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走,衛子揚便大步走來,他瞟著那遠去的馬車,問道:“他們說了什麽?”


    馮宛看著他,微笑著說道:“他們說,我長得不怎麽樣,又比子揚你年紀大。現在你對我新鮮著,自是寵愛有加。有一日你真當了皇帝,後宮美人三千時,我這個糟糠,便會被你丟在冷宮中。你自會有你新寵的美人,有你心愛的美人所生的幼子。他們說,我何必給你做嫁衣裳?若是能歸服十五殿下,他給我一塊封地,許我世襲永替,如女王般尊貴。”


    衛子揚定定地看著她。


    她的臉上還掛著笑,隻是眸光中有著悵惘。她既然肯跟自己明說,那必是沒有答允,隻是她的內心,也已不安了吧?


    蹙了蹙眉,衛子揚冷笑著說道:“真真無事生非。”他衣袖一拂,重重說道:“阿宛,你的心就是太重了,這種子虛鳥有的事,不用去想。”


    是子虛烏有麽?


    馮宛很想反問一句,可她知道現在大戰將臨,絕不能亂了他的心緒。當下低著頭福了福,應道:“是。”


    就在這時,一個親衛稟道:“將軍,宮中又有人來了,說是要麵見將軍你。”


    衛子揚一愕,哈哈一笑,道:“怎麽,連我都給派了說客?”


    在他的大笑聲中,一輛馬車駛到不遠處停了下來,從馬車走出一午衛子揚見過的文臣口那文臣朝衛子揚施了一禮後,恭敬地說道:“陛下有言相告,還請將軍移步。”


    衛子揚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提步踏入帳中。眾人跟著入帳,才站好,那文官瞟了一眼左右,又向衛子揚一禮,要求道:“請將軍摒退左右。”


    “你們下去吧。”


    “是。”


    眾人依次退出口馮宛一直站在帳外,並沒有跟隨入內。她轉過頭,看著帳中兩人的身影,思緒又轉到了弗兒身上。


    弗兒說,她生而知之。可聽她的語氣,她那生而知之,似乎不是世人所說的絕頂聰明的那種。莫非她與自己一樣,也有著前世的記憶,因此自然而然就識得字,懂得許多東西。隻是她那記憶並不完整?


    甩了甩頭,馮宛想道: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終於知道,自己前一世,為什麽會栽在她的手中。想當初,因為最信任的婢女和全心全意輔助的丈夫,雙雙陷害自己至死的緣故。重生很長一段時間中,她無法入睡,隻要一合眼,她便會從噩夢中驚醒。


    她甚至懷疑自己,懷疑所有的人性。


    剛才聽了弗兒一席話後,她反倒放鬆下來。畢竟,像弗兒那樣的人是少數,她隻是不幸給遇上了而已。畢竟,她的前世,還不是那麽失敗。


    在馮宛恍惚尋思中,帳中突然傳來衛子揚的一聲冷喝。也不知他做了一個什麽樣的動作,那文士倉惶退了出來。一出帳,他便跌跌倒倒地衝向馬車,逃之天天了。


    迎上大步走來的衛子揚,馮宛低聲問道:“怎麽了?”


    衛子揚冷冷說道:“一群小人!到了這個份上,便跟我說什麽願意奉上五殿下的人頭,隻求我能息怒退兵。還說什麽割幾個城池給我。呸!當勇不勇,賣主救榮,這等人,死不足惜!”


    馮宛聽了也是一愕。那文士敢如此說,隻能是得了十五殿下的授意。可十五殿下在她的印象中,還不至於賣兄割地,隻求暫安啊。


    見她尋思,衛子揚青著臉又說道:“對你一開口,話的是城池,對我開口,許的又是城池。這個陳氏皇朝真是可笑!”


    見他鬱怒至極,馮宛有點不明白。正要再問,見到衛子揚微微側頭,睜大眼眶讓風吹幹濕潤的眼,對上他孤寂的身影。馮宛陡然想起,他的故國南鮮卓,也是在一次一次的割地中被削弱了實力,用不了多久便被亡了國。


    一晚轉眼便過去了。


    經過這麽一曲,衛子揚和陳氏皇朝,那是正式撕破了臉。城門內外刀槍林立,大戰一觸即發。


    出乎十五殿下意料的是,衛子揚隻是這般排陣於城門外,卻沒有進攻。眼看著太陽從中天沉到地平線,那幾千護衛,還是一動不動。


    他在等候什麽?


    城中眾人驚慌不安的議論聲中,太陽劍下了,而衛子揚的人,也鳴金收兵了。


    接下來的幾天,也是如此。


    就在眾人猜測不已時,他們發現,都城的東南西北四處城門,都被衛子揚的人守住了,城中的人,根本出不去。


    莫非,他是想把大夥困死在都城中?


    胡思亂想中,又是幾天過去了。


    第九天時,衛子揚又添了一個新戲碼。他每天派上幾十個大嗓門的漢子,在四方城門處誦讀來自陳國各地的軍情報告。那些漢子,用巨大的嗓門告訴都城中的百姓,北鮮卓又攻下了哪些城池,並縱火焚燒了它。各大家族中,又有哪些家族支族,哪裏姓氏,哪些百姓成批成批的被屠殺。


    還有,那些反賊現在又出現在哪些地方,他們燒殺搶奪,脅迫威逼了什麽人。


    這些消息,漢子們談得是翔實而精細。那種標準的報告語氣,令得都城中的百姓,不得不相信,不得不議論。


    事實上,這個時代,不管哪個地方的人,都是誠信的多。因為少有謊言和流言出現,所以百姓們聽到什麽消息,第一反應便是相信它。


    現在也是如此。


    前陣子,軍情雖然緊張,可知道軍情的,隻有那些消息靈通的達官貴人。現在卻是全城皆知。


    耳朵裏聽著處處水深火熱的兵災,想著衛子揚的人每天都要重複的承諾。越來越多的百姓們,開始對陳姓皇氏有了怨言。


    特別是達官貴人們。


    望著城牆上無精打采的守衛們,衛子揚眼睛眯了眯,沉聲問道:“阿宛,你說我們還要堅持多久?”


    馮宛也抬起頭來,她尋思了一會,緩孩說道:“不久了。”她低聲道:“我們都說得這麽明了,隻求趕走陳氏皇族,便秋毫無犯,這是一場複仇之戰。那些百姓雖然隻是口裏說說,可那些好逸惡勞的權貴,必定坐不住了。”


    她冷笑道:“這陳朝的人,從來便不講什麽忠義。權貴們為了保住自己,會替我們動手的。”


    衛子揚點了點頭,他輕輕說道:“如此甚好。”


    以他的性格,是想衝殺個痛快。可是馮宛總是想著以最小的代價,得到最大的成就。她是個聰慧的人,衛子揚自然而然便習慣了聽她的。


    轉眼,衛子揚圍城,已有半個月了。


    這一日,戴著麵紗的弗兒與趙俊等人,悄悄爬上了城樓。他們低頭看著城外黑壓壓的衛子揚的親兵,以及衛子揚那屹立如山的身影,同時沉默了。


    安靜中,弗兒低聲說道:“兵法上不是說,十則圍之嗎?這衛子揚的人馬,不過區區萬數。我們可用之人少說也有三四萬。怎麽還是被他給圍上了?”


    她的聲音一落,一個文士在旁冷哼道:“婦人之見!”


    瞟了弗兒一眼,那文士說道:“衛子揚的人是不多,可是他的身後,還有反賊,還有北鮮卓的人。我們便是擊退了衛子揚部,又於事何補?”


    他的話說得現實,眾人更加沉默起來。


    被譏諷了的弗兒,放在腿邊的手這時已經握緊。她在宮中,這幾天也與十五殿下見過麵,自是知道,他焦慮到了何等地步!那麽俊雅從容的一個人,兩鬃都冒出白頭發了。


    而她呢?


    望著城下衛子揚身邊的那個疑似婦人身影,弗兒的唇咬了又咬:難道她這一生,注定是沒有出頭之日的?


    想著想著,弗兒倔強地抬起了頭。


    就在這時,趙俊訥訥的聲音傳來,“難道,我們就這樣等下去?”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轉眼,又是十天過去了。


    到得這時,都城的糧草,都有點緊張了。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權貴們坐不住了。


    聽著那些大漢們宣讀的軍情,他們想道,再這樣拖延下去,陳國不是落入衛子揚手中,而是被北鮮卓魚肉口比起單純衝動,又相識甚深的衛子揚,那北鮮卓的人,可是活生生的狼啊。他們可不會管你是什麽身份的!


    這一晚,天空上繁星點點,於樹影綽綽中,偶爾可以看到人影出沒。


    仿佛感覺到了不妥,皇宮中早就添了三層的護衛。


    坐在寢宮中,十五殿下正在埋頭疾書。一個老太監躬著腰輕步走近,低聲喚道:“殿下,可有用膳?”


    “放那吧。”


    “是。


    那太監揮了揮手,示意眾人放下食盒,然後慢慢退去。


    十五殿下放下毛筆,撫了撫空空如也的胃,提步朝著餐幾走去。


    一坐下,幾個太監依次上前,各自挾了一筷子食物嚐了起來。直到他們放下筷子,十五殿下才信手挾了一點東西放入嘴裏。


    心情不好,他的食量並不大。隨意吃了十幾口後,十五殿下放下了筷子。


    他剛剛站起,腹中就是一痛。伸手按著腹部,十五殿下白著臉,在額頭汗水涔涔中,轉過無神的雙眼瞪視著眾人,啞聲道:“飯菜有毒?”


    他的聲音剛剛落下,殿外傳來一個笑聲。緊接著,幾人走了進來。他們站在殿門處,看著臉色越來越青,強忍著痛楚的十五殿下口那走在最前麵的人持手一拱,道:“殿下,實是對不住了。為了你與五殿下,犯不著讓大夥一起陪葬。”


    十五殿下的唇越來越青,他忍著痛,慢慢直起腰來口冷冷地瞪著那些嘲諷他的人,十五殿下沉聲說道:“經手我的飯菜的,都是最忠於我的人。你們是怎麽下毒的?”


    因疼痛難忍,他放在腿邊的手都在顫抖。


    “是我。”一個朗應聲傳出,趙俊越眾而出,他朝著十五殿下舉了舉手,垂眸說道:“殿下勿怪,人心是最靠不住的,是我收買賣,了其中一人。”頓了頓,他馬上聲音一提,頗為理直氣壯地說道:“說起來殿下也沒有資格怪罪我們。五殿下當年,是謀了先帝的位,還囚禁了先帝的。至於殿下你,也是生生把五殿下關起來,自己當了權。說來說去,臣所做的事,也隻是在郊仿兩位殿下。”說著說著,他已是搖頭晃腦,是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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