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他的聲音,透著焦躁。


    “嗯,”木棉蹲下來,望著腳邊的魚缸,那條本該被燉進鍋裏的魚,此刻正悠哉的遊著。


    命運的不經意,正在於此,你永都不知道,下一秒是奇跡,還是毀滅。


    “那個女人的事,我不記得了。”他說著,有些苦惱。


    魚兒遊得很暢快,時而沉入水底,時而遊上來,像與誰嬉戲。木棉望著發了會呆,手指無意識的撩上了水麵。


    “你在聽嗎?”


    水有點涼,手指很快縮了回。


    “阿騫,”她突然出聲,昂起頭,望著遠處的明媚,天是藍的,雲是白的,風是輕的,心卻是荒蕪。


    “你什麽都不用向我解釋,”她說:“事情因為你而起,你就要負責解決……想怎樣,告訴我結果就好。”


    她掛了電話。


    起身,她扭頭走進去,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端起碗,嚐著自己的手藝,皺了皺眉頭。


    果然,如連清和所說,不算太好啊。


    剛才的電話,連清和沒問過一句,吃遠了飯,兩人就忙著各自的。


    外頭響起了車聲,小秦從車裏出來。看到連清和身後的木棉時,馬上笑眯眯的招呼:“商小姐,原來您在這兒啊!怪不得連總一上午沒去公司呢!”


    木棉笑笑,看一眼連清和,貌似,人情是越欠越多了。


    連清和冷眼掃過他:“就你話多。”


    小秦馬上禁聲,但又忍不住說:“商小姐,換發型了?好漂亮啊!”


    “是啊,是連總剪的呢。”木棉如是說。


    “真的?!”小秦萬分驚悚,想象不到連總居然還有這樣的技藝!


    他偷偷去瞧連清和,想象著他刻板的拿起剪刀為女人剪頭發的樣子……頓時,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


    “行李在樓上,直接送去機場,然後你就可以消失了。”連清和很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小秦知道自己又不討老板喜歡了,馬上乖乖上樓,拎下來一個行李箱,朝著正端著水杯出來的木棉打了聲招呼:“商小姐,我先走了,咱們待會見。”


    木棉不太理解他的“待會見”是什麽意思,想問連清和,又覺得沒必要。


    小秦離開後,連清和看看時間,說:“差不多該走了。”


    既然答應陪他應酬,木棉表現得很配合。可上了車後卻發現,他行駛的路線是越來越熟悉,不禁問:“這是去哪?”


    “你家。”


    “我家附近有像樣的餐廳?我怎麽不知道啊?”


    “不去餐廳。”他很快停了下來,位置恰好是小區門口,扭頭看她,“上樓簡單收拾點行李,帶上護照。”


    木棉這下反應過來了,“別告訴我帶護照是因為要出國。”


    “不然呢?”他睨著她,眼神深邃,“酒店開房身份證就夠了。”


    “……”木棉微張著嘴巴,有些難以消化,“你可沒說要應酬到國外去!”


    “你沒問。”


    “連總,正常人都不會想得到吧?”木棉被他的霸道邏輯給氣到了,靠向椅背,車門直接落鎖,“我不上去,我也沒護照。”


    連清和點頭,馬上就要打電話。木棉有種不詳的預感,“你要做什麽?”


    “找人辦加急護照,當天就可以拿到……”


    “不用了!”木棉趕緊製止。


    他看她,“所以,是有護照?”


    木棉深呼吸,“重點不是我有沒有護照,而是我為什麽要和你出國呢?”


    連清和望著她,倏爾扯下唇瓣,“因為你需要時間冷靜,需要借口逃避。我不過是給你提供了這個機會而已。”


    木棉滯住,表情微微變化下,眉頭蹙緊,卻沒有反駁。


    “對不起,我還是不能……”


    “那好,我就陪你耗在這裏好了,直到你履行自己的承諾。”


    木棉抬眸,眸中一片訝異,“連清和,這算是威脅嗎?”


    他用著理所當然的口吻,“我做得不夠明顯嗎?”


    她咬咬牙,狠心的推門下去,“你想待在這裏就待個夠吧!反正,我是不會去!還有,你的生意受影響可與我無關,我沒錢賠你。”


    她往裏走,腳步很快,轉眼就進了小區,身影消失在單元門內。


    連清和仍坐在車上,漫不經心的抬起手腕看著時間。


    時間仿佛靜止了,隻剩指針的嘀嗒聲。


    不知過了多久,車門突然被拉開,木棉瞪著他,因為氣憤,臉頰微微脹紅。將一個行李包扔到了車後座,她坐進去,賭氣的關上車門。


    連清和揚起唇角,“比我預期的還要快。”


    木棉不吭聲,臉頰扭到一邊。


    車子發動了,許久她才悶悶出聲:“其實你沒說錯。”


    在她給阿騫整理的這段時間內,她是真的想要逃避了,隻是缺個理由,少個借口。


    連清和透過車內鏡掃過一眼,聲音仍不帶半分情緒,“記住了,你是被我強迫的,所以,不需要自責內疚什麽。”


    木棉身子輕輕震過,扭過臉看他,眸目澄澈,有了一絲微動。


    漸漸,她笑了,垂下眼眸,“連清和,這是賠本的買賣。”


    他駕車轉彎,上了高架橋,沒了回頭路,說:“那也是我的事。”


    ——


    機場,人流不息。


    小秦早就等在那裏,利落的辦理了一切手續,站在安檢口揮手:“連總,商小姐,旅行愉快。”


    木棉表情微赧,低著頭。意外的,連清和這次沒有斥他話多。


    登上飛機,她才知道,目的地是尼泊爾的首都加德滿都,中轉拉薩。


    經過四個多小時的飛行,機內廣播提示快要抵達貢嘎國際機場。這是木棉最久一次飛行,因為是商務艙,才沒有感覺太辛苦。


    她從窗戶往下看,當她看到藍天,白雲,還有群山時,神情都為之一震。無意識的驚歎出聲:“好美……”


    身邊的男人抬起頭,望過一眼,將她臉上的驚喜看在眼裏,一側唇角微揚。


    很快,飛機降落,跑道不長,居然意外得平穩。


    下了飛機,一股夾雜著涼意的幹燥氣息撲麵。但這樣的氣候在嚴寒的冬季裏來說,已經十分溫暖了,木棉不停的做著深呼吸,她聞到了河流山川,聞到了神秘的陌生。


    機場不算很大,候機時連清和說:“現在登機時間還早,帶你去吃點東西。”她剛才在飛機上,吃得很少,他擔心她會肚子餓。


    興許是外麵格外明媚的藍天使然,木棉愉悅的答應,隨著他一路走向餐飲區。


    突然,她站住了腳步,側耳傾聽著什麽。


    連清和扭頭看她,剛要開口詢問,卻看到木棉仿佛被蠱惑了一樣,緊緊抓住前方飄來的熟悉旋律,走了過去。


    那是位外國大叔,十分陶醉的拉著大提琴,在喧鬧的機場裏,自成一隅幽靜。


    木棉被吸此了全部注意,站在他跟前,沉睡在身體裏的靈魂被這古樸悠揚的聲音喚醒,隨著他演奏出來的音符,開始跳躍,飛揚,旋轉。


    她的臉頰發紅,眼眸興奮得像被拉薩河水衝洗過,發出熠熠光澤。她被這音樂征服了,而這樣的木棉,也在吸引著連清和的視線。他突然覺得,他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恐怕就是買回了那把斯氏琴。


    一曲終了,老人抬起頭,笑吟吟的望著木棉,用英語問道:“你喜歡?”


    木棉迫不及待的點頭:“喜歡!非常喜歡!能告訴我這首曲子叫什麽嗎?”


    老人說:“還沒有名字呢。”


    木棉驚訝不已,“那這是……您作的曲子?”


    老人笑著點點頭。


    木棉像個小學生,來到老人麵前,一臉的崇拜與激動,“我好喜歡!真的太好聽了!”


    老人看到她眼中有著似曾相識的狂熱,是跨越了時間的執著與瘋狂。他大方的將琴推向前,“孩子,你也為我演奏一首吧。”


    木棉錯愕的退後一步,“您怎麽知道我……”


    老人朝她眨眨眼睛,用手指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一圈,“都寫在臉上了。”


    木棉頓時害羞的直擺手,“我不行,我的水平很爛……”


    老人幹脆將琴弓擱到她手中,又把琴塞給她,他則直接坐到了對麵,微笑著:“親愛的,可以開始了。”


    這時,老人旁邊的座位上也被人占了去。


    連清和同樣兩眼望住木棉,“我也很期待。”


    木棉站在那兒,胸口砰砰地跳著,她都快要忘記了,被人這樣認真凝望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所以,他們的期待反而讓她更加緊張!


    她想起了那次比賽,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她的失敗……


    握著琴弓的右手又開始顫抖起來,繼而,慢慢垂落。


    她搖著頭,還是不行啊。


    連清和皺眉,他想要看到的,是剛才滿眼都盛載希望的木棉,而不是眼前這個直接縮回到龜殼裏的她。


    “嗬嗬……”身邊的那位外國大叔此刻卻笑出了聲,老人家特有的沙啞混著磁性的嗓音,別有一番安定的感覺。他用著憐憫的口吻說:“可憐的女孩,你寧願相信心裏的恐懼是真實的,也不願意相信,音樂可以幫你遺忘。”


    木棉心裏猛然一顫,怔怔抬頭。


    “孩子,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但你不該被命運打敗的。”他抬手示意,“拉響你的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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