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晌功夫,家裏頭的丫頭就都知道前院來了貴客,是齊國公府的公子,將來的齊國公。但凡有點兒上進心的丫頭無不爭著往前院去伺候,連個規矩章法都沒有了。


    光是往沈徹屋裏送茶的就有十來個。


    沈二帶的小廝桐月忍不住搖頭道:“這紀家的丫頭這一日功夫就都快認全了,也不知是怎麽管束的,一點兒章法也沒有,若是在咱們家裏,有這樣不知羞的,早就全部發賣了。”


    便是桐月都瞧不上紀家這商人做派,內院簡直亂套。


    卻說紀家以前實在不像這個樣子,隻是紀澄一走,向姨娘和範增麗明爭暗鬥,都想當家,各自安插了不少人手,將當初紀家的老仆都攆得差不多了。後來範增麗一走,向姨娘就是一家獨大,使錢走後門的簡直是明碼標價了,這才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而範增麗一回家,見紀澄二話不說就發落了向姨娘,心裏頭頓時警覺萬分,這姑娘家在家裏守喪可是要服滿二十七個月的,她可不想再被紀澄壓製這麽久,便到紀青跟前去自請理家,紀青本就不悅紀澄的咄咄逼人,正好順水推舟,將家下的牌子都交給了範增麗打理。


    範增麗在京師也算見了世麵了,雖有心收拾家風,但奈何能力有限,這幾日守靈又是煎熬骨血,還沒顧得上這些個妖妖嬈嬈的爬床丫頭。再說了,在她心裏,能把這些丫頭送給貴客,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因著家裏頭的主子不管,那些個丫頭就更是大膽了。到晚上,甚至有丫頭跑到沈徹跟前自薦枕席。


    “出去吧,我這裏不需要人伺候。”沈徹還算是給這叫晶晶的丫頭留麵子的,並沒叫人叉出去。若在京城人家,遇到有這樣不知羞的丫頭,鬧了出去,主人家絕對是灰頭土臉。沈徹不願叫紀澄難做,所以並沒發火。


    哪知道那晶晶見沈徹拒絕得並不徹底,還以為這年輕俊美的公子隻是不好意思而已,到第二天晚上,索性沐浴更衣,換了一襲薄透的輕紗袍又去,至於如何薄透,那肚兜上的花紋都能叫人看個一清二楚。


    晶晶扭腰擺臀地捧了茶水想進去,桐月伸手去攔,她便故意拿胸口去撞,嚇得桐月趕緊縮手,她笑著給桐月拋了個媚眼兒,拿髖頂開門走了進去。


    桐月被晶晶那雪白的胸/脯給閃了閃身,畢竟才十幾歲,正是見著女人就眼熱的時候,也不能怪他閃神,他跟著推門進去的時候,隻見晶晶擺這個很奇怪的姿勢站著一動不動。


    桐月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晶晶正在寬衣解帶的時候就被沈徹給點了穴。


    “拿東西把她裹住。”沈徹看都不看晶晶,隻覺傷眼,他本有心替紀家遮掩,但有些事可一不可再,所以他吩咐道:“去把紀家大姑娘叫來。”


    沈徹說完又覺得不妥,補道:“不要驚動其他人。”


    桐月那屋裏的簾子把晶晶裹了,遂領命而去。


    紀澄當時正在靈堂燒紙,隻見柳葉兒輕手輕腳地走到她身邊,在她耳畔把桐月的話傳了。


    紀澄當時就覺得青筋直跳,真是丟人現眼,這回還不知道沈二公子要怎麽奚落她呢,紀澄不欲直麵沈徹,“現在家裏並不是我管事,你把這事兒告訴大嫂,自有她做主。”


    柳葉兒點頭起身,卻又聽見紀澄道:“算了,還是我去一趟吧。”


    紀澄想著自己一直躲著也不是個辦法,沈徹如果真想見她她也跑不掉,紀澄就不是躲避的性子,而且本身她也有話同沈徹說。


    紀澄走進沈徹居住的客院時,他正站在遊廊下,見她進門,側頭一直注視著她。


    紀澄硬著頭皮走上去,雖然沈徹臉上的掌印已經消失無蹤,但想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卻是不能。


    沈徹看著紀澄走近,她那臉小得一巴掌都能蓋兩個了,慘白無血色,晚上穿著一身白衣,裝鬼都可以了。她的額發上沾著紙錢的灰燼,沈徹抬手就想去替她拿掉。


    紀澄卻在同一瞬間往後退了半步偏開。原諒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還以為沈徹要還回來呢。


    彼此隻剩尷尬,隻是這次紀澄的閃避讓沈徹心裏湧起的不是憤怒,而是悲涼。他看到憔悴得不像樣子的紀澄時,隻想竭盡所能地寬慰她,想抱抱她,可惜連這一點小小的念想,對方也不會接受,怕是恨不能他不出現才是最好的。


    紀澄躲過了沈徹的手,也是尷尬,於是借著給柳葉兒使眼色的動作無聲地化解了那沉默。


    柳葉兒轉頭對身後的兩個婆子吩咐了一句,那兩個婆子就了屋去。


    沈徹往門邊走了兩步,抬了抬手隔空解開晶晶身上的穴道,那晶晶這才嗯哼一聲,軟軟地跌在地上,裹在身上的簾子也散開了,露出她飽滿的胸脯來。


    那兩個婆子看得隻啐口水,紀澄也是沒臉,朝沈徹福了福,“實在是冒犯表哥了,回頭我會讓大嫂好好管束下人的。”


    沈徹沉默片刻,待那些婆子架著晶晶走開了,這才道:“若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開口。”


    “多謝表哥。”


    “節哀。”


    兩個曾經共享過一床背席的人,這會兒說話卻是幹癟癟的,連個陌生人都不如。


    “表哥既然來了,就請將南桂帶回去吧。如今我已經歸家,待家母安葬之後就會去她墳前結廬守墓,南桂繼續留在我這裏隻會大材小用。”紀澄依然保持著低頭的姿態。


    紀澄原以為還有一番機鋒要打,結果卻聽沈徹道:“好。不過因為南桂和你最熟,將來如有什麽需要傳信的還是讓她和你聯係。”


    “是。”紀澄應道,“若是沒事了,我就回靈堂了。”


    紀家在晉北也算是豪富了,雖然平時低調,但主母去世這麽大的事兒,來吊唁的人肯定少不了。家裏就這幾個主子,紀青臥病床都起不來了,所以簡直有些周旋不過來。


    連紀澄的二哥紀澤,雖然腿腳不便都不得不出來招待客人。紀澤以前最是活潑好動的一個人,還會點皮毛武藝,後來因為紀澄的事,被祝家打折了腿,如今落下了毛病,走路一跛一跛的,性子就變得陰沉了,平日裏都不怎麽出門的。


    紀澄見著紀澤,滿心滿眼都是愧疚,他們以前是最要好的,可如今卻是疏遠了。紀澄不忍見紀澤,每次看見他的腿,她就痛心,痛到連見他的勇氣都沒有,隻能默默地償還,她後來站出來支撐起紀家,冒險私犯軍械,何嚐又不是為了多賺錢錢財,好讓紀澤一輩子隨便揮霍也衣食無憂呢?


    而紀澤雖然愛護妹妹,可那條腿終究還是橫亙在了兄妹之間,有時候傷心時難免會想,如果當初他不出頭呢?


    沈徹見著紀澤時,他真因為腿疼而吃力地想往前走到椅子處,沈徹上前借了一把力。


    紀澤道了聲多謝後才發現扶他的人是沈徹,這位齊國公府的世子。他以前本是喜歡交朋友的人,見著沈徹這樣豐神俊朗的人物肯定會想了辦法結交,可如今卻是自慚形穢。


    “冒昧的問一句,仲澤兄這腿可是天生如此?”沈徹這明顯是睜眼說瞎話了,紀家幾個兄妹的事情他是了解過的,也知道紀澤是因為紀澄才傷了腿的。


    紀澤搖了搖頭,沒想到沈徹居然知道他的字,隻是他平日裏最煩別人提他的腿傷,但因為發問的是沈徹,他卻不得不忍耐,“不是,前幾年傷著的了,沒什麽要緊的,不提也罷。”


    沈徹卻像看不懂人臉色一般繼續追問道:“那是傷了幾年了?”


    紀澤道:“有個四、五年了吧,我都習慣了。”


    “四、五年啊?那還算好,若是有個八、九年的那就難說了,我有個朋友於正骨、接骨一道很有些造詣,你這傷他或許可以試試。”沈徹道。


    按說紀澤聽了這話本該十分激動,可他心裏卻犯了嘀咕,沈徹問這麽多,明顯就是為了說出後頭的話來。隻是他們紀家是什麽人,哪裏能當得起沈徹這樣的世子爺上趕著來賣人情。這天上可沒有白吃的午餐,紀澤心裏泛起了警覺。


    沈徹哪裏能看不出紀澤的想法,笑道:“我是見你走路十分辛苦所以才多問了兩句。隻是我那朋友雖然醫術高超,卻是四海為家,我如今也不知道他在哪裏,等我得了信兒,便告訴仲澤兄一聲。”


    “多謝多謝。”紀澤作揖道。


    “我們兩家都是親戚,仲澤兄不必見外。”沈徹道。


    等沈徹走遠之後,紀澤都還沉靜在思量之中,他想不出沈徹有害他的理由,所以這自然是在幫他了。若真是如此,紀澤想,那這位齊國公世子爺還真是急俠好義,難怪齊國公府能屹立經年不倒了。


    其實沈徹在紀澤麵前完全可以提紀澄的,卻又顧忌紀澄的名聲,怕紀澤想多了,畢竟紀澄還要守孝三年,這當口同自己這樣聲名狼藉的浪蕩子扯上關係,對紀澄可未必是好事。


    沈徹在晉地並沒待多少時日,他本就是要事纏身,近日更是得了喆利的消息,所以不能不走。


    紀澄聽得沈徹要走的消息不由鬆了口氣,這些時日她的神經一直緊繃著的,生怕沈徹耍什麽幺蛾子。


    隻是猜想著沈徹,紀澄就在門口瞥見了沈徹的身影,他直直走過來,紀澄隻能借著低頭燒紙錢的動作回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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