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在醫院病房裏住了幾個星期。別的同學過完聖誕節回到學校後,對她的失蹤議論紛紛,大家都理所當然地以為她遭到了攻擊。所以,學生們排著隊走過醫院,想看她一眼。龐弗雷女士不得不再次取出她的布簾子,掛在赫敏的病床周圍,不讓別人看見她毛茸茸的臉,免得她感到羞愧難當。


    哈利和羅恩每天晚上都去看她。新學期開始後,他們把每天的家庭作業帶給她。


    “如果我的腮幫子上長出胡子,我也就可以休息休息,不用做功課了。”一天晚上,羅恩說著把一大堆書放在赫敏病床邊的桌上。


    “別說傻話了,羅恩,我必須把功課趕上去。”赫敏輕快地說。她臉上的毛都消失了,眼睛也慢慢地重新變成了褐色,這使她的情緒大大好轉。“你們大概沒有得到什麽新的線索吧?”她又壓低聲音問,以免龐弗雷女士聽見。


    “沒有。”哈利沮喪地說。


    “我可以肯定就是馬爾福。”羅恩說,這是他第一百次說這個話了。


    “那是什麽?”哈利問,指著赫敏枕頭下邊伸出來的一個金色的東西。


    “一張問候卡。”赫敏趕忙說,想把它塞進去,不想讓他們看。可是羅恩出手比她快得多。他一把抽出卡片,打開來大聲念道:


    致格蘭傑小姐,希望你早日康複。關心你的教師吉德羅·洛哈特教授,梅林爵士團三級勳章,黑魔法防禦聯盟榮譽會員,五次榮獲《巫師周刊》最迷人微笑獎。


    羅恩抬頭看著赫敏,一臉厭惡的表情。


    “你把這放在枕頭底下睡覺?”


    赫敏用不著回答他了,因為龐弗雷女士端著她晚上要吃的藥匆匆走來。


    “洛哈特是不是你見過的最會溜須拍馬的家夥?”羅恩問道,和哈利離開病房,踏上了回塔樓的樓梯。斯內普給他們布置了一大堆家庭作業,哈利簡直以為他要一直到六年級才能做完。羅恩正要說他真後悔沒有問問赫敏,應該往生發劑裏加多少根老鼠尾巴才管用,突然他們聽見樓上傳來一個人憤怒的喊叫。


    “是費爾奇。”哈利低聲說。他們三步兩步奔上樓梯,躲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側耳細聽。


    “你認為會不會又有人遭到攻擊了?”羅恩緊張地問。


    他們一動不動地站著,把頭朝費爾奇聲音的方向探去,那聲音簡直有些歇斯底裏。


    “……又來給我添麻煩了!拖地拖了整整一個晚上,就好像我的活兒還不夠幹的!不行,這實在令人無法忍受,我要去找鄧布利多……”


    費爾奇的腳步聲漸漸隱去,他們聽見遠處傳來猛烈的關門聲。


    他們從拐角處探出腦袋。費爾奇顯然是在他平常放哨的地方站崗放哨:他們又來到了洛麗絲夫人遭到攻擊的地方。他們一眼就看出費爾奇為什麽大喊大叫了。一大片水漫延了半個走廊,看樣子,水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的門縫下邊滲出來。現在費爾奇不再吼叫了,他們聽見桃金娘的哭喊聲在盥洗室的四壁間回蕩。


    “她這又是怎麽啦?”羅恩說。


    “我們過去看看。”哈利說,於是他們把長袍提到腳脖子以上,蹚著洶湧漫延的積水,走向掛著故障告示的房門。他們像平常一樣,對這個告示視而不見,徑直走了進去。


    哭泣的桃金娘哭喊的聲音居然比以前還要響亮、淒厲,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她似乎藏在她慣常躲藏的那個抽水馬桶裏。盥洗室裏光線昏暗,因為噴湧的水澆滅了蠟燭,牆壁和地板也被濺得一片潮濕。


    “怎麽回事,桃金娘?”哈利問。


    “你是誰?”桃金娘慘兮兮地用汩汩的聲音問,“又要用東西砸我?”


    哈利蹚水向她的單間走去,說道:“我為什麽要用東西砸你?”


    “別問我,”桃金娘大喊一聲冒了出來,又噴出一股更大的水流,潑濺在已經濕透了的地板上,“我在這裏待得好好兒的,考慮自己的問題,有人覺得往我身上扔一本書怪好玩的……”


    “即使有人扔東西砸你,也不會把你砸痛啊。”哈利很理智地說,“我的意思是,那東西可以徑直從你身上穿過,是不是?”


    哈利說錯了話。桃金娘一下子使自己膨脹起來,尖聲叫道:“讓大家都用書砸桃金娘吧,因為她根本感覺不到!如果你們用書投中她的肚子,得十分!如果投中她的腦袋,得五十分!很好,哈哈,哈哈!多麽可愛的遊戲,可我不這麽認為!”


    “那麽是誰用書砸你的?”哈利問。


    “我不知道……當時我就坐在馬桶圈上,想著死亡,那本書就突然從我腦袋上落了下來。”桃金娘狠狠地瞪著他們,說道,“就在那兒呢,全被水泡爛了。”


    哈利和羅恩順著桃金娘指的方向,朝水池下邊一看,隻見一本小小的、薄薄的書躺在地上。破破爛爛的黑色封皮,和盥洗室的每件東西一樣,完全濕透了。哈利上前一步,想把它撿起來,可是羅恩突然伸出一隻手臂,把他拉住了。


    “怎麽?”哈利問。


    “你瘋了嗎?”羅恩說,“可能有危險。”


    “危險?”哈利說著,笑了起來,“別胡扯了,怎麽可能有危險呢?”


    “說出來你會感到吃驚的,”羅恩說,恐懼地看著那本書,“我爸告訴我,在被魔法部沒收的一些書當中,有一本會把你的眼睛燒瞎。凡是讀過《巫師的十四行詩》這本書的人,一輩子都隻能用五行打油詩說話。巴斯的一位老巫師有一本書,你一看就永遠也放不下來!你走到哪兒都把臉埋在書裏,隻好學著用一隻手做所有的事情。還有——”


    “好了,我已經明白了。”哈利說。


    那本小書躺在地板上,濕乎乎的,模糊不清。


    “可是,我們隻有看了才會知道啊。”他說,一低頭繞過羅恩,把書從地板上撿了起來。


    哈利一眼就看出這是一本日記,封皮上已經褪色的日期表明它是五十年前的。哈利急切地翻開,在第一頁上,隻能認出一個用模糊不清的墨水寫的名字:t.m.裏德爾。


    “慢著。”羅恩說,“我知道這個名字……裏德爾五十年前獲得了對學校的特殊貢獻獎。”他已經小心翼翼地靠上前來,從哈利身後望著日記。


    “你怎麽會知道的?”哈利詫異地問。


    “我那次被關禁閉時,費爾奇叫我給他擦獎牌,有一塊我擦了大約有五十遍呢。”羅恩忿忿不平地說,“我打嗝把鼻涕蟲弄在上麵了,我得把它們擦幹淨。如果你花整整一個小時去擦一個名字上的黏液,你也會記住這個名字的。”


    哈利輕輕翻開潮濕的紙頁,一頁一頁完全是空白,沒有絲毫寫過字的痕跡,就連“梅布爾姨媽過生日”或“三點半看牙醫”之類的字樣都沒有。


    “他一個字也沒寫。”哈利失望地說。


    “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要把它扔掉。”羅恩好奇地說。


    哈利翻到封底,看見上麵印著倫敦沃克斯霍爾路一位報刊經銷人的名字。


    “裏德爾一定是一個麻瓜,”哈利若有所思地說,“所以才會在沃克斯霍爾路買日記本……”


    “好啦,反正對你也沒有多大用處。”羅恩說,然後放低了聲音,“如果你能用它投中桃金娘的鼻子,能得五十分。”


    然而,哈利卻把日記放進了口袋。


    二月初,赫敏出院了,她的胡須沒有了,尾巴沒有了,渾身的貓毛也沒有了。她回到格蘭芬多塔樓的第一天晚上,哈利就把t.m.裏德爾的日記拿給她看了,並原原本本地對她講了他們找到這本日記的經過。


    “哦,它裏麵可能藏著魔法呢。”赫敏興奮地說,接過日記,仔細地看著。


    “如果真是這樣,倒隱藏得很巧妙。”羅恩說,“也許它是不好意思見人吧。我不明白為什麽你不把它扔掉,哈利。”


    “我希望知道為什麽有人想把它扔掉。”哈利說,“另外,我還很想了解裏德爾是如何獲得對霍格沃茨的特殊貢獻獎的。”


    “什麽都有可能,”羅恩說,“也許他得到了三十個o.w.l.證書,或者從大烏賊的巨爪下救出了一位老師。也許他謀殺了桃金娘,那一定使大家都感到稱心如意……”


    可是哈利看到赫敏臉上專注的神情,知道她正在轉著和自己同樣的念頭。


    “怎麽?”羅恩說,望望哈利,又望望赫敏。


    “是這樣,密室是五十年前被打開的,是不是?”赫敏說,“馬爾福是這麽說的。”


    “是啊……”羅恩慢悠悠地說。


    “這本日記也是五十年前的。”赫敏激動地拍著日記本。


    “那又怎麽樣?”


    “哦,羅恩,你醒醒吧。”赫敏毫不客氣地說,“你知道,上次打開密室的那個人是五十年前被開除的。我們知道,t.m.裏德爾是五十年前獲得了對學校的特殊貢獻獎。那麽,裏德爾會不會是因為抓住了斯萊特林的繼承人而獲獎的呢?他的日記很可能會把一切都告訴我們:密室在哪裏?怎樣打開?裏麵關著什麽樣的動物?這次製造這些攻擊行為的那個人,不會希望這本日記到處亂放的,是嗎?”


    “是個絕妙的推理,赫敏,”羅恩說,“隻有一點兒美中不足。他的日記裏什麽也沒寫。”


    赫敏從她的書包裏抽出魔杖。


    “也許是隱形墨水!”她小聲說。


    她用魔杖敲了日記本三下,說道:“急急現形!”


    沒有反應。赫敏毫不氣餒,又把手伸進書包,掏出一個東西,像一塊鮮紅色的橡皮。


    “這是顯形橡皮,我在對角巷弄到的。”她說。


    她在“一月一日”上麵使勁地擦,結果什麽也沒有出現。


    “告訴你吧,你不會在這裏麵發現什麽的。”羅恩說,“裏德爾就是聖誕節得到了一個日記本,不高興花工夫在上麵寫東西而已。”


    哈利甚至對自己也無法解釋,他為什麽不把裏德爾的日記一扔了之。實際的情況是,他盡管知道日記裏是空的,卻總是若有所思地把它拿起來,一頁頁地翻著,就好像這是一個故事,他希望能有一個結局。哈利雖然肯定自己以前從沒聽說過t.m.裏德爾這個名字,但心裏總覺得這名字對他意味著一些什麽,就仿佛裏德爾是他小時候的一個朋友,已經被他淡忘。然而這是荒唐的。他在來霍格沃茨之前一個朋友也沒有,德思禮夫婦絕不肯讓他交朋友。


    盡管如此,哈利還是決定多了解一些裏德爾的情況。第二天課間休息時,他朝獎品陳列室走去,想仔細看看裏德爾的特別獎牌。他後麵跟著興趣盎然的赫敏,以及完全抱著懷疑態度的羅恩。羅恩對他們說,他對獎品陳列室早就看膩了,一輩子也不想再看。


    裏德爾的那個擦得鋥亮的金色獎牌,收在牆角的一隻陳列櫃裏。它上麵並沒有詳細說明為什麽要頒發給裏德爾。(“幸虧如此,不然獎牌就更大了,我擦到現在都擦不完呢。”羅恩說。)不過,他們在一枚舊的優秀品德獎章和一份昔日的男生學生會主席名單上,都發現了裏德爾的名字。


    “聽起來他很像珀西,”羅恩說著,厭惡地皺起鼻子,“級長,男生學生會主席——也許還是門門功課第一。”


    “聽你說話的口氣,似乎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赫敏以一種略微受到傷害的聲音說。


    現在,太陽又開始微弱地照耀霍格沃茨了。在城堡裏,人們的情緒變得樂觀起來。自從賈斯廷和差點沒頭的尼克被石化之後,沒有再發生攻擊事件。龐弗雷女士很高興地報告說,曼德拉草變得喜怒無常和沉默寡言了,這就是說,它們正在迅速脫離童年時代。


    “隻要它們的粉刺一痊愈,就可以重新移植了。”一天下午,哈利聽見她溫和地對費爾奇說,“然後,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把它們割下來,放在火上熬。你的洛麗絲夫人很快就會回來了。”


    斯萊特林的繼承人也許已經失去了勇氣,哈利心想。全校師生都提高了警惕,整天疑神疑鬼,這時候要打開密室,風險一定越來越大。也許那怪物——不管是什麽怪物,現在已經安穩下來,準備再冬眠五十年……


    赫奇帕奇的厄尼·麥克米蘭卻不讚成這種令人愉快的觀點。他仍然相信哈利才是罪魁禍首,在決鬥俱樂部裏“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皮皮鬼也沒有起好作用:他總是突然出現在擁擠的走廊裏,放聲大唱“哦,波特,你這個討厭鬼……”,而且現在還配上了固定的舞蹈動作。


    吉德羅·洛哈特似乎認為是他阻止了這些進攻。一天,格蘭芬多的學生排著隊去上變形課時,哈利無意中聽見他對麥格教授這麽說。


    “我認為不會再有麻煩了,米勒娃。”他說,心照不宣地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鼻子,又眨眨眼睛,“我認為密室這次是永遠不會被打開了。罪犯肯定已經知道,我遲早都會抓住他們的,隻是一個時間問題。趁我還沒有開始收拾他們,現在罷手是明智的。


    “你知道,現在學校裏需要鼓舞鼓舞士氣。消除記憶裏上學期的那些事情!我現在不便多說,但我認為我是胸有成竹的……”


    他又敲了敲自己的鼻子,邁著大步走開了。


    二月十四日吃早飯的時候,大家便知道洛哈特是用什麽辦法鼓舞士氣了。哈利前一天晚上訓練魁地奇,一直練到很晚,所以睡眠不足,匆匆趕到禮堂時已經有一點兒晚了。一時間,他還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四麵牆上都布滿了大朵大朵的耀眼的粉紅色鮮花。更糟糕的是,還有許多心形的五彩紙屑不停地從淺藍色的天花板上飄落下來。哈利朝格蘭芬多的餐桌走去,羅恩坐在那裏,一臉厭惡的表情,赫敏似乎一直在傻笑。


    “這是怎麽回事?”哈利問他們,一邊坐下來,拂去落在他的熏鹹肉上的五彩紙屑。


    羅恩指著教師的餐桌,顯然是厭惡得不想說話。洛哈特穿著與那些裝飾品相配的鮮豔的粉紅色長袍,揮著手讓大家安靜。坐在他對麵的老師們一個個都板著臉。哈利從他坐的地方可以看見,麥格教授麵頰上的一塊肌肉突了起來。斯內普的樣子,就好像有人剛給他灌了一大杯生骨靈。


    “諸位,情人節快樂!”洛哈特大聲說,“到現在為止,已有四十六個人向我贈送了賀卡,我謹向他們表示感謝!是的,我自作主張,為大家安排了這一小小的驚喜——而且還不止這些!”


    洛哈特拍了拍手,從通往門廳的幾道門裏大步走進十二個臉色陰沉的小矮人。而且他們不同於一般的小矮人,洛哈特讓他們都插著金色的翅膀,背著豎琴。


    “我的友好的、帶著賀卡的小愛神!”洛哈特喜氣洋洋地說,“他們今天要在學校裏到處遊蕩,給你們遞送情人節賀卡!樂趣還不止這些呢!我相信我的同事們都願意踴躍地參加進來!為什麽不請斯內普教授教你們怎麽調製迷情劑呢?如果你們感興趣的話,弗立維教授比我所見過的任何巫師都更精通迷幻魔法,這條狡猾的老狗!”


    弗立維教授把臉埋在雙手裏。看斯內普的神情,似乎如果有誰向他請教迷情劑的製法,準會被強迫灌進毒藥。


    “赫敏,求求你告訴我,你不是那四十六個人中的一個吧?”當他們離開禮堂,去上第一節課時,羅恩說。赫敏突然興趣很濃地在書包裏翻找著她的課程表,沒有回答。


    整整一天,小矮人們不停地闖進他們的教室,遞送情人節賀卡,弄得老師們厭煩透頂。下午,當格蘭芬多的學生上樓去上魔法課時,一個小矮人突然攆上哈利。


    “喂,你!哈利·波特!”一個臉色特別陰沉的小矮人喊道,用胳膊肘分開眾人,朝哈利擠來。


    當著一隊一年級新生的麵——尤其是金妮·韋斯萊碰巧也在裏麵,收到一張情人節賀卡,這簡直太令人惱火了。哈利想逃跑。可是沒等他跑出兩步,小矮人就一路踢著人們的小腿,擠開人群追上了他。


    “我有一個配樂的口信要親自傳達給哈利·波特。”小矮人說著,用咄咄逼人的架勢撥響了豎琴。


    “別在這兒。”哈利壓低聲音說,一邊又想逃跑。


    “站住別動!”小矮人咕噥了一聲,一把抓住哈利的書包,把他拉了回來。


    “讓我走!”哈利吼道,用力拽著書包。


    隨著一聲很響的撕裂聲,他的書包被扯成了兩半。他的書、魔杖、羊皮紙和羽毛筆稀裏嘩啦地落到地板上,墨水瓶摔碎在最上麵。


    哈利手忙腳亂地抓著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想趕在小矮人開始唱歌之前把它們都撿起來,結果造成了走廊裏的交通堵塞。


    “這是怎麽回事兒?”傳來了德拉科·馬爾福那冷冷的、拖腔拖調的聲音。哈利開始狂亂地把東西往被撕裂的書包裏塞,不顧一切地想趕緊逃走,不讓馬爾福聽見他的情人節配樂賀禮。


    “怎麽這麽亂?”又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珀西·韋斯萊來了。


    哈利完全慌了神,隻想趕緊逃脫,可是小矮人一把抱住他的兩個膝蓋,使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好了,”他說,一屁股坐在哈利的膝蓋上,“這就是你的帶歌聲的情人節賀禮:


    他的眼睛綠得像新醃的癩蛤蟆,


    他的頭發像黑板一樣烏黑瀟灑,


    我希望他是我的,他真的很帥氣,


    他就是那個征服黑魔頭的勇士。


    哈利願意交出古靈閣裏的所有金幣,隻希望能當場變作蒸氣消失。他勇敢地強迫自己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一邊站了起來,他的腳被小矮人坐得發麻了。珀西·韋斯萊盡力驅散人群,有些人開心得大喊大叫。


    “你們走吧,走吧,上課鈴五分鍾前就響過了,快去上課吧。”他說著,把年紀較小的學生轟走了,“還有你,馬爾福。”


    哈利瞥了一眼,看見馬爾福彎腰從地上抓起了什麽東西。他斜著眼睛,把它拿給克拉布和高爾看。哈利明白了,他抓去的是裏德爾的日記。


    “還給我。”哈利小聲說。


    “想知道波特在裏麵寫了什麽嗎?”馬爾福說,他顯然沒有注意到封皮上的日期,以為拿到的是哈利自己的日記。圍觀者們頓時安靜下來。金妮看看日記,又看看哈利,神色驚恐。


    “拿過來,馬爾福。”珀西嚴厲地說。


    “等我看一眼再說。”馬爾福說著,嘲弄地朝哈利揮舞著日記。


    珀西說:“我作為一個級長——”可是哈利發脾氣了。他抽出魔杖,喊道:“除你武器!”於是,就像斯內普解除了洛哈特的武器一樣,馬爾福發現日記突然從他的手中飛向了空中。羅恩開心地笑著,一把抓住了它。


    “哈利!”珀西大聲地說,“不許在走廊裏施魔法。這件事我要匯報的,你知道!”


    可是哈利不在乎,他又贏了馬爾福一個回合,即使格蘭芬多要為此丟掉五分,也是完全值得的。馬爾福看上去氣瘋了,當金妮從他身邊走進教室時,他惡狠狠地衝著她的後背嚷道:“我認為波特不太喜歡你的情人節賀禮!”


    金妮雙手捂著臉,跑進了教室。羅恩大吼一聲,也拔出了他的魔杖,可是哈利把他拉走了。羅恩犯不著整堂魔咒課都忙著吐鼻涕蟲。


    直到他們來到弗立維教授的課堂上,哈利才注意到裏德爾的日記十分奇怪。他的其他書都染上了鮮紅色的墨水,而那本日記,卻像以前一樣,幹幹淨淨的。他想向羅恩指出這一點,但羅恩的魔杖又出了麻煩:魔杖頭上噴出大朵大朵的紫色泡泡,弄得他對什麽都不感興趣。


    那天晚上,哈利上床比宿舍裏其他人都早。這一半是因為他認為他無法忍受弗雷德和喬治再一次高唱“他的眼睛綠得像新醃的癩蛤蟆”,另一半是因為他想再仔細研究一下裏德爾的日記,他知道羅恩認為他是在浪費時間。


    哈利坐在他的四柱床上,翻著那些空白的紙頁,上麵沒有一點兒紅墨水的痕跡。然後,他從床頭櫃裏取出一瓶新墨水,將羽毛筆插進去蘸了蘸,讓一滴墨水落在日記的第一頁上。


    墨水在紙上鮮豔地閃耀了一秒鍾,接著就好像被紙吸了進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哈利興奮起來,他又將羽毛筆蘸滿墨水,寫道:“我叫哈利·波特。”


    這行文字在紙上閃了閃,也被吸了進去,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然後,奇跡終於出現了。


    紙上突然滲出一些哈利從沒寫過的文字,用的正是他的墨水。


    你好,哈利·波特。我名叫湯姆·裏德爾。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日記的?


    這些文字也很快消失了,不過是在哈利開始匆匆寫字後才消失的。


    “有人想把它扔進抽水馬桶裏衝走。”


    他迫不及待地等著裏德爾的回答。


    幸好我用的是比墨水更持久的方式記錄了我的往事。我一直知道總有一些人不願意這本日記被人讀到。


    “你是什麽意思?”哈利潦草地寫著,激動得把紙都戳破了。


    我的意思是,這本日記裏記載著一些可怕的往事。一些被掩蓋的往事。一些發生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往事。


    “我現在就在這裏,”哈利飛快地寫著,“我在霍格沃茨學校,這裏不斷發生可怕的事情。你知道關於密室的事情嗎?”


    他的心狂跳起來。裏德爾很快就回答了,他的筆跡變得淩亂潦草,就好像他迫不及待地要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我當然知道關於密室的事情。在我那個時候,他們告訴我們說這是一個傳說,一個並不存在的東西。但這是謊話。我上五年級時,密室被打開了,怪獸攻擊了幾個學生,最後還弄死了一個。我抓住了那個打開密室的人,他被開除了。但是校長迪佩特教授因為霍格沃茨出了這樣的事而感到丟臉,不許我說出真相。他們向外麵宣布說,那個姑娘死於一次古怪的事故。他們給了我一塊金光閃閃的刻著字的漂亮獎牌,獎勵我的辛勞,並警告我不許亂說。但我知道這種事還會發生。怪獸還活著,而那個有能力釋放它的人並沒有被關起來。


    哈利忙著寫話回答,差點把墨水瓶打翻了。


    “現在事情又發生了。已經出現了三起攻擊事件,似乎沒有人知道是誰策劃的。上次是誰?”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領你去看,”裏德爾這樣答複,“你不用看我寫的文字。我可以把你帶入我的記憶,進入我抓住他的那天晚上。”


    哈利遲疑了,羽毛筆懸在日記上方。裏德爾是什麽意思?他怎麽可能被帶進別人的記憶呢?他緊張地朝宿舍門口瞥了一眼,天漸漸黑了下來。當他的目光回到日記上時,發現又有一行字冒了出來。


    我領你去看。


    哈利隻停頓了一下,便立刻寫了兩個字。


    “好吧。”


    日記仿佛被一股大風吹著,紙頁嘩啦啦地翻過,停在六月中旬的某一頁。哈利目瞪口呆地看著六月十三日的那個小方塊似乎變成了一個微型的電視屏幕。他雙手微微顫抖著,把本子舉起來,讓眼睛貼在那個小窗口上;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他就向前傾倒過去;窗口正在變大,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離開了床鋪,頭朝前跌進了那一頁的豁口,進入了一片飛舞旋轉的色彩與光影之中。


    他覺得雙腳落在了堅實的地麵上。他顫抖著站住了,周圍模糊的景象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他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到了哪裏。這間牆上掛著呼呼大睡的肖像的圓形房間,正是鄧布利多的辦公室——但此刻坐在桌子後麵的卻不是鄧布利多,而是一個顯得很虛弱的幹癟巫師,禿頭上隻有幾縷白毛,正就著燭光讀一封信。哈利以前從沒見過這個人。


    “對不起,”他聲音發抖地說,“我不是故意闖進來……”


    但是那個巫師連頭也沒抬。他繼續讀信,並微微皺起了眉頭。哈利走近他的辦公桌,結結巴巴地說:“哦——那我走了。行嗎?”


    巫師還是不理他,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哈利以為那巫師大概耳朵不好,便提高了嗓門。


    “對不起,打擾你了,我走了。”他簡直喊了起來。


    巫師歎了一口氣,把信疊起,站起身來,從哈利身邊走過,連看都不看他,徑直過去拉開了窗簾。


    窗外的天空布滿紅霞;似乎此刻正是日落時分。巫師返回桌邊,坐下來,心不在焉地玩弄著兩個大拇指,望著門口。


    哈利環顧著這間辦公室。沒有鳳凰福克斯,也沒有那些呼呼旋轉的銀質小玩意兒。這是裏德爾所知道的那個霍格沃茨,也就是說,這位他不認識的巫師是校長,不是鄧布利多,而他哈利比鬼魂強不了多少,五十年前的人是完全看不見他的。


    辦公室外麵有人敲門。


    “進來。”老巫師用虛弱無力的聲音說。


    一個大約十六歲的男孩走了進來,摘下他的尖帽子。一枚銀質的級長徽章在他胸口閃閃發光。他比哈利高得多,但也有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


    “啊,裏德爾。”校長說。


    “您想見我,迪佩特教授?”裏德爾說,顯得有些緊張。


    “坐下吧,”迪佩特說,“我剛才一直在讀你給我的那封信。”


    “哦。”裏德爾說。他坐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


    “我親愛的孩子,”迪佩特慈祥地說,“我不能讓你留在學校裏過暑假。你肯定願意回家度假吧?”


    “不,”裏德爾立刻說道,“我情願留在霍格沃茨,也不願到那個——那個——”


    “你假期住在一家麻瓜的孤兒院裏,是嗎?”迪佩特好奇地問。


    “是的,先生。”裏德爾說,微微地紅了臉。


    “你是麻瓜出身嗎?”


    “是混血統,先生,”裏德爾說,“父親是麻瓜,母親是巫師。”


    “你的父母都——”


    “我母親剛生下我就去世了,先生。他們在孤兒院裏對我說,她隻來得及給我起了名字:‘湯姆’,隨我的父親;中間名字‘馬沃羅’,隨我的外祖父。”


    迪佩特同情地咂了咂舌頭。


    “事情是這樣的,湯姆,”他歎了口氣說,“我們本來想對你做一些特殊的安排,可是在目前的情形下……”


    “你指的是所有這些攻擊事件嗎,先生?”裏德爾問。


    哈利的心跳頓時加快了,他湊得更近些,生怕漏掉一句話。


    “一點兒不錯,”校長說,“我親愛的孩子,你必須看到,如果我允許你學期結束後繼續待在城堡裏,該是多麽愚蠢。尤其是發生了最近那場悲劇之後……那個可憐的小姑娘死了……你待在孤兒院裏要安全得多。實話對你說吧,魔法部甚至在討論要關閉學校呢。對於所有這些不幸事件的——哦——根源,我們還沒有半點兒頭緒……”


    裏德爾的眼睛睜大了。


    “先生——如果那個人被抓住了……如果一切都停止了……”


    “你是什麽意思?”迪佩特一邊說一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的聲音有點刺耳,“裏德爾,你難道是說你對這些攻擊事件有所了解?”


    “不,先生。”裏德爾趕緊說道。


    然而哈利可以肯定,裏德爾說的“不”,和他自己對鄧布利多說的“不”是一樣的性質。


    迪佩特跌坐回去,顯得微微有些失望。


    “你可以走了,湯姆……”


    裏德爾從他的椅子上滑下來,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房間。哈利跟了上去。


    他們走下旋轉樓梯,接著從逐漸黑暗下來的走廊裏的怪獸狀滴水嘴旁邊走了出來。裏德爾停下腳步,哈利也停住了,注視著他。哈利可以看出裏德爾在很嚴肅地思考著,隻見他咬著嘴唇,前額上起了皺紋。


    接著,他似乎突然拿定了主意,匆匆走開了,哈利悄沒聲兒地跟在後麵。一路上,他們沒有看見一個人。最後他們來到門廳,一個高個子的巫師,留著赤褐色的飄逸的長頭發和長胡子,在大理石樓梯上向裏德爾打招呼。


    “你在做什麽,湯姆?這麽晚了還在亂逛?”


    哈利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位巫師。他不是別人,正是年輕了五十歲的鄧布利多。


    “我剛才得去見校長,先生。”裏德爾說。


    “好了,快上床睡覺吧。”鄧布利多說著,用哈利非常熟悉的那種具有穿透性的目光,凝視著裏德爾,“這些日子最好不要在走廊裏閑逛。既然已經……”


    他沉重地歎息一聲,向裏德爾道了晚安,就大踏步地走開了。裏德爾看著他走出視線,然後迅速邁開腳步,走上通往地下教室的石階,哈利在後麵緊追不舍。


    然而,令哈利失望的是,裏德爾沒有把他帶到一條隱秘通道或一條秘密地道,而是來到了哈利跟著斯內普上魔藥課的那間地下教室。火把沒有點燃,所以,當裏德爾把門差不多推上時,哈利隻能看見裏德爾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注視著外麵的通道。


    哈利覺得,他們在那裏待了至少一個小時。他隻能看見裏德爾站在門口的身影,正從門縫裏向外窺視,像一尊雕塑一樣等候著。然後,就在哈利不再感到緊張和有所期待,並開始希望回到現實中來時,他聽見門外有了動靜。


    有人悄悄地在通道裏走動。他聽見那個人走過他和裏德爾藏身的地下教室。裏德爾像影子一樣毫無聲息,側著身子從門縫穿過,跟了上去。哈利踮著腳跟在後麵,他忘了別人是聽不見他的聲音的。


    大約有五分鍾的時間,他們一直跟著那個腳步。最後裏德爾突然停住了,側著腦袋,傾聽著剛剛出現的聲音。哈利聽見一扇門吱扭一聲開了,然後有人用沙啞的聲音低聲說話。


    “過來……出來,上這兒來……過來吧……到箱子裏來……”


    這個人的聲音似乎有點兒熟悉。


    裏德爾突然一跳,轉過牆角。哈利跟著他躥了出去。他可以看見一個大塊頭男孩的黑黑的身影,那男孩蹲在一扇開著的門前,門邊放著一個很大的箱子。


    “晚上好,魯伯。”裏德爾嚴厲地說。


    男孩砰地把門關上,站了起來。


    “你在這兒做什麽,湯姆?”


    裏德爾逼近了幾步。


    “該結束了,”他說,“我不得不告發你了,魯伯。他們正在商量,如果攻擊事件再不停止,就要關閉霍格沃茨了。”


    “你說什——”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殺人。但是怪獸可不是理想的寵物,我猜想你隻是讓它出來活動活動,結——”


    “它絕沒有殺人!”大塊頭男孩說著,後退幾步,把身體靠向那扇關著的門。哈利可以聽見他後麵傳來一陣古怪的窸窸窣窣和哢啦哢啦的聲音。


    “來吧,魯伯,”裏德爾說,又向前逼近了一些,“那個死去的姑娘的父母明天就要到這兒來了。霍格沃茨至少可以保證把那個弄死他們女兒的家夥殺死……”


    “不是它!”男孩大吼一聲,他的聲音在昏暗的通道裏回蕩,“它不會!絕不會!”


    “閃開。”裏德爾說著,拔出了他的魔杖。


    他的咒語以一道突如其來的火光,照亮了走廊。大塊頭男孩身後的門猛地彈開了,那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撞向對麵的牆上。從門裏出來了一個東西,哈利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長長的尖叫,但除了他本人以外,似乎誰也沒有聽見。


    一個碩大的、毛森森的低矮身軀,幾條黑乎乎的腿糾纏在一起,許多閃閃發亮的眼睛,兩把刀子般鋒利的鉗子——裏德爾又舉起他的魔杖,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怪物慌忙逃跑,把他撞翻在地,然後飛快地奔過走廊,消失了。裏德爾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看著它的背影;他舉起魔杖,但是大塊頭男孩朝他撲去,一把抓住魔杖,又把他打翻在地,一邊大聲嚷道:“不——!”


    接著,天旋地轉,周圍漆黑一片。哈利感到自己在墜落,最後轟的一聲,掉在格蘭芬多宿舍他的四柱床上。裏德爾的日記打開了放在他的肚子上。


    沒等他來得及把氣喘勻,宿舍的門開了,羅恩走了進來。


    “你在這兒。”他說。


    哈利坐了起來。他大汗淋漓,渾身發抖。


    “怎麽了?”羅恩一邊問,一邊關切地看著他。


    “是海格,羅恩。五十年前是海格打開了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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