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格蘭芬多塔樓裏沒有一個人睡覺。他們知道又在搜查城堡。全院學生都待在公共休息室裏,等著聽到布萊克被抓獲的消息。黎明時麥格教授回來了,告訴大家布萊克又逃脫了。


    第二天,他們看到到處都加強了保安措施。弗立維教授在教城堡的大門看守辨認小天狼星布萊克的大照片;費爾奇突然忙得不可開交,在走廊裏跑來跑去堵缺口,從牆上最小的裂縫到老鼠洞都不放過。卡多根爵士被撤職了,他的肖像又被送回到八樓那個冷冷清清的樓梯平台上。胖夫人又回來了,經過了專家修複,但她還是極其神經質,要求給予她特別保護才肯回到崗位上。一幫粗暴的巨怪保安被雇來保護她。他們三五成群凶神惡煞般地在走廊裏巡邏,粗聲大氣,比較著手中大棒的個頭。


    哈利無意中注意到四樓的獨眼女巫雕像依然無人看守,也沒有被封死。看來弗雷德和喬治說得不錯,隻有他們(現在還有哈利、羅恩和赫敏)知道那裏邊有一條秘密通道。


    “你說我們要不要告訴別人?”哈利問羅恩。


    “我們知道他不會從蜂蜜公爵那邊進來,”羅恩不以為然地說,“如果他闖進了糖果店,我們會得到消息的。”


    哈利很高興羅恩這麽看。要是獨眼女巫也被封死了,他就沒法再去霍格莫德了。


    羅恩一下子出名了。平生第一次,他比哈利受到了人們更多的關注。羅恩顯然很喜歡這種感覺。他雖然還因昨晚的事驚魂未定,但隻要有人來問,他總是很樂意繪聲繪色、詳詳細細地講述他的曆險經過。


    “……我正在睡覺,忽然聽到撕東西的聲音,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呢,你知道吧?可是一陣冷風……我醒了,我帷帳的一邊被扯下來了……我翻過身……看到他站在我跟前……像一具骷髏,一大蓬髒兮兮的頭發……舉著這麽老長的一把刀子,準有十二英寸長……他看著我,我看著他,然後我大叫一聲,他噌地就跑了。”


    “可是為什麽呢?”羅恩問哈利,這時一群二年級女生聽完他那瘮人的故事剛剛走開,“他為什麽要跑呢?”


    哈利也在納悶這個問題。布萊克走錯了床鋪之後,為什麽沒有殺了羅恩滅口,接著去找哈利呢?十二年前已經證明,布萊克不在乎屠殺無辜,這次他麵對的是五個手無寸鐵的男孩,其中四個還在熟睡。


    “他大概知道,你嚷嚷起來把人吵醒後,他要撤出城堡就難了。”哈利思索著說,“他必須殺光全院的學生才能從肖像洞口出去……然後他還會碰到教師……”


    納威丟盡了臉。麥格教授對他大發雷霆,禁止他以後再去霍格莫德,關了他的禁閉,還不許任何人告訴他進塔樓的口令。可憐的納威每天晚上隻能待在公共休息室外麵,眼巴巴地等著,看有誰能帶他進去,而那些巨怪保安還在一旁惡言惡語地嘲笑他。但這些與他奶奶給他的懲罰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呢。布萊克闖入塔樓的兩天之後,她給納威寄來了霍格沃茨學生早餐時可能接到的最可怕的東西——一封吼叫信。


    學校的貓頭鷹像往常一樣呼啦啦飛進禮堂,帶來了郵件。納威看到一隻巨大的穀倉貓頭鷹落在他麵前,嘴裏叼著一個大紅信封,他驚得噎住了。哈利和羅恩坐在他對麵,一下子認出那是一封吼叫信——羅恩的媽媽去年給羅恩寄過一封。


    “快跑,納威。”羅恩提醒道。


    納威不需要提醒第二遍,他抓起信封,像炸彈一樣把它舉在身前,箭一般地衝出了禮堂。看到他那副狼狽樣,斯萊特林那一桌爆發出一陣大笑。他們聽到吼叫信在門廳炸響了——納威奶奶的聲音,比平常放大了一百倍,尖叫著譴責他給全家帶來了恥辱。


    哈利光顧著為納威感到難過,一時沒發現他也有一封信。海德薇狠狠地啄了啄他的手腕,好引起他的注意。


    “哎喲!哦——謝謝,海德薇……”


    哈利扯開信封,海德薇自行去啄食納威的玉米片。紙條上寫著:


    親愛的哈利和羅恩:


    今天下午六點左右陪我喝茶好嗎?我到城堡來接你們。在門廳裏等我;你們不能出來。


    祝開心。


    海格


    “他可能想聽聽布萊克的事兒!”羅恩說。


    於是,下午六點鍾,哈利和羅恩離開了格蘭芬多塔樓,從巨怪保安旁邊快步跑過,下樓來到門廳。


    海格已經等在那裏。


    “嘿嘿,海格!”羅恩說,“你是想聽聽星期六夜裏的事兒吧?”


    “我已經全聽說了。”海格說著,打開大門帶他們出去。


    “哦。”羅恩顯得有點訕訕的。


    進了海格的小屋,他們一眼就看到巴克比克舒展著四肢倚在海格的拚花被子上,巨大的翅膀收攏在體側,正在享用一大盤死雪貂。哈利把目光從這令人不舒服的一幕移開,看到一件特大號的、毛乎乎的棕色外套和一條黃橙相間、醜陋不堪的領帶掛在海格衣櫃的門上。


    “這些是幹嗎用的,海格?”哈利問。


    “巴克比克跟處置危險動物委員會的案子,”海格說,“這星期五,我要和它去倫敦,我在騎士公共汽車上訂了兩個鋪位……”


    哈利感到一陣深深的內疚,他完全忘記了對巴克比克的審訊已迫在眉睫。從羅恩不安的表情看,他也很愧疚。他們倆還忘記了自己保證過要幫海格準備巴克比克的辯護詞——火弩箭的到來使他們把這一切都忘到了腦後。


    海格給他們倒了茶,又端出一盤巴思圓麵包,但他們不敢接受——他們已經多次領教過海格的廚藝了。


    “我有點事要跟你們倆談談。”海格在他們倆中間坐了下來,神情嚴肅,一反常態。


    “什麽事?”哈利問。


    “赫敏。”海格說。


    “她怎麽啦?”羅恩問。


    “她情況不大妙,就是這樣。聖誕節之後她來看過我好多次,覺得孤單。你們起先不理她,因為火弩箭,現在你們又不跟她說話,因為她的貓——”


    ——吃掉了斑斑!”羅恩憤怒地插嘴。


    “因為她的貓做了所有的貓都可能做的事,”海格固執地說下去,“她哭了好幾回,你們知道吧。她現在的日子不好過,攬的事兒太多啦,我覺得。要完成那麽多的功課,還要抽出時間來幫我準備巴克比克的訴訟,想想吧……她給我找了一些很好的材料……估計它現在有希望了……”


    “海格,我們也應該幫忙的——對不起——”哈利窘迫地說。


    “我不怪你們!”海格一擺手,沒理會哈利的歉意,“上帝知道你們也夠忙的。我看到你沒日沒夜地練魁地奇。但我必須說一句,我覺得你們兩個應該把朋友看得比飛天掃帚和老鼠更重要。就是這樣。”


    哈利和羅恩難為情地對視了一下。


    “她真的很難過,因為布萊克差點殺了你,羅恩。她的心擺得正啊,赫敏。可你們兩個不跟她說話——”


    “隻要她把那隻貓弄走,我就跟她說話!”羅恩沒好氣地說,“可是她還袒護它!那隻貓瘋了!可是赫敏聽不得一句數落它的話!”


    “啊,是啊,人們對於寵物是會有點犯糊塗。”海格坦白地說。在他身後,巴克比克把幾塊雪貂骨頭吐到了海格的枕頭上。


    在剩下的時間裏,他們一直討論著格蘭芬多奪取魁地奇杯的新的希望。九點鍾,海格把他們送回了城堡。


    回到公共休息室,他們看到一大群人正圍在布告欄前。


    “霍格莫德,下個周末!”羅恩伸著脖子看那新貼的通知。“你是怎麽想的?”坐下之後他輕聲問哈利。


    “嗯,費爾奇還沒有對通往蜂蜜公爵的秘密通道動手……”哈利聲音更輕地說。


    “哈利!”他右耳邊有人叫他。哈利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赫敏,就坐在他們後邊,正把桌上擋住她的一堆書清理出一個缺口。


    “哈利,如果你再去霍格莫德……我就把地圖的事告訴麥格教授!”赫敏說。


    “你聽到有人在說話嗎,哈利?”羅恩吼道,看也不看赫敏。


    “羅恩,你怎麽能讓他跟你一起去呢?在小天狼星差點對你下手之後!我是當真的,我會告訴——”


    “現在你又想讓哈利被開除!”羅恩火冒三丈,“你今年搞的破壞還不夠嗎?”


    赫敏張嘴正要分辯,忽然嘶嘶一聲輕響,克魯克山跳到了她的膝頭。赫敏害怕地看了一眼羅恩的臉色,抱起克魯克山,匆匆走向女生宿舍。


    “怎麽樣?”羅恩對哈利說,好像沒被打斷過一樣,“去吧,上次你什麽都沒看著。你還沒進佐科店裏麵看過呢!”


    哈利回頭看看赫敏是否已經聽不見他們說話了。


    “好吧,”他說,“但這次我要帶上隱形衣。”


    星期六早上,哈利把隱形衣放進書包,把活點地圖塞進口袋,下去和大家一起吃早飯。赫敏在桌旁不時朝他投來懷疑的目光,但他避免與她視線相交,並且在別人都朝門口走去時,故意讓她看到他在門廳裏順著大理石樓梯上去了。


    “再見!”哈利對羅恩喊道,“等你回來再見!”


    羅恩咧嘴一笑,眨了眨眼睛。


    哈利快步爬到四樓,一邊走一邊從口袋裏抽出活點地圖。他蹲在獨眼女巫背後,展開地圖,有個小黑點正在朝他這邊移動。哈利眯眼細看。黑點旁邊的小字寫的是“納威·隆巴頓”。


    哈利迅速拔出魔杖,低聲念道:“左右分離!”他把背包塞進雕像中,但自己還沒來得及爬進去,納威已出現在拐角了。


    “哈利!我忘了你也不去霍格莫德!”


    “嘿,納威!”哈利迅速離開雕像,把地圖塞回口袋裏,“你打算做什麽?”


    “沒事做,”納威聳聳肩,“想玩劈啪爆炸嗎?”


    “呃——現在不行——我要去圖書館寫盧平布置的那篇關於吸血鬼的論文——”


    “我跟你一起去!”納威高興地說,“我也沒寫呢!”


    “呃——等等——對了,瞧我這記性,我昨晚已經寫完了!”


    “太好了,你可以幫幫我!”納威說著,圓臉上顯出焦急的神情,“我根本沒搞懂大蒜那一節——人們是必須吃大蒜嗎,還是——”


    他突然住口,輕輕倒吸了一口氣,望著哈利的身後。


    是斯內普。納威急忙躲到哈利的後麵。


    “你們兩個在這兒幹什麽?”斯內普停住腳步,掃視著兩人,“在這裏碰頭真是奇怪——”


    令哈利極度緊張的是,斯內普的黑眼睛朝他們兩邊的房門一掃,然後把目光射向了獨眼女巫。


    “我們不是——在這兒碰頭,”哈利說,“我們隻是——正好碰到了。”


    “是嗎?”斯內普說,“你慣於在別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波特,而且很少有正當理由……我建議你們兩個回格蘭芬多塔樓去,那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


    哈利和納威馬上逃走了,一句話也沒說。來到拐角處,哈利回頭看了看,斯內普正用一隻手撫摩著獨眼女巫的頭部,仔細檢查。


    哈利在胖夫人跟前終於把納威甩掉了,他把口令告訴了納威,然後假裝自己把吸血鬼論文忘在圖書館了,又折了回來。到了巨怪保安的視線以外,他重新抽出地圖,舉到眼前查看。


    四樓走廊上似乎沒人了,哈利仔細搜索了一番,看到標著“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小黑點已回到他的辦公室,不覺大大鬆了一口氣。


    他飛奔到獨眼女巫跟前,打開她的駝背鑽了進去,滑到石頭滑道的底部,撿到了他的書包。然後他消掉活點地圖上的字跡,撒腿跑了起來。


    哈利紋絲不露地藏在隱形衣裏,來到蜂蜜公爵門外的陽光下,捅了捅羅恩的後背。


    “是我。”他小聲說。


    “怎麽這麽晚?”羅恩悄聲問。


    “斯內普在那兒轉悠。”


    他們沿著大街走去。


    “你在哪兒?”羅恩不停地從嘴角發出聲音輕輕說,“你還在那兒嗎?這種感覺好怪……”


    走進郵局,羅恩假裝詢問給埃及的比爾發一隻貓頭鷹要多少錢,讓哈利有時間好好參觀。許多貓頭鷹棲在那裏向他輕聲叫喚著,起碼有三百隻。從大灰梟到斯科普小貓頭鷹(“僅送當地郵件”),什麽都有,斯科普小得都可以托在哈利的掌心裏。


    接著他們去了佐科,店裏擠滿了學生。哈利不得不十分小心,免得踩到別人引起恐慌。那裏有許多惡作劇和變戲法用的材料,能滿足弗雷德和喬治最異想天開的念頭。哈利悄聲告訴羅恩要買什麽,並從隱形衣下麵給了他一些金幣。離開佐科時,他們的錢包比來時輕了許多,但每人口袋裏都塞滿了糞彈、打嗝糖、蛙卵肥皂,每人還有一隻咬鼻子茶杯。


    天氣很好,涼風習習,兩人都不想待在室內,就走過三把掃帚酒吧,爬上山坡去看尖叫棚屋,那是英國鬧鬼鬧得最厲害的一座房子。它比村子裏的其他房屋稍高一些,白天看著也有點瘮人,窗戶都封上了,花園裏野草叢生。


    “連霍格沃茨的幽靈都躲著它。”羅恩說,他們倆靠在籬笆上,抬頭望著棚屋,“我問了差點沒頭的尼克……他聽說有一幫非常粗野的家夥住在這兒。誰也進不去。弗雷德和喬治顯然試過,但現在所有的入口都被封了……”


    哈利爬山爬得渾身發熱,正在考慮把隱形衣脫掉幾分鍾,忽然聽見附近有說話聲。有人從山對麵向著棚屋爬了上來。過了一會兒,馬爾福出現了,後麵緊跟著克拉布和高爾。馬爾福在說話。


    “……應該就快收到我爸爸的貓頭鷹了,他要去出庭跟他們說我的手臂……說我三個月都不能用這隻手臂……”


    克拉布和高爾嘿嘿傻笑著。


    “我真希望能聽到那個毛乎乎的大蠢貨努力為自己辯護……‘它是無害的,真的——’那頭鷹頭馬身有翼獸死定了——’”


    馬爾福突然看到了羅恩,蒼白的臉上綻出一個惡意的笑容。


    “你在幹什麽,韋斯萊?”


    馬爾福抬頭望著羅恩身後搖搖欲倒的棚屋。


    “你大概很願意住在這裏吧,韋斯萊?夢想著有你自己的臥室?我聽說你全家都睡在一個房間裏——是真的嗎?”


    哈利抓住羅恩袍子的後背,不讓他朝馬爾福撲過去。


    “交給我吧。”他對羅恩耳語道。


    這個機會太好了,絕對不能錯過。哈利躡手躡腳地走到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身後,俯身從路上抓了一大捧泥巴。


    “我們正在談論你的朋友海格,”馬爾福對羅恩說,“努力想象他會對處置危險生物委員會說些什麽。你認為他會哭嗎?當他們砍掉他那頭鷹頭馬身有翼獸的——”


    啪!


    馬爾福的腦袋往前一傾,他那淡金色的頭發上突然全是泥漿,直往下滴答。


    “什麽——?”


    羅恩笑得前仰後合,不得不抓住籬笆讓自己站穩。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傻瓜似的原地轉著圈,狂亂地四處搜尋。馬爾福拚命想把頭發擦幹淨。


    “剛才是什麽?誰幹的?”


    “這兒經常鬧鬼,是不是?”羅恩用談論天氣的口吻說。


    克拉布和高爾顯得很害怕,他們隆起的肌肉對付鬼魂就沒有用了。馬爾福瘋狂地掃視著周圍荒無人煙的景象。


    哈利從小路上悄悄向前走去,一個特別髒爛的水塘裏有一些發臭的綠色淤泥。


    啪!


    這次克拉布和高爾分到了一些。高爾氣急敗壞地原地跳著,想把爛泥從他那呆滯的小眼睛裏揉掉。


    “是從那兒過來的!”馬爾福擦著臉說,盯著哈利左邊約六英尺的地方。


    克拉布跌跌撞撞地走過去,長胳膊像僵屍那樣伸著。哈利閃身繞開,撿起一根木棍,拋到克拉布的背上。哈利不出聲地笑彎了腰。克拉布腳尖點地來了個空中轉體,想看清是誰扔的。由於隻能看見羅恩,他就朝羅恩撲了過去,但哈利把腿一伸,克拉布絆了一跤,他的大腳板勾到了哈利的隱形衣。哈利感到有人猛力一扯,隱形衣從他的臉上滑落下來。


    一瞬間,馬爾福直勾勾地瞪著他。


    “啊——!”他指著哈利的腦袋大叫,然後掉頭沒命地朝山下跑去,克拉布和高爾緊隨其後。


    哈利把隱形衣拉好,但後果已經釀成。


    “哈利!”羅恩踉蹌地走上前,絕望地看著哈利剛剛消失的地方,“你快跑吧!要是馬爾福告訴了別人——你最好趕緊回城堡,快——”


    “再見。”哈利沒再說別的,順著小路向霍格莫德飛奔而去。


    馬爾福會相信他看到的那一幕嗎?會有人相信馬爾福嗎?沒有人知道隱形衣的事——除了鄧布利多。哈利的胃裏翻騰起來——鄧布利多會知道是怎麽回事,如果馬爾福說了——


    回到蜂蜜公爵,下到地窖,走過石頭地板,鑽進活板門——哈利扯下隱形衣夾在胳肢窩裏,沿著地道全速狂奔……馬爾福會先到的……他找到老師要花多長時間?哈利氣喘籲籲,肋下生疼,但他不敢放慢腳步,一直跑到了石頭滑道跟前。他必須把隱形衣丟在什麽地方,如果馬爾福告訴了老師,那它可就怎麽著也藏不住了——他把隱形衣藏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然後開始盡快往上爬,汗濕的雙手在滑道邊上直打滑。他到了女巫的駝背裏,用魔杖敲了敲它,把腦袋伸到外麵,然後整個身體爬了出來。女巫的駝背關上了。哈利剛從雕像後跳出來,就聽到疾速的腳步聲正在臨近。


    是斯內普。他正快步朝哈利走來,黑袍子颼颼飄動,他停在了哈利麵前。


    “原來如此。”他說。


    他帶著一種壓抑著的得意神情。哈利努力裝作無辜的樣子,可是他很清楚自己臉上滿是汗水,手上全是泥濘,於是他忙把雙手插進了口袋裏。


    “跟我來,波特。”斯內普說。


    哈利跟著他下了樓,趁斯內普不注意,偷偷在袍子裏麵把手擦幹淨。他們走下通到地下教室的台階,然後進了斯內普的辦公室。


    哈利以前隻來過這裏一次,那次也是遇到了非常大的麻煩。打那以後斯內普又搞到了幾樣黏糊糊的可怕東西裝在大口瓶裏,都擱在他桌後的架子上,在火光中冷冷地閃爍著,增添了恐怖的氣氛。


    “坐。”斯內普說。


    哈利坐了下來,但斯內普仍然站著。


    “馬爾福同學剛才來找過我,講了一個奇怪的故事,波特。”斯內普說。


    哈利一言不發。


    “他告訴我,他在尖叫棚屋碰到了韋斯萊——似乎是獨自一人。”


    哈利仍然一聲不吭。


    “馬爾福同學說,他正在跟韋斯萊說話時,一大團爛泥砸到了他的後腦勺上。你認為那是怎麽回事?”


    哈利努力裝出略微有些驚奇的樣子。


    “我不知道,教授。”


    斯內普的目光像錐子一樣直盯著哈利的眼睛。這就跟要用目光製伏鷹頭馬身有翼獸一樣,哈利竭盡全力不眨眼睛。


    “然後,馬爾福同學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景象。你能猜到是什麽嗎,波特?”


    “猜不到。”哈利說,現在努力裝出一副天真好奇的語氣。


    “是你的腦袋,波特,浮在半空中。”


    一陣長長的沉默。


    “也許他該去找龐弗雷女士看看,”哈利說,“如果他有那樣的幻覺——”


    “你的腦袋在霍格莫德做什麽,哈利?”斯內普輕聲問,“你的腦袋不可以進入霍格莫德。你身體的任何部分都不可以進入霍格莫德。”


    “我知道。”哈利說,努力讓自己臉上不露出負疚或恐懼的表情,“聽起來馬爾福好像產生了幻——”


    “馬爾福沒有產生幻覺,”斯內普吼道,他俯下身,雙手按在哈利椅子兩邊的扶手上,他們的臉相距隻有一英尺,“如果你的腦袋在霍格莫德,那你的身子也在那兒。”


    “我一直待在格蘭芬多塔樓裏,”哈利說,“就像你剛才說的——”


    “有人能證明嗎?”


    哈利沒有說話。斯內普的薄嘴唇扭曲成一個可怕的微笑。


    “好啊,”他直起身子說,“從魔法部長開始,所有的人都在努力保護著名的哈利·波特不受小天狼星布萊克的威脅。可是著名的哈利·波特一意孤行,讓普通人去為他的安全擔心吧!著名的哈利·波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絲毫不考慮後果。”


    哈利保持著沉默。斯內普想刺激他說出真相,他不會那麽做的。斯內普沒有證據——目前還沒有。


    “你跟你父親真是像極了,波特,”斯內普突然說,眼睛裏射出冷光,“他也是極其傲慢的,魁地奇球場上一點小小的才能就讓他以為自己比我們大家都高出一籌。帶著一幫朋友和崇拜者趾高氣揚地到處招搖……你們兩個真是相像得不可思議。”


    “我爸爸沒有趾高氣揚,”哈利來不及控製自己,脫口說道,“我也沒有。”


    “你父親也不大重視法規。”斯內普乘勝追擊,瘦削的臉上充滿惡意,“法規是給小人物遵守的,不是給魁地奇冠軍遵守的。他的腦袋膨脹得——”


    “閉嘴!”


    哈利一下子站了起來,一股怒火衝遍他的全身,自從女貞路最後一夜以來他從沒有如此憤怒過。他已不在乎斯內普那變得僵硬的麵孔,以及他的黑眼睛裏閃出的危險的光芒。


    “你剛才對我說什麽,波特?”


    “我叫你閉嘴,不許說我爸爸!”哈利喊道,“我知道真相,明白嗎?他救過你的命!鄧布利多告訴我的!要不是我爸爸,你現在根本不會站在這兒!”


    斯內普的黃皮膚變成了變質牛奶的顏色。“校長有沒有告訴你,你父親是在什麽情況下救了我的命?”他低聲問,“或者他認為那些細節對於寶貝波特那嬌貴的耳朵來說太不中聽?”


    哈利咬住嘴唇。他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可又不想承認——但斯內普似乎猜到了。


    “我可不願意讓你帶著對你父親的錯誤認識離開,波特。”他說,一個可怕的笑容扭曲了他的麵孔,“你是不是想象出了某種英雄壯舉?那麽讓我來糾正你一下——你那神聖的父親和他的朋友對我開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玩笑,要不是你父親在最後一刻膽怯了一下,那會置我於死地。他們的玩笑如果成功了的話,他就會被霍格沃茨開除。”


    斯內普那口參差不齊的黃牙暴露了出來。


    “把口袋翻過來,波特!”他突然喝道。


    哈利沒有動,耳朵裏嗡嗡作響。


    “把你的口袋翻過來,不然我們直接去找校長!掏出來,波特!”


    哈利嚇得渾身冰涼,慢慢掏出了在佐科買的那一袋魔術用品和那張活點地圖。


    斯內普撿起了佐科的袋子。


    “是羅恩給我的。”哈利一邊說,一邊祈禱能有機會在斯內普見到羅恩之前跟他通個氣,“他——上次從霍格莫德帶回來的——”


    “是嗎?然後你就一直隨身帶著它們?多麽動人啊……這又是什麽?”


    斯內普撿起了地圖,哈利努力讓自己做到不動聲色。


    “空白羊皮紙。”他聳聳肩說。


    斯內普把它翻了過來,眼睛盯著哈利。


    “你當然不需要這樣一張破舊的羊皮紙吧?”他說,“我為什麽不——把它扔掉呢?”


    他的手朝火爐一揚。


    “不要!”哈利馬上叫道。


    “哦!”斯內普的長鼻孔顫動著,“這又是韋斯萊同學送的一件珍貴禮物?或者是——別的什麽?也許是一封信,用隱形墨水寫的?或者是——寫著如何能避開攝魂怪進入霍格莫德?”


    哈利的目光躲閃了一下。斯內普的眼睛放出光來。


    “我來看看,我來看看……”他嘀咕著,抽出了魔杖,把地圖平攤在桌上。“顯示你的秘密!”他用魔杖點著羊皮紙說。


    沒有絲毫反應。哈利攥緊拳頭讓雙手不要顫抖。


    “現出原形!”斯內普用力敲了敲地圖,叫道。


    紙上還是一片空白。哈利做著深呼吸,讓自己鎮靜。


    “本院院長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命令你現出隱藏的信息!”斯內普用魔杖敲著地圖說。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書寫一般,地圖光滑的表麵顯出了字跡。


    “月亮臉向斯內普教授致意,並懇請他不要把他那大得變態的鼻子伸到別人那裏多管閑事。”


    斯內普僵住了。哈利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行字。但地圖並沒有到此為止。更多的字跡在下麵顯現出來。


    “尖頭叉子先生同意月亮臉的觀點,並要補充一句:斯內普教授是個飯桶、醜八怪。”


    如果現在的情況不是這樣嚴重的話,這倒是滿好玩的。後麵還有……


    “大腳板先生在此表示吃驚,那樣一個白癡居然當上了教授。”


    哈利驚恐地閉上了眼睛。等他睜開眼時,地圖已經顯出了最後的話。


    “蟲尾巴先生向斯內普教授道安,並建議他洗洗頭發,大泥球。”


    哈利等著大難臨頭。


    “好啊……”斯內普輕聲說道,“我們來查一查……”


    他大步走到壁爐邊,從壁爐台上的瓶子裏抓了一把閃閃發光的粉末,拋進火焰中。


    “盧平!”斯內普向火中喊道,“我有話要說!”


    哈利完全被搞糊塗了,他盯著爐火,火中出現了一個大大的身形,在高速旋轉。幾秒鍾後,盧平教授從壁爐裏爬了出來,撣著他那舊袍子上的爐灰。


    “你叫我,西弗勒斯?”盧平溫和地問。


    “當然。”斯內普的臉都氣歪了,他大步走回桌邊,“我剛才叫波特掏出口袋裏的東西。他帶著這個。”


    斯內普指著羊皮紙,月亮臉、尖頭叉子、大腳板和蟲尾巴先生的話還在紙上閃閃發亮。盧平臉上現出了一絲古怪的、詭秘的表情。


    “怎麽說?”斯內普問。


    盧平繼續盯著地圖。哈利覺得盧平在迅速地思考著什麽。


    “怎麽說?”斯內普又說,“這羊皮紙上顯然充滿了黑魔法。而這應該是你精通的領域啊,盧平。你估計波特是從哪兒搞到這種東西的?”


    盧平抬起頭,目光十分微妙地朝哈利這邊瞥了一眼,警告他不要插嘴。


    “充滿了黑魔法?”他溫和地重複道,“你真的這麽想嗎,西弗勒斯?在我看來這好像隻是一張會侮辱任何讀它的人的羊皮紙,幼稚無聊,但顯然沒有什麽危險吧?我猜哈利是從一家玩笑商店裏搞來的——”


    “是嗎?”斯內普氣得臉都僵硬了,“你認為玩笑商店能給他提供這種東西?你不認為他更可能是直接從製造者那裏得到的?


    哈利不明白斯內普在說什麽。盧平似乎也不明白。


    “你是說,從蟲尾巴先生或者這幾個人當中的一個?”他問,“哈利,你認識這些人嗎?”


    “不認識。”哈利馬上說。


    “看到了吧,西弗勒斯?”盧平轉身對斯內普說,“我看它像是佐科的產品——”


    正在此時,羅恩衝進了辦公室。他上氣不接下氣,直衝到斯內普的桌前,捂著生疼的胸口,努力想說話。


    “我——給——哈利——的,”他呼吸艱難地說,“在佐科——買的……好久——以前……”


    “好了!”盧平雙手一拍,愉快地看看大家,“這似乎就清楚了!西弗勒斯,我把這個帶回去,好嗎?”他折起地圖,塞進自己的袍子裏,“哈利、羅恩,跟我來,我需要談談那篇吸血鬼論文。請原諒,西弗勒斯——”


    離開辦公室時,哈利不敢看斯內普。他、羅恩和盧平一直走到門廳才開口說話。哈利轉向盧平。


    “教授,我——”


    “我不想聽解釋。”盧平簡單地說。他掃視了一下空蕩蕩的門廳,又壓低了聲音說:“不過我恰好知道這張地圖是許多年前費爾奇先生沒收的。是的,我知道它是地圖。”看到哈利和羅恩驚奇的表情,他補充道:“我不想知道它怎麽到了你們手裏。但我非常震驚你竟然沒有把它交出去,尤其是在上次有一名學生把城堡的信息隨便亂扔之後。我不能把它還給你了,哈利。”


    哈利已有心理準備,他顧不上提出抗議,一心隻想問個明白。


    “斯內普為什麽認為我是從製造者那裏得到的?


    “因為……”盧平猶豫著,“因為這些地圖製造者可能想把你引出學校,他們會覺得這非常有趣。”


    “你認識他們嗎?”哈利問,一臉欽佩的神情。


    “見過。”他簡單地說,然後異常嚴肅地望著哈利。


    “別指望我下次還會替你掩飾,哈利。我沒法讓你把小天狼星布萊克當回事,但我以為你在攝魂怪靠近時聽到的聲音會對你有比較大的作用。你的父母犧牲了生命保護你,讓你活下來,哈利。用這種方式報答他們真不應該——為了一袋魔術把戲用他們的犧牲去冒險。”


    他走了,讓哈利覺得比待在斯內普辦公室裏的時候還要難受。他和羅恩慢慢爬上大理石樓梯。走過獨眼女巫雕像旁邊時,哈利想起了隱形衣——它還在下麵,但他不敢去拿。


    “都怪我,”羅恩突然說,“是我勸你去的。盧平說得對,這很愚蠢,我們不該那麽做——”


    他打住話頭,他們來到了有巨怪保安巡邏的走廊,赫敏迎麵走來。一看她的臉色,哈利就確信她已經聽說了發生的事。他的心猛地一沉——她告訴麥格教授了嗎?


    “來幸災樂禍的吧?”她停在他們麵前時,羅恩惡狠狠地問,“或者你剛剛去打了小報告吧?”


    “沒有。”赫敏說,她手裏拿著一封信,嘴唇顫抖著,“我隻是想應該讓你們知道……海格敗訴了。巴克比克要被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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