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哈利是宿舍裏第一個醒來的。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望著灰塵在從四柱床帷帳縫隙中透進來的那縷陽光中飛旋起舞,喜滋滋地想起了今天是星期六。新學期的第一個星期太漫長了,似乎永遠熬不到盡頭,就像一堂沒完沒了的魔法史課。


    四下裏是一片熟睡中的寂靜,那一縷陽光仿佛是剛剛打造出來的,看來天才剛剛亮。哈利拉開床周圍的簾子,開始起床穿衣服。除了遠處小鳥嘰嘰喳喳的啁啾,唯一的聲音就是他那些格蘭芬多同學緩慢、均勻的呼吸聲。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書包,拿出羊皮紙和羽毛筆,離開宿舍朝公共休息室走去。


    哈利徑直走向已經熄滅的爐火旁他最喜歡的那把鬆鬆軟軟的舊扶手椅,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展開羊皮紙,一邊打量著房間裏的情景。平常一天下來,公共休息室裏總是散了一地的羊皮紙團、破舊的高布石、空原料罐和糖紙,現在這些垃圾都不見了,同樣不見的還有赫敏織的那些家養小精靈的帽子。哈利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現在有多少小精靈被釋放了,也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他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打開墨水瓶的蓋子,把羽毛筆伸進去蘸了蘸,然後讓筆尖懸在光滑、泛黃的羊皮紙麵上一英寸的地方,苦苦思索著……一兩分鍾後,他發現自己在盯著空空的壁爐發呆,根本不知道該寫些什麽。


    他現在才理解羅恩和赫敏暑假裏給他寫信有多麽難了。他怎麽才能把剛過去的這一星期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告訴小天狼星,並提出他迫不及待地想問的所有問題,同時又不能讓潛在的偷信賊得到許多他不想讓他們知道的情報呢?


    他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兒,眼睛出神地望著壁爐,然後他終於拿定了主意,又把羽毛筆在墨水瓶裏蘸了蘸,果斷地在羊皮紙上寫了起來。


    親愛的傷風:


    希望你一切都好,回到這裏的第一個星期糟糕極了,我真高興終於到了周末。


    我們有了一位新的黑魔法防禦術課老師,烏姆裏奇教授。她差不多像你媽媽一樣好。我今天寫信給你,是因為去年夏天我寫信告訴你的那件事昨晚又出現了,當時我正在烏姆裏奇那裏關禁閉。


    我們都很想念我們的那位最大的朋友,希望他能很快回來。


    請盡快回信。


    祝順利。


    哈利


    哈利把信讀了好幾遍,竭力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來審視它。他覺得,光靠讀這封信,局外人決不會知道他在說什麽——或在跟誰說話。他真希望小天狼星能夠讀懂關於海格的暗示,並告訴他們海格大概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哈利不想直接地問,擔心會引起別人的過多注意,懷疑海格不在霍格沃茨會去做什麽。


    這封信很短,相比之下所花的時間就很長了。在他寫信的工夫,陽光已經慢慢照到屋子中間,現在他能隱約地聽見樓上宿舍裏的動靜了。他小心地把羊皮紙封好,爬過肖像洞口,直奔貓頭鷹棚屋去了。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會走那條路呢。”正當哈利走在過道裏時,差點沒頭的尼克突然從他麵前的牆裏飄了出來,驚得他不知所措,“皮皮鬼正在搞一個滑稽的玩笑,要捉弄下一個從走廊中間帕拉瑟胸像前麵走過的人呢。”


    “是不是讓帕拉瑟掉在那個人的頭頂上?”哈利問。


    “太有趣了,確實如此,”差點沒頭的尼克用厭煩的聲音說,“皮皮鬼從來玩不出什麽巧妙精細的把戲。我得趕緊去找血人巴羅……他大概能夠製止這件事……再見,哈利……”


    “好的,再見。”哈利沒有向右轉,而是向左轉,走了一條較遠但更安全的路去貓頭鷹棚屋。他走過一個又一個窗口,都能看到外麵蔚藍明亮的天空,他的心情越來越好。他待會兒還要參加訓練,終於又能回到魁地奇球場了。


    什麽東西蹭了他的腳脖子一下。他低頭一看,隻見管理員的那隻骨瘦如柴的灰貓洛麗絲夫人悄沒聲兒地走了過去。它用兩隻燈泡般的黃眼睛盯著他看了片刻,然後鑽到憂鬱的威爾福雕像後麵不見了。


    “我沒做什麽壞事。”哈利衝著它身後喊道。看它那樣子,無疑是一隻急急忙忙去找主人匯報的貓,而哈利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他完全有資格在一個星期六早晨到貓頭鷹棚屋去呀。


    現在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天空,哈利走進棚屋時,沒有玻璃的窗戶晃得他睜不開眼睛。一道道銀白色的陽光縱橫交錯地照進這個圓形房間,幾百隻貓頭鷹棲息在棲木上,在早晨的光線中顯得有點兒焦躁不安,有幾隻顯然是剛從外麵捕食回來。哈利伸長脖子尋找海德薇的身影時,腳下踩著細碎的動物骨頭,鋪著稻草的地麵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你在那兒。”他說,在靠近拱形天花板最頂部的地方看見了海德薇,“下來吧,我有一封信給你。”


    海德薇低低地叫了一聲,展開巨大的白色翅膀飛下來落在他的肩頭。


    “是的,我知道外麵寫的是‘傷風’,”哈利對它說,一邊把信拿給它用嘴叼住,然後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又壓低聲音說,“但是給小天狼星的,明白嗎?”


    海德薇眨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哈利知道這表示它聽明白了。


    “那就祝你一路平安。”哈利說著,帶著它來到一扇窗口。海德薇用力蹬了一下他的胳膊,騰身躍起,飛到了外麵明晃晃的晴朗天空中。他一直注視著它,直到它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徹底消失不見了。然後他把目光轉向海格的小屋,從這扇窗戶正好可以看得很清楚,然而煙囪沒有冒煙,窗簾拉得緊緊的,很明顯仍然沒有住人。


    禁林的樹梢在微風中輕輕搖擺,哈利望著它們,享受著新鮮空氣吹拂在臉上的愉快感覺,心裏想著待會兒的魁地奇球訓練……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它——一匹巨大的、爬行動物般的、長著翅膀的馬,跟那天拉著霍格沃茨馬車的那些怪馬一模一樣。隻見它像翼手龍一般將堅韌的黑色翅膀充分展開,忽地從樹叢中飛了出來,如同一隻奇異的巨鳥。它盤旋了一大圈,又忽地一頭紮進樹叢。整個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哈利簡直不敢相信他看到的情景,隻知道自己的心像打鼓一樣怦怦地狂跳著。


    身後貓頭鷹棚屋的門開了。他吃驚地跳了起來,猛一轉身,看見秋·張手裏拿著一封信和一個包裹。


    “你好。”哈利下意識地說。


    “噢……你好。”她氣喘籲籲地說,“我沒想到這麽早就有人上來了……五分鍾前我才想起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


    她舉起手裏的包裹。


    “噢。”哈利說。他的腦子裏似乎一片混亂。他很想說幾句好玩的、風趣的話,但腦海裏閃過的卻是剛才那匹可怕的長著翅膀的怪馬。


    “天氣真不錯。”他說著指了指窗外。他的五髒六腑似乎都因尷尬而縮成了一團。天氣。他居然在談天氣……


    “是啊。”秋說,一邊東張西望尋找一隻合適的貓頭鷹,“正好適合打魁地奇球。我整個一星期都沒出去,你呢?”


    “也沒有。”哈利說。


    秋選中了學校的一隻穀倉貓頭鷹。她輕聲喚它落到她的胳膊上,貓頭鷹落定後順從地伸出一隻腳,讓她把包裹係在上麵。


    “對了,格蘭芬多找到新的守門員了嗎?”她問。


    “找到了,”哈利說,“是我的朋友羅恩·韋斯萊,你認識他嗎?”


    “就是那個討厭龍卷風隊的人?”秋很冷淡地說,“他有長處?”


    “是啊,”哈利說,“我想是的。不過我沒有觀看他的選拔,我被關禁閉了。”


    秋抬起頭,包裹在貓頭鷹腿上隻係好了一半。


    “那個姓烏姆裏奇的女人真討厭,”她低聲說,“就因為你講了——講了——講了他遇難的實情,她就關你的禁閉。大家都聽說了這件事,整個學校都傳遍了。你能那樣跟她針鋒相對,真是很勇敢。”


    哈利的五髒六腑又一下子膨脹起來,速度之快,使他感到自己真的能從落滿鳥糞的地麵上騰起幾英寸呢。誰還在乎一匹愚蠢的飛馬呢,秋認為他真是很勇敢。一閃念間,他甚至想趁著幫她往貓頭鷹腿上係包裹的機會,故意假裝不小心地讓她看見他受傷的手背……可是這個激動人心的想法剛一冒頭,貓頭鷹棚屋的門又被推開了。


    管理員費爾奇呼哧呼哧地走了進來。他那塌陷的、脈絡縱橫的麵頰漲得紫紅,下巴上的垂肉抖個不停,稀疏的花白頭發亂糟糟的。顯然他是一路跑來的。洛麗絲夫人小跑著跟在他腳後,盯著頭頂上的那些貓頭鷹,饑餓地喵喵叫著。上麵傳來一片翅膀不安地扇動的聲音,一隻很大的棕色貓頭鷹氣勢洶洶地把嘴咂得嗒嗒直響。


    “啊哈!”費爾奇說,拖著腳朝哈利跨近一步,皮肉鬆弛的麵頰氣得直抖,“我得到了一個情報,你打算訂購大批的糞彈!”


    哈利抱起雙臂,瞪著管理員。


    “誰對你說我訂購了糞彈?”


    秋望望哈利,又望望費爾奇,也皺起了眉頭。她胳膊上的那隻穀倉貓頭鷹用一條腿站累了,警告地叫了一聲,但秋沒有理會。


    “我有我的情報來源。”費爾奇洋洋自得地咬著牙說,“現在把你要送的東西交出來。”


    哈利暗自慶幸自己沒有拖延就把信寄走了,他說:“交不出來,已經走了。”


    “走了?”費爾奇說,氣得五官都變了形。


    “走了。”哈利平靜地說。


    費爾奇惱怒地張開嘴,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秒鍾,然後用眼睛掃視著哈利的長袍。


    “我怎麽知道你沒有裝在口袋裏呢?”


    “因為——”


    “我看見他寄出去的。”秋氣憤地說。


    費爾奇立刻把矛頭對準了秋·張。


    “你看見他——?”


    “不錯,我看見的。”她激動地說。


    片刻的靜默,費爾奇瞪著秋,秋也瞪著費爾奇。然後管理員一轉身,拖著腳朝門口走去。他的手停在門把手上,扭頭望著哈利。


    “如果我聞到有糞彈的味兒……”


    他嗵嗵嗵地走下樓梯。洛麗絲夫人戀戀不舍地看了那些貓頭鷹最後一眼,跟著他下去了。


    哈利和秋互相對望著。


    “謝謝。”哈利說。


    “沒什麽,”秋說,這才終於把包裹係在穀倉貓頭鷹的另一條腿上,臉上微微泛著紅暈,“你沒有訂購糞彈吧?”


    “沒有。”哈利說。


    “真奇怪,那他怎麽以為你訂了?”她一邊說一邊抱著貓頭鷹走向窗口。


    哈利聳了聳肩膀。他和她一樣,也覺得這件事蹊蹺得很,然而奇怪的是,他此刻並沒有怎麽把它放在心上。


    他們一起離開了貓頭鷹棚屋。等他們走到一條通往城堡西區的走廊口時,秋說:“我要從這邊走了。嗯,我……我們再見吧,哈利。”


    “好的……再見。”


    她朝他嫣然一笑,走了。哈利繼續往前走,心裏暗暗地一陣狂喜。他總算跟她有了一次完整的對話,並且沒有感到尷尬……你能那樣跟她針鋒相對,真是很勇敢……秋說他勇敢……她並沒有因為他活著而恨他……


    當然啦,她更喜歡塞德裏克,他知道……不過如果他搶在塞德裏克之前邀請她參加聖誕舞會,事情可能會完全不同……當哈利向她發出邀請時,她似乎是真心為自己不得不拒絕他而感到遺憾……


    “早上好。”哈利來到禮堂,來到格蘭芬多桌子旁羅恩和赫敏的身邊,興高采烈地對他們說。


    “你這麽開心,有什麽喜事啊?”羅恩吃驚地打量著哈利,問道。


    “唔……待會兒要打魁地奇球嘛。”哈利高興地說,把一大盤鹹肉和雞蛋拖到自己麵前。


    “噢……是啊……”羅恩說。他放下吃了一半的麵包,喝了一大口南瓜汁,然後說:“聽著……你願意早一點兒跟我一起出去嗎?就是——呃——在訓練前陪我練習練習?這樣,你知道的,我就能多少有點兒球感了。”


    “行啊。”哈利說。


    “慢著,我認為你們不應該這麽做,”赫敏嚴肅地說,“你們倆都落下了一大堆家庭作業——”


    可是她突然停住了話頭。早晨的郵件來了,像平常一樣,一隻長耳貓頭鷹叼著《預言家日報》朝她飛來,看著很危險地落在糖碗旁邊,伸出了一條腿。赫敏把一個納特塞進它的皮錢袋,拿過報紙,目光犀利地瀏覽著第一版,這時那隻貓頭鷹抖抖翅膀飛走了。


    “有什麽有趣的內容嗎?”羅恩問。哈利咧嘴笑了,知道羅恩是急於把赫敏從家庭作業的話題上引開。


    “沒有,”她歎了口氣,“都是關於古怪姐妹演唱組的低音樂手結婚的無聊廢話。”


    赫敏展開報紙,把自己擋在了後麵。哈利又津津有味地吃了一份雞蛋和鹹肉。羅恩呆呆地望著高處的窗戶,看上去好像有點兒心事。


    “等一等,”赫敏突然說道,“哦,糟糕……小天狼星!”


    “出什麽事了?”哈利說著一把抓過報紙,他用力太大,把報紙撕成了兩半,他和赫敏各拿著一半。


    “魔法部從消息可靠人士那裏獲悉,小天狼星布萊克,那個臭名昭著的殺人魔王……等等,等等……目前就藏在倫敦!”


    赫敏憂心忡忡地小聲讀著她那一半報紙。


    “準是盧修斯·馬爾福,我敢打賭,”哈利壓低聲音氣憤地說,“他在站台上確實認出了小天狼星……”


    “什麽?”羅恩顯得很驚慌地說,“你該不是說——”


    “噓!”另外兩個同時說。


    “……魔法部提醒巫師界,布萊克十分危險……殺害了十三個人……從阿茲卡班越獄出逃……”


    “又是慣常的那一套廢話。”赫敏說完,放下她那一半報紙,憂慮地望著哈利和羅恩。“得,他又一步也不能離開房子了。”她小聲說,“鄧布利多確實提醒過他不要出門的。”


    哈利愁眉苦臉地望著他撕下來的那一半《預言家日報》。那一版的大部分版麵都被一則“摩金夫人長袍專賣店”的廣告占據了,顯然是在搞減價大甩賣。


    “嘿!”他說,把報紙攤在桌上,好讓赫敏和羅恩也能看見,“看看這個!”


    “我各種袍子都有了。”羅恩說。


    “不是,”哈利說,“看……這裏的這篇小文章……”


    羅恩和赫敏低頭細看。那篇文章還不到一英寸長,在那一欄的最下麵,內容是:


    非法侵入魔法部


    斯多吉·波德摩,現年三十八歲,家住克拉彭區金鏈花公園2號,日前在威森加摩接受審判,被控於八月三十一日非法侵入魔法部並企圖實施搶劫。波德摩被魔法部的警衛埃裏克·芒奇抓獲,芒奇發現他在淩晨一點企圖闖過一道一級保密門。波德摩拒絕為自己辯護,被判兩項指控成立,在阿茲卡班監禁六個月。


    “斯多吉·波德摩?”羅恩慢慢地說,“就是那個頭上像頂著一堆稻草的家夥,是嗎?他是鳳凰社的——"


    “羅恩,噓!”赫敏說,一邊驚恐地望望四周。


    “在阿茲卡班監禁六個月!”哈利十分震驚,低聲說道,“就因為企圖闖過一道門!”


    “別傻了,不會隻是因為企圖闖過一道門。他淩晨一點鍾跑到魔法部去做什麽呢?”赫敏壓低聲音說。


    “你們說他會不會是在給鳳凰社做事呢?”羅恩小聲而含混不清地問。


    “等一下……”哈利慢慢地說,“斯多吉那天是應該來送我們的,記得嗎?”


    另外兩個人都看著他。


    “是啊,他應該是護送我們去國王十字車站的警衛之一,記得嗎?就因為他沒有露麵,穆迪惱火得要命。所以他不可能是在為他們辦事,對嗎?”


    “那,也許他們沒想到他會被捕。”赫敏說。


    “這也許是誣陷!”羅恩激動地嚷了起來,“不——你們聽著!”看到赫敏臉上威脅的表情,他戲劇性地突然降低聲音,繼續說道:“魔法部懷疑他是鄧布利多一夥的,所以——大概是吧——他們就把他引誘到魔法部,他根本就沒有企圖闖過一道門!也許他們是在故意編造一些借口,好把他抓起來!”


    哈利和赫敏沉默了片刻,思索著他的話。哈利認為這似乎有點牽強附會,但赫敏卻顯得很感興趣。


    “知道嗎,如果真是這樣,我一點兒也不會感到吃驚。”


    她若有所思地疊著她那半張報紙。當哈利放下手中的刀叉時,她仿佛突然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啊,對了,我想,我們應該先寫斯普勞特布置的那篇自株傳粉灌木的論文了,如果順利的話,還可以在午飯前開始練習麥格教授的非動物驅召咒……”


    哈利想到樓上等著他的那一大堆家庭作業,心裏感到有一點兒內疚,可是外麵的天空那樣清澈、蔚藍,令人心曠神怡,而他已經幾個星期沒有騎他的火弩箭了……


    “我是說,我們可以今天晚上再做。”羅恩說,這時他和哈利走下草坡,直奔魁地奇球場。他們肩膀上扛著飛天掃帚,耳邊依然回響著赫敏嚴厲的警告,說他們的o.w.l.考試肯定會門門不及格。“我們還有明天呢。她太把功課放在心上了,那是她的毛病……”頓了一下,他又用微微有些不安的聲音說,“她說不讓我們抄她的,你認為她真的會說到做到嗎?”


    “是啊,我想會的,”哈利說,“但是這個也很重要啊,如果我們想留在魁地奇球隊裏,就必須多加練習……”


    "是啊,沒錯,”羅恩說,語氣一下子振作起來,“我們有的是時間做這些事……”


    他們走近魁地奇球場時,哈利朝右邊望去,遠處禁林裏的樹木黑黢黢的,隨風微微搖擺。不見有東西從裏麵飛出來,天空中什麽也沒有,隻有幾隻貓頭鷹遠遠地在貓頭鷹棚屋周圍盤旋。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那匹飛馬又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傷害。於是,他把它從腦子裏趕了出去。


    他們在更衣室的櫥櫃裏拿了球開始練習,羅恩守住那三根球門柱,哈利充當追球手,想辦法讓鬼飛球突破羅恩的封鎖。哈利認為羅恩的表現相當不錯,哈利試圖破門進球,但他進攻的球有四分之三都被羅恩擋了出來,而且他的狀態越來越好。兩個小時後,他們返回城堡吃午飯——飯桌上赫敏明確地告訴他們,她認為他們沒有責任感——然後他們又回到魁地奇球場,開始真正的訓練。他們走進更衣室時,除了安吉利娜,其他隊友都已經在裏麵了。


    “怎麽樣,羅恩?”喬治說,衝他眨了眨眼睛。


    “還好。”羅恩說,在走向球場的一路上,他的話越來越少。


    “準備在我們麵前露一手,小不點兒級長?”弗雷德說,毛蓬蓬的腦袋從魁地奇球袍的領口鑽出來,臉上帶著一絲壞笑。


    “閉嘴。”羅恩板著臉說,第一次穿上了他自己的隊服。袍子穿在他身上還挺合適的,要知道這以前可是奧利弗·伍德的袍子,伍德的肩膀比羅恩的寬得多。


    “好了,諸位,”安吉利娜從隊長辦公室走進來,已經換好了衣服,“我們開始吧。艾麗婭,弗雷德,勞駕你們幫大家把球箱子搬出去。噢,外麵有幾個人在觀看,我希望你們隻當沒看見,好嗎?”


    她的語氣故意顯得很隨便,這使哈利覺得自己已經猜到那些不請自來的觀眾是誰了。果然,當他們離開更衣室來到外麵陽光燦爛的球場時,突然聽到一陣尖叫聲和嘲笑聲,是斯萊特林魁地奇球隊的隊員和一些五花八門的追隨者,他們聚集在空蕩蕩的看台中央,聲音在露天球場周圍響亮地回蕩著。


    “那個韋斯萊騎的是什麽玩意兒?”馬爾福用他冷嘲熱諷、拖腔拖調的聲音說,“怎麽居然有人給那麽一根發黴的破木頭念飛行咒呢?”


    克拉布、高爾和潘西·帕金森粗聲大笑,尖聲狂叫。羅恩騎上自己的飛天掃帚,蹬離了地麵。哈利跟著他,從後麵看見他的兩隻耳朵越來越紅。


    “別理他們,”他一邊說一邊加快速度追上羅恩,“等到跟他們比完賽,我們就會看到誰在笑了……”


    “我要的就是這個態度,哈利。”安吉利娜讚許地說。她胳膊底下夾著一隻鬼飛球,飛著繞過他們,然後放慢速度,在半空中停在她的隊員們前麵。“好了,諸位,我們先傳幾個球熱熱身,所有隊員注意——”


    “喂,約翰遜,你那個發型是怎麽回事呀?”潘西·帕金森在下麵尖聲尖氣地問,“怎麽居然有人願意讓自己看上去像是有蚯蚓從腦袋裏鑽出來呢?”


    安吉利娜把擋在臉前的長辮子甩到腦後,繼續平靜地說:“現在散開,看看我們做得怎麽樣……”


    哈利一轉身離開了其他人,來到球場的那一端。羅恩退向對麵的球門。安吉利娜一隻手舉起鬼飛球,使勁朝弗雷德扔去,弗雷德傳給喬治,喬治傳給哈利,哈利再傳給羅恩,羅恩沒有接住。


    那些斯萊特林們由馬爾福打頭,又是笑又是叫。羅恩猛地衝向地麵,好趕在鬼飛球落地前把它抓住。他停止俯衝時的動作拖泥帶水,差點從飛天掃帚上滑了下去,然後他滿臉通紅地重新升到傳球高度。哈利看見弗雷德和喬治交換了一下眼色,但破天荒的一次他們誰也沒說什麽,哈利感到鬆了口氣。


    “繼續傳,羅恩。”安吉利娜說,隻當什麽事也沒發生。


    羅恩把鬼飛球扔給艾麗婭,艾麗婭又傳給哈利,哈利傳給喬治……


    “喂,波特,你的傷疤感覺怎麽樣?”馬爾福喊道,“你真的不需要躺下來休息休息嗎?你肯定有整整一個星期沒上醫院了吧,這次可是破記錄了,是吧?”


    喬治把球傳給了安吉利娜,安吉利娜回手傳給了哈利,哈利沒想到會傳給自己,但還是用手指尖把球接住了,飛快地傳給羅恩,羅恩撲過去接球,差幾英寸沒接住。


    “別這樣,羅恩,”安吉利娜看到羅恩又俯衝到地麵去追鬼飛球,惱火地說,“多留點兒神!”


    當羅恩重新升到傳球高度時,很難說清是他的臉還是鬼飛球紅得更厲害。馬爾福和斯萊特林球隊的其他球員爆發出一陣哄笑。


    第三次,羅恩接住了鬼飛球。也許是因為鬆了口氣,他傳球出去的時候太激動了,球直接飛過凱蒂張開的雙手,重重地撞在她臉上。


    “對不起!”羅恩呻吟著說,嗖地飛過去看凱蒂傷得重不重。


    “回到原位,她沒事!”安吉利娜吼道,“但你是傳球給隊友,別想著把她從飛天掃帚上打下去,行嗎?這件事有遊走球來做呢!”


    凱蒂的鼻子流血了。下麵的斯萊特林們又是跺腳又是嘲笑。弗雷德和喬治向凱蒂靠攏過去。


    “給,把這個吃了,”弗雷德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紫色的小東西遞給她,說道,“很快血就會止住的。”


    “好吧,”安吉利娜說,“弗雷德、喬治,去拿你們的球棒和一隻遊走球來。羅恩,快到球門柱那兒去。哈利,一聽到我的命令,就把金色飛賊放出去。我們要開始進攻羅恩的球門了。”


    哈利跟著雙胞胎飛下去取金色飛賊。


    “羅恩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是吧?”喬治低聲說,他們三個降落在裝球的箱子旁邊,打開箱子取出了一隻遊走球和那隻金色飛賊。


    “他隻是太緊張了。”哈利說,“今天上午我陪他練習時,他挺好的。”


    “哦,那我希望他不會這麽快就過了高峰期。”弗雷德擔憂地說。


    他們回到了空中。安吉利娜一吹哨子,哈利放開金色飛賊,弗雷德和喬治鬆手讓遊走球飛了出去。從那一刻起,哈利就不太知道其他人在做什麽了。他的任務是抓住那隻振翅飛翔的小金球,那可以給自己的球隊淨掙一百五十分呢。要做到這點,需要有過人的速度和精湛的技巧。他加快速度,在追球手們之間靈巧地躥進躥出,溫暖的秋風吹拂著他的臉,遠處斯萊特林們的叫嚷在他耳邊回響,但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可是沒過一會兒,哨聲吹響,他隻好又停住了。


    “停下——停下——停下!”安吉利娜尖叫道,“羅恩——你沒有守住中間!”


    哈利轉臉去看羅恩,隻見他盤旋在左邊的圓環前,另外兩個圓環完全無人防守。


    “哦……對不起……”


    “你得一邊盯著追球手,一邊不停地挪來挪去!”安吉利娜說,“要麽守在中間,等必須防守某個圓環時再移動,要麽就繞著三個圓環盤旋,千萬不能莫名其妙地移到一邊去,剛才那三個球就是這樣漏進去的!”


    “對不起……”羅恩又說了一遍,他的臉在蔚藍色天空的襯托下,像烽火一樣紅得發亮。


    “還有凱蒂,你就不能想點辦法止住鼻血嗎?”


    “越來越厲害了!”凱蒂聲音發悶地說,一邊用袖子堵住不斷流出的鮮血。


    哈利扭頭去看弗雷德,隻見他神色緊張,正在檢查自己的口袋。哈利看見弗雷德掏出一個紫色的東西,仔細看了一秒鍾,然後回過頭去看著凱蒂,顯然被嚇壞了。


    “好了,我們再試一試。”安吉利娜說。斯萊特林們現在正在齊聲合唱“格蘭芬多輸慘了,格蘭芬多輸慘了”,安吉利娜假裝沒有聽見,但她騎在掃帚上的姿勢顯然有點兒僵硬。


    這次他們剛飛了不到三分鍾,安吉利娜的哨子就又響了。哈利剛看見金色飛賊在對麵球門柱周圍飛速盤旋,但也隻好停下來,心裏明顯感到很懊喪。


    “又怎麽啦?”他不耐煩地問離他最近的艾麗婭。


    “凱蒂。”她簡潔地回答。


    哈利一轉臉,看見安吉利娜、弗雷德和喬治都拚命朝凱蒂飛去。哈利和艾麗婭也迅速趕了過去。看來安吉利娜停止訓練的命令下得還算及時,凱蒂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身上血跡斑斑。


    “她需要上醫院。”安吉利娜說。


    “我們送她去吧。”弗雷德說,“她——呃——大概是誤吃了一顆血崩豆——”


    “唉,少了擊球手和一個追球手,再繼續訓練也沒有什麽意思了。”安吉利娜板著臉說,弗雷德和喬治一左一右攙扶著凱蒂朝城堡飛去,“走吧,我們去換衣服。”


    他們沒精打采地走回更衣室,斯萊特林們還在大聲唱個不停。


    “訓練怎麽樣?”半小時後哈利和羅恩從肖像洞口鑽進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赫敏很冷淡地問道。


    “還算——”哈利剛想說話。


    “完全搞砸了。”羅恩聲音空洞地說,一屁股坐在赫敏旁邊的椅子上。赫敏抬頭看了看羅恩,冷淡的態度似乎緩和了些。


    “沒關係,你這是第一次參加訓練,”她安慰道,“肯定需要時間——”


    “誰說是我把訓練弄砸的?”羅恩沒好氣地問。


    “沒有誰呀,”赫敏說,看上去大吃了一驚,“我以為——”


    “你以為我注定就是廢物嗎?”


    “不,我當然不是這樣想的!瞧,你說訓練搞砸了,所以我就——”


    “我要去做家庭作業了,”羅恩氣呼呼地說,重重地走向通往男生宿舍的樓梯,身體一閃消失了。赫敏轉向哈利。


    “是他搞砸的嗎?”


    “不是。”哈利忠誠地維護朋友。


    赫敏揚起眉毛。


    “唉,我想他可以表現得更好一些,”哈利喃喃地說,“但就像你說的,這隻是第一次訓練……”


    那天晚上,哈利和羅恩在家庭作業上都沒有取得多少進展。哈利知道羅恩腦子裏盡想著他在魁地奇球訓練時的糟糕表現,他自己也很難把“格蘭芬多輸慘了”的歌聲從腦子裏趕走。


    整個星期天,他們都待在公共休息室裏,埋頭書本。房間裏先是擠滿了人,然後又都走空了。這又是晴朗宜人的一天,格蘭芬多的大多數同學都在外麵的場地上享受著也許是今年的最後一點陽光。到了晚上,哈利覺得仿佛有人在他的腦殼裏使勁敲打他的腦袋。


    “我們確實應該在平時盡量多做掉一些作業。”哈利低聲對羅恩說,他們終於結束了麥格教授的那篇關於非動物驅召咒的長篇論文,開始苦巴巴地對付辛尼斯塔教授那篇同樣難、同樣長的論文,是關於木星的許多衛星的。


    “是啊,”羅恩說著揉了揉微微充血的眼睛,把第五張作廢的羊皮紙扔進了旁邊的爐火裏,“哎……我們要不去問問赫敏,能不能讓我們看看她寫的論文?”


    哈利朝赫敏望去。她正坐在那裏跟金妮愉快地聊天,克魯克山蜷縮在她的腿上,兩根織針懸在她麵前來回穿梭,她正在織一雙怪模怪樣的小精靈襪子。


    “不行,”他語氣沉重地說,“你知道她不會讓我們看的。”


    於是他們繼續絞盡腦汁地想啊寫啊,窗外的天空越來越黑。漸漸地,公共休息室裏的人又開始變得稀少起來。到了十一點半,赫敏打著哈欠朝他們走來。


    “快做完了吧?”


    “沒有。”羅恩沒好氣地說。


    “木星最大的衛星是木衛三,不是木衛四,”她從羅恩身後指著他那篇天文學論文中的一行文字說道,“有火山的應該是木衛一。”


    “謝謝。”羅恩凶巴巴地說,把那個寫錯的句子重重劃去了。


    “對不起,我隻是——”


    “是啊,如果你隻是到這裏來挑毛病的——”


    “羅恩——”


    “我沒有時間聽你嘮嘮叨叨地教訓人,好嗎,赫敏,我這裏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


    “不——快看!”赫敏指著離他們最近的那扇窗戶。哈利和羅恩都抬頭看去。一隻漂亮的長耳貓頭鷹站在窗台上,瞪大眼睛看著屋裏的羅恩。


    “這是赫梅斯嗎?”赫敏問,顯得很驚愕。


    “天哪,正是它!”羅恩小聲說,扔下羽毛筆,站了起來,“珀西怎麽會給我寫信呢?”


    他走過去打開窗戶,赫梅斯飛了進來,落在羅恩的論文上,伸出一條腿,上麵係著一封信。羅恩把信解了下來,貓頭鷹立刻就飛走了,在羅恩畫的木衛一上留下沾著墨水的腳印。


    “沒錯,這肯定是珀西的筆跡。”羅恩說,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瞪著羊皮紙卷外的幾行字:霍格沃茨,格蘭芬多學院,羅恩·韋斯萊。他抬頭望著哈利和赫敏:“你們怎麽看?”


    “打開!”赫敏急切地說,哈利點點頭。


    羅恩打開羊皮紙卷看了起來。他的目光順著羊皮紙一行一行地掃下去,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看完信後,他臉上一副厭惡的神情。他把信塞給哈利和赫敏,他們倆湊在一起同時看了起來。


    親愛的羅恩:


    我剛剛才聽說(從魔法部部長本人那裏獲悉,他是聽你們的新老師烏姆裏奇教授說的)你已經成為霍格沃茨的一名級長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非常高興和意外,在此先表示對你的祝賀。我必須承認,我一直擔心你會走上我們所謂的“弗雷德和喬治”的道路,而不是跟隨我的足跡,因此你可以想象,當我聽說你終於不再藐視權威,並決心真正肩負起一些責任時,我心裏是何等的快慰。


    但是,羅恩,我想要給你的不僅僅是祝賀,我還想給你一些忠告,因此我是在夜裏寄這封信的,不是通過平常的早晨郵件遞送。我希望你能避開別人的刺探讀這封信,避免遇到令人尷尬的提問。


    部長告訴我你被選為級長時漏了點口風,我聽出你現在還經常跟哈利·波特泡在一起。我必須告訴你,羅恩,如果你繼續和那個男孩打得火熱,就極有危險丟掉你的級長徽章。是的,我相信你聽了這話會感到吃驚——你無疑會說波特一直是鄧布利多的得意門生——可是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鄧布利多在霍格沃茨當權的日子可能不會很長了,權威人士對波特的行為有著截然不同——也許更加準確——的看法。我這裏不便多說,但如果你看了明天的《預言家日報》,就會清楚地明白現在的風向——看你是不是能夠確定自己的立場!


    嚴肅地說,羅恩,你不應該與波特成為一路貨色,這可能對你的前途十分不利,我這裏說的還有走出校門以後的人生。你肯定知道,因為是我們的父親陪他去法庭的,波特今年夏天受到整個威森加摩的審問,而他是僥幸才逃脫罪責的。我個人認為,他是憑借技巧才勉強脫身,與我交談過的許多人都仍然相信他是有罪的。


    也許你不敢與波特斷絕關係——我知道他可能已精神錯亂,而且據我所知,還有暴力傾向——如果你確實有這方麵的顧慮,或發現波特的舉止還有令你感到不安的地方,我懇請你找多洛雷斯·烏姆裏奇談談,她是一個十分可愛隨和的女人,我知道她一定很樂意給你一些忠告。


    說到這裏,我不妨再給你一點告誡。正如我前麵提到過的,鄧布利多在霍格沃茨掌權的日子可能很快就要結束了。羅恩,你不應該效忠於他,而應該效忠於學校和魔法部。我十分遺憾地聽說,迄今為止,烏姆裏奇教授努力在霍格沃茨貫徹魔法部極力倡導的變革時,居然很少得到其他教員的支持合作。(不過她下個星期就會發現工作更容易開展了——同樣請看明天的《預言家日報》!)我隻想說明一點——如果某個學生眼下表現出願意幫助烏姆裏奇教授,兩年後便很有可能成為男生學生會主席!


    很遺憾我暑假裏未能經常看見你。我很不願意批評我們的父母,但如果他們繼續跟鄧布利多周圍那幫危險人物混在一起,我恐怕再也不能與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了。(如果你什麽時候給母親寫信,不妨告訴她說,有一個叫斯多吉·波德摩的人,是鄧布利多的密友,最近因非法侵入魔法部而被送進了阿茲卡班。也許這會使他們看清他們目前交往的都是怎樣一些下三濫的罪犯。)我認為自己十分幸運地及時擺脫了與這幫人為伍的恥辱——部長對我真是寬宏大量——因此我真心希望,羅恩,你也不要讓親情蒙蔽了你的雙眼,看不清我們父母的信仰和行為的錯誤性質。我真誠地希望,他們總有一天會認識到自己錯了。當然,當那一天到來時,我將很願意接受他們由衷的道歉。


    請十分慎重地考慮我說的話,特別是關於哈利·波特的那些,再次祝賀你當選級長。


    你的哥哥


    珀西


    哈利抬頭看著羅恩。


    “嗯,”他說,努力使聲音聽上去似乎他覺得整個事情都非常可笑,“如果你想——呃——怎麽說來著?”——他看了看珀西的信——“噢,對了——跟我‘斷絕關係’,我發誓我絕不會有暴力傾向。”


    “把信還給我,”羅恩伸出手說,“他是——”羅恩衝動地說,一把將珀西的信撕成兩半,“世界上——”他將信撕成四片,“最大的——”他將信撕成八片,“傻瓜。”他把碎紙片扔進了爐火。


    “來吧,我們得在天亮前把這東西寫完。”他輕快地對哈利說,把辛尼斯塔教授的論文又拉到麵前。


    赫敏望著羅恩,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哦,把它們拿過來。”她突然說道。


    “什麽?”羅恩說。


    “把它們給我,我看一遍,修改一下。”她說。


    “你說的是真的?啊,赫敏,你真是一個救命恩人,”羅恩說,“我該說什麽——”


    “你隻要說:‘我們保證再也不把家庭作業拖到這麽晚了。’”她說著伸出兩隻手接過他們的論文,但她還是顯得挺愉快的。


    “萬分感謝,赫敏。”哈利疲倦地說,把論文遞了過去,癱坐在他的扶手椅上揉著眼睛。


    時間已過午夜,公共休息室裏空蕩蕩的,隻有他們三個和克魯克山。四下裏一片寂靜,隻聽見赫敏的羽毛筆在他們的論文上這裏那裏劃去一些句子的聲音,還有她查找攤在桌上的那些參考書、核實一些細節時翻動書頁的聲音。哈利累極了。他還感到內心有一種空落落的、不舒服的異樣感覺,這感覺跟疲勞沒有關係,而跟此刻在爐火裏卷成黑色灰燼的那封信大有關係。


    他知道霍格沃茨校內一半的人都認為他很古怪,甚至瘋狂。他知道《預言家日報》幾個月來一直別有用心地在提及他,但是此刻看見珀西信裏白紙黑字地寫著那樣的話,得知珀西建議羅恩與他斷絕關係,甚至到烏姆裏奇那裏去告他的狀,他這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他已經認識珀西四年了,暑假曾住在他們家裏,魁地奇球世界杯賽時還跟他合住一個帳篷,甚至在上學期的三強爭霸賽的第二個項目中,還從他那裏得到過滿分,然而現在,珀西認為他精神錯亂,還可能有暴力傾向。


    哈利心頭油然湧起一陣對教父的同情,他想,在他認識的人當中,也許隻有小天狼星一個人能夠真正理解他目前的感受,因為小天狼星的處境和他一樣。巫師界裏幾乎人人都認為小天狼星是一個危險的殺人犯,是伏地魔的得力擁護者,他曾不得不頂著這樣的罪名生活了十四年……


    哈利眨了眨眼睛。他剛才在爐火裏看到了一樣東西,一樣絕不可能在那裏出現的東西。它突然閃現出來,又立刻消失了。不……不可能……一定是他的幻覺,因為他正在想著小天狼星……


    “好了,把這個抄下來,”赫敏對羅恩說,把他的論文和一張她寫滿文字的紙推還給羅恩,“再加上我給你寫的這個結尾。”


    “赫敏,你真是我有生以來遇見的最優秀的人,”羅恩有氣無力地說,“如果我再敢對你耍態度——”


    “——我就知道你又恢複正常了。”赫敏說,“哈利,你的沒問題,隻是最後這裏,我想你肯定是把辛尼斯塔教授的話聽錯了,木衛二上覆蓋著冰雪,而不是老鼠[13]——哈利?”


    哈利已經從椅子上滑下去跪在地上,這時他正俯身趴在壁爐前布滿焦痕和綻線的地毯上,直瞪瞪地望著火苗。


    “哦——哈利?”羅恩不安地問,“你在那下麵做什麽?”


    “我剛才在火裏看見小天狼星的腦袋了。”哈利說。


    他說得很平靜。畢竟,他上學期就在這個壁爐裏看見過小天狼星的腦袋,而且還跟它說過話。但他不能肯定這次是不是真的看見了它……它剛才消失得太快了……


    “小天狼星的腦袋?”赫敏重複了一遍,“你是說就像三強爭霸賽期間他想跟你說話的時候那樣?可是他現在不會那麽做的,那太——小天狼星!”


    她倒吸了一口氣,盯著爐火。羅恩丟下手裏的羽毛筆。在跳動的火苗中央,赫然出現了小天狼星的腦袋,長長的黑發垂落在笑嘻嘻的臉龐周圍。


    “我還以為你們會在其他人走光之前就上床睡覺呢。”他說,“我每小時都過來看看。”


    “你每小時都在爐火裏冒一下腦袋?”哈利輕聲笑著說。


    “隻有幾秒鍾,看看這裏是不是安全了。”


    “但如果你被人看見了怎麽辦呢?”赫敏擔憂地說。


    “是啊,我覺得剛才有個女生——看她的樣子,好像是個一年級新生——大概看見我了。不過別擔心,”小天狼星看到赫敏一隻手捂住嘴巴,趕緊說道,“等她再回頭一看,我已經不見了,我敢說她肯定以為我隻是一截奇形怪狀的木頭什麽的。”


    “可是,小天狼星,這樣做太冒險了——”赫敏說。


    “你說起話來像莫麗,”小天狼星說,“我隻有用這個辦法才能過來回答哈利信上的問題,而不用憑借密碼——密碼是可以被人破譯的。”


    聽到提及哈利的信,赫敏和羅恩都轉頭望著他。


    “你沒說過你給小天狼星寫了信!”赫敏責怪地說。


    “我忘記了。”哈利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他和秋在貓頭鷹棚屋的邂逅,使他把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忘了個精光。“別用那種眼光看著我,赫敏,誰也不可能從信裏得到秘密情報。是吧,小天狼星?”


    “是的,確實寫得很巧妙。”小天狼星微笑著說,“好了,我們最好抓緊時間,以免被人打斷——你的傷疤。”


    “關於那個——”羅恩話沒說完就被赫敏打斷了。


    “我們待會兒再告訴你。說吧,小天狼星。”


    “好吧,我知道傷疤疼起來可不是好玩的,但我們認為這其實沒有什麽可擔憂的。它去年也經常疼的,不是嗎?”


    “是啊,鄧布利多說每當伏地魔有強烈的情緒波動時,我的傷疤就會疼,”哈利說,他像平常一樣假裝沒有看見羅恩和赫敏臉上的恐懼表情,“所以,我關禁閉的那天晚上,他大概正好——也許是特別生氣什麽的吧。”


    “是啊,現在他回來了,傷疤肯定會疼得更頻繁了。”小天狼星說。


    “那麽,你認為這跟我在烏姆裏奇那裏關禁閉時她碰我沒有關係?”哈利問。


    “我不敢肯定,”小天狼星說,“我是因為她的知名度而知道她的,我相信她不是食死徒——”


    “她壞成這樣,完全有資格當食死徒。”哈利悶悶不樂地說,羅恩和赫敏拚命點頭表示讚同。


    “是的,但是世界上並不是隻有好人和食死徒。”小天狼星麵帶苦笑說道,“不過我知道她是個討厭的家夥——你們真該聽聽萊姆斯是怎麽說她的。”


    “盧平也認識她?”哈利馬上問道,想起了烏姆裏奇在第一節課上談到危險的半人半獸時的評論。


    “不認識,”小天狼星說,“但烏姆裏奇兩年前起草了一個反狼人的法律,害得盧平簡直沒辦法找到工作。”


    哈利想起盧平這些日子顯得更落魄了許多,內心對烏姆裏奇的厭惡又加深了幾分。


    “她跟狼人有什麽仇?”赫敏氣憤地說。


    “我想是害怕他們吧。”小天狼星說,笑眯眯地看著赫敏動怒的樣子,“顯然,她仇恨半人半獸,去年她還到處奔走遊說,要把人魚驅攏在一起,掛上牌子。想想吧,克利切那樣的小精靈還在到處亂跑,卻浪費時間和精力去迫害人魚。”


    羅恩哈哈大笑,赫敏卻顯得很惱火。


    “小天狼星!”她責備地說,“說老實話,如果你在克利切身上多下些工夫,我相信他不會無動於衷的。畢竟,你是他留守的家庭裏的最後一位成員,鄧布利多教授說——”


    “那麽,烏姆裏奇的課怎麽樣?”小天狼星打斷了她,“她是不是訓練你們大家去殺害半人半獸?”


    “沒有,”哈利說,假裝沒有看見赫敏為克利切辯護時被突然打斷的惱火神情,“她根本不讓我們使用魔法!”


    “我們光是念那本無聊的教科書。”羅恩說。


    “啊,那是不奇怪的。”小天狼星說,“我們從魔法部內部得到情報,福吉不想讓你們進行格鬥訓練。”


    “格鬥訓練!”哈利不敢相信地重複道,“他以為我們在這裏做什麽,組織一支巫師軍隊嗎?”


    “這正是他以為你們在做的事情,”小天狼星說,“或者說得更準確些,這正是他害怕鄧布利多在做的事情——組織自己的一支秘密部隊,然後就可以用它跟魔法部較量了。”


    聽了這話,大家靜默了片刻,然後羅恩說:“我還從來沒聽說過這麽愚蠢的話呢,就連盧娜·洛夫古德的那些瘋話也沒這麽傻。”


    “那麽,就因為福吉害怕我們用咒語對付魔法部,就不讓我們學習黑魔法防禦術啦?”赫敏說,一臉氣衝衝的樣子。


    “是啊,”小天狼星說,“福吉認為鄧布利多會不擇手段地篡權奪位。他對鄧布利多的疑心一天比一天重。總有一天他會捏造莫須有的罪名把鄧布利多抓起來的。”


    這使哈利想起了珀西的信。


    “你知道嗎,明天的《預言家日報》上是不是有關於鄧布利多的內容?羅恩的哥哥珀西認為會有——”


    “我不知道,”小天狼星說,“我整個周末都沒有看見鳳凰社的人,他們都忙得要命。一直隻有我和克利切在那兒……”


    小天狼星的聲音裏明顯透著痛苦。


    “那麽你也不知道海格的任何消息,是嗎?”


    “啊……”小天狼星說,“其實,他現在應該回來了,誰也說不準他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看到他們愁眉苦臉的表情,又趕緊補充道,“可是鄧布利多並不擔心,所以你們三個也不要焦急不安。我相信海格不會有事的。”


    “可是如果說他現在應該回來了……”赫敏用焦慮的聲音輕輕說。


    “馬克西姆女士當時跟他在一起,我們一直跟馬克西姆保持著聯係,她說他們在回家的路上走散了——但這並不表明海格受了傷或——是啊,並不表明他不是安然無恙。”


    哈利、羅恩和赫敏並沒有完全信服,他們擔憂地交換著目光。


    “聽著,不要問太多關於海格的問題,”小天狼星急忙說道,“這會使別人更注意到他沒有回來,我知道鄧布利多是不願意那樣的。海格很厲害,他一定不會有事的。”看到他們聽了這話並沒有高興起來,小天狼星又說:“對了,你們下次什麽時候到霍格莫德村過周末?我一直在想,上次我們在火車站裝狗裝得很成功,是不是?我想我可以——”


    “不!”哈利和赫敏同時說,聲音很響。


    “小天狼星,你沒有看《預言家日報》嗎?”赫敏憂心忡忡地問。


    “噢,那個,”小天狼星咧嘴笑著說,“他們總是猜測我在哪兒,但並沒有真的搞到什麽線索——”


    “不,我們認為這次他們發現了線索。”哈利說,“馬爾福在火車上說了一句話,使我們覺得他知道那條狗就是你,當時他父親就在站台上,小天狼星——你知道的,就是盧修斯·馬爾福——所以千萬千萬別再上這兒來了。如果馬爾福再認出你來——”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小天狼星說,顯得很不高興,“我隻是一時興起,以為你們大概願意一起聚一聚。”


    “我願意的,我隻是不願意你再被關進阿茲卡班!”哈利說。


    片刻的靜默,小天狼星從爐火裏望著哈利,凹陷的眼睛中間有一道深紋。


    “你不如我想的那樣像你父親,”他最後說道,聲音裏明顯透著冷淡,“對詹姆來說,隻有冒險才是有趣的。”


    “可是——”


    “好了,我得走了,我聽見克利切下樓來了,”小天狼星說,但哈利可以肯定他在說謊,“那麽我寫信告訴你我什麽時候能再回到爐火裏,好嗎?不知你敢不敢冒這個風險?”


    隨著噗的一聲輕響,小天狼星的腦袋不見了,那裏重又閃爍著跳動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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