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


    雪金躺在牆角,正自呼呼大睡。


    忽然,雪金猛地睜開眼眸,這一刹,他敏銳察覺到,在林尋的房間中,湧現出一道鋒利無匹的刀意,充斥著暴虐、毀滅般的氣息。


    不好!


    雪金心中咯噔一聲,下一刻,人已憑空消失,朝林尋房間衝去。


    隻是——


    還不等他靠近,林尋所在的房屋中,驟然映現一抹刀芒,將那房間一劈為二。


    眼見刀芒就將劈殺在地,引起更大的破壞,雪金猛地探出手掌,在虛空中狠狠一按。


    就見一股無形力量湧現,將那一抹刀芒硬生生禁錮,停滯在半空,旋即便轟然爆碎消失。


    轟隆~~


    被劈為兩半的房屋,牆壁傾塌,快要徹底毀滅,雪金心中暗罵林尋這小子發什麽瘋,大半夜玩拆遷嗎?


    剛才若不是他及時出手,單憑剛才那一刀的威力,都足可以把這一座庭院毀掉,甚至可能波及到更遠的建築和街道!


    這時候,林尋的身影已衝出,隻見他此時渾身殺機縈繞,眼眸中盡是澎湃如沸騰的戰意,整個人就像一柄從深淵中出鞘的絕世寶刀,欲要殺伐天下!


    雪金眼瞳一縮,神色刹那間變得凝重嚴肅起來,不對勁!這小子似乎心魔入體了!


    以雪金當今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林尋此時就如同一個火藥桶,神智癲狂,心誌蒙蔽,渾身氣機、殺意都已溢於體表,明顯是快要走火入魔的征兆!


    而在修行上,會引起這種征兆發生的原因隻有一個——心魔!


    “媽的,這小子今天才開始閉關,還認真囑咐我替他護法,這下好了,他自己反而遭遇修行業障了!”


    雪金心中一沉,感到棘手無比。


    心魔,虛無縹緲,看似無形,卻是修行路上最恐怖的業障,所謂心魔一出,生死不由人,輕則修為毀於一旦,重則直接身隕道消。


    能夠化解心魔的,唯有自己,別人根本幫不上什麽忙!


    “殺!”


    林尋發出怒吼,渾身殺機如匹練,掌中戰刀狂吟。


    雪金一咬牙,猛地衝上前,掌指虛扣,在林尋都來不及反應時,就重擊在其脖頸上。


    砰的一聲,林尋身軀一軟,癱軟在地。


    可他並未昏迷,掙紮著要起身,那種癲狂瘋魔的模樣,和以往的他判若兩人。


    至此,雪金已經可以確定,林尋此次所種心魔太深,情況已嚴重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怎麽辦?


    雪金神色變化不定,他對林尋極其之欣賞,認為他無論在修行上,還是在靈紋一道上,皆都堪稱絕世妖孽般的奇才。


    這樣一個家夥,若是就此自我毀滅,那可就太可惜了。


    可偏偏地,這次林尋所麵臨的是心魔,連雪金都無計可施,幫不上什麽忙。


    “看來隻能把他帶去那個地方了……”


    雪金一咬牙,似做出某個決定,當即就將林尋拎在手中,正欲離開,卻聽林尋忽然沙啞開口:“老金,放下我……讓我……自己來!”


    雪金心中一震,低頭看去,就見林尋神色雖癲狂,可那一對深邃眼眸中已帶上一絲清明。


    隻是,他渾身殺機四溢暴虐,神情時而扭曲,時而猙獰,讓人不禁擔心,他究竟能不能守住這一絲清明。


    “快!”


    林尋沙啞咆哮,像野獸嘶吼。


    雪金心中一歎,鬆開了手,就見林尋噗通一聲坐在地上,猛地深呼吸幾口氣,就直接閉上了眼睛,運轉小冥神術!


    旁邊的雪金不敢有絲毫大意,守護一側,隻要發現一絲不對,他就會立刻出手,帶林尋離開。


    隨著時間推移,盤膝坐在地上的林尋雖依舊渾身殺機縈繞,但卻並未再流露出癲狂之舉動,讓雪金這才暗鬆一口氣。


    旋即,雪金目光就變得複雜,心魔極其之可怕,無論是誰碰到,幾乎都是凶多吉少。


    而這次,林尋能否憑借自己的力量化解這一場厄難?


    雪金不清楚。


    他靜靜坐在一旁石桌前,看著林尋,默不作聲。


    ……


    石鼎齋。


    已是深夜,大殿中卻沸騰一片,氣氛達到空前的高度。


    許多年前人都在激動大喊,就連那些豪門大人物,此時也都心神激蕩,思緒萬千。


    那白玉築就的高台上,柳清嫣早已離去,可大殿之中,卻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似乎都在回味剛才的一曲妙音。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食熊則肥,食蛙則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


    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為服黃金、吞白玉?


    誰似任公子,雲中騎碧驢?


    大道之下多滯骨,奈何道途不成虛!


    飛光曲!


    這便是柳清嫣今晚壓軸出場時,所吟唱的樂曲,此曲傳聞乃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古調,被柳清嫣全新填詞演繹,竟發生脫胎換骨般的變化,妙不可言。


    在那些年輕一代修者心中,最喜歡的自然是那一句“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聽聽,這是何等的霸氣豪逸,欲要斬燭龍,咀嚼龍肉,令日夜不存,時光靜止!


    對那些豪門大人物而言,最令他們心生唏噓的,則是“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一個“煎”字,道出了多少悵然、掙紮、無奈和不甘?


    而對大都督柳武鈞、煙霞學院院長韋靈真、紫翎軍執掌者杜東途這些個在修為上早已臻至高深地步的大修士而言,最震撼他們的,則是樂曲的最後一句:“大道之下多滯骨,奈何道途不成虛。”


    越是修行到更高境界,就越是可以清楚發現,那茫茫大道之下,盡是滯留塵埃的枯骨,不知多少神通廣大的修者飲恨,無法登臨大道之上!


    這讓人不禁懷疑,這道途最後,是否皆都是一場虛妄?


    一首樂曲,卻令大殿所有人各有所感,產生不同的共鳴,這般出神入化的音律造詣,也隻有柳清嫣這等藝修才能施展出來!


    很多人都確定,從明天起,這一首《飛光曲》必將引起全場轟動,席卷天下,為世人所口口相傳,津津樂道!


    而此時,柳清嫣已獨自乘坐寶輦,離開了石鼎齋,今日一曲,對她而言,隻不過是履行了一次邀約,談不上太過高興。


    尤其是得知,林尋竟把邀請函給了被人,而他本人卻沒有出現時,柳清嫣心中不禁有些悵然。


    “婆婆,您說此次慶典上,該來的都來了,唯獨卻不見林尋公子的蹤跡,莫非他還在生我的氣?”


    寶輦上,柳清嫣忽然開口。


    “這兔崽子為何要生小姐你的氣?”


    風婆婆一愣,一頭霧水。


    “上次他被動和黃劍塵對決,鬧得滿城皆知,若不是因為我,他哪可能會遭此連累?”


    柳清嫣抿嘴道,她內心的確有著一絲愧疚,林尋好心幫她修複古律靈塤,可卻因為她的關係,被卷入和那些門閥子弟的紛爭中,這讓她一直想找個機會來彌補。


    原本想著,今天若林尋參加慶典,在自己獻唱的時候,就找個機會跟他道一聲歉,誰曾想,林尋卻並沒有來。


    這讓柳清嫣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情,已經惹得林尋心生芥蒂了。


    風婆婆不以為然道:“小姐,您想多了,那小子可是贏了黃劍塵,你沒看他如今在煙霞城中,名聲可是響亮無比,風光的很呢。”


    柳清嫣搖頭:“一碼歸一碼,若當時林尋公子若敗了,注定會名聲掃地,這種後果,又有誰替他承擔?”


    風婆婆挑眉道:“小姐,您這是怎麽了?”她看出柳清嫣似乎有些心事。


    “我想找林尋公子談一談,當麵跟他道歉,否則這會讓我心中難安的。”柳清嫣想了想,認真說的。


    風婆婆狐疑道:“真的沒有別的想法?”


    柳清嫣一怔,就嗔怪似的瞪了風婆婆一眼:“婆婆,您又想多了。”


    風婆婆心中卻頗為擔憂,她是過來人,很清楚柳清嫣這種狀態很不對勁,萬一和林尋那兔崽子發生一些什麽糾葛,說不定就會發生什麽事呢!


    這世上,情感這種東西最是複雜,往往因為一個不經意的小事,或許就會產生一段情緣。


    而風婆婆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唯一讓她心安的是,起碼到現在,柳清嫣並未流露出什麽太過異常的舉動,否則,她絕對會立刻帶柳清嫣離開,徹底杜絕她和林尋接觸的可能!


    開玩笑,柳清嫣何許人物,在帝國中都是首屈一指的藝修,名滿天下,不知有多少王公貴族對其推崇無比,林尋這奸詐似鬼的兔崽子哪有資格配得上她?


    風婆婆已決定,隻要有她在,就絕對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婆婆,您覺得如何?”


    柳清嫣略帶央求地看著風婆婆。


    “這……今天已經這麽晚了,改天如何?”


    風婆婆猶豫道。


    “就今晚吧,反正閑來無事,趁此機會,也可以去見一見尋大師,看一看古律靈塤什麽時候可以修複好。”


    柳清嫣認真說道。


    風婆婆思忖半響,看著柳清嫣光潔眉宇間的乞求之色,最終心中一軟,道:“也好。”


    當即,寶輦改變方向,朝林尋所居之地駛去。


    ——


    ps:飛光曲,真名《苦晝短》,詩鬼李賀的作品,仙氣盎然,是金魚最喜歡的詩詞之一,這裏是化用,詩的最後兩句是金魚修改的,原文是“劉徹茂陵多滯骨,嬴政梓棺費鮑魚”,因為有劉徹和嬴政兩位曆史大人物的典故,所以隻能把這兩句詩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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