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馮芸冷笑一聲,她還沒有開口,另一個貴人在一側笑道:“這位便是馮夫人?”她語氣中加重了“馮夫人”三個字,側過頭看向馮芸,那貴人笑道:“聽聞馮夫人與美人是兩姐妹,可真可假?”


    要向自己開炮了。


    馮宛垂眸淺笑中,果不其然地聽到馮芸冷笑的聲音,“姐妹?我倒是想要這個姐姐的。隻不過前兩天家裏的兄妹來到都城,連麵也見不到便被馮夫人趕走了。別看她這個體弱的樣子,可不是個易與的。”


    這話一陣,立馬嗡嗡聲一片。


    聽著這議論聲,感覺到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又有了變化,馮宛暗歎一聲:人活在這世上,怎麽就少不了這一曲呢?爭鬥爭鬥,永遠都在爭鬥。


    這時,一個貴女不信地問道:“馮夫人,此事可真?”


    馮宛抬起頭來。


    對上眾人盯來的目光,馮宛長長的睫毛扇了扇,說道:“實是臥床……”


    她剛說到這裏,馮芸便冷笑出聲,就要出言嘲諷。這時,馮宛抬起頭來,她直視著馮芸,溫婉地說道:“說起來,我確實不如馮美人寬宏……三個月前,正是被弟弟妹妹連累,美人才被震怒的陛下關了禁閉。這美人剛一出來,弟弟妹妹又來了,哎,我本琢磨著過兩天,我身子好些時,使人送他們回去呢!”


    她說得溫柔,誠懇,既自承不是,又處處為馮芸考慮。而且,她當眾點明了數月前發生的那件事,頓時便讓那些不曾聽到的,或已經忘記了此事的人,都點醒了過來。


    嗡嗡聲再起,眾貴人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待人人都弄明白了,三個月前發生了什麽事時。她們看向馮芸的眼神,便多了些什麽。


    ……那樣會惹事,又不知進退的親人,她竟然還這麽護著?馮美人就不怕徹底仇了成王一家?


    對上眾人的眼神,馮芸的臉色終於變了變。


    這一次前來的權貴,因是皇後所使,大多是背景深厚的,馮芸可不想在這些人心目中,留下自己不識大體,愚蠢護短的評價。


    就在馮芸琢磨著怎麽扳回局麵時,隻見馮宛突然以袖掩嘴,劇烈地咳嗽起來。聽著那一聲勝過一聲的嘶咳,看著那厚厚衣袍掩映下的蒼白麵容,婢女們不由著急起來。一婢連忙上前,她一邊敲打著馮宛的背,一邊急急說道:“夫人,還是回去用藥吧!”


    馮宛一邊咳嗽一邊點頭,她在婢女地扶持下慢慢站起,好不容易咳得平了些,她朝著眾人斂襟一福,嘶啞無力地說道:“實是身體不適,容告退。”


    一邊說,她一邊又咳了兩聲,然後在那婢女地扶持下慢慢退下塌。


    見她就這麽想起塌離開,馮芸朝旁邊一個貴女使了一個眼色,當下,那貴女哎喲一聲站了起來,她搶先兩步擋在馮宛的麵前,一邊伸手扶她,貴女一邊連連歎道: “怎麽病得這麽重?”她回過頭去,對著兩個陳雅的婢子便命令道:“馮夫人身體不適,還不扶她進屋休息休息?快,速速喚過李太醫前來!”


    一邊說,她一邊強扯著馮宛便往陳雅的屋子裏走。


    就在這時,馮宛卻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因咳得太劇烈,她整個人都佝僂起來,直是朝著地上蹲去。


    她這樣一蹲,那貴人倒不好使力強扯了。


    就在這時,站在馮宛身後的一婢女朝那貴人福了福,脆生生地說道:“貴人有心了。我家夫人已病了多日,本來用了藥已有好轉的,隻不過今天受了寒才會如此。”


    另一個婢子也在一側說道:“北院裏,夫人用的藥都熬好了備著呢,溫一溫就可以喝的。那藥夫人是用慣了的,夫人一喝就能靈驗,實是有勞貴人掛心了。”


    一邊說,兩個婢女一邊架著馮宛便向外麵走去。


    她們伶牙俐齒的,聲音又清脆行事又果斷,一時之間倒讓那貴人愣在當地。她有心想嗬斥兩個不知尊卑的婢女,卻哪裏知道,她的一個厲眼瞪去,兩個來自衛子揚府第的婢子,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眼看馮宛三人越走越遠,又見那貴人束手無策地站在當地,陳雅臉色一青,她騰地一聲站起,站在她身後的一個婢女連忙扯了扯。


    被提醒的陳雅,強行壓下怒火。


    饒是重新落坐,她瞪向馮宛的眼神中也滿是不甘。今天的這些貴人,光是請來便費了她不少心力。不能這麽便宜了那個賤婦!


    可是,她看著馮宛佝僂成一團的身子,又覺得束手無策。怎不能像以前那樣不管不顧地把她留下吧?


    走出東院後,身邊的婢女慢慢鬆了一口氣,被她們扶持著的馮宛,腰背也挺直了些。


    回頭見左右無人,一婢低聲說道:“總算出來了。”


    另一婢也笑道:“是啊,這些人一看就是不懷好意的。夫人現在出來,她們很多打算都要落空了呢。”


    聽著兩婢的嘀咕聲,馮宛笑了笑,她垂眸說道:“回去後,我就上塌休息吧。”


    一婢問道:“夫人是擔心她們又過來相找?”


    馮宛點了點頭,道:“不錯。”


    這時,眾人已來到了北院的拱門外,馮宛等人一跨進去,“吱吱——”一聲,苑門便給關了起來。


    一入院,馮宛便甩開兩婢,她在自個的塌上一倒,便一動不動。


    兩婢見她疲憊的模樣,幫助她淨了手麵,慢慢退了出去。


    處置馮宛不成,陳雅馮芸等人又是不甘,又有點意興索然。如此一個時辰後,便有人告辭離去。有人帶頭,接下來的人都一一離去。


    直過著馮芸出了府門,大公主才衝回東院。


    趙俊一回府,便聽到東院處“砰砰砰砰”地響個不停。他停下腳步,皺起眉頭有氣無力地問道:“又是誰惱了她?這麽拿著府裏的物事出氣?”


    語氣中,有著掩飾不了的厭煩。


    一仆走上前,低聲把事情跟趙俊說了說。


    趙俊怔住了,良久卻是長歎一聲。


    轉過身,他朝著本院走回,“回吧。”


    “郎主不去看望主子了?”


    趙俊冷冷地說道:“等她氣消了再去不遲。”


    哪知他剛剛提步,一個婢女便從東院探出頭來,見到趙俊,她歡喜地喚道:“是郎主回來了!主子,郎主回來了!”語氣中,是迫不及待的歡喜和解脫。


    不止是她,這婢女一叫出聲,東院裏麵便是好幾個歡喜地聲音傳來,“主子,郎主來看你了!”


    聽著婢女們歡喜的聲音,趙俊的臉色青了青,暗暗恨道:都把我當成專門給你們主子敗火的奴才了?


    想是這樣想,他還是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盡量腳步輕快地向東院走去。


    ……


    趙俊從東院出來時,時辰已經不早了。他回到本院洗過澡後,悄悄地帶著一個仆人,便從另一條小路,向北院走去。


    不一會,趙俊來到了北院門外,望著這緊閉的門戶,趙俊眉頭蹙了蹙,低聲說道:“上去敲一敲。”


    “是。”


    那仆人上前敲過幾下後,一個婢女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何人?”


    趙俊不耐煩地喝道:“是我,郎主!”說到這裏,他不滿的又喝道:“好好的關什麽門?還不打開,我定叫人把這門拆了去!”


    聽出趙俊語氣中的認真和不耐煩,裏麵的人沉默了一會後,“吱呀”一聲把門打了開來。


    門一開,趙俊便撞開兩個婢女,提步入內。


    一邊走,他一邊問道:“夫人呢?”


    “夫人病又重了,正臥床休息著。”一婢女說到這裏,見到趙俊徑自提步朝寢房中走去,連忙喚道:“郎主,郎主?夫人已經歇息了。”


    趙俊卻不容她阻攔,伸手把她重重推開,撞入了寢房中。


    寢房中很安靜,簾幕飄蕩,藥香隱隱。侯在房中的兩個婢女陡然看到趙俊闖入,顯然一驚,她們相互看了一眼後,低頭退後一步。


    雖是退後,姿勢卻戒備著。


    趙俊沒有心思理會她們,他幾個大步便衝到馮宛的帳前。


    望著帳中隱隱的人影,他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便這般神色複雜地看著帳中人,好一會,趙俊喚道:“宛娘?”


    一個婢女正要上前應話,趙俊又說道:“宛娘,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沒有睡著。”


    他直直地看著帳中,聲音轉軟轉柔,“宛娘,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陳雅她又來找你麻煩了,是不是?”


    他這話一出,帳中躺著的馮宛不由一怔,她還是第一次聽到趙俊承認“陳雅找她麻煩”的事。


    趙俊望著她,聲音苦澀地說道:“我已知道,她是個難相處的。她又一心針對你,你不舒服,是應該的。”


    噫?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馮宛聽著這破天荒的話,不由心下大奇。


    趙俊怔怔地抬起頭來,他眼神空洞地看著幃帳,喃喃說道:“宛娘,我錯了,我真錯了……當初若是不曾招惹她,若是不曾指望……我何至於此?你我又何至於此?”


    他雙手捂著臉,疲憊之極地說道:“宛娘,你素來聰慧,我有了難處,你總是能想到應對的法子。現在,你能不能幫我想想法子,讓我離開她?你想想,想想怎麽才能讓我沒有損失地離開她,讓我們都回到從前那樣?”


    這一個月來,對趙俊真真是度日如年。而且,隨著時日一天一天地過去,他已經覺得,如其期待被貶為庶民的陳雅,重新得到她屬於大公主的榮寵,自己又能借她之力平步青雲。還不如離了她,讓宛娘回到自己身邊。相信,隻要宛娘在,他的青雲之路還是會有的。


    這個自成婚以來,便被馮宛寵著慣著,事事順利舒暢著的趙俊,深刻地感到如今這日子太難熬了,他總是想起從前,從前那隻有宛娘,沒有陳雅的日子,實在比現在快活十倍,一百倍!一千倍!


    他是真的悔了,真悔了!


    本來還不至於如此,實在是自打定下婚事起,便是陳雅一生最不如意的時候。她便是忍著克製著,那怒火還是會發泄到趙俊身上。而趙俊也是個被馮宛寵慣了的人,他哪裏耐煩像個奴婢一樣,沒完沒了地陪著笑臉受著閑氣,這般沒有指望地挨著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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