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宛的馬車是直接從側門入趙府的。馬車剛剛冒頭,院落裏便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喲喲,不是攀上了人家大將軍嗎?怎麽又回來了?嘖嘖嘖,我老婆子就沒有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聲音尖酸刻薄,煞是難聽。


    嗖嗖嗖,護衛和婢女們同時看向馮宛。


    馮宛卻是一臉溫婉,她把車簾掀開些,任由馬車駛入院落後,這才抬頭,靜靜地掃向那個說話的婆子。


    這婆子卻是個臉生的,她見馮宛朝自個看來,沉著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好大的氣派啊,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將軍夫人來咱府上做客呢。”


    馮宛緩步走下馬車,向侯在旁邊一個趙府婢女問道:“她是誰?”此刻的北院中,站了六七個婢仆,大多是些生麵孔,看來陳雅要嫁過來了,趙府還是添置了一把啊,連婢仆都準備了這麽多。


    那婢女還沒有開口,老婆子已向咧著黃牙笑道:“勞夫人問,老婆子姓鄭,是叔父大人使來給郎君搭手的。”


    原來是趙俊的叔父派來的?想來,叔父定是那天見了趙府的亂狀,有心想助一把手。


    在鄭老婆子得意的目光中,馮宛點了點頭,淡淡說道:“原來如此。”聲音落地,她盯著鄭老婆子喝道:“不管你是何人使來,入了趙府,見到我這個主母,便得尊一聲夫人!沒上沒下,滿口胡言,來人,掌嘴!”


    她這麽靜靜地站著,冷冷地喝著,那氣派,直是勝過鄭老婆子平常見過的所有夫人。她被駭得走動不得時,馮宛身後同時走出二個護衛和二個婢女。那兩個護衛隻是走出幾步,便手按劍鞘,煞氣沉沉地盯著鄭老婆子,在盯得她一身冷汗時,那兩個婢女一上前。其中一人本是準備在鄭老婆子反抗時,伸手製住她的。現在見她駭得動彈不得,便停下腳步。另一婢女繼續上前,右手一揚,“啪啪啪——”便是幾個清脆的巴掌甩了過去!


    出自衛府的,便是婢女也帶著幾分悍氣,這幾個巴掌又重又沉,瞬時便把鄭老婆子的左頰打得又紅又腫。


    左頰打得紅腫了,那婢女換了一隻手,朝著鄭老婆子的右頰又是幾個耳光甩去。


    隨著“啪啪啪”的耳光聲,哭嚎聲中,隻聽得“卟”的一聲,卻是鄭老婆子吐出了一口帶血的牙齒。


    這時,馮宛慢慢說道:“可以了。”


    見那婢女抽回手,馮宛淡淡地瞟了一眼伸手捂著臉,嚎得鼻涕都出來的鄭老婆子。目光掃向眾人。


    她眼角瞟到,這會兒,通往主院的拱門處,二個腦袋嗖地縮了回去。


    刻意地盯著拱門處,仿佛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的馮宛,在趙府的婢仆們齊刷刷低頭時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道:“上下尊卑,還是記著的好。”


    她不名不譽的從衛府回到趙府,羞辱,閑言碎語,攻擊,這些都是可以想象的。再加上,馮宛在趙府時,決事雖然果斷,手腕卻透著幾分溫軟,真正怕她的人沒有幾個。


    於是,她還沒有進門,這個鄭老婆子便撞上了。想來,必是有人慫恿初來乍到的她來對自己進行試探的。


    鑒於此,她的回擊不但要迅速,而且要淩厲狠辣,隻有這樣,才能騰出手和精力,去麵對馬上就要嫁過來的陳雅。


    馮宛轉身朝寢房走去。


    就在馮宛走來時,她眼角瞟到房間內,好幾個身影鬼鬼崇崇地閃入了後花園中。


    馮宛腳步微頓,然後,再次笑了笑才提步入內。


    寢房中空空如也。


    ……原來擺設得齊整精致的房間,幾乎一塌一幾和幾層簾幃,便再無餘物。


    馮宛回過頭來。


    在她回頭時,趙府放在這裏的婢仆們,頭更低了。


    馮宛朝她們瞟了一眼,轉身朝別的房間走去。


    果然,所有的房間都與寢房一樣,變得空空如也,連庫房也是一樣,原本放滿了布帛糧食的庫房,啥也沒有了。


    這一路,馮宛看得很仔細,每少一樣什麽東西,她必會在原處停留一會。


    在她的身後,衛府跟來的婢仆們,一聲不吭的,跟是安靜地跟著。


    望著這支浩浩蕩蕩的人馬,望著這個個氣勢不凡的,趙府的婢仆頭更低了。


    直過了好一會,馮宛才退出庫房。


    回頭瞟了一眼,馮宛慢條斯理地問道:“陛下的人,什麽時候離開的?”


    她問的,自然是跟在旁邊的趙府婢女。


    一婢朝同伴悄悄看了一眼,福了福回道:“稟夫人,他們是五日前離開的。”其實,馮宛是知道他們離開的時間的。陛下都準備把陳雅嫁給趙俊了,怎麽可能還任由屬下保護自己這個所謂的“馮夫人”?便是要監視,可以改為暗中注意。


    “是麽?”馮宛淡淡地說道:“他們前腳剛走,你們便下手了?”


    這話可不輕,麵對著剛剛教訓了鄭老婆子的馮宛,趙府派來的婢仆同時臉一白。


    馮宛頭也不回,命令道:“陛下賜給主母的東西也敢動用,留他們何用?拖下去打殺了!”


    打殺了!


    她竟然說打殺了!


    趙府婢仆們臉色大白,也不知是誰帶頭,隻聽得“撲通撲通”聲不絕於耳。


    跪了一地的婢仆們同時叫起冤來。其中一個仆人最是伶牙俐齒,他伏在地上大叫道:“夫人冤枉小人們了,院裏的東西,實是郎主下令搬走的啊。”


    “是啊是啊。”


    “夫人,真是郎主下令的。”


    ……


    亂七八糟地叫嚷聲中,馮宛神色不動。


    她當然知道是趙俊下的手,他都不知道垂涎這些東西多久了!她當初離開時,除了那三箱金銀首飾別的都沒帶,也有為這一日做準備的意思。


    不過,知道是知道,她偏要逼著這些婢仆人自己說出。這樣,會讓趙俊有一點羞愧,少來纏她一些。會讓在這府中安插了人的陛下皇後他們,更清楚趙俊的為人,明白趙俊對自己的情意,也就那麽一丁點而已。


    見馮宛沉著臉,婢仆們都磕起頭了。


    好一會,馮宛揮了揮手,沉喝道:“滾!一個都給我滾!”


    聲音一落,眾婢仆慌忙爬起,看著這些人倉皇離去的身影,馮宛一動不動。


    直到趙府的人退了一幹二淨後,她才轉過身來,朝著那個衛府帶來的護衛兼管事,馮宛福了福,溫言細語地說道:“我這裏有些錢銀,有勞君子處理了。”


    那護衛點了點頭,接過馮宛遞來的小袋金葉子,道:“夫人不必多禮,添置些東西不算什麽,我馬上就吩咐下去。”


    這護衛是個能幹的,他幾道命令下去,婢仆們都忙活起來。到得傍晚時,府上的東西已經添置一新,連熏香麵脂都已準備妥當。


    這時刻,趙俊也回來了。


    他剛一回府,便聽到馮宛回到北院的消息。理也不理那個哭哭啼啼的鄭老婆子,他提步就向北院走去。


    他走得很快,越來越快,一想到要見馮宛,他便有點迫不及待。


    他想她了,是真的想她。她離開時,他恨不得扼死了她,可現在,聽到她回來的消息,湧出他心頭最多的,居然還是高興。


    他想她回到自己的身邊……


    現在,大公主都貶為庶民了。既然是庶民,那就意味著,她的身份能夠給他帶來的利益和威風,已所剩無幾。


    她便還是公主時,他都感覺到與她相處,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他都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回想馮宛的好處,回想著因為大公主,自己伸手把馮宛推得遠遠的,是不是得不償失。


    現在倒好了,她連唯一的優點——公主身份也沒有了。那他還求她什麽?


    抿了抿唇,趙俊想道:還是要留下宛娘。


    隻有她在,自己的心才會是安定的,自己在外麵處事時,才會心平氣和。而且,她雖然鬧了大半年性子,可她要是能像新婚之時那般對自己,以她的聰慧,自己一定可以事事順利。


    想到這裏,趙俊的腳步更急了。


    就在這時,一個仆人喚道:“郎主?郎主?”


    聽著仆人的叫喚聲,趙俊不耐煩地蹙了蹙眉:還有什麽事,比他去見過宛娘還要重要?


    那仆人見趙俊不應,更是加快了腳步,他一個急步衝到趙俊身側,喘著粗氣說道:“郎君,剛才夫人發火了。她還要把你留在北院的人全部打殺。現在,我們都給趕出來了。”


    趙俊一個急刹!


    見他沉著臉瞪著自己,那仆人急急說道:“夫人進了北院,見東西都被搬空了才發火的。”


    他說到這裏,迅速地低下頭去,還悄悄地退後一步。


    他知道,自家郎主這麽一回府,連休息也不曾便興衝衝地趕去北院。若是順利便好,若是被夫人羞辱了,回來後他少不得拿自己這些人開刀!


    因此,他要攔住郎主。


    趙俊一呆,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向北院所在。


    沒有人知道,他現在有多難。陳雅雖是貶為庶民了,可她還是皇室血脈,過幾天就要進門,不說別的,為她把整個院落整修一番,再在東邊建一個新院落給她居住,那是不可少的。


    讓他惱恨的是,這個麵子他不能丟了陳雅的,可不管是陳雅,還是給他這個暗示的人,連一片金葉子都沒有拔給他。他逼得沒法,隻能把早就歸了自己私庫的,從北院搬來的糧帛全部拿出來,甚至,還向叔父和同僚借了個遍,才勉強湊齊。他才過幾天安生日子啊?這一弄,不但手頭空空,還欠了好大一筆外債!有時候半夜想起,趙俊直恨起陳雅來:宛娘嫁給自己後,是裏裏外外幫襯著,便是幾個妾室,也都是幫襯了他的。隻有這個曾經的大公主,人還沒有入門,便把自己掏空了。現在,他也隻能期待她的嫁妝了……


    趙俊呆了一陣,明白自己現在不能去見宛娘。那婦人,自打勾搭上衛子揚後,變得牙尖嘴利了,從前的賢惠大度連影子也沒有了。自己去了,多半會受上她一二句閑話。


    暗歎一聲,趙俊衣袖一甩,轉身向回走去。


    來到忙得熱火朝天的東院處,他瞟了一眼,便不耐煩地轉過頭,繼續朝本院走去。


    本院也有工匠在修整。按陳雅的要求,這本院是趙俊一人的院落,當建得高貴大氣些。至於那些婢妾,再隨便建個院落就是。


    她說是說得好,可錢呢?錢又沒有見她掏上一個?趙俊想到這幾天見到陳雅時,她像個瘋婆子一樣纏著自己又哭又鬧,又是詛咒連連的,直對這些工匠都煩了起來。


    回到書房,趙俊重重的在塌幾上一坐。


    坐下後,他把空空如也的杯子重重一放,怒喝道:“人呢?怎麽一個都不見了?”


    聲音一落,兩個婢女急急走了過來。


    趙俊瞪了她們一眼,喝道:“你們進來做什麽?眉娘呢?”眉娘和絹兒,本來在十幾天前被大公主發賣了的。可緊接著便出現了那些流言。於是,幾天前,她們被人又送到了趙府。趙俊當時就知道,這必是皇室做的。


    現在情形不錯。陛下在把大公主貶為庶民時,可是親口說了的:不得再動他的妻妾。算起來,眉娘等人應該鬆了一口氣。


    讓趙俊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應該放鬆了,舒暢了的妾室們,怎麽從那後,見到他一個個都烏著一雙眼?唯一一個依舊獻殷勤的眉娘,笑的時候也有著勉強。


    一婢女上前應道:“回郎主,眉娘說是身子不適,在房中養著。”


    這話一出,趙俊更惱,他青著臉怒道:“養著養著?二個三個都養著養著!”


    這府中,被陳雅鞭打了的月娘和嫵娘,一直養著傷,連麵也不給他見一眼。要不是宮中有令,陳雅嫁來前後她們不得生事,隻怕這二個女人都跑回娘家了。


    現在倒好,連眉娘也養著了!


    怒火中,趙俊拿起幾上的一個酒杯,“砰”地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後,還不解氣,伏著幾急促地喘息起來。


    好一會,他的怒吼聲傳到了院落裏,“要這麽多女人幹嘛?就沒有一個貼心的!哼!”回音嫋嫋,可惜久久無人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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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上四千字,昨天的和那一千字的欠更補上。呆會送上第二更。


    哎,這樣老是欠更著實在不好,我盡量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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