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去了哪兒?他在做什麽?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裏,哈利隻見過校長兩次。他很少在吃飯的時候露麵,看來赫敏認為校長一次離開好幾天的說法是對的。難道鄧布利多忘記了他應該給哈利單獨上課嗎?鄧布利多說過,那些課最終跟那個預言有關。哈利曾經覺得很受鼓舞,心裏很踏實,現在卻有點兒被遺棄的感覺。


    十月中旬,他們第一次去霍格莫德村。由於學校周圍的防範措施越來越嚴密,哈利本來以為不會允許他們去霍格莫德村了。現在知道還是要去,他心裏很高興。離開城堡散散心,哪怕隻有幾個小時也是愉快的。


    去霍格莫德村的那天早晨,外麵刮起了狂風,哈利醒得很早,他翻看著那本《高級魔藥製作》消磨早飯前的時間。平常他是不躺在床上看課本的,羅恩說得對,除了赫敏,這種行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雅觀的,而赫敏那麽做隻是顯得有些怪異而已。不過哈利覺得,混血王子的那本《高級魔藥製作》根本不能算作課本。哈利越仔細研讀那本書,越覺得裏麵內容豐富,不僅有容易操作的提示和快捷方法——正是這些讓哈利贏得了斯拉格霍恩的熱烈稱讚,而且書的空白處還胡亂記著許多很有創意的小惡咒和小魔法,從那些塗塗改改的筆跡上看,哈利斷定這些東西都是王子自己發明的。


    哈利已經嚐試過王子發明的幾個咒語。有一個惡咒是讓人的腳趾噌噌地瘋長(他在走廊上拿克拉布做了一個試驗,效果有趣極了);還有一個咒語是把人的舌頭粘在上齶上(他在阿格斯·費爾奇身上用了兩次,贏得了大家的熱烈喝彩,而費爾奇還蒙在鼓裏,毫無察覺);最有用的要數閉耳塞聽咒了,這個咒語能讓周圍每個人的耳朵裏充滿一種無法辨別的嗡嗡聲,這樣,在課堂上就能隨心所欲地聊天,不怕被別人聽見了。唯一覺得這些魔法不好玩的就是赫敏,她始終板著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如果哈利對近旁的什麽人施了閉耳塞聽咒,她就幹脆一句話也不說。


    哈利坐在床上,把課本側過來仔細研讀那潦草的筆跡寫出的一個咒語,王子似乎在這個咒語上費了不少腦筋。經過無數次的塗塗改改,最後在那一頁的角落上擠擠挨挨地寫了這麽幾個字:


    倒掛金鍾(無聲)


    狂風裹著雨夾雪,無情地打在窗戶上,納威很響地打著呼嚕,哈利盯著括號裏的那兩個字。無聲……肯定是指無聲咒。哈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練成功這個特殊的咒語。他對於無聲咒仍然不能得心應手,斯內普在黑魔法防禦術課上動不動拿這件事說三道四。其實,王子教給哈利的東西比斯內普要多得多。


    哈利用魔杖隨便指著一個地方,輕輕往上一抖,腦子裏默念道:倒掛金鍾!


    “啊啊啊啊啊!”


    一道強光閃過,房間裏亂成一團。羅恩發出一聲慘叫,把大家都驚醒了。哈利驚慌地扔掉了《高級魔藥製作》。羅恩頭朝下懸在空中,似有一隻無形的鉤子鉤住他的腳脖子,把他倒掛了起來。


    “對不起!”哈利喊道,迪安和西莫放聲大笑,納威剛才摔到了地上,現在正慢慢地爬起來,“等等——我這就把你放下來——”


    他摸到了那本魔藥書,慌亂地翻找著剛才那一頁。最後總算找到了,他在那個咒語下麵辨認出擠成一團的幾個字:哈利暗自祈禱這就是破解咒,然後集中意念,在腦子裏念道:金鍾落地!


    又是一道強光閃爍,羅恩掉在床上,摔成一堆。


    “對不起。”哈利又輕聲說了一遍,迪安和西莫還在那裏放聲大笑。


    “我希望你明天還是上鬧鍾吧。”羅恩聲音悶悶地說。


    他們穿好衣服,在身上鼓鼓囊囊地套了幾件韋斯萊夫人織的毛衣,拿上了鬥篷、圍巾和手套。羅恩已經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勁來,認為哈利的新咒語非常好玩。實際上,他覺得這個咒語太好玩了,他們剛坐下來吃早飯,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這件事講給赫敏聽。


    “……然後又閃過一道亮光,我就掉回到床上了!”羅恩笑嘻嘻地說,一邊動手給自己拿香腸。


    赫敏聽著,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她板著冷冰冰的臉,不滿地轉向哈利。


    “或許,這個咒語又是你那本魔藥書裏的吧?”她問。


    哈利朝她皺起眉頭。


    “你總是一下子就得出最壞的結論,是嗎?”


    “到底是不是?”


    “好吧……沒錯,是又怎麽樣?”


    “你竟然決定拿一個手寫的陌生咒語來做試驗,看看會發生什麽事?”


    “手寫的又怎麽樣?”哈利說,故意避重就輕,不回答其他問題。


    “因為這可能是魔法部禁止使用的。”赫敏說,“而且,”她看到哈利和羅恩翻了翻眼珠,便又說道,“因為我開始覺得這個叫王子的家夥有點兒不可靠。”


    哈利和羅恩同時喊她住口。


    “那是鬧著玩的!”羅恩把一瓶番茄醬倒過來澆在他的香腸上,說道,“隻是鬧著玩,赫敏,沒什麽大不了的!”


    “鉤住腳脖子把人倒掛起來?”赫敏問,“誰會花時間和精力編出這樣的咒語呢?”


    “弗雷德和喬治,”羅恩聳了聳肩膀說,“他們就愛搞那些玩意兒。還有,嗯——”


    “我爸爸。”哈利說。他是剛剛想起來的。


    “什麽?”羅恩和赫敏同時說道。


    “我爸爸使用過那個咒語。”哈利說,“我——盧平告訴我的。”


    最後這句不是實話。實際上,哈利是親眼看見他父親給斯內普施了這個魔法,但他一直沒有把他在冥想盆裏的那段經曆告訴羅恩和赫敏。不過,眼下他突然想起一種很奇妙的可能性。混血王子會不會就是——?


    “或許你爸爸使用過它,哈利,”赫敏說,“但使用過它的不止你爸爸一個人。我們看見過一大堆人都在使用它,也許你已經忘記了。把人懸在半空,讓他們昏昏沉沉、無能為力地在上麵飄浮。”


    哈利呆呆地望著她。他也想起了食死徒在魁地奇世界杯賽上的所作所為,不由得心往下一沉。羅恩出來給他解了圍。


    “那是兩碼事。”他大大咧咧地說,“他們是在濫用這個魔法。哈利和他爸爸隻是鬧著玩兒。赫敏,你不喜歡王子,”他嚴肅地用香腸指著赫敏說道,“是因為他的魔藥課學得比你好——”


    “跟那個毫無關係!”赫敏說,麵頰一下子變得通紅,“我隻是認為,還不了解一種魔法是做什麽用的就隨便拿來使用,這是非常不負責任的。還有,別再一口一個‘王子’的,就好像那是他的頭銜似的,我敢說那隻是一個愚蠢的外號,而且他給我的感覺不像是個正經人!”


    “我不知道你這是從哪兒得到的印象。”哈利激動地說,“如果他是一個未成年的食死徒,他就不會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是‘混血’的了,是不是?”


    哈利嘴裏這麽說著,心裏卻想起他父親是純血統的,但他把這個念頭從腦海裏趕走了,以後再去考慮……


    “食死徒不可能都是純血統的,現在已經沒有多少純血統的巫師了。”赫敏固執地說,“我猜想他們大多數都是混血,卻假裝自己是純血統。他們仇恨的隻是麻瓜出身的人,他們肯定很願意讓你和羅恩入夥。”


    “他們休想讓我成為食死徒!”羅恩氣憤地說,他朝赫敏揮舞著手裏的叉子,結果叉子上的一小片香腸飛了出去,砸在厄尼·麥克米蘭的腦袋上,“我們全家都背叛了自己的血統!在食死徒看來,這跟麻瓜出身一樣糟糕!”


    “他們倒是很願意要我。”哈利譏諷地說,“要不是他們總想幹掉我,說不定我跟他們還會成為鐵哥們兒呢。”


    羅恩笑了起來,就連赫敏也勉強露出了笑容,這時金妮出現了,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喂,哈利,我把這個交給你。”


    是一卷羊皮紙,上麵是那種熟悉的細細長長、歪向一邊的字體,寫著哈利的名字。


    “謝謝你,金妮……鄧布利多又要給我上課了!”哈利又對羅恩和赫敏說,一邊展開羊皮紙,飛快地掃了一遍上麵的內容。“星期一晚上!”他覺得心情一下子輕鬆、愉快了。“你跟我們一起去霍格莫德嗎,金妮?”他問。


    “我和迪安一起去——也許會在那兒見到你們。”她說完便朝他們揮揮手走了。


    費爾奇和往常一樣站在橡木大門口,一個個核對獲準去霍格莫德村的同學的名字。這個時間比以往更加漫長,因為費爾奇用他的探密器在每個人身上反複地測來測去。


    “就算我們把黑魔法物品偷帶出去又有什麽關係?”羅恩忐忑不安地盯著那根細細長長的探密器,問道,“你恐怕應該檢查我們帶進來的東西吧?”


    他出言不遜,結果被探密器額外多戳了幾下,當他們走到外麵的狂風和雨雪中時,他還疼得齜牙咧嘴呢。


    步行去霍格莫德村的一路上很不舒服。哈利用圍巾裹住臉的下半部,暴露在外的部分很快就被凍得生疼生疼的,後來都發麻了。在通往村口的路上,到處可見彎著腰頂風前進的學生。哈利不止一次地懷疑,他們待在暖融融的公共休息室裏可能會更愉快。當他們終於走到霍格莫德村時,卻看見佐科笑話店被木板封死了,哈利認為這更證實了這趟旅行注定是毫無樂趣的。羅恩用戴著厚手套的手指著蜂蜜公爵糖果店,謝天謝地,那裏還開著門,哈利和赫敏便跟著羅恩搖搖晃晃地朝那家擁擠的小店走去。


    “感謝上帝,”彌漫著乳脂糖香味的溫暖氣息撲麵而來,羅恩瑟瑟發抖地說,“我們就在這裏待一個下午吧。”


    “哈利,孩子!”他們身後一個洪鍾般的聲音說。


    “哦,糟糕。”哈利嘟囔道。他們三個一回頭,看見了斯拉格霍恩教授,他戴了一頂碩大無比的毛絨帽子,身上是一件帶有配套毛絨領子的大衣,手裏攥著一大袋菠蘿蜜餞,他至少占據了這個小店四分之一的空間。


    “哈利,你已經錯過我的三次小型晚餐會了!”斯拉格霍恩親熱地捅了捅哈利的胸口,“這可不行,孩子,我是鐵了心要你來的!格蘭傑小姐很喜歡這些晚會,是不是?”


    “是的,”赫敏無奈地說,“它們確實——”


    “那你為什麽不來呢,哈利?”斯拉格霍恩責問道。


    “嗯,我要參加魁地奇訓練呢,教授。”哈利說。確實,每次斯拉格霍恩給他送來一張小小的係著紫色綢帶的請柬時,他就故意安排球隊訓練。這個策略能保證不把羅恩一個人撇下。他們還經常和金妮一道想象赫敏與麥克拉根、沙比尼被關在一起的情景,樂得哈哈大笑。


    “好啊,訓練得這麽刻苦,你們的第一場比賽肯定能贏!”斯拉格霍恩說,“不過偶爾來點兒娛樂是沒有害處的。那麽,星期一晚上怎麽樣,這種天氣你們不可能訓練的……”


    “不行,教授,我——我——我那天晚上跟鄧布利多教授約好了。”


    “又是不巧!”斯拉格霍恩誇張地大叫了一聲,“啊,好吧……你不可能永遠躲著我,哈利!”


    他架子十足地揮了揮手,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糖果店,幾乎沒有注意到羅恩,就好像他隻是店裏陳列的一個蟑螂串。


    “真不敢相信,居然又讓你躲過了一次。”赫敏搖著頭說,“其實並沒有那麽糟糕……有時候還蠻好玩的……”她突然看見羅恩臉上的表情。“哦,看——他們有高級糖棒羽毛筆——可以吮好幾個小時呢!”


    哈利慶幸赫敏改變了話題,他假裝對這種新的超大型糖棒羽毛筆特別感興趣,但羅恩還是顯得悶悶不樂,當赫敏問他接下來想去哪裏時,他隻是聳了聳肩膀。


    “我們去三把掃帚吧,”哈利說,“那裏肯定暖和。”


    他們重新用圍巾把臉裹住,離開了糖果店。剛從暖融融、甜絲絲的蜂蜜公爵店裏出來,凜冽的寒風刮在他們臉上,像刀子一樣。街上比較冷清,沒有人停下來閑聊天,大家都在匆匆趕路,直奔他們要去的地方。唯一例外的是他們前麵的兩個人。他們就站在三把掃帚的外麵,其中一個很高很瘦,哈利眯起眼睛,透過被雨水打濕的眼鏡認出他是霍格莫德村另一家酒吧——豬頭酒吧裏的男招待。哈利、羅恩和赫敏走近時,那男招待用鬥篷裹緊脖子,轉身走開了,隻留下那個矮個子在摸索著懷裏的什麽東西。他們離那男人不到一步遠了,哈利突然認出了他。


    “蒙頓格斯!”


    那個兩腿外八字、留著一頭亂糟糟的薑黃色長發的男人嚇了一跳,懷裏一隻古色古香的小提箱掉在地上彈了開來,裏麵的東西五花八門,像是一家古董店整個櫥窗裏的內容。


    “噢,你好,哈利,”蒙頓格斯·弗萊奇說,裝出非常輕快的樣子,卻裝得一點兒也不像,“別讓我耽誤了你的時間。”


    他蹲在地上摸索著撿起箱子裏的東西,一副巴不得馬上離開的樣子。


    “你在賣這些東西?”哈利看著蒙頓格斯從地上抓起一堆各式各樣、破破爛爛的東西,問道。


    “唉,沒辦法,總得想辦法口啊。”蒙頓格斯說,“把那個給我!”


    羅恩正蹲下身撿起一個銀器。


    “等等,”羅恩慢悠悠地說,“這個看著眼熟——”


    “謝謝!”蒙頓格斯說著一把從羅恩手裏奪過那隻高腳酒杯,塞進了箱子,“好了,咱們以後再見——哎喲!”


    哈利掐住蒙頓格斯的脖子,把他頂在酒吧外麵的牆上。他一隻手緊緊地掐著他,另一隻手拔出了魔杖。


    “哈利!”赫敏驚叫道。


    “這玩意兒你是從小天狼星家裏偷出來的,”哈利說。他與蒙頓格斯幾乎鼻子碰鼻子,聞到了一股臭烘烘的煙草和烈酒的氣味,“上麵有布萊克家族的飾章。”


    “我——沒有——什麽?”蒙頓格斯結結巴巴地說,臉色慢慢漲成了豬肝色。


    “你幹了什麽?在他死的那天夜裏,你去把那個地方洗劫了一空?”哈利吼道。


    “我——沒有——”


    “把它給我!”


    “哈利,你不能!”赫敏尖叫著說,蒙頓格斯的臉已經發青了。


    砰的一聲巨響,哈利覺得自己雙手從蒙頓格斯的脖子上彈開了。蒙頓格斯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抓起掉在地上的箱子,然後——啪——他幻影移形了。


    哈利扯著嗓子叫罵,原地轉著圈兒看蒙頓格斯跑到哪兒去了。


    “回來,你這個賊——!”


    “沒有用了,哈利。”


    唐克斯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她那灰褐色的頭發被雨雪淋得濕漉漉的。


    “蒙頓格斯這會兒大概已經到了倫敦。再嚷嚷也沒有用了。”


    “他偷了小天狼星的東西!他偷東西!”


    “是啊,不過,”唐克斯說,她似乎對這個消息完全無動於衷,“你們不應該待在這兒受凍。”


    她看著他們進了三把掃帚酒吧的門。哈利一進酒吧就吼了起來:“他在偷小天狼星的東西!”


    “我知道,哈利,可是請你別再嚷嚷了,別人都在看你呢。”赫敏小聲說,“快去坐下來,我給你端飲料。”


    幾分鍾後,赫敏端著三瓶黃油啤酒回到他們的桌子旁,哈利還在那裏氣呼呼地發脾氣。


    “社裏就不能管管蒙頓格斯嗎?”哈利氣憤地小聲責問他們兩個,“他在總部的時候,他們就不能管著他點兒?至少別讓他把搬得走的東西都偷光啊!”


    “噓!”赫敏焦急地說,一邊看看周圍有沒有人在偷聽。坐在近旁的兩個男巫懷著極大的興趣盯著哈利,沙比尼懶洋洋地靠在不遠處的一根柱子上。“哈利,換了我也會很生氣的,我知道他偷的是你的東西——”


    哈利被黃油啤酒嗆了一口。他一時忘記了他已經是格裏莫廣場12號的主人。


    “對啊,是我的東西!”他說,“怪不得他看見我那麽心虛呢!哼,我要把這件事告訴鄧布利多,蒙頓格斯就害怕他一個人。”


    “好主意。”赫敏小聲說,她顯然很高興看到哈利終於平靜下來,“羅恩,你在盯著什麽呢?”


    “沒什麽。”羅恩說著慌忙把目光從吧台那兒挪開了,哈利知道他是想引起那位嫵媚動人的老板娘——羅斯默塔女士的注意,羅恩已經暗暗喜歡她好長時間了。


    “我想,你的那位‘沒什麽’正在後麵拿更多的火焰威士忌吧?”赫敏尖刻地說。


    羅恩沒理會這句嘲諷的話,一言不發地慢慢喝著黃油啤酒,顯然以為自己那副派頭很高貴很深沉。哈利在想著小天狼星,他想起小天狼星當時是多麽仇恨那些銀質高腳酒杯。赫敏用手指敲著桌子,眼睛忽而望望羅恩,忽而望望吧台。


    哈利剛把瓶裏的啤酒喝完,赫敏就說:“今天就到這裏,我們回學校吧?”


    另外兩個人點了點頭。這趟旅行沒有什麽樂趣,再待下去,天氣隻會越來越糟糕。於是,他們又一次把鬥篷裹得緊緊的,用圍巾把臉擋住,戴上手套,跟在凱蒂·貝爾和一位朋友的後麵出了酒吧,順著大路往回走。他們步履艱難地踩著路上被凍得硬邦邦的雪泥,朝霍格沃茨的方向走去,哈利沒來由地想起了金妮。他們沒有碰見她,哈利心想,她肯定和迪安一起舒舒服服地待在帕笛芙夫人的茶館裏呢,那是快樂的情侶們最愛去的地方。哈利皺起雙眉,埋頭頂著隨風飛舞的雨雪,一步步艱難地往前走著。


    過了一會兒哈利才意識到,被風刮到他耳朵裏的凱蒂·貝爾和她朋友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尖利了。哈利眯起眼睛打量著她們模糊的身影。兩個女孩正為凱蒂手裏拿的什麽東西在爭吵。


    “這跟你沒有關係,利妮!”哈利聽見凱蒂說。


    他們在小路上拐了一個彎,雨雪下得更密更急了,把哈利的眼鏡弄得一片模糊。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擦拭著鏡片,就在這時,利妮突然伸手去奪凱蒂手裏的那包東西。凱蒂使勁往回一拽,那包東西掉在了地上。


    一下子,凱蒂就升到了空中,她不像羅恩那樣被可笑地鉤住腳脖子倒掛起來,她的姿態非常優雅,雙臂平伸著,像是要飛起來似的。然而,她身上有一些怪異,有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她的頭發被猛烈的狂風吹得四下飄舞,但是她的眼睛緊閉著,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哈利、羅恩、赫敏和利妮都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看著她。


    然後,在離地麵六英尺高的地方,凱蒂突然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她的眼睛猛地睜開了,而她所能看見或感覺到的東西顯然給她帶來了可怕的痛苦。她一聲接一聲地尖叫。利妮也跟著叫了起來,她拽住凱蒂的腳脖子,拚命想把她拖回到地麵上。哈利、羅恩和赫敏也衝過去幫忙。就在他們抓住凱蒂的雙腿時,她一下子落到他們身上。哈利和羅恩總算把她抱住了,但她扭動得太厲害了,他們簡直控製不住她。於是,他們就把她放到了地麵上。她劇烈地扭動著,失聲慘叫,顯然認不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了。


    哈利看看周圍,四下裏一個人也沒有。


    “你們待在這兒!”他在呼嘯的狂風中對另外幾個人喊道,“我去叫人來幫忙!”


    哈利撒腿朝學校的方向跑去。他以前從沒見過有誰像凱蒂這樣,他想不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飛快地拐過一個彎道,卻跟一個龐然大物撞了個滿懷,那家夥像是一頭靠後腿站立的大熊。


    “海格!”哈利摔進了一片樹籬中,他喘著氣,掙紮著鑽出來叫道。


    “哈利!”海格說,他的眉毛和胡子上都沾著雨雪,身上穿著那件巨大無比、邋裏邋遢的海狸皮大衣,“我去看格洛普了,他進步可快了,你都——”


    “海格,那邊有人受傷了,也許是中了魔咒什麽的——”


    “什麽?”海格俯下身聽哈利說話,狂風的聲音太響了。


    “有人中了魔咒!”哈利扯開嗓子喊道。


    “中了魔咒?誰中了魔咒——不是羅恩?赫敏?”


    “不,不是他們,是凱蒂·貝爾——在這邊……”


    他們一起順著小路往回跑,很快就看見那一小群人圍在凱蒂身邊。凱蒂仍然躺在地上扭動、慘叫,羅恩、赫敏和利妮都在想辦法使她安靜下來。


    “閃開!”海格喊道,“讓我看看!”


    “她出事了!”利妮哭泣著說,“我不知道是怎麽——”


    海格盯著凱蒂看了一秒鍾,然後一言不發地彎下腰把她抱起來,轉身就朝城堡的方向跑去。幾秒鍾後,凱蒂的尖叫聲就聽不見了,四下裏隻有狂風的陣陣呼嘯。


    赫敏匆匆走到凱蒂那位號啕大哭的朋友身邊,伸出胳膊摟住了她。


    “你是利妮,是嗎?”


    那姑娘點了點頭。


    “這件事是突然發生的,還是——?”


    “那個包裹一撕開就出事了。”利妮抽抽搭搭地說,指著地上那個已經濕透的牛皮紙包。紙包裂開了,裏麵有什麽東西發出綠瑩瑩的光。羅恩彎下腰伸出手去,哈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來。


    “別碰它!”


    哈利俯下身。他看見紙包裏露出一條華麗的蛋白石項鏈。


    “我以前見過它,”哈利注視著那東西說,“它很久以前陳列在博金-博克店裏。商標上說它帶著魔咒。凱蒂肯定是碰到它了。”他抬頭看著利妮,利妮這會兒已經全身抖得無法控製了。“凱蒂是怎麽弄到這東西的?”


    “唉,我們剛才就為這個爭吵著。她從三把掃帚的廁所裏出來時,手裏就拿著它,說那是送給霍格沃茨什麽人的禮物,由她轉交。她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奇怪……哦,不,哦,不,她肯定是中了奪魂咒了,我當時沒有意識到!”


    利妮又哭得渾身發抖。赫敏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她沒有說是誰給她的嗎,利妮?”


    “沒有……她不肯告訴我……我說她昏了頭,絕不能把這東西拿到學校去,可她就是不聽,後來……後來我想把東西從她手裏搶過來……後來——後來——”利妮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


    “我們最好趕緊回學校去,”赫敏仍然摟著利妮說,“這樣就能弄清她現在怎麽樣了。走吧……”


    哈利遲疑了一會兒,把臉上裹的圍巾解了下來,他沒有理會羅恩的驚叫,小心翼翼地用圍巾裹住那條項鏈,把它撿了起來。


    “我們需要把這個拿給龐弗雷女士看看。”他說。


    他們跟著赫敏和利妮往前走,哈利心裏緊張地思索著。他們剛走進學校的場地,他就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馬爾福知道這條項鏈。它四年前就在博金-博克店的一隻匣子裏,當時我藏在店裏,躲避馬爾福和他爸爸,我看見馬爾福仔細打量過它。我們跟蹤他的那天,他想買的就是這個東西!他沒有忘記它,就想回去把它買下來!”


    “我——我說不清,哈利,”羅恩猶豫不決地說,“去博金-博克店的人多著呢……而且,那女生不是說凱蒂是在女廁所裏拿到項鏈的嗎?”


    “她說凱蒂從廁所出來時手裏拿著項鏈,並沒說是在廁所裏拿到的——”


    “麥格!”羅恩警告說。


    哈利抬頭一看,果然,麥格教授冒著隨風飛旋的雨雪匆匆走下石頭台階來迎他們了。


    “海格說你們四個人看見了凱蒂·貝爾出事的經過——請立刻到樓上我的辦公室來一趟!你手裏拿的什麽,波特?”


    “就是凱蒂碰的那個東西。”哈利說。


    “天哪,”麥格教授說著從哈利手裏接過項鏈,神色顯得十分緊張,“不,不,費爾奇,他們是跟我在一起的!”她看見費爾奇舉著探密器,興致勃勃、踢踏踢踏地從門廳走來,便趕緊對他說,“立刻把這條項鏈拿去給斯內普教授,千萬不要碰它,就讓它一直包在圍巾裏!”


    哈利和其他幾個人跟著麥格教授上樓走進了她的辦公室。濺滿雨雪的窗玻璃在窗框裏哢哢作響,盡管爐柵裏劈劈啪啪地燃著旺火,屋裏還是很冷。麥格教授關上門,快步繞到桌子後麵,看著哈利、羅恩、赫敏和仍然哭個不停的利妮。


    “說吧,”她嚴厲地說,“怎麽回事?”


    利妮結結巴巴地說開了,因為哭得控製不住,中間停頓了好幾次。她告訴麥格教授,凱蒂怎麽在三把掃帚酒吧去了一趟廁所,回來時怎麽顯得有點怪怪的,手裏拿著那個沒有任何標記的包裹;她們倆怎麽爭吵,因為她認為凱蒂不應該答應轉交一件不知名的東西;爭吵到最激烈的時候,兩人便開始搶奪那個包裹,結果包裹被扯開了。說到這裏,利妮情緒完全崩潰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好了,”麥格教授不失溫柔地說,“利妮,你到校醫院去,讓龐弗雷女士給你點兒藥壓壓驚。”


    利妮走後,麥格教授轉向哈利、羅恩和赫敏。


    “凱蒂碰了那條項鏈後發生了什麽?”


    “她升到了空中,”哈利搶在羅恩和赫敏前麵說,“然後開始尖叫,接著便掉了下來。教授,請問我能見見鄧布利多教授嗎?”


    “校長出去了,要到星期一才回來,波特。”麥格教授顯得很驚訝,說道。


    “出去了?”哈利氣惱地重複了一遍。


    “是的,波特,出去了!”麥格教授尖刻地說,“但是我認為,關於這件可怕的事情,你有什麽要說的都可以跟我說!”


    一刹那間,哈利有些猶豫。他好像很難對麥格教授推心置腹。而鄧布利多盡管在許多方麵令人生畏,卻似乎不太可能對某個想法嗤之以鼻,不管這個想法多麽荒唐離奇。然而,這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沒有工夫考慮是否會遭到嘲笑了。


    “我認為是德拉科·馬爾福給了凱蒂那條項鏈,教授。”


    站在他一側的羅恩尷尬地揉著鼻子;站在他另一側的赫敏把腳在地上滑來滑去,似乎巴不得跟哈利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指控,哈利,”麥格教授驚愕地停頓了一下,說道,“你有證據嗎?”


    “沒有,”哈利說,“但是……”他把那天他們跟蹤馬爾福到博金-博克店,偷聽到他和博金之間的那段對話告訴了麥格教授。


    他說完後,麥格教授顯得有點兒迷惑。


    “馬爾福把一件東西拿到博金-博克店去修理?”


    “不,教授,他隻是要博金告訴他怎麽修理一件東西,並沒有把它帶去。但問題不在這裏,問題是他同時還買了一件東西,我認為就是那條項鏈——”


    “你看見馬爾福離開商店時拿著那樣一個包裹?”


    “不,教授,他叫博金替他保存在店裏——”


    “可是,哈利,”赫敏打斷了他的話,“博金問他是不是想把東西拿走,馬爾福說‘不’——”


    “因為他不想碰那東西,那還用說嗎!”哈利生氣地說。


    “他的原話是:‘我拿著它走在街上像什麽話?’”赫敏說。


    “是啊,他拿著一條項鏈確實會顯得很傻。”羅恩插嘴說。


    “哦,羅恩,”赫敏絕望地說,“項鏈肯定是包起來的,他用不著碰到它,而且很容易藏在鬥篷裏麵的口袋裏,沒有人會看得見!我認為他保存在博金-博克店裏的那件東西要麽體積很大,要麽會發出很大的響動,他知道如果帶著那東西在街上走,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而且,”她不讓哈利有機會打斷她,隻顧大聲地往下說,“我向博金打聽過那條項鏈,記得嗎?當時我走進店裏,想弄清馬爾福要他保存什麽,我看見項鏈還在那兒。博金告訴了我項鏈的價錢,他並沒有說它已經賣出去了——”


    “嘿,你做得太顯眼了,他五秒鍾內就發現了你想幹什麽,自然不會告訴你啦——而且,馬爾福可以通過郵購的方式——”


    “夠了!”赫敏剛想張嘴反駁,麥格教授就氣呼呼地說道,“波特,感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們不能因為馬爾福先生光顧過那家可能賣出這條項鏈的商店,就隨隨便便地指責他。去過那家商店的可能有好幾百人——”


    “——我也是這麽說的——”羅恩嘟囔道。


    “——而且,今年我們加強了嚴密的安全防範措施,我不相信那條項鏈會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進入這所學校——”


    “可是——”


    “——還有一點,”麥格教授以一種斬釘截鐵的口氣說,“馬爾福先生今天沒有去霍格莫德村。”


    哈利呆呆地望著她,頓時泄了氣。


    “你怎麽知道的,教授?”


    “因為他在我這裏關禁閉呢。他已經接連兩次沒有完成變形課的家庭作業。好了,波特,感謝你把你的懷疑告訴了我,”她大步從他們身邊走過,“但是我現在要去醫院看看凱蒂·貝爾。祝你們愉快。”


    她打開辦公室的門。他們別無選擇,隻好一言不發地挨個兒從她身邊走了出去。


    哈利很生羅恩和赫敏的氣,因為他們跟麥格站在一邊。不過,當他們開始談論剛才發生的事情時,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入了進去。


    “那麽,你們認為凱蒂要把那條項鏈交給誰呢?”他們上樓去公共休息室時,羅恩問道。


    “隻有天知道了,”赫敏說,“不過,不管那個人是誰都逃不過去。隻要打開那個包裹,就肯定會碰到項鏈。”


    “許多人都有可能,”哈利說,“鄧布利多——食死徒巴不得擺脫他呢,他肯定是他們的首選目標;或者斯拉格霍恩——鄧布利多認為伏地魔很想把他拉過去,現在他們看到他站到了鄧布利多一邊,肯定很不高興;或者——”


    “或者是你。”赫敏很焦慮地說。


    “不可能,”哈利說,“要是那樣的話,凱蒂隻要在路上轉個身,直接交給我就行了,不是嗎?從三把掃帚出來以後,我就一直走在她後麵。費爾奇對每個進出霍格沃茨的人都要搜查一番,凱蒂在校外把包裹交給我不是要明智得多嗎?我不明白馬爾福為什麽要叫她把項鏈帶進城堡。”


    “哈利,馬爾福不在霍格莫德村!”赫敏說,她無奈地跺著腳。


    “那他肯定還有一個同謀,”哈利說,“克拉布或高爾——對了,說不定是另一個食死徒呢,現在他肯定有一大堆比克拉布和高爾更像樣的哥們兒了,因為他已經加入——”


    羅恩和赫敏交換了一個目光,顯然是說“跟他爭論沒用”。


    “茴香麥片!”赫敏果斷地說,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胖夫人跟前。


    肖像向前旋開,放他們進了公共休息室。休息室裏擠滿了人,彌漫著濕衣服的氣味。由於天氣惡劣,似乎許多人都提早從霍格莫德村回來了。不過,人們並沒有驚慌地竊竊私語,做出各種猜測,看來凱蒂慘遭厄運的消息還沒有傳開。


    “仔細想想,這次下手其實安排得並不巧妙。”羅恩大大咧咧地把一個一年級同學從火邊一把好椅子上趕開,自己坐了下來,“那個魔咒連城堡的大門都沒能進入,這種安排可不能算萬無一失。”


    “你說得對,”赫敏說著用腳把羅恩從椅子上趕開,讓那個一年級同學重新坐了下來,“這確實不是一個很周密的計劃。”


    “馬爾福什麽時候算得上是世界一流的思想家了?”哈利問。


    羅恩和赫敏都沒有理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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