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裏,哈利隻有想到快要跟小天狼星麵對麵交談了,才感到有點兒精神支柱,這是黑暗無比的地平線上的唯一亮點。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現自己成為學校勇士時的那份震驚已經稍微淡化了,而另一種恐懼開始滲透他的內心:他將要麵對的會是什麽呢?第一個項目一天天地逼近了,他覺得它就像一個可怕的龐然大物,盤踞在他的前方,阻擋著他的道路。他的內心從沒像現在這樣緊張焦慮過;以前,即使是在魁地奇比賽前,即使是在最後那場為了爭奪學院杯而與斯萊特林隊進行的魁地奇決賽前,他也沒有這樣憂心忡忡。哈利覺得簡直無法設想未來。他感到他的整個生命都在朝第一個項目逼近,並將在第一個項目中結束……


    他也承認,小天狼星不可能使他情緒好轉多少,因為他必須當著幾百個人的麵完成一項未知的、危險的、難度極大的魔法活動,可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能見到一張友好的麵孔也是莫大的安慰啊。哈利給小天狼星寫了回信,說他將在小天狼星提議的時間守在公共休息室的爐火邊。他和赫敏花了很長時間,反複研究那天夜裏怎樣把逗留在公共休息室裏的人都趕出去,設想了好多計劃。如果到時候實在沒有辦法,他們就準備扔出一包糞彈,但他們希望用不著使出這一招——費爾奇會活剝了他們的皮!


    與此同時,哈利在城堡內的生活變得更加糟糕,因為麗塔·斯基特那篇關於三強爭霸賽的文章發表了。這篇文章與其說是對爭霸賽情況的報道,倒不如說是對哈利個人生活添油加醋的描繪。報紙第一版的大量版麵都被哈利的一張照片占據了,整篇文章(待續至第二、第六和第七版)講的都是哈利,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勇士的名字被擠在文章的最後一行,而且還拚錯了,對塞德裏克則隻字未提。


    文章是十天前發表的,現在哈利每次想起來,還覺得內心有一種火辣辣的、很不舒服的恥辱感。麗塔·斯基特寫到他說了許多非常可怕的話,那些話他記得自己從來都沒有說過,更別提在那個掃帚間裏了。


    我認為是我的父母給了我力量。我知道,如果他們現在能夠看見我,一定會為我感到非常驕傲……是的,夜裏有的時候,我仍然會為他們哭泣,我覺得承認這一點並不丟臉……我知道比賽中沒有什麽能傷害到我,因為他們在冥冥中守護著我……


    這還不算,麗塔·斯基特不光把他的支支吾吾變成了許多令人惡心的長篇大論,而且還詢問了其他人對他的看法。


    哈利終於在霍格沃茨找到了他的初戀。他的親密好友科林·克裏維說,哈利與一位名叫赫敏·格蘭傑的女生形影不離,格蘭傑小姐美貌驚人,出生於麻瓜家庭,她像哈利一樣,也是學校的尖子生之一。


    自從這篇文章一出現,哈利就不得不忍受人們——主要是斯萊特林的學生——在他經過時引用文章中的話,對他進行冷嘲熱諷。


    “要一條手絹嗎,波特,免得你在變形課上痛哭流涕?”


    “你什麽時候成為學校的尖子生的,波特?沒準這個學校是你和隆巴頓一起辦起來的吧?”


    “喂——哈利!


    “是啊,沒錯!”哈利忍無可忍,大喊一聲,猛地在走廊裏轉過身,“我剛才為我死去的媽媽哭紅了眼睛,現在我還要再哭一場……”


    “不是——我隻是說——你的羽毛筆掉了。”


    原來是秋·張。哈利覺得自己的臉騰地紅了。


    “噢——好的——對不起。”他低聲嘟噥著,接過了羽毛筆。


    “嗯……祝你星期二好運,”她說,“我真心希望你發揮出色。”


    哈利一時覺得恍恍惚惚,腦子裏一片空白。


    赫敏自然也分攤到了一些不愉快,但她沒有朝無辜的過路人大喊大叫。說實在的,哈利十分欽佩她處理這種局麵的方式。


    “美貌驚人?就她?”麗塔的文章發表後,潘西·帕金森第一次遇見赫敏時就怪聲怪氣地說,“她是根據什麽評判的——金花鼠嗎?”


    “別理它,”赫敏用不失尊嚴的口吻說,一邊把腦袋昂得高高的,從咯咯竊笑的斯萊特林女生身邊大步走過,就好像她什麽也沒聽見,“別理它就行了,哈利。”


    可是哈利沒法不理它。羅恩自從上次告訴他斯內普罰他們關禁閉的事之後,一直沒有跟他說話。哈利曾經抱有一線希望,心想,在斯內普的地下教室裏醃製老鼠腦袋的那兩個小時裏,他們或許可以消除誤會,和好如初。沒想到就在那一天,麗塔·斯基特的文章發表了,這似乎使羅恩更加堅信哈利是一個喜歡出頭露麵、炫耀自己的人。


    赫敏很生他們倆的氣,她在兩人之間來回奔走,試圖強迫他們互相說話。可是哈利不肯讓步:他堅持說,除非羅恩承認哈利沒有把名字投進火焰杯,並為指責哈利撒謊而向他道歉,他才會跟羅恩說話。


    “這一切又不是我造成的,”哈利固執地說,“是他的問題。”


    “你很惦記他!”赫敏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他也惦記你——”


    “惦記他?”哈利說,“我才不惦記他呢……”


    然而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哈利非常喜歡赫敏,但赫敏和羅恩是不一樣的。如果你選擇了赫敏做最好的朋友,就會少掉許多歡笑,而在圖書館逗留的時間就會長得多。哈利還是沒有掌握召喚咒,他似乎在自己周圍形成了一道屏障,把東西都擋在了外麵,赫敏堅持說多學一些理論會有所幫助。於是,他們在午飯後花了許多時間鑽研書本。


    威克多爾·克魯姆也經常出現在圖書館裏,哈利不明白他在那裏做什麽。他是在溫習功課,還是在尋找能夠幫他順利完成第一個項目的辦法?赫敏常常抱怨克魯姆在那兒——他倒從來不找他們的麻煩——但是經常有女生成群結隊地躲在書架後麵窺探他,赫敏覺得那些聲音幹擾了她的注意力。


    “他長得一點兒也不好看!”她瞪著克魯姆輪廓分明的側影,氣憤地嘟噥道,“她們喜歡他,隻是因為他有名!如果他沒有搞那一套偷雞的假玩意兒——”


    “是朗斯基假動作。”哈利咬著牙說道。他一方麵不願意別人亂說魁地奇運動的術語,另一方麵,他想象著如果羅恩聽見赫敏談論“偷雞的假玩意兒”時,臉上會是一副什麽表情,心裏又是一陣難受。


    當你滿心害怕一件事情,希望時間能夠放慢腳步時,時間總是不會滿足你的願望,反而會加快它的前進速度。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第一個項目之前的那些日子一眨眼就過去了,就好像有人把時鍾撥快了一倍。哈利不管走到哪裏,內心都充滿了無法控製的恐慌,這種情緒就像人們對《預言家日報》那篇文章的惡意評論一樣,不管他到哪兒都跟著他。


    在第一個項目開始前的那個星期六,學校批準三年級以上的學生到霍格莫德村遊玩。赫敏對哈利說,到城堡外散散心會使他好受一些,其實哈利也巴不得出去輕鬆一下,根本用不著她勸說。


    “可是,羅恩呢?”他問,“你不想跟他一起去嗎?”


    “哦……是這樣……”赫敏微微漲紅了臉,“我想我們可以在三把掃帚小酒館跟他碰麵……”


    “沒門!”哈利幹脆地說。


    “哦,哈利,這樣太愚蠢了——”


    “我會去的,但我不想跟羅恩見麵,我要穿上我的隱形衣。”


    “噢,那麽好吧……”赫敏氣呼呼地說,“但如果你穿著那件衣服,我可不願意跟你說話,因為我弄不清我的眼睛是不是在看著你。”


    就這樣,哈利在宿舍裏穿上他的隱形衣,來到樓下,和赫敏一起出發前往霍格莫德。


    哈利在隱形衣下覺得特別輕鬆自在。他們走進村子時,他望著其他同學從他們身邊走過,大多數人胸前都戴著支持塞德裏克·迪戈裏的徽章,但是沒有難聽的議論撲麵而來,也沒有人引用那篇愚蠢的文章裏的話。


    “現在人們不停地看我,”赫敏不滿地說,“他們還以為我在自言自語呢。”這時他們剛從蜂蜜公爵糖果店裏出來,吃著大塊奶油夾心巧克力。


    “你的嘴唇不要動得太厲害。”


    “好了,請你把隱形衣脫掉一會兒吧,這裏沒有人會找你的麻煩。”


    “哦,真的嗎?”哈利說,“看看你後麵吧。”


    麗塔·斯基特和她的攝影師朋友剛從三把掃帚小酒館裏出來。他們低聲地談論著什麽,徑直從赫敏身邊走過,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哈利生怕麗塔·斯基特的鱷魚皮手袋碰到自己,趕緊閃身躲到蜂蜜公爵糖果店的牆根下。那兩人走後,哈利說:“她還待在村子裏呢。我敢說她一定會來觀看第一個比賽項目。”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的內心掠過一陣火辣辣的恐慌感。但他沒有說出來,他和赫敏很少談論第一個比賽項目會是什麽。他總覺得她不太願意考慮這件事。


    “她走了。”赫敏說,目光穿透哈利,注視著街道盡頭,“我們到三把掃帚去喝一杯黃油啤酒怎麽樣?天氣有點兒冷了,是不是?你用不著跟羅恩說話!”她猜中了他不答腔的原因,煩躁地說。


    三把掃帚小酒館裏擠滿了人,主要是霍格沃茨的學生,都在盡情享受這一個下午的自由,不過也有許多哈利在別處很少見到的形形色色的魔法界人士。哈利猜想,霍格莫德是英國絕無僅有的一個純巫師村莊,對於巫婆一類的家夥來說是一個安全的避風港,因為她們在偽裝自己方麵不如巫師那樣得心應手。


    穿著隱形衣在人群裏穿行非常困難,說不定會無意間踩到什麽人的腳,引起一些令人尷尬的麻煩。赫敏去買飲料了,哈利側著身子,慢慢地朝角落裏的一張空桌子挪動。哈利在小酒館裏穿行時看見了羅恩,他和弗雷德、喬治、李·喬丹坐在一起。他真想對準羅恩的後腦勺狠狠戳一下,但他克製住這種衝動,終於來到桌子邊,坐了下來。


    片刻之後,赫敏也過來了,偷偷地把一杯黃油啤酒從隱形衣下塞給了他。


    “我真像個大傻瓜,獨自一個人坐在這裏。”她低聲抱怨道,“幸虧我帶了點活兒來幹。”


    她掏出一個筆記本,上麵記著s.p.e.w.的成員名單。哈利看見短得可憐的名單最上麵是他和羅恩的名字。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和羅恩坐在一起編造那些預言時,赫敏突然出現,任命他們為秘書和財務總管。唉,這一切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對了,我也許應該吸收一些村民加入s.p.e.w.。”赫敏若有所思地說,一邊環顧著小酒館。


    “是啊,沒錯。”哈利說,他在隱形衣下喝了一大口黃油啤酒,“赫敏,你什麽時候才能放棄這套s.p.e.w.的玩意兒呢?”


    “等到家養小精靈獲得體麵的工錢和像樣的工作環境那一天!”她壓低聲音說,“我覺得應該采取一些更加直接的行動了。不知道怎樣才能進入學校廚房。”


    “不知道,問問弗雷德和喬治吧。”哈利說。


    赫敏又陷入了沉思,哈利則一邊喝著他的黃油啤酒,一邊打量著小酒館裏的人。他們都顯得很輕鬆愉快,興高采烈。厄尼·麥克米蘭和漢娜·艾博正與鄰桌的人交換巧克力蛙裏的畫片,他們倆的長袍上都戴著支持塞德裏克·迪戈裏的徽章。就在門邊,他看見了秋·張和她那一大幫拉文克勞的朋友。她倒是沒有戴支持塞德裏克的徽章……這使哈利的心情稍微愉快了一點點……


    他真願意放棄一切,隻要能夠成為這些人當中的一員,坐在那裏說說笑笑,除了功課以外,用不著操心任何事情。他幻想著,如果他的名字沒有從火焰杯裏噴出來,他在這裏將是什麽感覺。首先,他肯定不會穿著隱形衣,羅恩也一定會跟他坐在一起。他們三個大概會開開心心地設想學校的勇士星期二將要麵臨什麽樣的危險項目。他會迫不及待地盼望著那一天的到來,盼望著觀看勇士們完成那個項目……他將會平平安安地坐在看台後排,和其他人一起為塞德裏克加油喝彩……


    他暗自想道,不知另外幾位勇士是什麽感覺。最近他每次見到塞德裏克,他身邊都圍滿了崇拜者。塞德裏克顯得有些緊張,但是很興奮。哈利偶爾也會在走廊上瞥見芙蓉·德拉庫爾,她看上去跟平常沒什麽兩樣,還是那麽旁若無人,鎮定自若。克魯姆呢,隻是整天坐在圖書館裏鑽研那些書本。


    哈利想到小天狼星時,他內心那種緊繃繃的感覺似乎才鬆弛了一些。再過十二個小時,他就可以和小天狼星說話了。就在今天夜裏,他們將在公共休息室的爐火邊見麵——但願別出什麽婁子,最近其他事情都亂了套……


    “看,海格!”赫敏說。


    人群中赫然出現了海格那碩大的、頭發蓬亂的後腦勺——謝天謝地,他總算不再把頭發紮成馬尾巴了。哈利心裏納悶,海格這麽大的塊頭,自己剛才怎麽就沒有一眼看見呢。待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才發現海格正壓低身子,跟穆迪教授交談呢。海格麵前放著他慣常喝的大杯啤酒,穆迪則喝著他隨身攜帶的弧形酒瓶裏的東西。漂亮的老板娘羅斯默塔女士似乎對此很不滿意,她一邊收拾著旁邊桌子上的玻璃杯,一邊斜眼瞟著穆迪。她大概以為這是對她熱乎乎的蜂蜜酒的一種侮辱,但哈利知道不是這樣。在他們最近一次的黑魔法防禦術課上,穆迪告訴過大家,他不管什麽時候都寧願自己準備食物和飲料,因為黑巫師要往一隻無人看管的杯子裏下毒真是太容易了。


    就在哈利望著他們的時候,海格和穆迪站起來準備離開了。哈利揮了揮手,然後才想起海格根本不可能看見他。可是穆迪停下腳步,那隻魔眼盯著哈利所在的那個角落。他拍了拍海格的腰背部(因為夠不著海格的肩膀),低聲對他嘀咕了幾句什麽,然後兩人一起回過身,朝哈利和赫敏的桌子走來。


    “怎麽樣,赫敏?”海格大聲問。


    “你好。”赫敏也微笑著說。


    穆迪一瘸一拐地從桌子旁繞過來,俯下身子。哈利以為他在看s.p.e.w.筆記本,沒想到他低聲說了一句:“隱形衣真棒,波特。”


    哈利頓時目瞪口呆。現在隔著幾英寸的距離,穆迪鼻子上殘缺的一大塊看上去特別明顯。穆迪咧開嘴笑了。


    “難道你的眼睛——我的意思是,難道你能——”


    “是的,它能看透隱形衣,”穆迪小聲地說,“有的時候很管用呢,我可以告訴你。”


    海格也低頭朝哈利微笑著。哈利知道海格看不見他,但顯然穆迪告訴了海格他在這兒。海格俯下身子,假裝在看s.p.e.w.筆記本,一邊用很低很低、隻有哈利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哈利,今天半夜十二點到我的小屋來找我。穿上隱形衣。”


    海格直起身子,大聲說道:“很高興見到你,赫敏。”他眨了眨眼睛,離去了。穆迪也跟著他走了。


    “海格為什麽叫我半夜去找他?”哈利非常驚訝地問。


    “是嗎?”赫敏說,也顯得吃了一驚,“真搞不懂他想幹什麽。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應該去,哈利……”她不安地環顧了一下周圍,從牙縫擠出聲音說道:“弄得不好,你見小天狼星就要遲到了。”


    確實,半夜十二點下去找海格,這就意味著必須把時間卡得很緊,才不會耽誤與小天狼星的會麵。赫敏建議派海德薇給海格送一封信,告訴他哈利不能去了——當然啦,還得假設海德薇同意送信才行——可是哈利覺得更好的辦法是抓緊時間,不管海格找他幹什麽,都速戰速決。他很好奇,想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海格還從沒這麽晚叫哈利到他那裏去過呢。


    那天夜裏十一點半,早早就假裝上床睡覺的哈利披上隱形衣,悄悄穿過公共休息室來到樓下。公共休息室裏還有幾個人。克裏維兄弟倆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摞支持塞德裏克·迪戈裏的徽章,正在試圖用魔法把上麵的字變成支持哈利·波特。然而,他們費了好大工夫,所能做到的隻是使徽章固定在波特臭大糞上。哈利躡手躡腳地從他們身邊溜過,來到肖像洞口,眼睛看著手表,等了一分鍾左右。然後,赫敏按原計劃從外麵替他打開了胖夫人的肖像。哈利悄聲說了句“謝謝!”,便從她身邊閃過,出發穿過城堡。


    場地上一片漆黑。哈利順著草坪朝海格小屋透出的燈光走去。布斯巴頓的那輛巨大馬車裏也是燈火通明,哈利敲響海格的屋門時,可以聽見馬克西姆女士在馬車裏說話。


    “你來了,哈利?”海格低聲說,打開門,看了看四周。


    “是啊,”哈利說,一邊閃進小屋,把隱形衣從頭上脫了下來,“什麽事?”


    “給你看一樣東西。”海格說。


    海格的神情非常激動。他衣服的扣眼裏插著一枝鮮花,活像一朵特別大的洋薊。看樣子他不再往頭上抹機器潤滑油了,但他肯定花了不少工夫梳理頭發——哈利可以看見他的頭發上有梳子的斷齒。


    “你要給我看什麽?”哈利警惕地問,心想是不是炸尾螺下蛋了,或者海格又想辦法從小酒館的一位陌生人手裏買到了一條三個腦袋的大狗。


    “跟我來,別出聲,用隱形衣把你的身子罩住。”海格說,“我們不帶牙牙去,它不會喜歡的……”


    “海格,你聽我說,我不能待很長時間……我一點鍾必須趕回城堡——”


    可是海格沒有聽,他打開小屋的門,邁著大步走進了黑暗中。哈利匆匆跟了上去,他大為吃驚地發現,海格正領著他朝布斯巴頓的馬車走去。


    “海格,你怎麽——”


    “噓!”海格說,然後在印著兩根交叉的金魔杖的門上敲了三下。


    馬克西姆女士把門打開了。她寬闊無比的肩膀上圍著一條絲綢披巾。她一看見海格就微微地笑了。


    “啊,海格……時間到了嗎?


    “晚上好。”海格說,笑眯眯地望著她,同時伸出一隻手扶她走下金色的台階。


    馬克西姆女士回身關上馬車的門,海格把胳膊遞給她,兩人一起繞著臨時圍場的邊緣走去,那裏麵關著馬克西姆女士的那幾匹長著翅膀的巨馬。哈利一頭霧水,茫然地小跑著跟上他們的步伐。難道海格要給他看的就是馬克西姆女士?他隨時都能看見她啊……她那麽大的塊頭,是很難被忽略的……


    不對,馬克西姆女士似乎也受到了和哈利同樣的待遇,因為過了片刻,她用玩笑般的口吻問道:“你把我帶到哪兒去,海格?”


    “你會喜歡的,”海格聲音粗啞地說,“值得一看,相信我吧。不過——不要對任何人說我帶你來看了,好嗎?你是不應該知道的。”


    “當然不會說啦。”馬克西姆女士說,她又黑又長的眼睫毛呼扇呼扇的。


    他們還在走個不停,哈利小跑著跟在後麵,不時地看看手表,心裏越來越焦躁。海格腦子裏有一個草率的計劃,可能會使他錯過跟小天狼星的會麵。如果他們還不能很快到達目的地,他就準備轉過頭直接返回城堡了,讓海格獨自享受與馬克西姆女士的月下散步吧……


    可是就在這時——他們已經繞著禁林邊緣走了很遠,城堡和湖泊都看不見了——哈利聽見了什麽動靜。有幾個男人在前麵大聲喊叫……然後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厲的咆哮……


    海格領著馬克西姆女士繞過一片樹叢,停下了腳步。哈利趕緊跟過去,和他們站在一起——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看見了幾堆篝火,男人們圍著火跳來跳去——接著,他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火龍。


    四條模樣十分凶狠的成年火龍被關在厚木板圍成的圍場裏,用後腿支撐身子站立著,發出陣陣吼叫,呼哧呼哧地噴著鼻息——一團團火焰從它們張開的、長著獠牙的嘴裏噴出,射向黑暗的夜空,它們的脖子高高昂起,嘴離地麵的高度達五十英尺。一條有一對長長的尖角的銀藍色火龍,正對著場地上的巫師發怒、咆哮;一條鱗片光滑的綠色火龍,正在拚命地扭動、跺腳;還有一條紅色的火龍,臉的周圍長著一圈怪模怪樣的細細尖角,正在朝空中噴射一朵朵蘑菇狀的火雲;最後是一條黑色的巨龍,比另外幾條更像恐龍,這條火龍離他們最近。


    場地上至少有三十個巫師,每七八個負責對付一條火龍。他們拽著鏈條,拚命想製服四條巨龍,那些鏈條連接著拴住龍腿和龍頸的大粗皮帶。哈利完全驚呆了。他抬起頭,在上麵很高的地方,他看見了那條黑火龍的眼睛,瞳孔像貓眼一樣是垂直的,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那雙眼睛暴突著……黑火龍發出一種可怕的聲音,是淒厲而刺耳的哀號……


    “待在那裏別動,海格!”靠近柵欄的一位巫師喊道,一邊緊緊拽住手裏的鏈條,“它們噴火能噴出二十英尺遠,你知道的!我看見這條樹蜂噴過四十英尺!”


    “真漂亮啊!”海格柔聲細氣地說。


    “沒有用的!”另一位巫師大聲嚷道,“念昏迷咒,數到三,一起念!”


    哈利看見每位馴龍手都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昏昏倒地!”他們異口同聲喊道,昏迷咒如火箭一般射向漆黑的夜空,迸出的火星像陣雨一樣落在四條火龍長著鱗片的厚皮上——


    哈利注視著離他們最近的那條火龍用後腿搖搖晃晃地站立著,它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發出無聲的咆哮,鼻孔裏的火焰突然熄滅了,但仍然冒著青煙——然後,它很慢很慢地倒下了。這條好幾噸重的、鱗片烏黑的強壯巨龍轟然倒地,哈利可以發誓,這聲巨響震得他身後的樹木都顫動起來了。


    馴龍手放下魔杖,走向倒在地上的巨龍,每條龍都像一座小山。馴龍手匆匆地拴緊鏈條,把它們牢牢地係在鐵柱上,又用魔杖把鐵柱深深地釘在地裏。


    “想靠近點看看嗎?”海格激動地問馬克西姆女士。他們倆一起走向柵欄,哈利也跟了過去。剛才警告海格不要靠近的那位巫師轉過身來,哈利認出來了,是查理·韋斯萊。


    “怎麽樣,海格?”他喘著粗氣,過來跟他們說話,“它們現在應該沒事了——我們給它們服了安眠劑,它們來的時候一路昏睡,本來以為讓它們在寧靜的黑夜裏醒來,它們會覺得好受一些——可是,你也看見了,它們並不開心,一點兒也不開心——”


    “你們這裏都有哪些種類,查理?”海格問,一邊凝視著離他最近的那條黑火龍,目光裏帶著近乎崇敬的神情。黑火龍的眼睛仍然微微睜著,哈利可以看見它皺巴巴的黑眼皮下閃著一道細細的黃光。


    “這是匈牙利樹蜂,”查理介紹道,“那邊那條較小的是普通威爾士綠龍——那條銀藍色的是瑞典短鼻龍——那條紅的是中國火球。”


    查理看了看四周,馬克西姆女士正沿著圍場溜達,凝望著那幾條被擊昏的火龍。


    “我沒想到你把她也帶來了,海格,”查理說著,皺起了眉頭,“勇士是不應該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麽的——她肯定會告訴她的學生的,是不是?”


    “我隻是覺得她很願意過來見識見識。”海格聳了聳肩膀,目光仍然如癡如醉地盯著巨龍。


    “真是一個浪漫的約會,海格。”查理說,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共四條……”海格說,“這麽說,每位勇士需要對付一條,對嗎?他們需要做什麽——與火龍搏鬥?”


    “我想,大概隻是從火龍身邊通過吧。”查理說,“如果情況不妙,我們隨時上前援救,給火龍念熄滅咒。他們要的都是抱窩孵蛋的母火龍,我不明白為什麽……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攤到匈牙利樹蜂的人可沒有好果子吃。它的後麵和前麵一樣危險,你看。”


    查理指了指樹蜂的尾巴,哈利看見那尾巴上每隔幾英寸就冒出長長的青銅色利刺。


    這時,查理的五位馴龍同伴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向樹蜂,他們兜著一條毯子,裏麵放著一窩巨大的、花崗岩灰色的火龍蛋。他們小心翼翼地把龍蛋放在樹蜂的身邊。海格按捺不住內心的渴望,呻吟了一聲。


    “我可是數過的,海格。”查理嚴厲地說。接著他又說:“哈利怎麽樣?”


    “還好。”海格說,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火龍蛋。


    “真希望他在麵對這場危險之後仍然平平安安。”查理望著那邊關著巨龍的圍場,心事重重地說,“我不敢告訴媽媽哈利在第一個項目裏要做什麽。媽媽已經為他心慌意亂了……”查理模仿著他母親焦慮的聲音:“‘他們怎麽能讓他參加那場爭霸賽呢,他年紀太小了!我原以為他們都不會有事,我原以為會有一個年齡界限!’《預言家日報》上那篇關於哈利的文章發表後,媽媽淚流滿麵,‘他還在為他的父母哭泣!哦,上帝保佑,我一點兒都不知道啊!’”


    哈利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相信,海格的心已經被迷人的四條巨龍和馬克西姆女士填得滿滿的,不會惦念自己了,於是他悄悄地轉過身,開始返回城堡。


    他看見了即將麵對的東西,說不清自己是不是感到高興。也許這樣感覺會好一些。最初的恐懼已經過去了。如果他到了星期二才第一次看見巨龍,沒準他會在全校同學麵前當場昏倒……他的武器是他的魔杖——這魔杖現在看來簡直跟一根細細的小木棍差不多——他要對付的是一條五十英尺高、全身覆蓋著鱗片和尖刺、鼻子裏往外噴火的巨龍!他必須從它麵前通過。大家的眼睛都望著他呢。怎麽通過呢?


    哈利加快速度,在禁林邊緣疾走。他必須在十五分鍾內趕回公共休息室的爐火邊,與小天狼星交談,他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什麽時候像此刻這樣渴望與人交談——就在這時,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哈利向後摔倒了,眼鏡也歪向了一邊,他趕緊用隱形衣裹住自己。近旁有一個聲音說道:“哎喲!誰在那兒?”


    哈利匆匆檢查了一下,看隱形衣是不是把自己完全遮住了,然後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抬眼望著他剛才撞上的那個巫師的黑乎乎的輪廓。他認出了那撇山羊胡子……是卡卡洛夫。


    “誰在那兒?”卡卡洛夫又問了一聲,疑神疑鬼地在黑暗中東張西望。哈利還是一動不動,大氣兒也不敢出。過了一分鍾左右,卡卡洛夫似乎斷定剛才是某種動物撞了他。他在齊腰高的地方四處張望著,大概以為會看見一條狗吧。然後,他在樹木的掩護下退了回去,開始側著身子朝巨龍所在的地方移動。


    哈利非常緩慢非常小心地站了起來,在盡可能不發出響聲的同時迅速地在黑暗中穿行,返回城堡。


    他非常清楚卡卡洛夫要做什麽。卡卡洛夫從他的大船上溜下來,就是想弄清第一個項目是什麽。甚至,他大概已經看見海格和馬克西姆女士一起繞著禁林往那邊走——他們倆在遠處就很容易被人看見……現在,卡卡洛夫隻要尋著發出聲音的地方而去,便也會像馬克西姆女士一樣,知道等待著勇士的將是什麽。


    照這樣的情形看,星期二麵對未知之物的隻有塞德裏克一個人了。


    哈利趕到城堡,悄悄從前門溜了進去,沿著大理石樓梯往上爬。他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來了,但絲毫不敢放慢速度……隻有不到五分鍾的時間了,他必須趕到爐火邊……


    “胡言亂語!”他喘著粗氣對胖夫人說,胖夫人正在肖像洞口的像框裏打呼嚕呢。


    “既然你這麽說。”胖夫人半夢半醒地嘟噥著,連眼睛也沒有睜開,就把肖像打開讓他通過了。哈利爬了進去,公共休息室裏空無一人,空氣中也聞不到什麽異味,看來赫敏沒需要投擲糞彈來確保他和小天狼星的密談。


    哈利脫掉隱形衣,一屁股坐在爐火前的一把扶手椅上。房間裏光線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壁爐裏的火苗。在近旁的一張桌子上,克裏維兄弟倆試圖改良的那些支持塞德裏克·迪戈裏的徽章在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徽章上的文字現在變成了波特臭不可聞。哈利將目光又轉回到爐火中,猛地驚跳起來。


    小天狼星的腦袋端端正正地立在火焰中。如果哈利沒有在韋斯萊家的廚房裏看見迪戈裏先生有過同樣的舉動,他肯定會被嚇得魂飛魄散。此刻,他不僅沒有害怕,臉上反而綻開了笑容,這是許多日子以來的第一次。他爬下椅子,跪坐在壁爐邊,說道:“小天狼星——你怎麽樣啊?”


    小天狼星的模樣跟哈利記憶中的有所不同。他們上次告別時,小天狼星的麵容瘦削憔悴,周圍都是又黑又長的蓬亂毛發——可現在呢,小天狼星的頭發短短的,又幹淨又整齊,臉頰也豐滿起來,這使他顯得年輕了,更加接近哈利收藏的那張照片上的形象,那是在波特夫婦的婚禮上照的。


    “別管我了,你好嗎?”小天狼星嚴肅地說。


    “我——”哈利剛想說“很好”——但他說不出口。還沒來得及阻攔自己,他已經滔滔不絕地說開了。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這樣痛快淋漓地說話了——他說到人們怎樣都不相信他不是自己報名參加爭霸賽的,還說到麗塔·斯基特在《預言家日報》上胡編亂造,說到他每次在走廊裏經過都受到別人嘲笑——還說到羅恩,羅恩不相信他,羅恩嫉妒他……


    “……還有剛才,海格帶我去看了第一個項目裏會出現的東西,是火龍,小天狼星,我肯定完蛋了。”他絕望地結束了自己的話。


    小天狼星望著他,眼睛裏滿含著關切,那雙眼睛還沒有完全擺脫阿茲卡班留給它們的神情——那種呆滯的憂鬱的神情。他一直耐心地聽著,沒有插話,直到哈利自己把話說完,沉默下來。然後他說道:“不用擔心火龍,我們能夠對付,哈利,不過我們待會兒再談這個問題——我在這裏不能久留……我是闖進一個巫師家庭,用了他們的火爐,他們隨時都會回來。有幾件事我要提醒你注意。”


    “是什麽?”哈利問,他覺得自己的情緒更加低落了……不可能還有比火龍更可怕的事情吧?


    “是卡卡洛夫,”小天狼星說,“哈利,他是一個食死徒。你知道什麽是食死徒吧?”


    “知道——他——怎麽?”


    “他原先被捕過,跟我一起被關押在阿茲卡班,可是他被釋放了。我敢說正是因為這個,鄧布利多今年才要在霍格沃茨安插一個傲羅——就是為了提防他。當年,就是穆迪抓住卡卡洛夫,把他關進阿茲卡班的。”


    “卡卡洛夫被釋放了?”哈利慢慢地問——他的大腦艱難地吸收著又一條聳人聽聞的消息,“他們為什麽要釋放他?”


    “他配合魔法部做了不少工作,”小天狼星怨恨地說,“他說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然後他說出了許多人的名字……他把一大批人投進了阿茲卡班,頂替他的位置……我可以告訴你,他在那裏人緣壞透了。據我所知,他出去以後一直在給他那個學校的學生教授黑魔法。因此,你同時也要提防那位德姆斯特朗的勇士。”


    “好吧,”哈利慢悠悠地說,“可是……難道你說是卡卡洛夫把我的名字投進火焰杯的?如果是他幹的,那他真是太會演戲了。他似乎為這件事氣得要命呢。他還想阻止我參加競爭。”


    “我們知道他擅長演戲,”小天狼星說,“他當年居然說服魔法部釋放了他,是不是?還有,我一直在留意《預言家日報》,哈利——”


    “——不光是你,還有世界上的每個人。”哈利苦惱地說。


    “——我仔細研究了那個叫斯基特的女人上個月的那篇文章,穆迪就在他到霍格沃茨就任的前一天夜裏受到了攻擊。是的,我知道她說這是虛驚一場,”小天狼星看到哈利想插話,趕緊補充道,“但我認為不是這樣。我認為是有人試圖阻止穆迪到霍格沃茨來。有人知道如果他在旁邊,他們要下手就會困難得多。還有,沒有人會非常認真地調查這件事,瘋眼漢三天兩頭聽見有人侵犯他。但這並不意味著真有異常情況時他不能識破。穆迪是魔法部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傲羅。”


    “那麽……你的意思是什麽?”哈利慢慢地問,“卡卡洛夫想要殺死我?可是——為什麽呢?”


    小天狼星遲疑著。


    “我不斷聽到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他語速很慢地說,“最近食死徒似乎比往常更活躍了。他們在魁地奇世界杯賽上亮相了,是不是?有人變出了黑魔標記……然後——你有沒有聽說過魔法部失蹤的那個女巫師?”


    “伯莎·喬金斯?”哈利說。


    “一點兒不錯……她在阿爾巴尼亞失蹤了,那正是人們傳說伏地魔苟延殘喘的地方……而喬金斯是知道我們即將舉辦三強爭霸賽的,是不是?”


    “是啊,可是……她不大可能真的撞上伏地魔吧?”哈利說。


    “你聽我說,我認識伯莎·喬金斯。”小天狼星語氣沉重地說,“當年我在霍格沃茨時,她也在這裏,比你爸爸和我高幾個年級。她是個傻乎乎的家夥,特別愛管閑事,可是沒有頭腦,完全沒有頭腦。這兩樣結合在一起可就糟糕透了,哈利。我認為她這個人經不起誘惑,很容易就中了別人的圈套。”


    “這麽說……伏地魔可能知道了爭霸賽的事?”哈利問,“你是不是這個意思?你認為卡卡洛夫可能是聽從他的命令才到這裏來的?”


    “我也說不準,”小天狼星慢慢地說,“我真的說不準……憑著我對卡卡洛夫的印象,除非他知道伏地魔已經強大到足以保護他,否則他是不會貿然回去找他的。不過,不管是誰把你的名字投進了火焰杯,他這麽做都是有意圖的。我總覺得,如果有誰想對你下毒手,又想使一切看上去像是一場意外事故,那麽這次爭霸賽真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從我的角度看,這真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哈利咧開嘴慘笑了一下,說道,“他們隻要站在一旁,把事情交給火龍去幹就行了。”


    “對了——那些火龍,”小天狼星說,這時他說話的速度變得很快,“有一個絕招,哈利。不要經不起誘惑去念什麽昏迷咒——火龍力大無窮,而且具有十分強大的魔力,不可能被一個昏迷咒打倒,需要六七個巫師同時念咒才能製服一條龍……”


    “是啊,我知道,我剛才看見了。”哈利說。


    “不過你一個人也能對付,”小天狼星說,“有一個絕招,你隻要施一個簡單的咒語。你隻要——”


    可是哈利舉起一隻手阻止了他。哈利的心突然狂跳起來,簡直像要爆炸一般。他聽見身後的旋轉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快走!”他嘶啞著聲音對小天狼星說,“快走!有人來了!”


    哈利急忙爬起來,擋住爐火——如果有人看見小天狼星的臉出現在霍格沃茨的圍牆內,肯定會掀起軒然大波——魔法部也會被卷進來——人們將會向他追問小天狼星的下落——


    哈利聽見身後的爐火裏發出啪的一聲輕響,他知道小天狼星走了。他注視著旋轉樓梯的底部。究竟是誰在淩晨一點鍾想出來散步,因而阻礙了小天狼星向他傳授通過火龍的秘訣呢?


    是羅恩。他穿著褐紫色的漩渦紋睡衣,走進了公共休息室,在哈利麵前猛地停住腳步,朝四下張望著。


    “你剛才在跟誰說話?”他說。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哈利吼道,“深更半夜的,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麽?”


    “我隻是擔心,不知道你——”羅恩打住話頭,聳了聳肩膀,“沒什麽。我回去睡覺了。”


    “你就想鬼鬼祟祟地到處打探,是嗎?”哈利嚷道。其實他也明白,羅恩根本不知道自己不小心攪亂了什麽,他明白羅恩不是故意的,但他什麽也不管了——此時此刻,他覺得羅恩的一切都那麽討厭,從頭到腳,包括他睡褲下麵裸露的那幾寸腳脖子。


    “對不起,”羅恩說,他的臉氣得通紅,“我應該明白你不願被人打擾。好,我讓開,你繼續安安靜靜地排練你的下一次采訪吧。”


    哈利從桌上一把抓起一個波特臭不可聞的徽章,朝房間那頭狠狠地扔了過去。徽章打中了羅恩的額頭,彈開了。


    “給你,”哈利說,“給你星期二別在胸前!如果你運氣好,你也可以有一個傷疤了……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


    他大步穿過房間,朝樓梯走去。他隱約希望羅恩上前攔住他,甚至巴不得羅恩狠狠打他一拳,然而羅恩隻是穿著那套瘦小的睡衣,呆呆地站在那裏。哈利怒氣衝衝地跑上樓,在床上睜著眼睛,氣呼呼地躺了很長時間,也沒有聽見羅恩上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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