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五點半,哈利猛地一下完全清醒過來,就好像有人衝他耳朵裏大喊了一聲。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慢慢地,要去魔法部受審的事充滿了他大腦的每個細胞。他再也無法忍受了,就從床上跳下來,戴上了眼鏡。韋斯萊夫人已經把洗熨一新的牛仔褲和t恤衫放在了他的床腳邊。哈利摸索著穿上它們。牆上那幅空白的畫布在哧哧發笑。


    羅恩四肢舒展地仰麵躺在床上,嘴巴張得大大的,睡得正香。哈利穿過房間,來到門外的樓梯平台上,反手把門輕輕關上,羅恩一直沒有動彈。哈利竭力不去想當他下次再見到羅恩時,他們可能已經不再是霍格沃茨的同學了。他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經過克利切祖先的那些腦袋,來到下麵的廚房裏。


    他本來以為廚房裏沒有人,可他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門後傳來一片低低的說話聲。他推開門,看見韋斯萊先生、韋斯萊夫人、小天狼星、盧平和唐克斯都坐在那裏,好像正在等他似的。他們都穿得整整齊齊,隻有韋斯萊夫人穿的是一件紫色的夾晨衣。哈利一進去,她就立刻站了起來。


    “吃早飯。”她一邊說一邊抽出魔杖,匆匆地朝火爐走去。


    “早——早——早上好,哈利。”唐克斯打著哈欠說。今天早晨她的頭發是金黃色的,打著卷兒。“睡得好嗎?”


    “挺好。”哈利說。


    “我一夜沒——沒——沒睡。”她說,又渾身顫抖著打了一個大哈欠,“過來坐下吧……”


    她拖出一把椅子,結果把旁邊一把椅子撞翻了。


    “你想吃什麽,哈利?”韋斯萊夫人大聲問,“粥?鬆餅?熏魚?火腿和雞蛋?麵包?”


    “就—就來麵包好了,謝謝。”哈利說。


    盧平看了一眼哈利,然後對唐克斯說:“你剛才說斯克林傑怎麽啦?”


    “哦……對了……是這樣,我們需要更小心點兒了,他開始問我和金斯萊一些古怪的問題……”


    他們沒有要求哈利加入談話,他感到鬆了口氣。他心裏一直局促不安。韋斯萊夫人把兩片麵包和橘子醬放在他麵前,他費力地吃著,味同嚼蠟。韋斯萊夫人在他的另一邊坐了下來,開始格外細致地關心他的t恤衫,一會兒把標簽塞進去,一會兒又把肩膀上的接縫抹平。哈利真希望她不要這麽做。


    “……我得跟鄧布利多說說,我明天可不能再值夜班了,我太——太——太累啦。”唐克斯說著,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我來替你吧,”韋斯萊先生說,“我沒事兒,反正要趕一份報告……”


    韋斯萊先生沒有穿巫師長袍,而是穿著一條細條褲子和一件舊的短夾克衫。他把目光從唐克斯身上轉向哈利。


    “你感覺怎麽樣?”


    哈利聳了聳肩。


    “很快就會結束的。”韋斯萊先生給他打氣說,“再過幾個小時,你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哈利什麽也沒說。


    “受審地點就在我那層樓,在阿米莉亞·博恩斯的辦公室。她是法律執行司的司長,到時候就由她來向你提問。”


    “阿米莉亞·博恩斯挺好的,哈利,”唐克斯真心誠意地說,“她很公正,會聽你把話說完的。”


    哈利點點頭,仍然想不出一句話來說。


    “不要發脾氣,”小天狼星突然說,“態度要彬彬有禮,實事求是。”


    哈利又點點頭。


    “法律會支持你的。”盧平輕聲說,“即使是未成年巫師,也應該允許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使用魔法。”


    一股涼颼颼的東西正順著哈利的脖子後麵往下淌,他一時間還以為有人在給他施幻身咒,接著才發現是韋斯萊夫人在用一把濕梳子對付他的頭發。她用力按壓著他的頭頂。


    “它有沒有可能伏帖下來呢?”她絕望地說。


    哈利搖了搖頭。


    韋斯萊先生看了看表,抬頭望著哈利。


    “我想我們現在就走吧,”他說,“稍微早了點兒,但我想你與其在這兒閑待著,還不如就動身去魔法部吧。”


    “好吧。”哈利不假思索地說,放下麵包,站了起來。


    “你不會有事的,哈利。”唐克斯說著拍了拍他的胳膊。


    “祝你好運。”盧平說,“我相信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如果不是,”小天狼星沉著臉說,“我就替你去找阿米莉亞·博恩斯算賬……”


    哈利勉強笑了笑。韋斯萊夫人使勁擁抱了他一下。


    “我們都交叉手指為你祈禱。”她說。


    “好的,”哈利說,“那麽……待會兒再見吧。”


    他跟著韋斯萊先生上了樓,走過門廳。他可以聽見帷幔後麵小天狼星的母親在睡夢中喃喃低語。韋斯萊先生拔掉門閂,兩人出門來到外麵。天剛剛破曉,天色灰蒙蒙的,帶著寒意。


    “你一般不是走著去上班的,是嗎?”他們步履輕快地繞過廣場時,哈利問他。


    “是的,我通常是幻影移形,”韋斯萊先生說,“但顯然你不會,而且我們最好通過非魔法的方式去那裏……給別人一個比較好的印象,要知道你受審是因為……”


    韋斯萊先生走路時一隻手插在夾克衫裏,哈利知道那手裏一定攥著魔杖。破敗的街道上幾乎一個人也沒有,可是當他們走進寒酸的、不起眼的地鐵車站時,發現裏麵已經擠滿了早晨上班的乘客。韋斯萊先生難以抑製內心的濃厚興趣,他每次發現自己與正在處理日常事務的麻瓜們近在咫尺時都是這樣。


    “真是不可思議,”他小聲說,指的是自動售票機,“太奇妙了。”


    “已經壞了。”哈利指著告示牌。


    “是嗎,但即使這樣……”韋斯萊先生說,滿心喜愛、笑眯眯地望著那些售票機。


    他們還是從一個睡眼惺忪的管理員手裏買了地鐵票(這筆交易是哈利完成的,因為韋斯萊先生不太搞得清麻瓜的貨幣),五分鍾後,他們登上了地鐵。地鐵載著他們哐當哐當地朝倫敦市中心駛去。韋斯萊先生緊張地一遍遍核對窗戶上麵的地鐵路線圖。


    “還有四站,哈利……現在還有三站……還有兩站,哈利……”


    他們在倫敦市中心的一站下了車,人流如潮,他們被無數衣冠楚楚、提著公文包的男男女女推擠著出了地鐵。他們上了自動扶梯,通過檢票處(韋斯萊先生看到旋轉柵門那樣靈巧地吞下他的車票,顯得非常高興),來到一條寬闊的街道上,兩邊都是威嚴壯觀的建築物,街上已經是車水馬龍。


    “這是什麽地方?”韋斯萊先生茫然地問,哈利以為盡管韋斯萊先生那樣頻繁地核對地鐵路線圖,他們還是下錯了車站,頓時嚇得心髒都停止了跳動。可是緊接著韋斯萊先生又說:“啊,對了……這邊走,哈利。”轉身領著哈利拐進了一條岔道。


    “對不起,”他說,“我從沒有乘地鐵來過,而且用麻瓜的眼光看起來,一切就完全不同了。說實在的,我以前一次也沒有使用過來賓入口。”


    他們往前走著,街道兩邊的建築物漸漸不像剛才那樣威嚴壯觀了。最後他們來到一條淒涼的小街上,隻有幾間看上去破破爛爛的辦公室、一家小酒館和一輛滿得快要溢出來的翻鬥車。哈利原以為魔法部是在一個氣派得多的地方呢。


    “到了。”韋斯萊先生高興地說,指著一間破舊的紅色電話亭——上麵好幾塊玻璃都不見了,後麵緊貼著一堵被塗抹得一塌糊塗的牆壁,“你先進去,哈利。”


    他打開電話亭的門。


    哈利走了進去,心裏納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韋斯萊先生擠進來站在哈利身邊,反手把門關上了。這裏麵真擠,哈利被擠得貼在了電話設備上。那電話歪歪斜斜地從牆上掛下來,似乎曾經有個破壞公物的家夥想用力把它扯掉。韋斯萊先生隔著哈利伸手拿起了話筒。


    “韋斯萊先生,我想這電話可能也壞了。”哈利說。


    “不,沒有,我相信它沒有壞。”韋斯萊先生說著把話筒舉過頭頂,眼睛望著撥號盤,“讓我想想……6……”他撥了這個號碼,“2……4……又是一個4……又是一個2……”


    隨著撥號盤呼呼地轉回到原來的位置,電話亭裏響起了一個女人冷漠的聲音,但那聲音並不是從韋斯萊先生拿著的話筒裏傳出來的,它響亮而清晰,仿佛一個看不見的女人就站在他們身邊。


    “歡迎來到魔法部,請說出您的姓名和來辦事宜。”


    “呃……”韋斯萊先生說,顯然拿不準是不是應該對著話筒說話。最後他做了讓步,把送話口貼在了耳朵上,“亞瑟·韋斯萊,禁止濫用麻瓜物品辦公室,是陪哈利·波特來的,部裏要求他來受審……”


    “謝謝,”那個女人冷漠的聲音說,“來賓,請拿起徽章,別在您的衣服前。”


    丁零零,嘩啦啦,哈利看見什麽東西從平常用來退出硬幣的金屬斜槽裏滑了出來。他把它拿了起來:是一枚方方正正的銀色徽章,上麵寫著:哈利·波特,受審。他把徽章別在t恤衫前,那個女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魔法部的來賓,您需要在安檢台接受檢查,並登記您的魔杖。安檢台位於正廳的盡頭。”


    電話亭的地麵突然顫抖起來。他們慢慢沉入了地下。哈利驚恐地看著電話亭玻璃窗外的人行道越升越高,最後他們頭頂上一片黑暗。他什麽也看不見了,隻能聽見電話亭陷入地下時發出的單調、刺耳的摩擦聲。過了大約一分鍾,但哈利感覺要長得多,一道細細的金光照到他的腳上,隨後金光逐漸變寬,擴大到他的身體上,最後直射他的麵孔,他不得不使勁眨著眼睛,以免眼淚流出來。


    “魔法部希望您今天過得愉快。”那個女人的聲音說。


    電話亭的門猛地打開了,韋斯萊先生走了出去,哈利跟在後麵,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他們站在一個很長的金碧輝煌的大廳一頭,地上是擦得光亮鑒人的深色木地板。孔雀藍的天花板上鑲嵌著閃閃發光的金色符號,不停地活動著、變化著,像是一個巨大的高空布告欄。四麵的牆壁都鑲著烏黑油亮的深色木板,許多鍍金的壁爐嵌在木板裏。每過幾秒鍾,隨著噗的一聲輕響,就有一個巫師從左邊某個壁爐裏突然冒出來。而在右邊,每個壁爐前都有幾個人在排隊等著離開。


    門廳中間是一個噴泉。一個圓形的水潭中間豎立著一組純金雕像,比真人還大。其中最高的是一個氣質高貴的男巫,高舉著魔杖,直指天空。圍在他周圍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巫、一個馬人、一個妖精和一個家養小精靈。馬人、妖精和家養小精靈都無限崇拜地抬頭望著那兩個巫師。一道道閃亮的水柱從巫師的魔杖頂端,從馬人的箭頭上,從妖精的帽子尖,從家養小精靈的兩隻耳朵裏噴射出來。四下裏有丁冬丁冬、嘩啦嘩啦的水聲,有幻影顯形的人發出的噗、啪的聲音,還有幾百個男女巫師雜亂的腳步聲。他們臉上掛著早晨特有的死氣沉沉的表情,大步流星地朝門廳那頭的一排金色大門走去。


    “這邊走。”韋斯萊先生說。


    他們加入了人群,擠在魔法部工作人員中間往前走。他們有些人懷裏抱著一堆堆搖搖欲墜的羊皮紙,有些人提著破破爛爛的公文包,還有些人邊走邊讀《預言家日報》。經過噴泉時,哈利看見水潭底部有許多閃閃發光的銀西可和銅納特,旁邊一個汙跡斑斑的小牌子上寫著:


    魔法兄弟噴泉的所有收益均捐獻給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


    如果不把我從霍格沃茨開除,我就放十個加隆進去,哈利發現自己這樣絕望地想道。


    “這邊走,哈利。”韋斯萊先生說,他們離開了那些朝金色大門走去的魔法部職員的人流。在左邊的一張桌子旁,在一個寫著“安全檢查”的牌子下,坐著一個穿孔雀藍長袍、胡子刮得很不幹淨的巫師。他們走近時,他抬起頭,放下了手裏的《預言家日報》。


    “我帶了一位來賓。”韋斯萊先生說著指了指哈利。


    “到這邊來。”那巫師用沒精打采的口吻說。


    哈利走近他麵前,那巫師舉起一根長長的金棒,像汽車的天線一樣細細的,很有韌性,他用它在哈利的前胸後背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魔杖。”安檢巫師朝哈利嘟噥了一聲,放下那個金色的玩意兒,伸出手來。


    哈利把魔杖交了出去。那巫師把它扔在一個怪模怪樣的、像是一個單盤天平的黃銅機器上。機器開始微微振動。一條窄窄的羊皮紙從底部的一道口子裏飛快地吐了出來。那巫師把紙扯了下來,讀著上麵的字。


    “十一英寸,杖芯是鳳凰羽毛,用了四年。對嗎?”


    “沒錯。”哈利緊張不安地說。


    “這個我留著,”巫師說著把那張羊皮紙條戳在一根小小的黃銅釘子上,“你把這個拿回去。”他把魔杖塞進了哈利手裏。


    “謝謝。”


    “等一等……”那巫師慢吞吞地說。


    他的目光從哈利胸前的銀色來賓徽章移向了哈利的額頭。


    “謝謝你,埃裏克。”韋斯萊先生果斷地說,一把抓住哈利的肩膀帶著他離開了桌子,回到走向金色大門的巫師人潮中。


    哈利被人群推擠著,跟韋斯萊先生穿過大門,來到那邊一個較小的大廳裏。那兒至少有二十部升降梯,被精製的金色柵欄門擋著。哈利和韋斯萊先生走到圍著一部升降梯前的人群中。旁邊站著一個胡子拉碴的大個子巫師,懷裏抱著一個大紙板箱,裏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還好吧,亞瑟?”那巫師說著衝韋斯萊先生點了點頭。


    “你那裏頭是什麽東西,鮑勃?”韋斯萊先生望著那紙板箱問道。


    “還不能肯定。”那巫師一本正經地說,“我們原以為是一隻普普通通的雞,沒想到它噴出火來了。在我看來,這似乎嚴重違反了《禁止動物培育實驗法》。”


    隨著丁丁當當、哢啦哢啦的一陣響動,一部升降梯降落到他們麵前。金色的柵欄門輕輕滑開,哈利和韋斯萊先生與那夥人一起走進升降梯,哈利發現自己被擠得貼在了後麵的牆上。幾個巫師好奇地打量著他。他低頭望著腳尖,避免與別人的目光相對,一邊用手抹平額前的頭發。柵欄門嘩啦一聲關上了,升降梯慢慢上升,鏈條哢啦啦作響,哈利在電話亭裏聽見過的那個冷漠的女人聲音又響了起來。


    “第七層,魔法體育運動司,包括不列顛和愛爾蘭魁地奇聯盟指揮部、官方高布石俱樂部和滑稽產品專利辦公室。”


    升降梯的門開了,哈利瞥見了一條雜亂無章的走廊,牆上東倒西歪地貼著各種各樣的魁地奇球隊的海報。升降梯裏一位抱著一把飛天掃帚的巫師費力地擠了出去,在走廊上消失了。門關上了,升降梯微微晃動著繼續上升,那女人的聲音宣布道:


    “第六層,魔法交通司,包括飛路網管理局、飛天掃帚管理控製局、門鑰匙辦公室和幻影顯形測試中心。”


    升降梯的門又一次被打開了,四五個巫師走了出去。與此同時,幾架紙飛機嗖嗖地飛進了升降梯。哈利抬頭注視著它們繞著他的頭頂慢悠悠地飛行,它們的顏色是一種淺紫色,哈利還看見機翼邊上蓋著“魔法部”的戳記。


    “那是部門之間傳遞消息的字條。”韋斯萊先生低聲告訴他,“以前用的是貓頭鷹,可是那份髒亂簡直不可思議……辦公桌上到處都是糞便……”


    升降梯又哢啦哢啦地往上升了,那些字條圍著從升降梯天花板上懸掛下來的那盞燈飛舞。


    “第五層,國際魔法合作司,包括國際魔法貿易標準協會、國際魔法法律辦公室和國際巫師聯合會英國分會。”


    門開了,兩張字條隨著幾個巫師嗖嗖地飛了出去,但又有幾張字條嗖嗖地飛了進來,繞著他們頭頂的那盞燈飛來飛去,弄得燈光閃爍不定。


    “第四層,神奇動物管理控製司,包括野獸、異類和幽靈辦公室、妖精聯絡處和害蟲谘詢處。”


    “對不起,請讓一下。”捧著噴火雞的巫師說。他走出了升降梯,一小群字條跟著飛了出去。升降梯的門又哐啷啷關上了。


    “第三層,魔法事故和災害司,包括逆轉偶發魔法事件小組、記憶注銷指揮部和麻瓜問題調解委員會。”


    到了這一層,幾乎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升降梯裏隻剩下韋斯萊先生、哈利和一個女巫。那個女巫正在讀一張長得要命、一直拖到地上的羊皮紙。升降梯再次微微搖晃著往上走,剩下來的幾張字條繼續圍著燈打轉,然後門開了,那個聲音宣布道:


    “第二層,魔法法律執行司,包括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傲羅指揮部和威森加摩管理機構。”


    “我們到了,哈利,”韋斯萊先生說,他們跟著那女巫走出了升降梯,來到一條兩邊都是房門的走廊上,“我的辦公室在這層樓的另一邊。”


    “韋斯萊先生,”他們走過一個窗戶,明亮的陽光灑了進來,哈利問道,“我們不是還在地底下吧?”


    “是啊,沒錯。”韋斯萊先生說,“這些是施了魔法的窗戶。魔法維修保養處決定我們每天是什麽天氣。上次我們這裏刮了兩個月的颶風,因為他們想漲工資……差不多就在這裏,哈利。”


    他們轉過一個拐角,穿過兩扇沉重的橡木大門,進入了一片淩亂嘈雜、被分成許多小隔間的開放區域,裏麵談笑風生,熱鬧異常。傳遞消息的字條從小隔間裏飛進飛出,像一枚枚微型火箭。最近的一個小隔間上歪歪斜斜地掛著一個牌子:傲羅指揮部。


    他們走過時,哈利偷偷朝門裏望了望。傲羅們在他們小隔間的牆上貼滿了東西,從被通緝的巫師的頭像,到他們家人的照片,再到他們喜歡的魁地奇球隊的海報,還有《預言家日報》上剪下來的文章,真是五花八門,包羅萬象。一個穿紫色長袍的男人,腦袋後麵的馬尾辮比比爾的還長,他把靴子高高地蹺在桌子上,正在給他的羽毛筆口授一篇報告。再往前走一點,一位一隻眼睛蒙著眼罩的女巫正隔著小隔間的擋板跟金斯萊·沙克爾說話。


    “早上好,韋斯萊,”看到他們走進來,金斯萊大大咧咧地說,“我一直想跟你說一句話,你能給我一秒鍾時間嗎?”


    “行啊,如果真是一秒鍾的話,”韋斯萊先生說,“我現在很忙。”


    他們像是互相不怎麽熟悉似的談起話來,哈利張嘴剛想向金斯萊問好,韋斯萊先生踩了一下他的腳。他們跟著金斯萊走過一排小隔間,走進了最盡頭的一個小隔間裏。


    哈利微微吃了一驚。從四麵八方朝他眨巴眼睛的正是小天狼星的臉。擋板上密密麻麻地貼著剪報和舊照片——包括小天狼星在波特婚禮上當伴郎的那張。僅有的一塊沒被小天狼星遮住的地方貼著一張世界地圖,上麵的一個個小紅圖釘像寶石一樣閃閃發亮。


    “給。”金斯萊生硬地對韋斯萊先生說,同時把一卷羊皮紙塞進了他手裏,“關於最近十二個月有人看見麻瓜交通工具在天上飛的事,我需要盡可能多地了解情況。我們接到情報,布萊克可能仍在使用他那輛舊摩托車。”


    金斯萊朝哈利使勁眨了一下眼睛,壓低聲音說:“把這份雜誌給他,他大概會覺得很有趣的。”然後他又用正常的聲音說,“拖的時間不要太長,韋斯萊,那份閃光腿的報告交遲了,害得我們的調查耽擱了一個月。”


    “你如果讀過我的報告,就會知道那個詞是閃光臂[5]。”韋斯萊先生冷冷地說,“恐怕你關於摩托車的情報要等一等了,我們目前忙得要命。”他又壓低聲音說道:“你爭取在七點鍾前離開,莫麗在做肉丸子呢。”


    他朝哈利示意,領著他走出金斯萊的小隔間,穿過第二道橡木大門,走進另一條過道,然後向左一拐,來到另一條走廊上,再往右一拐,走進一條光線昏暗、破舊不堪的走廊,最後來到走廊盡頭,再也不能往前走了。左邊有一扇門微微開了條縫,可以看出裏麵是一個掃帚間,右邊的門上有個褪色的黃銅標牌:禁止濫用麻瓜物品辦公室。


    韋斯萊先生的辦公室昏暗寒酸,似乎比掃帚間還要略小一些。兩張桌子擠在裏麵,周圍沿牆排著一溜滿得都快溢出來的文件櫃,櫃頂上還堆著一包包搖搖欲墜的文件,桌子旁邊簡直沒有地方讓人放開手腳活動。從牆上僅有的一點點能夠利用的空間來看,可以看出韋斯萊先生情有獨鍾的東西:幾張汽車廣告,其中一張畫著拆開的發動機;兩張信箱的插圖畫,看樣子是他從麻瓜兒童圖書上剪下來的;還有一張如何安裝插座的示意圖。


    韋斯萊先生的收文籃裏滿滿當當的,位於最上麵的是個上了年紀的祝酒人,正在悶悶不樂地打嗝,此外還有兩隻空空的皮手套,正在擺弄著兩個大拇指。收文籃旁邊是一張韋斯萊一家的全家福照片,哈利注意到珀西似乎已從照片上走了出去。


    “這裏沒有窗戶。”韋斯萊先生抱歉地說,一邊脫下短夾克衫搭在椅子背上,“我們提出過要求,但他們似乎認為我們並不需要。坐下吧,哈利,看樣子珀金斯還沒有來。”


    哈利勉強擠進珀金斯辦公桌後的那把椅子,這時韋斯萊先生飛快地翻查著金斯萊·沙克爾剛才給他的那卷羊皮紙。


    “啊,”他咧嘴笑著說,從羊皮紙中間抽出一本名為“唱唱反調”的雜誌,“是的……”他草草地翻看著,“是的,他說得沒錯,我敢肯定小天狼星會覺得非常有意思的——哦,天哪,這又是怎麽啦?”


    一張字條嗖地飛進了敞開的門,慢悠悠地落在那個不斷打嗝的祝酒人頭上。韋斯萊先生打開字條,大聲念道:


    “‘據報告,在貝斯納綠地發生了第三例公共廁所汙水回湧事件,請火速前去調查。’這可真是見鬼了……”


    “廁所汙水回湧?”


    “反麻瓜的惡作劇分子幹的,”韋斯萊先生皺著眉頭說,“上個星期就有過兩次,一次是在溫布爾頓,另一次是在象堡。麻瓜一衝廁所,結果髒東西不僅沒消失——哎,你自己想象一下吧。可憐的人們不停地叫那些——管子人,我想他們是這麽說的吧——你知道的,就是那些修理管子之類東西的人。”


    “管子工?”


    “對啦,就是這個,但是當然啦,他們也毫無辦法。我隻希望我們能抓住幹這種勾當的人。”


    “傲羅不會去抓他們嗎?”


    “噢,不,這種區區小事不需要傲羅出動,普通的魔法法律執行偵查隊就能對付——啊,哈利,這位是珀金斯。”


    一個彎腰駝背、神情有些靦腆、一頭鬆軟的花白頭發的老巫師微微喘著粗氣走進了房間。


    “啊,亞瑟!”他沒有看哈利,隻是著急地說道,“謝天謝地,我本來正發愁該怎麽辦才好呢,不知道要不要在這裏等你們。我剛才打發一隻貓頭鷹給你家裏送信,但你顯然沒有收到——十分鍾前來了一條緊急消息——”


    “廁所汙水回湧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韋斯萊先生說。


    “不,不,不是廁所的事,是波特那孩子的受審——他們把時間、地點給改了——改成了八點鍾在下麵那間舊的第十審判室——”


    “在下麵那間——可是他們告訴我說——梅林的胡子啊!”


    韋斯萊先生看了看表,驚呼了一聲,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快點兒,哈利,我們應該五分鍾前就到那裏的!”


    珀金斯把身體貼在文件櫃上讓出道來,韋斯萊先生飛跑出辦公室,哈利緊跟在後麵。


    “他們為什麽要改時間呢?”哈利氣喘籲籲地問。他們一溜煙地跑過傲羅的那些小隔間,人們紛紛探出頭來,驚訝地望著他們飛奔而過。哈利覺得他似乎把自己的五髒六腑都留在珀金斯的辦公桌後麵了。


    “真不明白,幸虧我們這麽早就來了。如果你錯過了,那可就大禍臨頭了!”


    韋斯萊先生在升降梯旁刹住腳步,不耐煩地敲打著“向下”的按鈕。


    “快點兒!”


    升降梯哢啦哢啦地出現了,他們閃身進了升降梯。每次升降梯一停,韋斯萊先生都要氣憤地咒罵幾句,並用拳頭使勁擊打著九個按鈕。


    “那些審判室已經好多年沒有使用了,”韋斯萊先生氣呼呼地說,“我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選擇在那裏——除非——不,不會——”


    這個時候,一個胖胖的女巫端著一隻冒煙的高腳酒杯走進了升降梯,韋斯萊先生也沒有心思去問個究竟。


    “正廳。”那個冷冷的女人聲音說道,金色的柵欄門滑開了,哈利遠遠地看見了噴泉中的那幾尊黃金雕像。胖胖的女巫走了出去,一個滿麵菜色的巫師愁眉苦臉地走了進來。


    “早上好,亞瑟,”升降梯開始下降時,他用憂鬱低沉的聲音說,“最近不怎麽看見你下來。”


    “我有急事,博德。”韋斯萊先生說,一邊心急火燎地踮著腳尖,並不時用焦急的目光望望哈利。


    “啊,是嗎,”博德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著哈利,說道,“當然是這樣。”


    哈利幾乎沒有心情理睬博德,但他那目不轉睛的凝視仍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神秘事務司。”那個冷冷的女人聲音說完就陷入了沉默。


    “快點兒,哈利。”升降梯的門嘩啦啦地打開了,韋斯萊先生催促道。他們飛快地跑過一道走廊。這道走廊與上麵的那些走廊完全不同,牆上空蕩蕩的,沒有門也沒有窗戶,隻是走廊的盡頭有一扇簡簡單單的黑門。哈利以為他們會走這扇門,不料韋斯萊先生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左邊,這裏有一個豁口通向一道階梯。


    “下來,下來,”韋斯萊先生氣喘籲籲地說,一步跨下兩個台階,“連升降梯都下不到這麽深的地方……他們為什麽要弄到這裏來,我真……”


    他們下到階梯底下,又順著一道走廊往前跑,這裏跟霍格沃茨的那些通向斯內普地下教室的走廊簡直一模一樣:粗糙的石頭牆壁,托架上插著一支支火把。他們在這裏經過的門都是沉重的木門,上麵嵌著鐵門閂和鑰匙孔。


    “第十……審判室……我想……我們差不多到了……沒錯。”


    在一扇陰森森的掛著一把大鐵鎖的黑門前,韋斯萊先生跌跌撞撞地停下腳步,精疲力竭地靠在牆上,揪著胸前的衣服直喘粗氣。


    “走吧,”他喘著氣說,用大拇指點著那扇門,“進去吧。”


    “你不——你不和我一起——”


    “哦,不行。我不能進去。祝你好運!”


    哈利狂跳的心髒撲通撲通地撞擊著他的喉結。他費力地咽了口唾沫,擰了一下門上沉重的鐵把手,走進了審判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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