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澄穿了一襲紫襦,紫襦烏發、雪膚櫻唇,小姑娘家家穿這樣深色的衣服很容易顯老氣,但穿在紀澄身上,卻有種驚心動魄的美,襯得她的肌膚雪白得仿佛麗日映薄雪,而粉唇又如明月籠粉櫻,一深一淺的顏色對比,強烈地將的美刺入了人的眼底。


    如今已經是九月中,眼看著就要入冬,所以眾人穿的都是夾棉襖,難免就顯得臃腫,便是沈芫、蘇筠等也難免顯得豐滿了些。


    唯獨紀澄,因為個子本就高挑,衣衫的裁剪又別有用心,加之她體質好不太怕冷,所以夾衣並不厚實,顯得整個人窈窕纖細,步步行來,極有韻致,隻是走路而已,看在有心人眼裏卻像輕歌曼舞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楚鎮有些按捺不住地站起身就想迎過去,他這是十六年來如枯草一堆,突然逢著火星,劈裏啪啦便熊熊燃燒了起來,本就是熱血年紀,頭腦易熱,他這謔然起身驚動了旁邊的人,紀淵側目道:“怎麽了,真長?”


    楚鎮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過幸虧他有先見之明,“我好似看到你妹妹和沈家表妹了。”


    紀淵剛才看歌舞看得入迷,並未留意到紀澄她們,聽楚鎮這麽一說也站起了身,果然看見紀澄一行人正往佳山堂來,轉頭對楚鎮道:“我下去打個招呼。”


    楚鎮“嗯”了一聲,“我去找我妹妹。”


    南郡王妃就楚鎮這麽一個兒子,他上頭有兩個姐姐已經出嫁,如今還待字閨中的妹妹就隻有庶出的兩個妹妹,今日正充當女主人招呼各家來的姑娘。


    紀淵走到紀澄她們跟前時,無意間側頭一看卻見楚鎮也跟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他那氣喘籲籲的三妹楚靈。


    楚靈向來就怕她這哥哥,剛才楚鎮去喊她招待沈家一眾姑娘,說完轉身就大步往前走,害得楚靈不得不拋下正在寒暄的李家姑娘,小跑著才能追上楚鎮。


    沈蕁一見楚鎮過來,立即就羞紅了臉低下頭,她對楚鎮的傾慕簡直已經到了看一眼就明白的地步了。


    紀澄在和紀淵說話的空檔,抽空瞧了一眼楚鎮,依然黑著一張臉沒什麽表情,對沈蕁也沒什麽特別的表示,但是他一個男子突兀地立在她們跟前,又不說話,他那庶妹怯怯懦懦地在一邊磕磕巴巴地說話,這是為了給他妹妹紮場子?


    看起來可不像。紀澄心想,這位楚世子該不會是春心萌動了吧?


    紀澄正走神,卻見楚鎮也望了過來,彼此對視一眼,盡管楚鎮很快就瞥開了眼睛,紀澄心裏還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女子對於來自男子的傾慕有時是特別敏感的,楚鎮雖然什麽也沒表示,紀澄也自問和楚鎮沒什麽來往,但她就是覺得楚鎮對自己有些不一樣。


    紀澄又偷偷瞧了瞧楚鎮,他正麵無表情地看著沈蕁,紀澄想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上回在齊正那兒不就上了這種當麽?


    一時丫頭們來請佳山堂的客人移步就宴,男客往佳山堂東的“瀛洲風範”坐席,女賓則是去往西邊的“偶得香”。


    楚姓皇室是出了名的豪奢,安和公主在磬園就成日裏歌舞不斷,到了南郡王府依舊如此,佳山堂請了樂雲樓的舞姬演一整日不說,這會兒女眷入席的“偶得香”也請了梨樂坊的舞娘侑酒。


    梨樂坊是因罪罰沒入教坊司的官女子所集,歸教坊司所轄,專司宮中絲樂,或為外使獻藝,身份並不比青樓女史尊貴,那些青樓女史存了銀錢還能贖身,她們卻是一輩子隻能終老於梨樂坊。


    不過梨樂坊的舞姬當初都是出身官家,身上的脂粉氣輕些,也少些柔靡,於女賓之前獻藝也算合適。


    歌舞侑酒,連紀澄都被絲竹之樂給陶醉得多飲了兩杯,不過人依舊清醒。


    這宴席從入夜一直會飲到三更,入席、退席都是自便,紀澄覺得頭有些發暈,同身側的沈萃說了句想去更衣,沈萃也嫌悶,與她一同起身往外走。


    南郡王府的花園較大,密樹幽花掩映,有燭火雜其間,隱隱約約,錯錯落落,與天上明月相映,一派隻羨人間不羨仙的富貴。


    紀澄與沈萃隨意走著,夜裏不辨路,也不知行到了哪座軒堂,四周幽靜,軒內有燭火,偶有嬉笑聲傳出。


    紀澄一抬頭就見軒內燈影裏映出一男一女的身形來,男人正摟著女人親嘴兒,那女人衣襟半敞,領口都滑到手彎上了。


    紀澄頓時就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麽荒唐事兒,她立即轉頭看向沈萃,想拉了她走,哪知沈萃小聲地驚呼了一下,又趕緊捂嘴嘴巴。


    紀澄詫異地重新側頭看過去,隻見那燈影裏的一男一女已經變成了兩男一女。


    紀澄隻覺得眼睛疼,想也沒想地就伸手捂了沈萃的眼睛,“快走。”


    沈萃這才不情不願地被紀澄連拖帶拉地拖走了,她甩開紀澄的手,低聲抱怨道:“少見多怪。”


    紀澄愕然,她是少見多怪?


    呃,是了,紀澄想起最近看的一則先帝年間的雜記,說是京師王孫子弟楚響、鄭宇(惠安公主子)、郭寶衡(晉國公孫)等十數輩,不拘禮節,旁若無人。每春時,選妖女支三五人,乘小犢車,指名園曲沼,藉草裸形,去其巾帽,叫囂喧呼,自謂之顛飲。


    紀澄原本以為晉地之民更彪悍,這會兒聽到沈萃的“少見多怪”再加上那則雜記,她才不得不承認,這些王孫公子玩的東西隻怕她還真是“少見”,宗室靡敗如斯。


    剛才那兩男一女裏,紀澄覺得那胖子的身形很有點兒熟悉,很像是跟沈徹經常出雙入對的楚得。楚得如此下流,沈徹估計也高尚不到哪裏去,蛇鼠一窩,臭味相投。嘴上說得好聽,也不知道將來那軍械盈利最後是不是真是用在利國利民的地方的。


    紀澄與沈萃轉過前頭的牆角,她要去如廁,沈萃卻說她想回去,兩人便分道揚鑣。


    卻說那沈萃心裏暗怪紀澄大驚小怪,先才那一幕若是放在以往,沈萃必然覺得惡心,可如今卻不同。


    上回在素玉山,齊正就親了他,他說那是情不自禁。沈萃一想起齊正的話和當時他手掌的熱度,就覺得麵紅耳赤,心肝發燙。


    如今沈萃也到了知人事的時候,芳心萌動,對這等事情自然就添了一絲好奇,平日家裏管得緊,無處了解,今晚突然看到那事兒,忍不住就想看個究竟。她也算是膽大臉皮厚了,指使了丫頭去給她拿披風,自個兒又轉回了剛才的軒堂,遠遠地看那些人嬉戲。


    紀澄也是運氣差,帶著榆錢兒從更衣處出來,沒走兩步又在院子裏的花叢後麵險些驚動一對兒野鴛鴦。


    紀澄撫胸暗歎,難怪老太太平日不惜同這些宗室來往,沈家的家風真算是好的,隻是這回聽說是南郡王妃親自上門來請的,老太太也不能不給郡王妃麵子。


    打從野鴛鴦以後,紀澄再不敢往園子裏幽靜的地方去,轉而去了前園燈火光明的地方去,那裏設有帷帳、坐具,專供賞菊隻用。


    那些珍品異菊種在盆裏,置於高幾之上,幾後設屏風,燈與屏相映,瓶中花,盆種花,相得益彰,別說這些高門大戶的貴人還真是會玩兒。


    “這是‘玉翎管’。”楚鎮的聲音在紀澄身側響起。


    紀澄側過頭看向楚鎮。


    楚鎮也正在看她,夜裏她身穿紫襦,仿佛整個身子都沒入了夜色裏,唯留一個簡影柔美動人,那身體的線條凹凸有致,比白日更為灼目,楚鎮憶起自己這半個月來的夢境,臉唰地就紅了,趕緊撇開了眼睛。


    大約是楚鎮的皮膚太黑,紀澄並未察覺他的臉紅,但傳聞楚黑臉對女子避之唯恐不及,這會兒突然出現,還給自己指點菊品,紀澄哪怕再遲鈍,也覺察出了不對勁。


    更何況剛才楚鎮看她的眼神很熱切,就像當初的子雲哥哥一般。


    紀澄的第一個反應是沈蕁喜歡楚鎮,若是楚鎮對自己有什麽心思,沈徹那大魔頭還不知道怎麽收拾自己呢。從沈萃身上,紀澄就看得出,沈徹極其護短,哪怕沈萃不怎麽得他待見,可是因為她姓沈,沈徹就容不得外人欺負了她去,更何況沈蕁還是他親妹妹。


    但凡是有弊也可能有利。紀澄今日對南郡王府也算了解了一些,勢頭正盛,建平帝又很看重南郡王這位堂兄,若是她能嫁給楚鎮,那麽沈徹還能拿她如何?


    紀澄微垂眼眸,權衡利弊,隻是這嫁給楚鎮的美夢紀澄也隻能是白日做夢了,一旦她有這個念頭,隻要沈徹稍微吐露一點兒她以前做的事情,楚鎮怕就要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除非紀澄能賺得楚鎮死心塌地地愛她。這一點兒,紀澄對男子可沒什麽信心。


    紀澄分神之時,楚鎮又拿眼看她。衣深色濃,不彰不顯,可正因如此,叫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臉上。


    燭火裏看美人,紀澄的肌膚薄透瑩潤,像有流光從她肌膚下麵淌過似的,剔透晶瑩仿佛南國荔枝那玉雪之果肉,香甜可口,生津止渴。


    楚鎮吞咽了一口口水,“紀姑娘,我……”


    楚鎮不是那扭捏的男兒,心裏既然喜歡,就想說與紀澄知道,若她也有這樣的心思,他便秉明他父王和母妃,迎娶她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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