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快傍晚的時候,盧媛才來尋紀澄,紀澄休息了半天,稍微恢複了些元氣,同盧媛一同去了常衡院。


    弘哥兒見著紀澄果然是高興得快蹦起來了,但還是沒蹦起來,因為沈禦這時候也恰好回了常衡院,弘哥兒根本不敢雀躍高聲。


    “弘哥兒,姑姑不是答應你要給你做紙鳶嗎?你看我將竹條都帶來了。”盧媛將藏在背後的手伸了出來。


    弘哥兒道:“我得問一問爹爹。”


    弘哥兒轉身去了沈禦的屋子,很快就又跑了出來,興高采烈地道:“爹爹說可以。”


    盧媛同紀澄牽著弘哥兒的手便去了東廂房弘哥兒的屋子,不過盧媛帶來的竹條還需要修整,會有竹屑產生,所以三人幹脆就在東廂房階梯前就整治起了竹條來。


    紀澄問弘哥兒,“你想要個什麽樣的紙鳶?大老虎的?小兔子的?金魚?”


    弘哥兒很有主見地道:“我要一隻大大的老鷹。”弘哥兒一邊說還一邊比劃。


    紀澄轉頭對盧媛道:“那得用最長的那根竹條來撐老鷹的翅膀。”紀澄將那最長的竹條拿起來,迎著光看了看,這竹條幾乎有盧媛雙手展開那麽長,並沒有劈得很精細,一頭厚一頭薄,不容易放起來,在空中也容易栽跟頭。


    “這跟竹條還得用刀再劈一劈。”紀澄對盧媛道。


    盧媛給弘哥兒做紙鳶不過是借口,並不認真的,聽紀澄這般說,隻好道:“可是這不太好劈啊。”


    紀澄彎腰對弘哥兒道:“弘哥兒,你有沒有小把刀?”


    “有。”弘哥兒轉身就去他的書案上拿了一把木柄裹銀的裁紙刀過來。


    紀澄將竹條放在階梯上,拿著小刀順著厚的地方開始劈,不過這種是最難的,費力不說,也不容易劈得整齊,紀澄才劈了一小段,握柄的手掌心就開始疼了,手一滑,刀劈出去,手肘也擦在了竹條上,劃出一道血痕來。


    “哎喲。”紀澄沒說話,弘哥兒倒是先替她疼了一聲。


    院子裏吵吵雜雜,尤其是有個半大的孩子,沈禦想在屋子裏休息都不能,幹脆走出門來,弘哥兒一看見沈禦立即就再不說話了。


    “怎麽了?”沈禦看著捧著手腕的紀澄道。


    “沒什麽,劈竹子的時候擦破了一點兒皮。”紀澄道。


    沈禦看了看地上雜亂的竹條,“我來吧。”


    弘哥兒就跟看見從西邊升起的太陽似的,把眼睛睜得銅鈴大小地看向沈禦。


    盧媛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沈禦,眼裏脈脈含情,欲語還休,紀澄心知盧媛和沈禦肯定不能成了,但盧媛自己肯定還想奮鬥一把,紀澄不能不成全她。


    “弘哥兒,我們去你書房把大老鷹畫出來如何?”紀澄朝弘哥兒伸出手。


    盧媛感激地看了一眼紀澄,紀澄俏皮地衝她眨了眨眼睛。


    弘哥兒書房裏沒有丫頭伺候,這是沈府的規矩,書房女子不得允許不許入內,府裏無論是老爺還是幾位公子小時候都是自己整理書房的,這也是磨煉心性的一種法子。


    所以弘哥兒領了紀澄到書房,很熟練就將一大張白紙尋了來放在書案上,紀澄用手臂量了量那紙的寬度,提起書案上的筆徑直就勾勒出了一隻翱翔蒼穹的老鷹的輪廓,這對她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兒,卻看得弘哥兒直愣愣地佩服。


    畫老鷹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兒,尤其是那羽毛,若要畫得逼真,調色是很重要的一環。紀澄坐在椅子上,指揮著弘哥兒幹這幹那,小不點兒幹得可得勁兒了,仿佛生怕紀澄不指揮她似的,一直問:“我還要幹什麽?我還要幹什麽?”


    紀澄畫到老鷹翅膀的最後一角時,突然覺得小腹有一股暖流湧了出來,根據紀澄這一年多的經驗來看,應當是小日子來了。


    可是她的日子素來是比較準的,今日算算日子,這是提前了四天呢,紀澄壓根兒沒有準備,而且以往來之前多少會有胸部脹痛以及腰酸的感覺,這會兒簡直一點兒異樣都沒有。


    據紀澄估計,當她能明確地感覺到有熱流的時候,這通常意味著她應該早就已經把裏麵的褲子弄髒了,也不知道外麵的裙子有沒有弄髒。


    因為這已經是二月末了,冬日厚厚的夾裙已經換下,紀澄的衣裙素來都喜歡輕薄的布料,現在可是自食惡果了。


    紀澄完全不敢起身,隻能尷尬地將弘哥兒喚道身邊來,幸虧這孩子才五歲,應該不太懂姑娘家的事情。“你去把雲珠喚進來好不好?我有事找她。”


    “什麽事啊?不能告訴我嗎?我做不好嗎?”弘哥兒有些受傷地問。


    紀澄趕緊搖頭,“不是,不過我是有事請她幫忙,姑娘家的事兒。”


    “什麽是姑娘家的事兒?”弘哥兒好奇地問。


    紀澄的臉已經開始泛紅了,“你去幫我把她叫來好不好?”


    弘哥兒道:“今天雲珠的哥哥成親,我允了她出去吃酒,晚上再回來。”


    “那你屋裏的其他丫頭呢?”紀澄問。


    “我不喜歡太多伺候,隻還有個雲丫。”弘哥兒道。


    雲丫這名字一聽就還是個小丫頭,怕是十歲都沒有,叫來幫不了忙,指不定還會到處嚷嚷,紀澄可就丟臉了。“那你能去把你媛姑姑或者你爹爹屋裏的蕊雪叫來嗎?”


    “好。”弘哥兒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紀澄趕緊起身,將身後的裙子拉過來一看,她今日穿的鵝黃裙,後麵已經透出了一點點顏色,幸虧坐墊上沒有染上,不然紀澄真有自殺的心了。


    可是那熱流來得越發凶猛,紀澄真不敢抱有任何僥幸,隻盼著弘哥兒能趕緊將人叫過來。


    弘哥兒回來得倒是很快,“澄姐姐,剛才媛姑姑不知道為什麽哭著跑了出去,蕊雪也追著她出去了,可怎麽辦呢?”


    紀澄都要哭了,“院子裏還有其他十四、五歲的丫頭嗎?”


    弘哥兒搖了搖頭,因為他爹爹不喜歡那些妖妖嬈嬈的丫頭,所以伺候的人不多,其餘的都是些□□歲的小丫頭,再有就是媽媽們呢。


    紀澄最是怕這些媽媽們,嘴巴最多,一點點事情都能被她們編出一個話本子來,若是自己這粗心的事情被她們知道了,還不知道會被怎麽編排呢。


    紀澄隻好對弘哥兒道:“這老鷹還要等一會兒才畫完,你能不能去我的屋子裏幫我換了柳葉兒來?就跟她說,我有些姑娘家的事情請她過來。”


    弘哥兒點了點頭。


    紀澄鬆了口氣,幸虧弘哥兒乖巧,後來也沒多問,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


    隻可惜紀澄的命運多舛,弘哥兒剛跑出去就碰到了他爹爹沈禦。


    “慌裏慌張的去哪裏?伺候你的丫頭呢?”沈禦沉著臉道。


    弘哥兒就把紀澄的要求倒豆子一樣說完了。


    沈禦蹙了蹙眉頭,想了想最後還是抬腳往弘哥兒書房走去,弘哥兒猶豫著自己該不該去找柳葉兒,但他素來就敬仰他的爹爹,覺得他什麽事都能解決,所以他澄姐姐的事情他爹爹肯定也能解決好。


    紀澄沒想到弘哥兒這麽快就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沈禦,她看見沈禦的時候,大概臉都是僵的。


    “禦表哥。”紀澄開口道,但是屁股一直沒離開椅子。


    紀澄素來不是這樣無禮之人,沈禦看著她道:“出什麽事了?”


    紀澄望著沈禦眨了眨眼睛,“沒什麽事啊,我正在幫弘哥兒畫大老鷹做紙鳶。”紀澄嘴上這麽說,心裏想的卻是你一個大老爺們兒這麽多事幹什麽?以前冷冰冰不理人的樣子多好啊。


    “有什麽事需要讓弘哥兒幫你去喊丫頭的?”沈禦問。


    紀澄的臉“唰”地就紅得像一塊豬血了,她正思考著怎麽回答才能讓沈禦放過她,結果沈禦問出這句話又看見紀澄臉紅得跟猴子似的,立即就意識到了不妥。


    沈禦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尷尬之情,他輕咳兩聲,轉身對弘哥兒道:“走吧。我讓人去尋你的丫頭。”


    紀澄在後麵用蚊子一樣大小的聲音說了聲“謝謝”。


    紀澄遮遮掩掩地回到芮英堂時,整個人都紅成了蝦子,“我覺得我再也沒臉見人了。”紀澄換了幹淨褲子之後將臉埋入被子裏,恨不能自己沒在這世上存在過。


    柳葉兒好笑地道:“這有什麽啊?沒人知道的。”


    紀澄都沒敢告訴柳葉兒,沈禦知道,實在是太丟人了,“為什麽以前小日子來之前都有預感,這一次怎麽什麽都沒有?而且還提前了好幾天?”


    “是啊,弄得我們措手不及的,都沒給你準備布袋。”柳葉兒道。


    因為小日子到了,紀澄也不能再沐浴,臨睡前柳葉兒端了水來伺候紀澄洗腳,雪白的腳在青釉瓷盆裏顯得十分醒目。柳葉兒用手撥了水到紀澄的腳背上,又拿了香膏抹在她腳上準備揉搓。


    “咦,姑娘這兒以前不是有個疤痕嗎,怎麽現在不見了?”柳葉兒奇怪地道。


    榆錢兒在旁邊接嘴,“是不是你記錯腳了,不是在右腳?”


    柳葉兒沒好氣地道:“姑娘的事情我能記錯嗎?”


    等柳葉兒替紀澄洗完了腳,她也好奇地把腳放到眼前細細地看,“好像真的沒有了,那麽多年的疤痕怎麽就消失了?”紀澄將褲腿拉起來,看了看上次在南苑摔馬時留下的暗痕,“咦,這裏的也不見了。”


    柳葉兒覺得好生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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