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澄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賭術,跟沈徹怕是比不了,於是搖頭。


    沈徹道:“既如此那我上去睡覺去了。”沈徹沒從正門出去,而是選擇了密道,如此一來別的人隻會以為夫妻兩人並未分房。


    紀澄看著沈徹的背影愣了半天,虧她自己做了大半日的心理鬥爭,心想著為了生兒子一切犧牲都是暫時的,結果沈徹就這麽拍拍屁股走了。


    直到躺在床上紀澄都還沒猜著沈徹那是什麽意思,敢情還是她自己太自以為是了,沈徹壓根兒就沒打算跟她行房?


    稀裏糊塗地睡了一宿,紀澄睜開眼時沈徹已經在屋子裏了,任誰也看不出夫妻倆並沒同床。


    柳葉兒進來伺候時,見二人毫無異狀,心下不由鬆了口氣,她最是知道紀澄和淩子雲的那樁往事,生怕她想不開同二公子鬧別扭,那可是傷了一輩子的情分,哪個男人也不願自己的妻子心裏另有他人是吧?


    用早飯時,是柳葉兒和霓裳一起伺候的,紀澄因看出了榆錢兒的心事,所以沈徹在時,有意避免叫她進來伺候。至於柳葉兒和霓裳,紀澄覺得遲早都是要收房的所以就不用避嫌了。


    雖然紀澄和霓裳相處不多,但這兩日見她性子沉穩,行事周密,也不拔尖兒爭寵,但凡紀澄在時,她也從來不往沈徹跟前湊,心裏拎得清,自有分寸,紀澄倒是不介意抬舉她。


    譬如現在,布菜時霓裳也不往沈徹跟前湊,反而殷勤地伺候著紀澄,落得柳葉兒到不得不去伺候沈徹了。


    紀澄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有揪片、溜尖兒、生炒麵,甚至還有一碗刀削麵,這些可都是晉地的菜式。


    “我以前並不常在九裏院用飯,所以這裏沒設小廚房,想著你要進門了才建了一個,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廚娘尋的是一個晉北人,總歸是你慣吃的。我知道你於吃食上也有些講究,若是想吃其他菜係的菜,另聘幾個廚娘也行。”沈徹親手替紀澄盛了一碗粥遞給她,轉頭又對霓裳和柳葉兒道:“你們先下去吧。”


    柳葉兒看看紀澄的眼色,也低頭行了禮退了下去。


    “不知道劉姑姑還在不在府裏?”紀澄問的是她以前的師傅劉廚娘。


    “我知道你必定惦記她,也替你留過她,隻是她去意已決,說是想東西南北地多走走,於廚道或有進益。”沈徹道。


    紀澄有些不敢看沈徹的眼睛,這人若真要對人好起來,你抵擋也抵擋不住,浪子的手段也就騙些不知事的小姑娘。可即使沈徹是出自真心,紀澄也自問吃不消,無以回報,也就受之有愧。


    沈徹看著紀澄躲避的眼神,眼睛裏的光閃了閃,“多吃點兒,這廚娘的手藝還行,我替你試過,隻有她做的野菜餅能有你的七成功夫。”沈徹給紀澄夾了一塊野菜餅道:“也不知道我還沒有口福能吃到娘子親手做的野菜餅?”


    娘子兩個人喊得紀澄毛骨悚然,簡直比“阿澄”兩個字還可怕。紀澄這回頭都不敢抬了,隻一個勁兒地往嘴裏塞東西。


    沈徹也不逼紀澄,一頓早飯下來全看著他在給紀澄端茶遞水,盛飯夾菜了。


    待沈徹和紀澄出了門,霓裳正收拾桌子,就見羽衣從外頭進來湊到她跟前低聲問,“霓裳姐姐,新少奶奶好不好伺候啊?”


    紀澄前天才進門,羽衣也沒落得伺候,昨日紀澄又是一大早就出門,晚上回屋時沈徹又在,她也沒敢往前靠,畢竟連霓裳也不過是進去倒了杯茶就出來了。


    霓裳和羽衣畢竟已經相處了四年多了,情分總是有的,怕她一心想出頭礙了公子的眼,少不得低聲提醒道:“少奶奶話雖不多,但不是個難相處的,隻是公子這麽些年來才頭一回成親,總少不得護著些。”


    羽衣笑了笑,“哪回公子新得了人不是護著寵著的?還不是過幾日就撂在一邊了。”


    霓裳眉頭一皺,羽衣這兩年實在養得性子有些驕縱了,她是個溫吞人,除了沈徹的事其他都不怎麽理,下頭人的事情都是羽衣在管著,逢迎的人自然不少。


    “這可是少奶奶。再說了,咱們難得出門一趟,公子外頭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少聽那些人碎嘴。”霓裳斥道:“今後也少在少奶奶跟前提那些有的沒的。”


    羽衣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姐姐可真是個賢惠人,少奶奶這才新進門你就護上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容下咱們呢。”


    霓裳聞言不語,隻低頭擦桌子。


    羽衣心裏鄙視霓裳就是個木頭,嘴上卻道:“我隻是替姐姐擔心,姐姐伺候了二公子這麽些年,情分又深厚,就怕礙人眼。我聽說咱們這位少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燈,慣會哄老太太開心。”


    霓裳歎息一聲,“我同公子情分再深,那也是主仆情分,絲毫不敢有他想。”


    羽衣自然是不信的,霓裳眼裏就隻看得見公子一個人,說什麽主仆情分不敢妄想都是騙鬼的。“姐姐,我瞧少奶奶身邊那位柳葉兒姑娘模樣也生得極好,公子在屋裏時,少奶奶也不避諱她去伺候,你說她是不是給公子備下的人啊?”


    沈家的規矩大,少奶奶沒進門之前,各房的爺們兒都是不能收房的,所以羽衣等了這麽些年等得腳都軟了才等到紀澄這個少奶奶進門,心裏如何能不著急,她年紀也不實在不小了。


    霓裳見羽衣執迷不悟,不得不說重話點醒她,“咱們家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們進門前幾年,哪個屋裏添人了的?”


    齊國公因為尚的是公主,所以屋裏一個姨娘都沒有。二老爺沈秀因為常年在邊關,身邊自然需要人伺候,這才有一、兩個姨娘,三老爺麽那是特例。


    果不其然羽衣開口就是“三老爺屋裏不就有麽?”


    霓裳不說話了,有些話可不能議論。三老爺納妾,那明顯是當時老太太和三夫人紀蘭在打對台,老太太不喜歡紀蘭才由著三老爺沈秀胡鬧的。


    隻是霓裳和羽衣年紀太輕,內裏情形都不清楚,也都隻能自己猜測。霓裳是看到了真相,可羽衣卻沒有,嘴裏還嘟囔道:“三太太和咱們少奶奶可都出自一家呢。”


    霓裳再沒心思勸羽衣,有人蠢得不肯回頭,她又能如何?她也不想想,二公子是三老爺那樣的人麽?等了這麽些年才娶的媳婦,若非心心念念,少奶奶能進得了家門麽?


    就衝著她姓紀,還是紀蘭的外甥女兒,最後居然順順利利地嫁給了自家公子,霓裳就已經知道山頭該怎麽站了。


    紀澄和沈徹聯袂去的南薰園給安和公主請安,國公爺沈卓原是沒住在南薰園的,而是在南薰園毗鄰的墨華堂起居,但因著新媳婦進門前三天都要伺候姑舅淨手用飯,所以才會在南薰園歇著。


    紀澄向沈卓和安和行了禮,挽起袖口在丫頭端來的青釉鈞窯瓷盆裏淨了手,往安和旁邊一站,拿了箸給公婆布菜。


    整個用膳期間,沈徹和他父母二人真是完全秉承了食不言的聖人言,一句交流也無。紀澄都站得左腳換右腳了,才聽見安和出聲道:“給我斟一杯梅子酒來。”


    紀澄一愣,這大清早的就飲酒於身體大有害處,她素來知道安和嗜酒,但沒想到已經到了連早飯都要飲酒的地步了。


    紀澄沒敢動,拿眼睃了睃沈徹,沈徹微微頷首,紀澄又看了看眉頭都沒動一下的國公爺,這才向旁邊的微雨走過去。


    待安和那杯梅子酒下肚以後,紀澄才又聽得她開口,“我這裏你就不用來請安了,若是有事我自會讓人去叫你。”


    紀澄還沒開口,就見安和又擺了擺手,“我早晨起得晚,你若是來請安,我還得費神早起,你若實在睡不著,就去老祖宗那邊替我盡盡孝。”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紀澄還能有什麽話說。等出了南薰園,紀澄忍不住問沈徹道:“母親大清早的飲酒,你們也不管一管麽?”


    沈徹沉默了片刻道:“以前也管的,後來沒資格了。”


    紀澄眨了眨眼睛,沒聽這是什麽意思。


    有些事沈徹可不想提。當時在西湖的荷池邊,紀澄打他的那巴掌自然落到了安和公主的眼裏。就算平日裏安和再不管沈徹的事情,可是看他被自家表妹扇了一耳光還毫無反應,安和就不能不過問了。


    “你和紀家那丫頭究竟怎麽回事?”這是安和對沈徹問的第一句。


    沈徹當時臉上的手指印都還沒消,紀澄可是使了大力氣的。“我想娶她為妻。”沈徹的回答簡直文不對題。


    安和倒是沒有吃驚,她的兒子她還是了解一些的,被人扇了耳光還不還手的可是絕無僅有。


    “為何是她?”


    沈徹想了想道:“我心甘情願,你看,也就隻有她管得住我。”


    這理由實在莫名其妙,結果安和居然就接受,大概是等了這麽多年,早就把心裏對兒媳婦的要求一降再降了。


    隻是誰知道當日就聽見人報信說紀澄的母親去世了,這一守孝就是三年,安和心下不願。到最後沈徹和她做的交易就是,她不過問沈徹的親事,沈徹就再不管她飲酒的事兒。


    因為成親和飲酒說白了都是個人自己的選擇,沈徹既然要求安和不要幹涉自己的喜好,他自然也就不能再幹涉安和的。母子兩個的相處之道實在異於常人。


    以為沈徹不回答,紀澄也就沒有追問,隻是先才吃飯的氛圍已經叫紀澄猜到了沈徹和父母的相處之道。難怪他不受約束了,這是從小就沒被人管過吧?也就隻有老太太能說沈徹幾句。


    到了芮英堂,氣氛就完全不一樣了,老太太屋裏的人總是有說有笑的,不過沈徹隻是進去問了一下安就出門了,紀澄卻還得跟著老太太應酬家裏沒走的客人。


    沈芸見了紀澄就走了上來,拉了她的手說話,“呀,你們這小兩口是怎麽了?怎麽才搬進新房的床就又搬出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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