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銘賀的事臨了還有波折。他果然老奸巨猾,那放在醉馬閣的證據居然是假的。


    謝子元正要靠這個將謝銘章收押,沒想到事情忽然有了變化,趕緊去與謝殊商量。


    “果然精明,一早就防著被我們利用呢。”


    謝子元問:“那要下官繼續逼問謝銘賀嗎?”


    謝殊搖搖頭:“畢竟是族中長輩,又上了年紀,傳出去不好聽,而且以他的為人,你未必能逼問出什麽。還是從謝俊下手好了,讓我堂叔去吧,他對逼問最有經驗。”


    謝冉接到沐白傳話的時候正在流雲軒裏喂魚,清清瘦瘦地蹲在池邊,看起來十分文弱。


    “丞相真是難為我,我這麽善良的人,怎麽老是被安排去逼供呢?想當初拷問樂庵時,我就總下不了手呢。”


    沐白耳中聽著這話,腦中想著他當時的所作所為,默默地盯著池裏的魚裝傻。


    隆冬建康,大雪滿落。


    謝殊披著大氅站在庭院裏,看著剛剛走馬上任前來見禮的謝家遠親們,想起初任丞相之位時麵前跪了一地的族人,恍然若夢。


    沐白捧著她新定的族規一一宣讀:“今後謝家內部選才任能,不計血緣親疏,才德俱佳者自薦有功,舉薦他人亦有功。忌猜疑爭鬥,忌同族相欺。識周禮而上侍君王,知進退而下撫後嗣……”


    謝殊見天氣寒冷,簡短地作了總結:“諸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因為出身,今後仕途必然會受到諸多排擠打壓,但隻要吾等齊心,謝家必能百折不彎。”


    眾人稱是。


    等人都離去,謝殊吩咐沐白道:“去督促一下辦事的人,盡早將謝銘賀資產變賣,補上徐州軍營的軍餉。”


    “公子是擔心武陵王催促嗎?”


    “欠了他那麽多人情還沒還,最基本的事得做好,我可不希望到後來用家族利益來還。”


    沐白聲嘀咕:“反正武陵王心甘情願,他不就是有所圖麽?”


    謝殊瞪他一眼:“別亂話。”


    轉眼到了年關,皇帝特於宮中大宴群臣,皇後和太後也露了麵。


    燈火明亮,觥籌交錯。宴席之上不談政事,隻誇讚皇帝英明神武,國家盛世太平,你來我往,推杯換盞,笑語不斷。


    自大病一場後,太後為人愈發親和,如今最操心的就是兒孫們的事情。今日她來之前已受了皇後的懇求,要為太子的婚事做個主,酒過三巡,便主動向皇帝提出了此事。


    皇帝微微傾身,問道:“母後覺得哪家女兒最好?”


    “陛下有所不知,太子鍾情王太傅胞妹王絡秀久矣。”


    王家家風嚴謹,王絡秀才名在外,的確是個好人選。皇帝轉頭看向王敬之,打趣般道:“不知太傅可看得上朕這個兒子啊?”


    王敬之忙起身行禮:“陛下言重了,太子殿下仁德溫厚,舍妹得此良緣,是她的福分。”


    皇帝笑了兩聲,此事便這麽定下了。


    明明早知這個結果,想起那晚王家別院裏的王絡秀,謝殊還是有些悵惘。


    不過太子秉性溫良,也許是樁良配吧。


    出宮時,衛屹之跟在她身後,走到無人處,跟上來問了句:“你今日怎麽有些不高興?”


    謝殊順嘴捏造道:“替你惋惜啊,你原本要求娶的人都被太子搶走了,也許其他人現在都在背地裏笑話你呢。”


    衛屹之笑了一聲:“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他們不是我,又怎麽知道我所想的是什麽?”完一頓,“他們還是不知道的好。”


    謝殊回到府邸,謝冉已經在書房等候許久了。


    “撬開謝俊的嘴了?”


    謝冉頭:“否則又豈敢來見丞相呢,我這也算將功贖過了吧?”


    之前為得謝銘賀信任,他參謝殊的罪名都證據確鑿,要遮掩過去可不容易。何況皇帝舍不得丟出朝政大權,對此更是諸多挑剔。謝殊要重掌大權的事不知不覺就拖延了許久。


    謝殊坐下道:“我也沒怪你,其他世家都虎視眈眈,陛下不可能獨攬朝政大權,遲早要交出來的,不用心急。”


    “丞相都不急,我急什麽?”謝冉忽然將書房門掩上,走回來道:“回來路上我遇著幾個世家子弟,閑聊了幾句,經過此事,丞相與武陵王之間的閑言閑語似乎愈傳愈廣了。”


    謝殊的臉色凝重了不少:“這次能順利渡過危機,他幫了我不少,會有風言風語也不奇怪。”


    難怪連九皇子都給她遞紙條了。


    衛屹之回到府邸,換下朝服,正要如往常一般去練武,有婢女來稟報襄夫人請他去祠堂,語氣神色頗為心翼翼。


    他覺得不太對勁,看樣子母親又發火了。


    衛家祠堂整個家族最為沉重的地方,當年族中祖輩九人被誅,至今仍是難以抹去的痛楚。


    衛屹之走進去,一眼就見到襄夫人沉著臉站在牌位下,勢如山雨欲來。


    “時候不早了,母親怎麽還不休息。”


    襄夫人遣退了所有人,一張口就喝道:“跪下!”


    衛屹之二話不,掀了衣擺恭恭敬敬跪下。


    “列祖列宗麵前不可謊,我問你,你是不是如傳聞那般,與謝殊私下交好?”


    自從得知九皇子聽到了傳言,衛屹之就料到遲早會有這天。他垂眼盯著地麵:“是。”


    “你……”襄夫人氣得臉色鐵青:“謝家處處與衛家作對,你為何要與他交好?”


    “比起謝銘光,她手段溫和,由她做丞相,對平衡世家有利,對衛家也有利。”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好,那我問你,除去這個理由,你有沒有私心?”


    衛屹之抿唇不語。


    “!”


    “有。”


    襄夫人氣得在他麵前來回踱步,似是難以啟齒,許久才又擠出句話來:“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他?”


    衛屹之猶豫了一下:“是。”


    襄夫人踉蹌後退,滿眼震驚,半晌才指著他道:“年少時你要入營建功光耀門庭,成年後又要穩定家業不輕言婚娶。你自被眾口稱讚,養成傲性,我隻當你是挑剔,沒想到你千挑萬選,最後竟選了一個男子!衛家如今隻有你一個男丁,你這是要家族斷後不成?”


    衛屹之一言不發。


    襄夫人忍下怒火,沉聲道:“你現在就對著祖先牌位發誓,從今而後再也不跟謝殊私下往來,更不會與他有任何不清不楚的關係!”


    衛屹之抬頭看了看祖先牌位,伸手解下腰間長鞭,雙手奉了上去。


    襄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劈手就奪了過來。


    衛屹之褪下上衣,依舊一言不發。


    襄夫人看著他光潔白皙的脊背,隻有幾道舊傷,但都是打仗得來的,如今他卻要為一個男子心甘情願忍受鞭笞。


    她狠狠一鞭抽了上去:“有兒若此,失望至極!”


    年節時期有幾日休假。謝殊閑躺了幾天,箭傷終於養得差不多了,那天一照鏡子,發現臉都圓了一圈,看來是補品吃多了。


    早飯後桓廷送了帖子過來,要請她一起去賞雪。謝殊左右無事,便換了衣裳準備赴約,沒想到苻玄登門來了。


    他站在門口,神色尷尬:“丞相可否去看看郡王?”


    謝殊疑惑:“你家郡王怎麽了?病了?”


    “差、差不多吧。”


    “難怪這幾日沒見人。”


    謝殊叫沐白去回了桓廷的邀請,自己係上大氅,剛走出門又有猶豫:“你家郡王是在舊宅還是在大司馬府啊?”


    苻玄道:“在舊宅,夫人這幾日心情不好,郡王便搬來舊宅住了。”


    謝殊失笑:“他每次就知道躲啊。”


    苻玄跟上她的步伐,趁左右沒人,低聲道:“其實……這次是為了丞相。”


    謝殊的腳步停了下來:“怎麽?”


    衛屹之的鞭子是鐵鞭,襄夫人又在盛怒之中,下手自然重。如今他連衣服也不能穿戴整齊,隻搭了件外衫在背上,百無聊賴,隻能趴在榻上看兵書。


    謝殊走進去,見到這情景,著實吃驚。


    還從未見他這般狼狽過。


    衛屹之聽見響動,還以為是苻玄,轉頭要叫他給自己換藥,卻發現是謝殊,連忙就要坐起。


    謝殊走過來扶他,剛好外衫滑下,看見他背上傷痕,她吸了口涼氣:“襄夫人下手這麽重。”


    衛屹之有些意外:“你知道了?”


    “嗯,苻玄告訴我的。”


    衛屹之歎氣:“這麽丟人的事也給我出去。”


    謝殊笑了笑,轉頭找到傷藥:“這次我能將你為我上藥的人情還回來了。”


    衛屹之笑著趴回去:“也好,且讓我看看你手藝如何。”


    謝殊挑起那黑乎乎的藥膏,仔仔細細地沿著鞭痕塗抹上去,連完好的皮肉都紅腫著,傷處更是慘不忍睹。


    她試探般道:“你若了我的秘密,襄夫人可能還沒這麽生氣,多會因你我敵對立場勸阻你,而不會認為你離經叛道。”


    衛屹之翻了一頁兵書:“家母對你多有偏見,沒到時候還不能告訴她。”他扭頭看她一眼,“你可以放心。”


    謝殊微怔,手下動作不知不覺輕緩起來。


    作者有話要:今天**大抽,頁麵半天打不開,現在總算能更了……


    讓大家久等了,今天的二更終於完成,鬆了口氣。這幾天連續熬夜有吃不消了,讓我歇兩天吧,明天起叫日更君來陪大家好不?我要恢複一下元氣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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