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英裏之外,曾經在首相的窗戶外遊蕩的霧氣,此刻正在一條肮髒的河流上飄浮。這條河蜿蜒曲折,兩岸雜草蔓生,垃圾成堆。一根巨大的煙囪,那是一個廢棄的磨坊留下的遺物,高高地聳立著,陰森森的,透著不祥。四下裏沒有聲音,隻有黑黢黢的河水在嗚咽,也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隻有一隻精瘦的狐狸偷偷溜下河岸,滿懷希望地嗅著深深的雜草叢中幾張炸魚和炸土豆片的包裝紙。


    這時,隨著噗的一聲輕響,河邊憑空出現了一個戴著兜帽的細長身影。狐狸驚呆了,一雙警覺的眼睛盯著這個新出現的奇怪身影。那身影似乎在弄清自己的方位,過了片刻,便邁著輕快的大步往前走去,長長的鬥篷拂過草地沙沙作響。


    又是噗的一聲,比剛才那聲更響,又一個戴兜帽的身影顯形了。


    “等等!”


    狐狸此刻幾乎是趴在低矮的灌木叢裏,聽到這聲沙啞的喊叫,更是嚇壞了。它嗖地從藏身的地方躥了出來,往岸上跑去。一道綠光,一聲尖叫,狐狸跌倒在地上,死了。


    第二個身影用腳尖踢了踢狐狸,把它翻了過來。


    “原來隻是一隻狐狸,”兜帽下傳出一個女人不屑的聲音,“我還以為是傲羅呢——西茜,等一等!”


    可是,被她追趕的那個人剛才隻是停下來看了看那道閃光,這時正往狐狸剛才摔下來的河岸上爬去。


    “西茜——納西莎——你聽我說——”


    第二個女人趕上第一個女人,抓住她的胳膊,但被她掙脫開了。


    “回去,貝拉!”


    “你必須聽我說!”


    “我已經聽過了。我的決心已定,你別來管我!”


    那個叫納西莎的女人爬到了河岸上,一道舊欄杆把河流和一條窄窄的卵石巷隔開了。另一個女人,貝拉,立刻跟了上來。她們並排站在那裏,望著小巷那邊一排排破舊的磚房,房子上的窗戶在夜色中顯得黑洞洞的,毫無生氣。


    “他就住在這兒?”貝拉用輕蔑的口氣問,“這兒?這麻瓜的垃圾堆裏?我們的人以前肯定沒有光顧過——”


    可是納西莎並沒有聽。她已經從鏽跡斑斑的欄杆的一處豁口鑽了過去,正匆匆地穿過小巷。


    “西茜,等一等!”


    貝拉跟了過去,她的鬥篷在身後飄擺著。她看見納西莎飛快地穿過房屋之間的一條小巷,拐進另一條幾乎一模一樣的街道。有幾盞路燈已經壞了,兩個奔跑的女人時而被燈光照亮,時而被黑暗籠罩。就在前麵的那個女人拐過另一個街角時,後麵的那個追上了她,這次總算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得轉過身來,兩個人麵對麵站住了。


    “西茜,你千萬不能這麽做,你不能相信他——”


    “連黑魔王都相信他,不是嗎?”


    “黑魔王準是……我相信……準是弄錯了。”貝拉氣喘籲籲地說。她左右看看是不是有人,兩隻眼睛在兜帽下一閃一閃的。“不管怎麽說,我們不能把計劃透露給任何人。那意味著出賣了黑魔王的——”


    “放開我,貝拉!”納西莎吼道,從鬥篷裏麵抽出一根魔杖,威脅地舉在對方麵前。貝拉隻是笑了笑。


    “西茜,對你親姐姐這樣?你不會——”


    “現在沒有什麽事情是我做不出來的!”納西莎壓低聲音說,語氣裏透著一絲歇斯底裏,她把魔杖像刀子似的往下一砍,又是一道閃光,貝拉像是被火燒著了一樣,頓時鬆開了妹妹的胳膊。


    “納西莎!”


    可是納西莎已經往前衝去。貝拉揉了揉手,再次跟了上去,不過現在她跟納西莎保持著一段距離,兩人就這樣走進了那些迷宮般的廢磚房的更深處。最後,納西莎快步走上一條名叫蜘蛛尾巷的街道,那根高高的磨坊煙囪聳立在天空,就像一根舉起的表示警告的巨大手指。她走過一扇扇用木板釘著的破舊的窗戶,踏在鵝卵石上的腳步發出陣陣回音。她來到最後一幢房子跟前,樓下一個房間的窗簾縫裏透出昏暗的燈光。


    當貝拉罵罵咧咧地趕上來時,她已經敲響了門。她們一起站在門外等著,微微喘著粗氣,嗅著被晚風吹過來的那條汙水河的氣味。過了幾秒鍾,她們聽見門後麵有了動靜,接著門被打開了一條縫,一個男人朝她們張望著,烏黑的長發像簾子一樣披在兩邊,中間是一張灰黃色的臉和一雙烏黑的眼睛。


    納西莎把兜帽掀到腦後。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在夜色中仿佛泛著白光,一頭金色的長發披散在背後,使她看上去像一個溺水而死的人。


    “納西莎!”男人說著把門縫開得大了一些,燈光不僅照到了她,也照到了她的姐姐。“真是令人又驚又喜!”


    “西弗勒斯,”納西莎緊張地小聲說,“我可以跟你談談嗎?事情很緊急。”


    “當然。”


    他退後一步,把她讓進了屋裏。她那仍然戴著兜帽的姐姐也跟了進來,盡管沒有受到邀請。


    “斯內普。”經過他身邊時,她簡單地招呼了一聲。


    “貝拉特裏克斯。”斯內普回道,薄薄的嘴唇扭曲成一個略帶譏諷的微笑,哢噠一聲在她們身後關上了門。


    她們直接走進了一間小小的客廳,這裏給人的感覺像是一間昏暗的軟壁牢房[2]。幾麵牆都是書,其中大部分是古舊的黑色或褐色的皮封麵;一盞點著蠟燭的燈從天花板上垂落下來,投下一道昏暗的光圈,光圈裏擠擠挨挨地放著一張磨損起毛的沙發、一把舊扶手椅和一張搖搖晃晃的桌子。這地方有一種荒涼冷清的氣息,似乎平常沒有人居住。


    斯內普示意納西莎坐在沙發上。納西莎脫掉鬥篷扔到一邊,坐了下來,眼睛盯著自己那雙交叉在膝蓋上的蒼白顫抖的手。貝拉特裏克斯慢慢地放下兜帽。她妹妹白得驚人,她的皮膚卻很黑,厚厚的眼皮,寬寬的下巴。她走過去站在納西莎身後,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斯內普。


    “那麽,我能為你做什麽呢?”斯內普在姐妹倆對麵的扶手椅上坐了下來,問道。


    “這裏……這裏沒有別人吧?”納西莎輕聲問。


    “當然沒有。噢,對了,蟲尾巴在這裏,不過我們不把害蟲計算在內,是不是?”


    他用魔杖一指他身後那麵書牆,砰的一聲,一扇暗門打開了,露出一道窄窄的樓梯,一個小個子男人呆若木雞地站在上麵。


    “想必你已經很清楚,蟲尾巴,我們來客人了。”斯內普懶洋洋地說。


    那男人弓著腰走下最後幾級樓梯,來到房間裏。他長著一雙水汪汪的小眼睛,尖鼻子,臉上堆著不自然的假笑。他用左手撫摸著右手,右手看上去像是戴著一隻銀亮的白手套。


    “納西莎!”他用吱吱的聲音說,“貝拉特裏克斯!多麽迷人——”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蟲尾巴會給我們端來飲料,”斯內普說,“然後他就會回到他自己的臥室去。”


    蟲尾巴閃身一躲,好像斯內普朝他扔出了什麽東西。


    “我不是你的仆人!”他躲閃著斯內普的目光,用吱吱的聲音說。


    “是嗎?我以為黑魔王把你安排在這裏是為了幫助我的。”


    “幫助,沒錯——但不是給你端飲料,也不是——給你打掃房間!”


    “蟲尾巴,沒想到你還渴望得到更危險的任務。”斯內普用油滑的腔調說,“這很容易辦到:我去跟黑魔王說——”


    “如果我願意,我自己會跟他說的!”


    “你當然可以。”斯內普譏笑著說,“至於眼下嘛,你還是給我們端飲料吧。來一點兒小精靈釀的葡萄酒就行。”


    蟲尾巴遲疑了片刻,似乎還想爭辯一番,但他還是轉過身,從另一道暗門出去了。她們聽見了砰砰的聲音,還聽見了玻璃杯丁當的碰撞聲。幾秒鍾後他回來了,用托盤端著一個髒兮兮的酒瓶和三個玻璃杯。他把托盤放在那張搖搖晃晃的桌子上,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地離開了,重重地關上了那扇被書隱藏的門。


    斯內普倒出三杯血紅色的葡萄酒,遞了兩杯給姐妹倆。納西莎嘟噥了一句“謝謝”,貝拉特裏克斯什麽也沒說,繼續狠狠地瞪著斯內普。但這似乎並沒有讓斯內普感到局促不安,他好像覺得這挺好笑的。


    “為了黑魔王。”他說著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姐妹倆也舉起杯子一口喝幹了。斯內普又把她們的杯子斟滿。


    納西莎接過第二杯酒,一口氣說開了:“西弗勒斯,真對不起,這個樣子來打擾你,可是我必須來見你。我想,隻有你一個人能幫助我——”


    斯內普舉起一隻手製止了她,然後再次用魔杖一指那道樓梯暗門。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和一聲尖叫,接著便是蟲尾巴慌忙逃上樓去的聲音。


    “抱歉,”斯內普說,“他最近養成了愛偷聽的毛病,真不明白他這麽做是什麽意思……你剛才說到哪兒了,納西莎?”


    納西莎顫抖著深深吸了口氣,又開始說了起來。


    “西弗勒斯,我知道我不該來這兒,我被告知,對什麽人也不能說的,可是——”


    “那你就應該管住你的舌頭!”貝拉特裏克斯吼道,“特別是當著眼前這個人!”


    “‘眼前這個人’?”斯內普譏諷地重複道,“這話我該作何理解,貝拉特裏克斯?”


    “就是我不相信你,斯內普,其實你心裏很明白!”


    納西莎發出了一點聲音,像是無淚的抽泣,然後用手捂住了臉。斯內普把杯子放在桌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兩隻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笑眯眯地看著貝拉特裏克斯那張怒氣衝衝的臉。


    “納西莎,我認為我們最好聽聽貝拉特裏克斯迫不及待地想說些什麽,免得她沒完沒了地打攪我們。好了,你接著說吧,貝拉特裏克斯,”斯內普說,“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有一百個理由!”貝拉特裏克斯一邊大聲說著一邊從沙發後麵大步走了過來,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從哪兒說起呢?黑魔王失勢時,你在哪兒?他消失後,你為什麽不做任何努力去尋找他?這些年來,你在鄧布利多手下苟且偷生,究竟做了些什麽?你為什麽阻止黑魔王得到魔法石?黑魔王複活後,你為什麽沒有立刻回來?幾個星期前,我們奮勇戰鬥,為黑魔王奪取預言球時,你又在哪兒?還有,斯內普,哈利·波特為什麽還活著?他有五年時間可以隨你任意處置!”


    她停了下來,胸脯劇烈地起伏著,麵頰漲得通紅。在她身後,納西莎一動不動地坐著,臉仍然埋在雙手裏。


    斯內普笑了。


    “在我回答你之前——噢,沒錯,貝拉特裏克斯,我是要回答你的!你可以把我的話轉告給那些在背後議論我的人,可以把關於我叛變的不實之詞匯報給黑魔王!但在我回答你之前,先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真的認為黑魔王沒有問過我這每一個問題嗎?你真的認為,如果我沒有給出令人滿意的答案,我還能坐在這兒跟你說話嗎?”


    她遲疑著。


    “我知道他相信你,但——”


    “你認為他弄錯了?或者我竟然騙過了他?竟然捉弄了黑魔王——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巫師,世界上最有成就的攝神取念高手?”


    貝拉特裏克斯沒有說話,但她的神情第一次顯得有點兒困惑。斯內普沒有抓住不放。他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繼續說道:“你剛才問,黑魔王失勢時,我在哪兒。我在他命令我去的地方,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因為他希望我在那兒暗中監視阿不思·鄧布利多。我猜你肯定知道,我是聽從黑魔王的吩咐才接受那個教職的吧?”


    她幾乎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張開嘴想說話,但斯內普搶先阻止了她。


    “你還問,當他消失後,我為什麽沒有努力去尋找他。我沒有去尋找他的原因,跟埃弗利、亞克斯利、卡羅兄妹、格雷伯克、盧修斯,”他朝納西莎微微偏了偏腦袋,“以及其他許多人一樣。我以為他完蛋了。我並不為此感到自豪,我做錯了,但情況就是這樣……如果他不能原諒我們在那個時候失去信心,他的追隨者就所剩無幾了。”


    “他還有我!”貝拉特裏克斯激動地說,“為了他,我在阿茲卡班蹲了許多年!”


    “是啊,是啊,精神可嘉。”斯內普用幹巴巴的聲音說,“當然啦,你在監獄裏待著,對他並沒有多大用處,但這種姿態無疑是很好的——”


    “姿態!”她尖叫起來,盛怒之下的她,看上去有點瘋狂。“我忍受攝魂怪的折磨時,你卻躲在霍格沃茨,舒舒服服地扮演鄧布利多的寵兒!”


    “並不盡然,”斯內普心平氣和地說,“他不肯把黑魔法防禦術的教職給我,你知道的。他似乎認為那會使我重新墮落……引誘我重走過去的老路。”


    “那就是你為黑魔王所做的犧牲?不能教你最喜歡的科目?”她譏笑道,“你為什麽一直待在那兒,斯內普?仍然在暗中監視鄧布利多,為了一個你相信已經死去的主人?”


    “也許不是,”斯內普說,“不過黑魔王很高興我沒有放棄教職:他回來時,我可以向他提供十六年來關於鄧布利多的情報,比起沒完沒了地回憶阿茲卡班的悲慘境況來,這可是一件更有價值的見麵禮……”


    “可是你留下來了——”


    “是的,貝拉特裏克斯,我留下來了。”斯內普說,第一次流露出不耐煩。“我有一份舒適的工作,何苦到阿茲卡班去坐牢呢?你知道,他們當時在圍捕食死徒。鄧布利多的保護使我免受牢獄之苦,這麽便利的條件,我不用白不用。我再重複一遍:黑魔王都沒有埋怨我留下來,我不明白你憑什麽說三道四。”


    “我想,接下來你想知道的是,”他步步緊逼,並稍微提高了嗓音,因為貝拉特裏克斯明顯表示出要打斷他的話,“我為什麽阻止黑魔王得到魔法石。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他不知道他可不可以相信我。他和你一樣以為,我已經從一個忠實的食死徒變成了鄧布利多的走狗。他當時的處境很可憐,非常虛弱,跟一個平庸的巫師共用一具身體。他不敢把自己暴露給一個昔日的支持者,萬一那個支持者向鄧布利多或魔法部告發他呢?他沒有相信我,我感到非常遺憾。不然,他可以早三年東山再起。當時,我看見的隻是貪婪、無能的奇洛想要偷取魔法石,我承認,我盡我的力量阻止了他。”


    貝拉特裏克斯的嘴唇嚅動著,似乎吞下了一劑特別難喝的藥。


    “可是當他複出時,你沒有立刻回來,當你感覺到黑魔標記在燒灼時,也沒有火速趕到他身邊——”


    “不錯。我是兩個小時之後才回去的。我是聽從鄧布利多的吩咐回去的。”


    “聽從鄧布利多的——”她怒不可遏地說。


    “想想吧!”斯內普又一次顯出了不耐煩,“想想吧!就等了那麽兩個小時,短短的兩個小時,我保證了我可以繼續留在霍格沃茨做密探!我讓鄧布利多以為,我回到黑魔王身邊是聽從他的吩咐才這麽做的,這樣我就能源源不斷地匯報鄧布利多和鳳凰社的情報!你考慮一下,貝拉特裏克斯:在那幾個月裏,黑魔標記越來越清晰,我就知道他肯定要複出了,所有的食死徒都知道了!我有足夠的時間考慮我何去何從,計劃我下一步該做什麽,比如像卡卡洛夫那樣逃之夭夭,不是嗎?”


    “我向黑魔王解釋說,我一直對他忠心耿耿,盡管鄧布利多以為我是他的人。聽了我的解釋,黑魔王因為我晚去而產生的不滿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是的,黑魔王本以為我永遠離開了他,但是他錯了。”


    “但是你起過什麽作用呢?”貝拉特裏克斯譏諷地問,“我們從你那兒得到過什麽有用的情報呢?”


    “我的情報是直接傳給黑魔王的,”斯內普說,“既然他沒有把它們告訴你——”


    “他什麽都會告訴我的!”貝拉特裏克斯立刻火冒三丈,“他說我是他最忠誠、最可靠的——”


    “是嗎?”斯內普說,微微變了聲調,表示不相信,“在遭遇了魔法部的那場失敗之後,他仍然這麽說嗎?”


    “那不是我的錯!”貝拉特裏克斯紅著臉說,“過去,黑魔王把他最寶貴的東西都托我保管——如果不是盧修斯——”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說是我丈夫的錯!”納西莎用低沉的、惡狠狠的聲音說,抬頭望著她姐姐。


    “追究是誰的過錯已經沒有用了,”斯內普不動聲色地說,“做了就是做了。”


    “但你什麽都沒做!”貝拉特裏克斯氣憤地說,“是啊,我們其他人都在冒著危險,出生入死,你卻又一次不在場,是不是,斯內普?”


    “我得到的命令是留在後方。”斯內普說,“莫非你不讚同黑魔王的想法,莫非你以為,如果我加入食死徒的陣營,跟鳳凰社作戰,鄧布利多會毫無察覺?還有——請原諒——你說冒著危險……實際上你麵對的隻是六個十幾歲的孩子,不是嗎?”


    “你明明知道,很快半個鳳凰社的人都加入進來了!”貝拉特裏克斯怒吼道,“還有,既然說到了鳳凰社,你仍然聲稱你不能透露他們的總部在什麽地方,是不是?”


    “我不是保密人,不能說出那個地方的名字。我想,你應該明白那個魔法是怎麽起作用的吧?黑魔王對我傳遞給他的鳳凰社的情報很滿意。你大概也猜到了,我的情報導致了愛米琳·萬斯最近的被捕和被殺,無疑還幫助解決了小天狼星布萊克,不過,結果他性命的功勞還是非你莫屬。”


    他偏偏腦袋,舉杯向她致意。她的表情沒有絲毫緩和。


    “你在回避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斯內普。哈利·波特。在過去的五年裏,你隨時都能把他置於死地。你卻沒有動手,為什麽?”


    “你跟黑魔王討論過這個問題嗎?”斯內普問。


    “他……最近,我們……我問的是你,斯內普!”


    “如果我殺死了哈利·波特,黑魔王就不能用他的血獲得新生,使自己變得不可戰勝——”


    “你敢說你當時就預見到他要利用那個男孩?”她諷刺道。


    “我沒有這麽說。我對他的計劃一無所知。我剛才已經坦言,我以為黑魔王已經死了。我隻是想解釋為什麽黑魔王看到波特還活著並不感到遺憾,至少直到一年之前……”


    “可是你為什麽讓他活著呢?”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嗎?多虧鄧布利多的保護,我才沒有被關進阿茲卡班!你以為我殺害了他的得意門生,他不會和我反目成仇嗎?不過事情比這複雜得多。我不妨提醒你,當波特剛進入霍格沃茨時,仍然流傳著許多關於他的謠言,說他本人就是一名了不起的黑巫師,所以才能從黑魔王的襲擊中死裏逃生。確實,黑魔王昔日的許多追隨者都認為波特可能成為一麵旗幟,我們可以在他周圍再一次團結起來。我承認,在他踏進城堡的時候,我很好奇,根本沒有想到要去謀殺他。”


    “當然,我很快就發現,他根本就沒有什麽超常的天賦。他隻是靠了運氣,靠了比他更有天賦的朋友才勉強擺脫了許多困境。他平庸到了極點,卻跟他的父親一樣自鳴得意,惹人討厭。我用盡各種辦法想把他趕出霍格沃茨,我覺得他根本就不配進來,至於殺死他,或讓他在我麵前喪命?隻有傻瓜才會冒這種風險,因為鄧布利多就在近旁。”


    “就憑你說的這些,我們就應該相信鄧布利多從來沒有懷疑過你?”貝拉特裏克斯問,“他不知道你實際上為誰效忠?他仍然毫無保留地相信你?”


    “我的角色扮演得很出色。”斯內普說,“你忽視了鄧布利多的一個最大的弱點:他總是把別人往好處想。我剛離開食死徒、加入他的教師隊伍時,編造了一番追悔莫及的謊言說給他聽,之後他就張開雙臂歡迎了我——不過,他盡可能不讓我接近黑魔法。鄧布利多曾經是一位偉大的巫師——沒錯,不可否認,”(因為貝拉特裏克斯輕蔑地哼了一聲)“黑魔王也承認這一點。可是,說來讓我高興的是,鄧布利多已經老了。上個月跟黑魔王的那場較量讓他大傷元氣。他受了重傷,他的反應比以前慢了。但是這麽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對西弗勒斯·斯內普的信任,這就使我對黑魔王具有很大的價值。”


    貝拉特裏克斯仍然顯得很不高興,但似乎拿不準接下來該怎麽攻擊斯內普才最有效果。斯內普趁她沉默不語,轉向了她的妹妹。


    “好了……納西莎,你是來請求我的幫助的?”


    納西莎抬頭看著他,滿臉絕望的神情。


    “是的,西弗勒斯。我——我想,也隻有你能夠幫助我了,我現在是走投無路了。盧修斯在監獄裏,而且……”


    她閉上眼睛,兩顆大大的淚珠從眼皮下滲了出來。


    “黑魔王不許我說這件事,”納西莎繼續說,眼睛仍然閉著,“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那個計劃。那是……非常機密的。可是——”


    “既然他不許你說,你就不應該說。”斯內普立刻說道,“黑魔王的話就是法律。”


    納西莎倒抽了一口冷氣,好像被他兜頭澆了一瓢冷水。貝拉特裏克斯自從踏進這幢房子之後,臉上第一次露出滿意的神情。


    “怎麽樣!”她得意地對她妹妹說,“就連斯內普也這麽說:既然不許你說,你就保持沉默吧!”


    可是斯內普已經站起身,大步走到那扇小窗戶前,透過窗簾朝荒涼的街道上望了望,然後猛地重新拉上了窗簾。他轉過身麵對著納西莎,眉頭皺了起來。


    “我碰巧知道那個計劃。”他壓低聲音說,“黑魔王把計劃透露給了很少幾個人,我是其中之一。不過,如果我不知道這個秘密,納西莎,你就會犯下嚴重背叛黑魔王的大罪。”


    “我就猜到你肯定是知道的!”納西莎說,呼吸自如多了,“他這麽信任你,西弗勒斯……”


    “你知道那個計劃?”貝拉特裏克斯說,剛才滿意的表情迅速換成了滿臉的怒氣,“你會知道?”


    “當然。”斯內普說,“可是你需要什麽幫助呢,納西莎?如果你幻想我能說服黑魔王改變主意,恐怕那是沒有希望的,一點兒希望也沒有。”


    “西弗勒斯,”納西莎說,眼淚順著她蒼白的麵頰滾落下來,“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


    “德拉科應該感到驕傲,”貝拉特裏克斯冷漠地說,“黑魔王給了他極高的榮譽。而且我要替德拉科說一句:他麵對責任沒有退縮,他似乎很高興能有機會證明自己的能力,他對即將發生的事情非常興奮——”


    納西莎傷心地哭了起來,乞求地盯著斯內普。


    “那是因為他才十六歲,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麽!為什麽,斯內普?為什麽是我的兒子?太危險了!這是為了報複盧修斯的失誤,我知道!”


    斯內普什麽也沒說。他避開了她的目光,不去看她的眼淚,似乎覺得那是不雅觀的,但他不能假裝沒有聽見她的話。


    “所以他才選中了德拉科,是不是?”她逼問道,“就為了懲罰盧修斯,是不是?”


    “如果德拉科成功了,”斯內普說,眼睛仍然望著別處,“他就能獲得比其他所有人更高的榮譽。”


    “可是他不會成功的!”納西莎哭著說,“他怎麽可能呢,就連黑魔王自己——”


    貝拉特裏克斯倒抽了一口冷氣,納西莎似乎頓時失去了勇氣。


    “我的意思是……既然沒有一個人成功過……西弗勒斯……求求你……你一直是,現在也是德拉科最喜歡的老師……你是盧修斯的老朋友……我求求你……你是黑魔王最得意的親信,最信任的顧問……你能不能跟他談談,說服他——”


    “黑魔王是不可能被說服的,我不會愚蠢到去做這種嚐試。”斯內普幹巴巴地說,“我不能假裝說黑魔王沒有生盧修斯的氣。當時盧修斯應該在那裏守著,結果他自己被抓住了,還搭上了那麽多人,而且預言球也沒能取回來。是的,黑魔王很生氣,納西莎,確實非常生氣。”


    “看來我說的沒錯,他是為了報複才挑選德拉科的!”納西莎哽咽著說,“他根本就不想讓他成功,隻想讓他去送命!”


    看到斯內普沒有說話,納西莎似乎失去了最後的一點自製。她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向斯內普,抓住他長袍的前襟,把臉靠近了他的臉,眼淚滾落到他的胸前。她喘著氣說:“你能辦到的。德拉科辦不到,你能辦到,西弗勒斯。你會成功的,你肯定會成功的,他給你的獎賞會超過我們所有的人——”


    斯內普抓住她的手腕,扳開她緊緊攥住他長袍的手。他低頭望著她淚痕斑斑的臉,慢慢說道:“我想,他打算最後再派我去辦。但他決定先讓德拉科試一試。你知道,萬一德拉科成功了,我就能夠在霍格沃茨多待一陣子,把我作為一個密探的有用角色扮演到最後。”


    “換句話說,他根本就不在乎德拉科是否會送命!”


    “黑魔王非常生氣。”斯內普輕輕地又說了一遍,“他沒能聽到預言。你和我一樣清楚,納西莎,他不是輕易能夠原諒人的。”


    她癱倒在他腳下,在地板上抽泣著、呻吟著。


    “我唯一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啊……”


    “你應該感到驕傲!”貝拉特裏克斯冷酷地說,“如果我有兒子,我巴不得犧牲他們去為黑魔王效忠呢!”


    納西莎絕望地叫了一聲,揪著自己金色的長發。斯內普彎下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扶了起來,讓她重新在沙發上坐好。然後他又給她倒了一些紅酒,把杯子硬塞進她的手裏。


    “納西莎,行了。把這個喝了,聽我說。”


    她略微平靜了一點兒,顫抖著喝了一小口酒,有一些灑到了身上。


    “也許我有可能……幫助德拉科。”


    她騰地坐直了身子,臉白得像紙一樣,眼睛睜得滾圓。


    “西弗勒斯——哦,西弗勒斯——你願意幫助他?你願意照顧他,保證他安然無恙?”


    “我可以試一試。”


    她一揚手扔掉了杯子,杯子滑到了桌子的那頭。她從沙發上出溜下去,跪在斯內普的腳邊,用兩隻手抓著他的手,把嘴唇貼了上去。


    “如果你會在那裏保護他……西弗勒斯,你能保證嗎?你能立一個牢不可破的誓言嗎?”


    “牢不可破的誓言?”斯內普臉上的表情變得不可捉摸了,貝拉特裏克斯發出一串得意的笑聲。


    “你沒聽明白嗎,納西莎?哦,他會試一試的,我相信……又是那套空話,又是那樣臨陣脫逃……噢,當然啦,都是聽從了黑魔王的吩咐!”


    斯內普沒有看貝拉特裏克斯。他烏黑的眼睛緊緊盯著納西莎那雙沾滿淚水的藍眼睛,而她繼續攥著他的手。


    “當然,納西莎,我可以立一個牢不可破的誓言,”他輕聲說,“也許你姐姐同意做我們的見證人。”


    貝拉特裏克斯吃驚地張大了嘴巴。西弗勒斯矮下身子,跪在了納西莎的對麵。在貝拉特裏克斯驚愕的目光下,他們互相握住了對方的右手。


    “你需要拿著魔杖,貝拉特裏克斯。”斯內普冷冷地說。


    她抽出魔杖,臉上仍是一副吃驚的樣子。


    “你需要再靠近一點兒。”他說。


    她走上前,站在兩人身邊,把魔杖頭點在他們相握的兩隻手上。


    納西莎說話了。


    “西弗勒斯,在我兒子德拉科試圖完成黑魔王的意願時,你願意照看他嗎?”


    “我願意。”斯內普說。


    一道細細的、耀眼的火舌從魔杖裏噴了出來,就像一根又紅又熱的金屬絲,纏繞在他們相握的兩隻手上。


    “你願意盡你最大的能力,保護他不受傷害嗎?”


    “我願意。”斯內普說。


    第二道火舌從魔杖裏噴了出來,與第一道纏繞在一起,構成一根細細的、閃著紅光的鏈條。


    “還有,如果必要的話……如果德拉科眼看就要失敗……”納西莎低聲說(斯內普的手在她的手裏抖動,但他沒有把手抽出來),“你願意把黑魔王吩咐德拉科完成的事情進行到底嗎?”


    片刻的沉默。貝拉特裏克斯注視著他們,她的魔杖懸在他們緊攥的兩隻手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願意。”斯內普說。


    貝拉特裏克斯的臉被第三道火舌的光映得通紅,火舌從魔杖裏噴出,與前麵那兩道交織在一起,緊密地纏繞在他們相握的兩隻手周圍,像一根繩索,像一條噴火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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