回到布滿繁星的夜空下,哈利把鄧布利多拖到離他們最近的那塊巨型卵石頂上,扶他站了起來。鄧布利多渾身透濕,瑟瑟發抖,全身的重量仍然壓在哈利身上。哈利全神貫注,所有的意念都集中於他的目的地:霍格莫德村。他閉上眼睛,緊緊抓著鄧布利多的胳膊,一下子跨進了那種恐怖的擠壓感中。


    沒等睜開眼睛,他就知道成功了:海風和海腥味都消失了。他和鄧布利多站在霍格莫德村漆黑的馬路上,渾身發抖,衣服往下滴著水。恍惚間,哈利似乎看見又有陰屍從一些商店旁邊鑽出來,朝他一步步緊逼過來,可是他眨眨眼睛,卻發現什麽動靜也沒有。四下裏一片寂靜,夜黑得很深,隻看見幾盞路燈和樓上幾扇亮燈的窗戶。


    “我們成功了,教授!”哈利費了很大的力氣低聲說。他突然發現他的胸口火辣辣地痛。“我們成功了!我們拿到了魂器!”


    鄧布利多東倒西歪地撞在他身上。哈利起初還以為是他的幻影移形不夠熟練,使鄧布利多腳下失去了平衡,緊接著他看見了鄧布利多的臉,在遠處一盞路燈的映照下,這張臉比任何時候都蒼白、沒有生氣。


    “先生,你沒事吧?”


    “沒有以前好了,”鄧布利多虛弱地說,他的嘴角在抽搐,“那種藥水……可不是什麽健康飲料……”


    令哈利大為驚恐的是,鄧布利多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先生——沒事了,先生,你很快就會好的,別擔心——”


    他焦急地四處張望著,想找人來幫忙,可是看不見一個人影,他隻知道必須想辦法趕緊把鄧布利多送到校醫院去。


    “我們需要把你送到學校,先生……龐弗雷女士……”


    “不,”鄧布利多說,“我需要的……是斯內普教授……不過我認為……我走不了多遠……”


    “好的——先生,聽我說——我去敲一戶人家的門,找一個地方讓你待著——然後我就可以跑去找龐弗雷——”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清清楚楚地說,“我需要西弗勒斯……”


    “好吧,斯內普——但是我需要暫時離開你一會兒,好去——”


    然而,哈利還沒動身,就聽見奔跑的腳步聲。他的心歡跳起來:有人看見了,有人知道他們需要幫助了——他扭頭一看,羅斯默塔女士順著漆黑的街道朝他們跑來,腳上穿著毛絨高跟拖鞋,身上是一件繡著火龍的絲綢晨衣。


    “我剛才拉上臥室窗簾時,看見你們幻影顯形來著!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我真不知道該——咦,阿不思這是怎麽啦?”


    她刹住腳步,瞪大眼睛,低頭望著鄧布利多。


    “他受傷了。”哈利說,“羅斯默塔女士,能不能讓他到三把掃帚裏待一會兒,我到學校裏找人來幫忙?”


    “你不能獨自回去!你沒有發現——你沒有看見嗎——?”


    “麻煩你幫我扶他一下,”哈利沒有聽她說話,隻管對她說道,“我想我們可以把他弄進去——”


    “出什麽事了?”鄧布利多問,“羅斯默塔,怎麽回事?”


    “黑——黑魔標記,阿不思。”


    她用手指著霍格沃茨方向的天空。哈利聽見這幾個字,內心頓時充滿了恐懼……他轉眼望去。


    它果然在那兒,懸掛在學校上空:那個綠得耀眼的骷髏,嘴裏吐出蛇信子般的舌頭,食死徒們無論什麽時候闖入一座建築物……無論在什麽地方殺了人……都要留下這樣的標記……


    “它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鄧布利多問,他掙紮著站了起來,手把哈利的肩膀抓得生疼。


    “一定是幾分鍾前,我把貓放出去的時候它還不在那兒,可是等我上了樓——”


    “我們需要立刻回城堡去。”鄧布利多說,“羅斯默塔,”他雖然腳步還有些踉蹌,但似乎已經開始主動控製局麵,“我們需要交通工具——飛天掃帚——”


    “我的酒吧後麵有兩把,”羅斯默塔說,神色非常驚恐,“要不要我跑去取來——?”


    “不,哈利可以辦到。”


    哈利立刻舉起魔杖。


    “羅斯默塔的掃帚飛來!”


    一秒鍾後,他們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酒吧的前門被撞開了。兩把掃帚嗖地躥到街上,你追我趕地衝到了哈利身邊,然後突然停在腰那麽高的位置上,微微地顫動著。


    “羅斯默塔,請給魔法部送一個情報。”鄧布利多說著騎上了離他最近的那把掃帚,“也許霍格沃茨內部的人還不知道已經出事了……哈利,穿上你的隱形衣。”


    哈利從口袋裏掏出隱形衣披在身上,然後騎上了他的掃帚。當哈利和鄧布利多一蹬地麵,飛向空中時,羅斯默塔女士已經跌跌撞撞地朝她的酒吧跑去了。兩把掃帚迅疾地朝城堡飛去,哈利側眼看了看鄧布利多,想在他萬一摔落時拉他一把,沒想到,黑魔標記的出現似乎給鄧布利多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他俯身伏在掃帚上,眼睛緊緊地盯著黑魔標記,銀白色的長頭發和胡須在他身後的夜空中飄蕩。哈利便也朝那個骷髏望去,恐懼像一個有毒的氣泡一樣膨脹著,擠壓著他的肺部,他已根本沒有心思考慮其他不適……


    他們離開了多久?羅恩、赫敏和金妮的好運氣用完了沒有?難道是他們中間的哪個人使得黑魔標記出現在學校上空?或者是納威、盧娜,或者d.a.的其他某個成員?如果真是那樣……是他叫他們在走廊上巡邏的,是他叫他們離開安全的床鋪的……難道,他又要為一位朋友的死負責嗎?


    他們飛過先前走過的那些漆黑的、蜿蜒曲折的小巷,晚風在哈利耳邊呼嘯掠過,在這聲音之外,他聽見鄧布利多又在用某種奇怪的語言低聲說著什麽。他們飛過圍牆、進入場地時,他的掃帚顫抖了一會兒,哈利知道這其中的原因:鄧布利多正在解開他親手設置在城堡周圍的那些魔法,這樣他們才能迅速進入學校。黑魔標記是在城堡的製高點——天文塔的上空閃爍著。難道這意味著死亡就發生在那裏?


    鄧布利多已經越過了鈍鋸齒形的城堡圍牆,正從掃帚上下來。幾秒鍾後,哈利降落在他身邊,朝四周張望著。


    圍牆裏一片荒涼,通向城堡內的旋轉樓梯的門都是關著的。四下裏看不見搏鬥、奮力抗爭的跡象,也看不見一具屍體。


    “這是什麽意思?”哈利問鄧布利多,他抬頭望著空中的綠色骷髏,它那蛇信子般的舌頭在他們頭頂上閃爍著邪惡的光芒,“這個標記是真的嗎?真的有人被——教授?”


    就著黑魔標記發出的昏暗綠光,哈利看見鄧布利多正用那隻焦黑的手揪著自己的胸口。


    “去把西弗勒斯叫醒,”鄧布利多有氣無力、但十分清晰地說,“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叫他趕緊來見我。除此之外,什麽也不要做,不要跟任何人說話,也不要脫掉你的隱形衣。我在這裏等著。”


    “可是——”


    “你發誓要服從我的,哈利——快去!”


    哈利匆匆跑向旋轉樓梯的門,但他剛握住鐵門環,就聽見門的另一邊傳來奔跑的腳步聲。他轉臉看著鄧布利多,鄧布利多示意他往後退。哈利退後幾步,一邊拔出了自己的魔杖。


    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人闖了進來,同時喊道:“除你武器!”


    哈利的身體頓時變得十分僵硬,他感到自己跌跌撞撞地退到塔樓的圍牆邊,像一座雕像一樣立在那裏,渾身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他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除你武器”並不是一個冰凍咒啊——


    這時,就著黑魔標記的綠光,他看見鄧布利多的魔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飛出了圍牆外,他明白了……鄧布利多用無聲咒定住了哈利,他念這個咒語用去的一秒鍾時間,使他失去了保護自己的機會。


    鄧布利多背靠圍牆站在那裏,臉色慘白,但仍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慌或憂慮。他隻是望著那個除去他武器的人,說道:“晚上好,德拉科。”


    馬爾福朝前逼近幾步,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想看看除了他和鄧布利多之外是否還有別人。他的目光落在第二把掃帚上。


    “還有誰在這兒?”


    “我正想問你這個問題呢。你是一個人在單獨行動嗎?”


    在黑魔標記的綠光下,哈利看見馬爾福那雙淺色的眼睛又盯住了鄧布利多。


    “不是,”他說,“有人支持我。今天晚上食死徒闖進了你的學校。”


    “很好,很好,”鄧布利多說,就好像馬爾福給他看了一份雄心勃勃的作業計劃,“確實不錯。是你想辦法把他們放進來的,是嗎?”


    “沒錯,”馬爾福說,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你一直沒有發現!”


    “多麽巧妙,”鄧布利多說,“不過……冒昧問一句……他們此刻在哪兒呢?你好像孤立無援啊。”


    “他們碰到了你的幾個警衛,在下麵搏鬥呢。不會耽擱太久的……我自己先上來。我——我要完成一項工作。”


    “好,那你就動手幹吧,我親愛的孩子。”鄧布利多溫和地說。


    沉默。哈利被囚禁在他的隱形衣下,身體動彈不得。他眼睛望著麵前的兩個人,耳朵專心地聽著遠處食死徒們搏鬥的聲音。在他麵前,德拉科·馬爾福隻是呆呆地盯著阿不思·鄧布利多,而鄧布利多竟然不可思議地笑了。


    “德拉科啊德拉科,你不是一個殺人的人。”


    “你怎麽知道?”馬爾福立刻問道。


    他似乎也意識到這句話聽上去多麽幼稚。在黑魔標記的綠光下,哈利看到他的臉紅了。


    “你不知道我的能力,”馬爾福說,語氣變得凶狠起來,“你不知道我都做了什麽!”


    “噢,我當然知道。”鄧布利多和藹地說,“你差點殺死了凱蒂·貝爾和羅恩·韋斯萊。整個這一年你都在想辦法殺死我,而且越來越迫不及待。原諒我這麽說,德拉科,但是你的做法很蹩腳……說實在的,真是太蹩腳了,我簡直懷疑你有沒有用心去做……”


    “我當然用心了!”馬爾福激動地說,“我整整一年都在忙這件事,今晚——”


    哈利聽見下麵城堡內的什麽地方傳來一聲沉悶的喊叫。馬爾福僵住了,扭頭往身後望去。


    “有人正在奮力抵抗呢。”鄧布利多態度隨和地說,“你剛才說到……對了,你說你終於成功地讓食死徒進了我的學校,我承認,我原來以為這是不可能的……你是怎麽做到的?”


    可是馬爾福沒有回答,他仍然在傾聽下麵的動靜,似乎跟哈利一樣被定住了,動彈不得。


    “也許你應該一個人把活兒給幹了。”鄧布利多給他出主意道,“如果你的後援被我的警衛打敗了呢?你恐怕也發現了,今晚這裏還有鳳凰社的成員。你反正並不需要幫助……我此刻沒有魔杖……沒有辦法保護自己。”


    馬爾福隻是呆呆地盯著他。


    “我明白了,”鄧布利多看到馬爾福既不行動也不說話,就溫和地對他說,“你很害怕,要等他們上來才敢動手。”


    “我才不怕呢!”馬爾福凶狠地吼道,但他仍然沒有動手傷害鄧布利多,“感到害怕的應該是你!”


    “可是為什麽呢?我認為你不會殺死我的,德拉科。殺人並不像一般人以為的那麽簡單……好吧,就趁我們等候你的朋友們的這點兒工夫,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把他們偷偷弄進來的?你似乎花了很長時間才想出了這個辦法。”


    馬爾福似乎在拚命克製自己,不讓自己叫喊或嘔吐出來。他咽了咽唾沫,深深吸了幾口氣,眼睛狠狠地瞪著鄧布利多,魔杖直指鄧布利多的胸膛。然後,他似乎不由自主地說道:“我不得不把那個多年沒人使用的破消失櫃修好。就是去年蒙太關在裏麵出不來的那個櫃子。”


    “啊——”


    鄧布利多的歎息像是一聲呻吟。他閉了一會兒眼睛。


    “很聰明的主意……我記得櫃子有兩個呢,是不是?”


    “另一個在博金-博克商店裏,”馬爾福說,“他們在兩個櫃子之間修了一條通道。蒙太告訴我,他被關在霍格沃茨那個櫃子裏時,全身動彈不得,但有時候能聽見學校裏的動靜,有時候又能聽見商店裏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櫃子在這兩個地方跑來跑去似的,但是誰也聽不見他的聲音……最後,他總算通過幻影顯形逃了出來,盡管他的考試沒有及格。他的幻影顯形差點要了他的命。大家都以為這是一個很好玩的故事,隻有我意識到了其中的含義——就連博金也不知道——隻有我意識到,隻要我把那個破櫃子修好,就能通過兩個消失櫃進入霍格沃茨。”


    “很好,”鄧布利多喃喃地說,“這樣食死徒就能從博金-博克商店進入學校來幫助你……一個巧妙的計劃,一個十分巧妙的計劃……而且,正如你說的,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是啊,”馬爾福說,奇怪的是他似乎從鄧布利多的讚揚中獲得了勇氣和安慰,“沒錯,就是這樣!”


    “可是有些時候,”鄧布利多繼續說道,“你不能肯定是否能把櫃子修好,對嗎?這時你就采取了一些笨拙的、考慮不周的措施,比如捎給我一條中了魔法的項鏈,其實它肯定會落到別人手裏……還有往蜂蜜酒裏下毒,其實我喝那個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啊,但你仍然不知道這些事情是誰策劃的,是吧?”馬爾福譏笑道,這時鄧布利多的身體貼著牆壁往下出溜了一點兒,顯然他的腿腳已經沒有力氣,說不出話的哈利拚命掙紮,想擺脫束縛他的魔咒,但毫無結果。


    “實際上我早就知道了。”鄧布利多說,“我相信是你幹的。”


    “那你為什麽不阻止我呢?”馬爾福問。


    “我試過,德拉科。斯內普教授聽從我的吩咐一直在監視你——”


    “他才沒有聽從你的吩咐呢,他答應過我母親——”


    “他當然會跟你這麽說,德拉科,可是——”


    “他是個雙重間諜,你這個愚蠢的老頭兒,他根本就沒有替你賣命,你還被蒙在鼓裏呢!”


    “就讓我們彼此保留不同意見吧,德拉科。我碰巧很信任斯內普教授——”


    “哼,你正在失去對他的控製!”馬爾福譏笑道,“他一直提出要幫助我——想把功勞占為己有——想插手做點什麽——‘你在幹什麽?那條項鏈是你弄的?太愚蠢了,會把事情都暴露出去的——’但是我沒有告訴他我在那間有求必應屋裏做什麽,等他明天一早醒來,事情已經大功告成,他再也不會是黑魔王的寵兒了,他跟我一比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是!”


    “多麽令人快慰。”鄧布利多溫和地說,“我們都希望自己的辛勤努力得到別人的賞識,這是不用說的……但你肯定有一個同夥……在霍格莫德有一個人,可以塞給凱蒂那條——那條——啊……”


    鄧布利多又閉上眼睛,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快要睡著了。


    “……不用說……是羅斯默塔。她中奪魂咒有多長時間了?”


    “你終於想明白了,是嗎?”馬爾福嘲笑地說。


    下麵又傳來一聲喊叫,比剛才的那聲更響。馬爾福再次不安地扭過頭去,然後又回過頭來望著鄧布利多。鄧布利多繼續說道:“因此,可憐的羅斯默塔隻好躲在她自己的廁所裏,把那條項鏈塞給了任何一個獨自上廁所的霍格沃茨學生?還有那瓶下過毒的蜂蜜酒……當然啦,羅斯默塔可以替你在那瓶酒裏兌上毒藥,再把它賣給斯拉格霍恩,以為它會作為聖誕禮物送給我……是啊,非常巧妙……非常巧妙……可憐的費爾奇怎麽也想不到要檢查羅斯默塔夫人賣出的酒……那麽你告訴我,你和羅斯默塔是怎麽聯係的呢?對於所有進出學校的通訊聯絡,我們都要嚴格檢查的呀。”


    “魔法硬幣,”馬爾福說,他似乎必須不停地往下說,他舉著魔杖的那隻手抖得很厲害,“我有一枚硬幣,她也有一枚,我可以向她傳遞消息——”


    “就是去年那個自稱‘鄧布利多軍’的小組采用的秘密聯絡方式?”鄧布利多問。他的聲音隨和親切,但哈利看見他說話時身子又往牆下滑了一英寸。


    “對,我是跟他們學的。”馬爾福獰笑著說,“給蜂蜜酒下毒的主意是從泥巴種格蘭傑那裏聽來的,我聽見她在圖書館裏說費爾奇認不出藥水……”


    “請不要在我麵前使用那個侮辱性的詞。”鄧布利多說。


    馬爾福發出一陣難聽的大笑。


    “眼看我就要取你的性命了,你還在意我說一句‘泥巴種’?”


    “是的,我很在意。”鄧布利多說,這時哈利看見他雙腳在地麵上打了一個滑,使勁撐著不讓自己癱倒,“至於你要取我性命的事,德拉科,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鍾了。周圍沒有別人,我現在手無寸鐵,你做夢也不會想到有這樣的好機會,可你還是沒有動手……”


    馬爾福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扭曲著,好像在品嚐一種很苦的東西。


    “再說說今晚的事,”鄧布利多繼續說道,“我還是有點兒不明白……你知道我離開學校了?當然啦,”鄧布利多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羅斯默塔看見我離開的,我想,她一定用你們那種巧妙的硬幣把消息告訴了你……”


    “沒錯,”馬爾福說,“但她說你隻是去喝一杯,很快就會回來……”


    “是啊,我確實是去喝了些東西……現在我回來了……勉強回來了,”鄧布利多輕聲嘟囔道,“所以你就決定給我設置一個陷阱?”


    “我們決定在塔樓上空懸掛黑魔標記,逼你急忙趕回來看看誰遇害了。”馬爾福說,“這個辦法果然有效!”


    “噢……也不一定……”鄧布利多說,“那麽,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目前還沒有人遇害?”


    “有一個人死了,”馬爾福說,他的聲音突然升高了一個八度,“一個你們的人……不知道是誰,天太黑了……我從屍體上跨過來的……我應該在這上麵等你回來的,都怪你們那些鳳凰社的人出來擋道……”


    “不錯,正是這樣。”鄧布利多說。


    下麵又傳來碰撞聲和人們的喊叫聲,比剛才更響了,似乎有人就在通向鄧布利多、馬爾福和哈利這邊的旋轉樓梯上搏鬥。哈利的心在他看不見的胸膛裏狂跳,卻沒有人能夠聽見……死了一個人……馬爾福從屍體上跨過來的……那會是誰呢?


    “沒有多少時間了,”鄧布利多說,“何去何從,德拉科,我們討論一下你的選擇吧。”


    “我的選擇!”馬爾福大聲說,“我拿著魔杖站在這裏——我要殺死你——”


    “親愛的孩子,我們別再演戲了。如果你真的要殺死我,剛才除去我的武器之後你就會動手了,而不會是停下來跟我愉快地談論這些措施和方法。”


    “我沒有選擇!”馬爾福說,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和鄧布利多的一樣慘白,“我非做不可!他會殺死我!他會殺死我的全家!”


    “我理解你的處境,”鄧布利多說,“不然我為什麽在此之前一直沒有跟你碰麵呢?我知道如果伏地魔發現我對你起了疑心,你就會被暗殺的。”


    馬爾福聽到那個名字,害怕地抽搐了一下。


    “我知道你接受了那個任務,但我不敢跟你談起這件事,生怕他會對你使用攝神取念咒。”鄧布利多繼續說道,“現在我們終於可以開誠布公地說話了……你沒有造成任何破壞,沒有傷害任何人,你真是很幸運,被你誤傷的那些人都活了下來……我可以幫助你,德拉科。”


    “不,不可能,”馬爾福說,他握著魔杖的那隻手顫抖得非常厲害,“誰也不可能。他叫我做這件事,不然就會殺死我。我別無選擇。”


    “站到正確的道路上來吧,德拉科,我們可以把你藏在絕對安全的地方,比你所能想象的還要安全。而且,我今晚就可以派鳳凰社的成員去把你母親也藏起來。你父親目前在阿茲卡班還不會有危險……到時候我們也會保護他的……站到正確的道路上來吧,德拉科……你不是一個殺人的人……”


    馬爾福呆呆地望著鄧布利多。


    “可是我已經走了這麽遠,不是嗎?”他語速很慢地說,“他們以為我不等大功告成就會喪命,可是我還活著……而且你被我控製住了……現在拿魔杖的是我……你聽我的擺布……”


    “不,德拉科,”鄧布利多平靜地說,“現在是你聽我擺布,而不是我聽你擺布。”


    德拉科沒有說話。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握著魔杖的那隻手仍在抖個不停。哈利仿佛覺得它往下降了一點兒——


    突然,一陣腳步聲嗵嗵嗵地上了樓梯,一眨眼間,馬爾福被撥拉到一邊,四個穿著黑袍子的人破門而出,擁到了圍牆邊。哈利仍然動彈不得,他懷著驚恐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四個陌生人:看來食死徒在下麵的搏鬥中占了上風。


    一個身材粗壯、臉上帶著古怪獰笑的歪嘴男人發出了呼哧帶喘的笑聲。


    “鄧布利多被逼到牆角了!”他說完便轉向一個壯實的小個子女人,她看上去像是他的妹妹,臉上也帶著迫不及待的笑容,“鄧布利多沒有魔杖,鄧布利多孤立無援!幹得漂亮,德拉科,幹得漂亮!”


    “晚上好,阿米庫斯,”鄧布利多語氣十分平靜,像是在歡迎那人參加茶會,“你還帶來了阿萊克托……太可愛了……”


    那女人惱怒地假笑了一聲。


    “你都死到臨頭了,還以為這些小玩笑能救你的命?”她譏笑道。


    “玩笑?不,不,這是禮貌。”鄧布利多回答。


    “動手吧。”站得離哈利最近的那個陌生人說,他四肢修長,灰色的頭發和絡腮胡子都糾結在一起,那件食死徒的黑袍子很不舒服地緊緊勒在身上。他的聲音很古怪,是哈利從來沒聽過的:一種嘶啞刺耳的咆哮。哈利還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一股衝鼻的怪味兒,混雜著泥土味、汗味,以及——毫無疑問——血腥味。他肮髒的手指上留著長長的黃指甲。


    “是你嗎,芬裏爾?”鄧布利多問。


    “沒錯,”那人用刺耳的聲音說,“見到我很高興吧,鄧布利多?”


    “不,不能說很高興……”


    芬裏爾·格雷伯克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齒。鮮血滴到他的下巴上,他慢慢地、令人惡心地舔著嘴唇。


    “但你知道我是多麽喜歡孩子,鄧布利多。”


    “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現在即使在月亮不圓的日子你也要咬人?這可真奇怪……你養成了這種吃人肉的癖好,一個月一次都不能滿足嗎?”


    “說得對,”格雷伯克說,“讓你震驚了,是不是,鄧布利多?讓你害怕了?”


    “唉,坦白地說,確實讓我感到有些惡心,”鄧布利多說,“而且,我是有點兒震驚:這位德拉科竟然偏偏把你請到他的朋友們居住的學校裏來……”


    “我沒有,”馬爾福喘著氣說。他沒有看格雷伯克,似乎連瞄都不願瞄他一眼。“我不知道他要來——”


    “我可不願意錯過到霍格沃茨來的美差,鄧布利多。”格雷伯克用刺耳的聲音說,“有這麽多的喉嚨可以撕開……味道真好,味道真好啊……”


    說著,他舉起一根黃黃的指甲剔起了大門牙,一邊朝鄧布利多獰笑著。


    “我可以把你當成餐後的甜食,鄧布利多……”


    “不行。”第四個食死徒厲聲說道。他滿臉橫肉,一副凶相。“我們有命令的。必須讓德拉科動手。好了,德拉科,快行動吧。”


    馬爾福更加沒有鬥誌了。他看上去很害怕,呆呆地瞪著鄧布利多的臉。鄧布利多的臉色越發蒼白,個頭也顯得比平常矮了許多,因為他靠在牆上的身體一直在往下出溜。


    “要我說,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反正也不多了!”那個歪嘴男人說,他妹妹在一旁呼哧呼哧地笑著給他助陣,“你看看他——你這是怎麽回事啊,鄧老頭兒?”


    “唉,體力不支,反應遲鈍啊,阿米庫斯。”鄧布利多說,“總之,年老不中用啦……總有一天,你也會落到這步田地……如果你幸運的話……”


    “這話是什麽意思?這話是什麽意思?”食死徒喊道,突然變得凶狠起來,“你還是老樣子,是不是,鄧老頭兒?滿嘴空話,不幹實事,我真弄不懂黑魔王為什麽要把你幹掉!好了,德拉科,快動手吧!”


    就在這時,下麵又傳來許多人混戰的聲音,其中一個人喊道:“他們把樓梯堵住了——粉身碎骨!粉身碎骨!”


    哈利的心歡跳起來:這麽說,這四個人並沒有把對手完全消滅,他們隻是突圍出來跑到了塔樓頂上,而且,聽下麵的聲音,他們好像在身後築了一道路障——


    “快,德拉科,快動手吧!”一臉凶相的男人惱怒地說。


    可是馬爾福抖得太厲害了,沒有辦法瞄準目標。


    “我來吧。”格雷伯克惡狠狠地說著就朝鄧布利多逼了過去,他張開兩隻手,露出了嘴裏的尖牙。


    “我說過不行!”一臉凶相的男人喊道。一道強光一閃,狼人被擊到一邊,撞在牆上,差點兒摔倒,臉上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哈利站在那兒,被鄧布利多的魔咒束縛著,心咚咚跳得像打鼓一樣,但竟然誰也聽不見,這簡直不可思議——隻要他能夠動彈,他就可以從隱形衣下麵射出魔咒——


    “德拉科,快動手,不然就閃開,讓我們——”那女人尖聲尖氣地說。然而就在這時,通向圍牆的門又一次被撞開了,斯內普攥著魔杖站在那裏,一雙黑眼睛迅速掃視著麵前的場景,從癱倒在牆上的鄧布利多到那四個食死徒——其中包括氣勢洶洶的狼人,還有馬爾福。


    “我們遇到難題了,斯內普,”體格粗壯的阿米庫斯說,他的目光和魔杖都牢牢地盯住鄧布利多,“這小夥子好像不能——”


    但是另外一個人念著斯內普的名字,聲音很輕很輕。


    “西弗勒斯……”


    這聲音比哈利整晚經曆的任何事情都叫他害怕。鄧布利多在哀求,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斯內普沒有說話,他走上前,粗暴地把馬爾福推到一邊。三個食死徒一言不發地閃到了後麵,就連狼人似乎也被嚇住了。


    斯內普凝視了鄧布利多片刻,他臉上粗獷的線條裏刻著深深的厭惡和仇恨。


    “西弗勒斯……請求你……”


    斯內普舉起魔杖,直指鄧布利多。


    “阿瓦達索命!”


    斯內普的魔杖尖上射出一道綠光,不偏不倚地擊中了鄧布利多的胸膛。哈利驚恐的尖叫聲被憋在了喉嚨裏,他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望著鄧布利多被擊到空中。鄧布利多似乎在那閃亮的骷髏下停留了一秒鍾,然後像一個破爛的大玩偶似的,慢慢地仰麵倒下去,從圍牆的垛口上栽下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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