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坐在那裏,意識到禮堂裏的每個人都轉過了腦袋在望著他。他呆住了,腦子裏一片空白。他肯定是在做夢。他剛才肯定聽錯了。


    沒有掌聲。一陣嗡嗡聲開始在禮堂裏彌漫,好像無數隻憤怒的蜜蜂在鳴叫。有些學生還站了起來,為了把哈利看得更清楚些,而哈利僵坐在座位上,就像凝固了一樣。


    麥格教授從主賓席上站了起來,快步從盧多·巴格曼和卡卡洛夫教授身邊走過,在鄧布利多教授耳邊急切地低語著,鄧布利多側耳傾聽,微微皺起了眉頭。


    哈利轉臉望著羅恩和赫敏。他看見,他們後麵長長的格蘭芬多桌子旁的同學們都張大了嘴巴,注視著自己。


    “我沒有把我的名字投進去。”哈利茫然地說,“你們知道我沒有。”


    他們倆也一臉茫然,呆呆地望著他。


    在主賓席上,鄧布利多教授直起身子,朝麥格教授點了點頭。


    “哈利·波特!”他再一次大聲喊道,“哈利!請你上這兒來!”


    “去吧。”赫敏小聲催促道,輕輕推了推哈利。


    哈利站了起來,踩在長袍的底邊上,稍稍絆了一下。他順著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的桌子之間的通道往前走。他覺得這條路似乎格外漫長,主賓席似乎永遠是那麽遙不可及。他可以感覺到成百上千雙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似乎每隻眼睛都是一盞探照燈。嗡嗡的議論聲越來越響了。仿佛過了整整一小時,他才終於走到鄧布利多麵前,他感到所有教師的目光都盯住了他。


    “好吧……到那扇門裏去,哈利。”鄧布利多說,他臉上沒有笑容。


    哈利順著教工桌子走過去。海格坐在最邊上,他沒有朝哈利眨眼睛、揮手,或像平常那樣打一個招呼。他似乎完全怔住了,隻是和別人一樣呆呆地望著哈利走過。哈利穿過那扇門,出了禮堂,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小房間裏,兩邊的牆上都掛著巫師的肖像。在他對麵的壁爐裏,爐火燃得正旺。


    他進去時,肖像上的那些麵孔全都轉過來望著他。他看見一個皺巴巴的女巫嗖地逃出自己的像框,鑽進了旁邊的像框,那上麵是一個留著海象胡須的男巫。皺巴巴的女巫開始悄悄地對他咬起了耳朵。


    威克多爾·克魯姆、塞德裏克·迪戈裏和芙蓉·德拉庫爾都圍在爐火邊。在火焰的映襯下,那三個身影給人的印象特別強烈。克魯姆倚靠著壁爐台,躬著腰在那裏沉思著什麽,跟另外兩個人微微拉開了一些距離。塞德裏克背著雙手站在那裏,眼睛盯著爐火。哈利走進來時,芙蓉·德拉庫爾轉過頭來,甩了甩瀑布般的銀色長發。


    “怎麽啦?”她問,“他們要我們回禮堂去嗎?”


    她以為他是進來傳話的。哈利不知道怎樣解釋剛才發生的一切,他隻是站在那裏,望著那三位勇士。他突然覺得他們一個個真高啊。


    後麵傳來一陣忙亂的腳步聲,盧多·巴格曼走進了房間。他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拉著他往前走。


    “太離奇了!”他使勁捏著哈利的胳膊,低聲念叨,“絕對是太離奇了!二位先生……女士,”他走向爐邊,對另外三個人說,“請允許我介紹一下——盡管這顯得很不可思議——這是三強爭霸賽的第四位勇士!”


    威克多爾·克魯姆挺直身子,上下打量著哈利,不可一世的臉上露出陰沉的表情。塞德裏克顯得不知所措,他望望巴格曼,又望望哈利,以為自己肯定沒有聽清巴格曼說的話。芙蓉·德拉庫爾則甩了甩長發,嫣然一笑,說道:“哦,這個玩笑很有趣,巴格曼先生。”


    “玩笑?”巴格曼重複了一句,有些不解,“不,不,絕對不是!哈利的名字剛才從火焰杯裏噴了出來!”


    克魯姆的兩道濃眉微微蹙了起來。塞德裏克仍然很有教養地顯出困惑的神情。芙蓉皺起了眉頭。


    “可是這顯然是弄錯了,”她高傲地對巴格曼說,“他不能比賽。他年紀太小了。”


    “是啊……確實令人詫異,”巴格曼揉著他光滑的下巴,低頭笑眯眯地望著哈利,“可是,你們也知道,年齡限製作為額外的安全措施,隻是今年才實行的,既然他的名字從高腳杯裏噴了出來……我的意思是,我認為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就不允許臨陣脫逃了……規定裏寫得很清楚,你們必須遵守……哈利要盡他最大的努力——”


    他們身後的門又被推開了,一大群人擁了進來:鄧布利多教授,後麵緊跟著克勞奇先生、卡卡洛夫教授、馬克西姆女士、麥格教授和斯內普教授。在麥格教授把門關上之前,哈利聽見隔壁的禮堂裏傳來幾百名學生嗡嗡的議論聲。


    “馬克西姆女士!”芙蓉立刻說道,一邊大步朝她的校長走去,“他們說這個小男孩也要參加比賽!”


    哈利盡管覺得不可思議,大腦一片麻木,卻也感到心頭掠過一絲怒火。小男孩?


    馬克西姆女士挺直她魁梧高大的身軀。她俊俏的腦袋碰到了點滿蠟燭的枝形吊燈,穿著黑緞子衣服的巨大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鄧布利多?”她傲慢地問。


    “我也想知道這一點,鄧布利多,”卡卡洛夫教授說——他臉上帶著冷冰冰的微笑,一雙藍眼睛像冰塊一樣透著寒意,“霍格沃茨有兩位勇士?我不記得有人告訴過我,說主辦學校可以有兩位勇士——難道那些章程我看得還不夠仔細?”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聲音很難聽。


    “這不可能[17],”馬克西姆女士說,她那戴著許多華麗蛋白石的大手搭在芙蓉的肩頭,“霍格沃茨不能有兩位勇士,這是極不公平的。”


    “在我們的印象裏,你的那道年齡線是能把不夠年齡的競爭者排除在外的,鄧布利多,”卡卡洛夫說,臉上仍然掛著那種冰冷的笑容,眼睛裏的寒意更深了,“不然,我們肯定也會從我們的學校帶來更多的候選人。”


    “這件事隻能怪波特,卡卡洛夫,”斯內普輕聲地說,他的黑眼睛裏閃著敵意,“不要責怪鄧布利多,都怪波特執意要違反章程。他自從進校以後,就不斷違反校規——”


    “謝謝你了,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斬釘截鐵地說,斯內普閉上了嘴巴,但他的眼睛仍然透過油膩膩的黑發閃出惡意的光芒。


    鄧布利多教授現在低頭望著哈利,哈利也望著他,竭力想讀懂那隱藏在半月形鏡片後麵的眼神。


    “你有沒有把你的名字投進火焰杯,哈利?”他平心靜氣地問。


    “沒有。”哈利說。他清楚地意識到每個人都在密切地注視著他。斯內普在陰影裏不耐煩地發出一種表示不相信的聲音。


    “你有沒有請年紀大一點兒的同學幫你把名字投進火焰杯?”鄧布利多教授沒理睬斯內普,繼續問道。


    “沒有。”哈利激動地說。


    “啊,他肯定在撒謊!”馬克西姆女士大聲說。斯內普搖了搖頭,噘起了嘴唇。


    “他不可能越過那道年齡線,”麥格教授厲聲說,“我相信這一點我們大家都同意——”


    “鄧布利多的那道線肯定弄錯了。”馬克西姆女士說著,聳了聳肩膀。


    “當然,這也有可能。”鄧布利多很有禮貌地說。


    “鄧布利多,你明知道你並沒有弄錯!”麥格教授氣憤地說,“這種說法多麽荒唐!哈利自己是不可能跨越那道線的,而且正如鄧布利多教授相信的那樣,哈利也沒有勸說過高年級學生替他這麽做,我認為其他人也應該相信這一點!”


    她非常生氣地瞪了斯內普教授一眼。


    “克勞奇先生……巴格曼先生,”卡卡洛夫說,聲音又變得油滑起來,“你們兩位是我們的——嗯——客觀的裁判。你們肯定也認為這件事是極不合適的,是嗎?”


    巴格曼用手帕擦了擦自己圓乎乎的娃娃臉,轉眼望著克勞奇先生。克勞奇先生站在爐火的光圈外麵,他的臉一半隱藏在陰影中。他顯得有點兒怪異,那半邊黑影使他顯得蒼老了許多,看上去簡直有點兒像個骷髏。不過當他說話時,聲音還和往常一樣生硬。


    “我們必須遵守章程,章程裏明確規定,凡是名字從火焰杯裏噴出來的人,都必須參加爭霸賽的競爭。”


    “嘿,巴蒂把章程背得滾瓜爛熟。”巴格曼說,臉上綻開了笑容,回過頭望著卡卡洛夫和馬克西姆女士,似乎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


    “我堅持要我的其他學生重新報名。”卡卡洛夫說,他的聲音不再圓滑,笑容也消失了,臉上的表情難看極了,“你們必須把火焰杯重新擺出來,我們要不斷地往裏麵加進名字,直到每個學校產生兩位勇士。這樣才算公平,鄧布利多。”


    “可是卡卡洛夫,這恐怕不成,”巴格曼說,“火焰杯剛剛熄滅——要到下一屆爭霸賽時才會重新燃起——”


    “——下一屆爭霸賽,德姆斯特朗決不會參加了!”卡卡洛夫大發雷霆,“我們開了那麽多會,經過那麽多談判和協商,沒想到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簡直想現在就離開!”


    “虛張聲勢的威脅,卡卡洛夫!”門邊一個聲音咆哮著說,“你現在不能離開你的勇士。他必須參加比賽。他們都必須參加比賽。正像鄧布利多說的,這是受到魔法契約約束的。這對你有利,是嗎?”


    穆迪剛走進房間。他一瘸一拐地朝火邊走去,每次右腳落地時,都發出很響的撞擊聲,噔,噔。


    “有利?”卡卡洛夫說,“我恐怕沒法理解你的意思,穆迪。”


    哈利看出他竭力想使自己的語氣顯得輕蔑一些,就好像他對穆迪的話根本不屑一顧,然而他的雙手暴露了他的內心,它們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頭。


    “是嗎?”穆迪輕聲說,“這很簡單,卡卡洛夫。有人把波特的名字放進了那隻高腳杯,他知道如果名字被噴出來,波特就必須參加比賽。”


    “顯然,那個人希望給霍格沃茨兩次機會!”馬克西姆女士說。


    “我同意你的話,馬克西姆女士,”卡卡洛夫說著,朝她鞠了一躬,“我要向魔法部和國際巫師聯合會提出控告——”


    “如果說誰有理由抱怨,那就是波特,”穆迪粗聲粗氣地說,“可是……真有意思……我沒有聽見他說一個字……”


    “他為什麽要抱怨?”芙蓉·德拉庫爾忍不住問道,一邊跺著腳,“他有機會參加比賽了,是不是?多少個星期以來,我們都滿心希望自己被選中!為我們的學校爭光!還有一千加隆的獎金——這個機會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


    “也許有人希望波特為此而送命。”穆迪說,語氣裏帶著一絲咆哮。


    他的話說完後,是一陣極度緊張的沉默。盧多·巴格曼顯得非常焦慮,他的身體不安地上下躥動,嘴裏說道:“穆迪,你這老家夥……怎麽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都知道,穆迪教授如果午飯前沒有發現六個人想謀殺他的話,就會覺得這個上午是浪費了。”卡卡洛夫大聲說,“顯然,他如今也在教他的學生疑神疑鬼,老以為有人要謀害自己。作為一個黑魔法防禦術課的老師,這種素質真是少見,鄧布利多。不過毫無疑問,你有你自己的考慮。”


    “怎麽,我在無中生有?”穆迪怒吼道,“我有感覺,嗯?把這男孩的名字投進高腳杯的,絕對是一個手段高明的巫師……”


    “哦,你對此有何證據?”馬克西姆女士舉起兩隻大手,問道。


    “因為他們騙過了一個法力十分高強的魔法物件!”穆迪說,“要蒙蔽那隻高腳杯,使它忘記隻有三個學校參加爭霸賽,這需要一個特別厲害的混淆咒……我猜想,他們一定是把波特的名字作為第四個學校的學生報了進去,並確保他是那個學校唯一的人選……”


    “你似乎在這件事上動了不少腦筋,穆迪,”卡卡洛夫冷冷地說,“這真是一套十分新穎的理論——不過,當然啦,我聽說你最近腦子裏突發奇想,認為你收到的一份生日禮物裏裝著一隻偽裝巧妙的蛇怪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砸得粉碎,然後才發現那是一隻旅行鬧鍾。因此,如果我們不把你的話完全當真,你也能夠理解……”


    “確實有人會利用單純無害的機會達到他們自己的目的,”穆迪用威脅的口吻反駁道,“我的工作就是按黑巫師的思路去考慮問題,卡卡洛夫——你應該不會忘記……”


    “阿拉斯托!”鄧布利多警告道。哈利一時不明白他在對誰說話,接著便明白了,“瘋眼漢”不可能是穆迪的真實名字。穆迪不做聲了,但仍然很解恨地打量著卡卡洛夫——卡卡洛夫的臉紅得像著了火一般。


    “這個局麵是怎麽出現的,我們都不知道。”鄧布利多對聚集在房間裏的每一個人說,“不過在我看來,我們除了接受它,別無選擇。塞德裏克和哈利都被選中參加比賽。因此,他們必須……”


    “啊,可是鄧布利多——”


    “我親愛的馬克西姆女士,如果你有另外的解決辦法,我願意洗耳恭聽。”


    鄧布利多等待著,然而馬克西姆女士沒有說話,她隻是氣呼呼地瞪著眼睛。而且不止她一個人露出不滿的神情。斯內普也是一副惱怒的樣子;卡卡洛夫臉色鐵青;不過巴格曼倒顯得非常興奮。


    “好了,我們繼續進行吧?”巴格曼說,一邊搓了搓雙手,笑眯眯地望著房間裏的人,“要給我們的勇士作指導了,是不是?巴蒂,由你來講吧?”


    克勞奇先生似乎突然從沉思中醒過神來。


    “好的,”他說,“指導。是的……第一個項目……”


    他上前幾步,走進爐火的光圈。哈利從近處望去,覺得他顯得十分憔悴,眼睛下麵有兩道很深的陰影,布滿皺紋的皮膚像紙一樣白得透明,他在魁地奇世界杯賽時可不是這副模樣。


    “第一個項目是為了考驗你們的膽量,”他對哈利、塞德裏克、芙蓉和威克多爾說,“所以我們不準備告訴你們它是什麽。敢於麵對未知事物是巫師的一個重要素質……非常重要……”


    “第一個項目將於十一月二十四日進行,當著其他同學和裁判團的麵完成。”


    “在完成比賽項目時,勇士不得請求或接受其老師的任何幫助。勇士麵對第一輪挑戰時,手裏唯一的武器就是自己的魔杖。等第一個項目結束後,他們才會了解到關於第二個項目的情況。由於比賽要求很高,持續時間很長,勇士們就不參加學年考試了。”


    克勞奇先生轉身望著鄧布利多。


    “我想就這麽多吧,阿不思?”


    “是的,”鄧布利多說,略帶關切地望著克勞奇先生,“你今晚真的不想留在霍格沃茨嗎,巴蒂?”


    “是的,鄧布利多,我必須回部裏去,”克勞奇先生說,“目前正是非常忙碌、非常困難的時候……我讓年輕的韋瑟比臨時負責……他熱情很高……說句實話,高得有點過了頭……”


    “那麽,你至少過來喝一杯酒再走吧?”鄧布利多說。


    “來吧,巴蒂,我留在這裏不走了!”巴格曼興致很高地說,“這一切終於在霍格沃茨發生了,是吧,這裏比辦公室精彩有趣得多!”


    “我不同意,盧多。”克勞奇說,語調裏透著他慣有的不耐煩。


    “卡卡洛夫教授——馬克西姆女士——喝一杯臨睡前的飲料吧?”鄧布利多說。


    然而馬克西姆女士已經用手臂摟著芙蓉的肩膀,領著她迅速走出了房間。哈利可以聽見她們倆朝禮堂走去時飛快地用法語說著什麽。卡卡洛夫對克魯姆打了個招呼,他們也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哈利、塞德裏克,我建議你們回去睡覺。”鄧布利多說,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倆,“我相信,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的同學都在等著和你們一起慶祝呢。他們好不容易有個借口大吵大鬧一番,要奪走他們的這個機會就太不應該了。”


    哈利看了塞德裏克一眼,塞德裏克點了點頭,兩人一起走出了房間。


    禮堂裏現在空蕩蕩的,蠟燭的火苗已經很低,這使南瓜燈豁牙咧嘴的笑容顯得閃爍不定,詭譎怪異。


    “這麽說,”塞德裏克勉強微笑著說,“我們又成了對手!”


    “我想是吧。”哈利說。他真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腦袋裏似乎一片混亂,就好像整個腦子都被洗劫一空了。


    “那麽……告訴我……”塞德裏克說——這時他們已經來到門廳,火焰杯不在了,隻有火把的光照在那裏,“你究竟是怎麽把你的名字投進去的?”


    “我沒有,”哈利說,抬起頭來望著他,“我沒有投。我說的是實話。”


    “唉……好吧。”塞德裏克說——哈利看出塞德裏克並不相信他,“好吧……那麽再見吧。”


    塞德裏克沒有登上大理石樓梯,而是走向樓梯右邊的一道門。哈利站在那裏聽著他走下門外的石階,然後才開始慢慢地朝大理石樓梯上走去。


    除了羅恩和赫敏,還有誰會相信他嗎?大家都認為是他自己報名參加爭霸賽的?可是他們怎麽能那樣想呢?要知道他將與之競爭的對手都比他多受了三年魔法教育啊——要知道他將麵臨的項目不僅聽上去非常危險,而且還要當著幾百個人的麵完成!是啊,他曾經設想過……他曾經幻想過……但那隻是鬧著玩兒的,是想入非非,白日做夢……他從來沒有真正地、認真地考慮過要參加……


    然而有人考慮了……有人想要他參加比賽,並且確保他能夠入選。為什麽?為了給他一個大好處?不知怎的,他並不這樣認為……


    那麽,是為了讓他出洋相?如果是這樣,他們倒很可能如願以償……


    至於是想要他的命……?


    難道穆迪真是又犯了偏執狂的毛病?會不會有人隻是為了惡作劇,為了開玩笑,才把哈利的名字放進高腳杯的?難道真的有人希望他死?


    哈利無法立刻回答這個問題。是的,確實有人希望他死,從他一歲起就有人希望他死……那是伏地魔。可是伏地魔又怎麽能保證把哈利的名字投進火焰杯呢?伏地魔應該在很遠的地方,在某個遙遠的國度,隱藏著,獨自一人……虛弱無力,無權無勢……


    可是在他做過的那個夢裏,就是他醒來後感到傷疤疼痛的那個夢裏,伏地魔並不是獨自一人……他在跟蟲尾巴談話……密謀殺害哈利……


    哈利猛地驚醒,發現自己已經來到胖夫人麵前。他剛才幾乎沒有注意兩隻腳把他帶到了哪裏。同樣令人吃驚的是,胖夫人也不是獨自一人待在她的像框裏。剛才他在樓下和其他勇士匯合時,那個飛進旁邊一幅肖像畫裏的皺巴巴的女巫,此刻正得意地坐在胖夫人身旁。她一定是飛快地衝過排在七層樓梯邊上的每一幅畫,隻為了趕在他之前到達這裏。她和胖夫人都懷著極大的興趣低頭打量著他。


    “好啊,好啊,好啊,”胖夫人說,“維奧萊特剛才把一切都告訴我了。誰剛被選為學校的勇士啊?”


    “胡言亂語。”哈利幹巴巴地說。


    “絕對不是!”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巫氣憤地說。


    “不,不,維奧萊特,這是口令。”胖夫人安慰道,然後她向前旋開,讓哈利進到公共休息室。


    肖像打開時,突然灌進耳朵的喧嘩聲震得哈利差點兒仰麵摔倒。接著,他隻知道自己被大約十幾雙手拽進了公共休息室,麵對著格蘭芬多學院的全體同學。他們全都在尖叫、歡呼、吹口哨。


    “你應該告訴我們你報了名!”弗雷德大聲吼道。他看上去半是惱怒,半是激動。


    “你怎麽能不長胡子就順利過關了?太棒了!”喬治嚷嚷道。


    “我沒有,”哈利說,“我不知道怎麽——”


    這時安吉利娜旋風般地衝到他麵前:“哦,即便不可能是我,至少也是格蘭芬多的一員啊——”


    “你可以為上次的魁地奇比賽向迪戈裏報一箭之仇了,哈利!”凱蒂·貝爾尖叫道,她也是格蘭芬多球隊的一名追球手。


    “我們準備了吃的東西,哈利,快過來吃點兒——”


    “我不餓,我在宴會上吃得夠多了——”


    可是沒有人願意聽他說他不餓,沒有人願意聽他說他沒有把名字投進高腳杯,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他根本就沒有情緒慶祝這件事……李·喬丹不知從什麽地方翻騰出一麵格蘭芬多學院的旗子,堅持要把它像鬥篷一樣裹在哈利身上。哈利沒有辦法脫身,每當他想偷偷溜向通往宿舍的樓梯時,人群就向他靠攏,把他團團圍住,強迫他再喝一杯黃油啤酒,或把餅幹和花生硬塞進他手裏……每個人都想知道他是怎麽辦成的,他是怎麽騙過鄧布利多的年齡線,把他的名字投進高腳杯的……


    “我不知道,”他一遍又一遍地說,“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可是大家根本不理會,就好像他什麽也沒說。


    “我累了!”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哈利終於忍無可忍,大聲吼道,“不,說真的,喬治——我想上床睡覺了——”


    他特別希望看到羅恩和赫敏,希望找到一點兒理智,可是他們倆似乎都不在公共休息室裏。哈利一再堅持自己需要睡覺了,差點兒把試圖在樓梯口攔截他的克裏維小兄弟倆撞倒在地。最後他總算擺脫了眾人,匆匆上樓來到宿舍。


    令他大為寬慰的是,他發現羅恩和衣躺在床上,宿舍裏隻有他一個人。哈利把門重重關上時,羅恩抬起頭來。


    “你上哪兒去了?”哈利問。


    “噢,你好。”羅恩說。


    羅恩臉上笑著,但那是一種非常別扭勉強的笑容。哈利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披著李·喬丹剛才係在他身上的鮮紅色的格蘭芬多旗子。他想趕緊把它脫掉,可是那個結係得很緊。羅恩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看著哈利費力地解開旗子。


    “那麽,”當哈利終於把旗子脫掉,扔到牆角後,羅恩說道,“祝賀你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祝賀?”哈利望著羅恩說。羅恩的笑容顯然有點不大對勁兒:簡直像在做怪相。


    “沒什麽……別人都沒有跨過年齡線,”羅恩說,“就連弗雷德和喬治也沒有。你用了什麽——隱形衣?”


    “隱形衣不可能讓我越過那道線。”哈利慢慢地說。


    “哦,對了,”羅恩說,“如果是隱形衣的話,我想你會告訴我的……因為隱形衣可以罩住我們兩個,是不是?可是你找到了別的辦法,對嗎?”


    “聽著,”哈利說,“我沒有把我的名字投進那隻高腳杯。肯定是別人幹的。”


    羅恩揚起眉毛:“他們為什麽要那樣做?”


    “我不知道,”哈利說,他覺得下麵的話聽起來聳人聽聞,像演戲一樣,“為了害死我吧。”


    羅恩的眉毛揚得那麽高,似乎要消失在他的頭發裏了。


    “沒關係,你知道,你可以把實話告訴我的。”他說,“如果你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很好,但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撒謊呢,你並沒有因此而惹來麻煩啊,是不是?胖夫人的那個朋友,那個維奧萊特,她已經告訴我們大家,鄧布利多讓你入選了。一千加隆的獎金,是嗎?而且你還不用參加學年考試了……”


    “我沒有把我的名字放進那隻高腳杯!”哈利說,他開始感到惱火了。


    “是啊,好吧,”羅恩說,用的是和塞德裏克一模一樣的懷疑口吻,“不過你今天早晨還說過,你可以在昨天夜裏下手,沒有人會看見你……你知道,我並不是傻瓜。”


    “你現在確實給我留下了這樣的印象。”哈利沒好氣地說。


    “是嗎?”羅恩說——他臉上的笑容,不管是勉強的還是真心的,現在消失得無影無蹤,“你需要上床睡覺了,哈利。我想你明天需要早點起床,接受媒體的拍照什麽的。”


    他猛地把帷帳拉過來遮住他的四柱床,撇下哈利一個人站在門邊,望著深紅色的帷帳發呆。他原以為有幾個人肯定會相信自己的,其中一個就藏在那帷帳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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