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愛我,因為我將與你為侶,共度人世的滄桑——席慕容《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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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原來是奢望,十六年前就失去的盼望。


    蘇子,即使我用了十多年去挽回,我努力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你沒有發現當年我的叛離,我努力順著你欺騙我自己,到頭來,你還是不要我。


    也許,不是你不要我,而是命運根本總是辜負你我。


    “蘇子,你怨我,你還怨我是不是?”


    “冉蘇,我是不是從來有沒有告訴過你……”


    他欲言又止,身子瑟瑟發抖,雨水層層浸濕了他的體溫,那涼得如冰的心一下一下仿佛被針刺般酥麻又微疼,席卷著他的思緒,頭疼欲裂,他隻能望著她向來清素的眼眸,專注近乎習慣的凝視著她。


    恍如隔世,她視線穿過他,飄到了很遙遠無杳的地方。


    流年似水,靜默細碎。


    虛虛一垂眼,心一怔,她仿佛看到那個倨傲挺拔的身影慵懶勾唇的護著她。


    “我替她喝這杯酒。”


    她預想的淩辱沒有發生,他站在那兒恍若可以撐起她搖搖欲墜的世界。


    “難道你要我把你丟在這兒?”


    他攥著她的手帶走了她,他是頭一個記得不要丟下她的人。


    “忍著。”


    她滿身傷痕,他將衣服蓋在她的身上,果斷的坐在她的後背細細的擦拭著她的傷痕。


    “冉蘇,我負責。”


    他隱忍沉痛,齒縫間迸出的話包裹著她。


    再後來,她漸漸愈發平淡如水,他總愛撩撥著她,卻還是冷不防被她雲淡風輕的口氣噎到,每每總是忍著壓在她的身上,憋著火燃著複雜的神色低啞微慍的道著這句話:


    “蘇子,你行,你真真行了!”


    無數次,他胸腔明顯起伏不定卻不忍對她說話重一分,隻得抱著被子去書房躺一夜,生著悶氣,還時不時在臥室開個小細縫觀察她,看她會不會來哄哄自己。


    其實,她知道,她都知道,她隻是裝聾作啞當做不知。


    她如此敏感細膩的人,裝傻充愣的功夫如他這些年所怨懟的那般,的確不俗。


    緩緩的,滲著虛汗,她收回眼,對視著他那雙蒙著霧氣,微紅發青的眼眶張著唇不知該如何言語。


    這麽多,這麽多年,她甚至分不清誰比誰更苦了……


    仔細分出來,也隻能分得清,誰受得苦更早一些,誰受得苦更晚一些罷了。


    尉行雲攥著她的手越發緊了,呢喃斷斷續續的話語慢慢的從薄唇中蹦出,他的手攥得她甚至有些發疼,嵌在她掌心的指尖掐著似乎存了心想在她的手心裏留幾條細紋斑痕。


    兩兩相望,不是相對無言,而是萬般話語都哽在了一處無法訴說。


    雷聲轟隆作響,藍光閃爍不停,“啪啪”的聲音隨著門窗發出刺耳尖銳的鳴叫,明明如此吵雜喧鬧,她卻看得見他的薄唇一張一合,幹澀無顏,就那樣一字一句繞著她的耳畔不住回蕩。


    “蘇子,我從來沒有開口告訴過你,那句話,不是因為我不想講,而是我總覺得,我尉行雲可以用更多更多的行動來說給冉蘇聽。”


    “蘇子,十六年,半輩子,我隻是想用更多的時間讓看到我真正想跟你說的話。是不是很可笑,我沒有想過,你是真真不願意去想去看,我這些年一直藏著的那句話。”


    “蘇子……十六年前,那個晚上,我等了一夜,我下了決心想,尉行雲愛冉蘇絕不會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我不說,我隻以為我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告訴那個女人,我愛她必不會是甜言蜜語,而是一輩子的好,一輩子的。”


    一輩子,對你好,這便是他下定決心表白。


    “冉蘇,十六年前,你生死掙紮,我那時就趕在回來的路上一直想,一直想,遲了十六年都沒有脫口而出的話,你能聽我說完它嗎?”


    很快的,很快的。


    他希冀的望著她,忽然笑得朗然清潤,鎖骨貼著潮濕透明的衣衫竟有一副純然的性感,他挺直了脊梁,雙手轉了個彎捧著她也有些涼濕的手,反複的磨蹭撫摸,望了望那雙交疊的手,恍惚了幾秒,片刻之後,低低湊上前在她微有些發愣的嘴角落下一吻,輕啄點水,萬般小心。


    “尉行雲是愛冉蘇的。”


    她一震,手指微動,在他的手心。


    “蘇子……我愛你,很多很多。”


    驀然凝紅了眼眸,她不知是什麽滋味,所有人都對她說:“尉夫人,尉先生一看便是愛你極深。”


    尉墨軒對她說:“大嫂,你信不信,我大哥愛上你了,比你想象得還要多得多。”


    尉至對她說:“媽,你看不出,爸那麽愛你,那麽愛你,你怎麽能無動於衷那麽多年?”


    葉菲瑤對她說:“媽,要是尉至能像爸愛你一樣這麽愛我該有多好……”


    她聽多了別人的陳述,模範夫妻,恩愛篤定,年輕結伴經曆風雨,多好多好的形象,她總固執的讓自己相信隻是假象,她總偏執的不去看他任何的動作與希求,隻那樣決絕的推開所有的溫度。


    此刻,她第一次在他口中聽到那句人人都告知自己的那句話。


    全身火熱交替,淚忽然靜謐無聲如同雨下,當年她等這句話等得那般久,那般漫長,最後夭折不再奢求,後來她盼望那張薄薄的紙,日日夜夜支撐著她度過餘生,可她沒想到輪回了那麽多日子,他終究還是對她說了那句:


    我愛你。


    “……是不是很俗,我也知道,我這年紀還說這些挺沒趣的,是不?”


    有些尷尬冷硬,訕笑了幾聲,他輕輕放下她的手,沒了溫度一下子就冷徹了到底,他垂了眼眸踉蹌了幾步,有些怕冷的環著自己。


    其實,他怕,他怕那麽些年珍惜的放在自己心中十六年的那句話要是再不說就再也沒資格說了。


    傾盆大雨嘩嘩的下,搖曳的燈光朦朦朧朧的透著幾許濕意罩著他們,頭越發疼得厲害,他閉了閉眼又睜開隻看見她滿臉的淚痕,他想告訴她,別哭,他來,不是為了讓她為難,他隻是想就那樣自私一回,什麽都不顧的告訴她那三個字。


    頃刻間,他偉岸健碩的身子就那樣生生一晃眼倒在了她眼前,她急急的攙扶住他,隻聽見他那句:“冉蘇,你信的對嗎?”


    我說的那句話,是真的。


    “我信,我信,我沒不信過。”


    他的身軀硬生生的倒在了她身上,她也立不住的坐在了地上,他的頭滾燙滾燙的在她的肌膚下灼的駭人,他的手下意識的攥著她,俊挺眉蹙得那麽緊那麽深,重重的腦袋擱在了她的膝上像生了根一樣。


    半晌,她平複了心緒,深深歎了口氣,死死的捏著他的鼻尖冷冷的道:“叫你苦肉計,叫你偏生給我用苦肉計!”


    話雖那麽講,她其實還隻是知道他是真的撐不住了,他也是個肉做的人,從來那麽傲然不可一世,卻還是有倒下去的時候,心底浮起一波波酸酸楚楚的味道,她放下捏著他挺直鼻的手,輕柔緩慢的擦過他的麵頰,直至柔軟微熱的耳後失神淡淡磨蹭著。


    “尉行雲,你等我,再等等我就好。”


    她呢喃低語,他沉吟若應,她掙紮著起身給將他拖至不遠的床榻,然後找了退燒藥給他用,他抿得緊緊的唇就是不肯張開,她淺淡的眸子一沉,惱了點,也隻好無奈的撥開他飛薄的唇瓣用嘴遞了給他,他還真真就下意識的乖乖的張開口,她籲了口氣,微狠拍了他火燙的麵頰撒氣。


    或許是真離了婚,她沒了拘束反倒還放下了不少隱忍的性子,對著他也沒來由的有些小暴力。


    還是翌日,晨曦微現,他睡了個好覺,以為她還在身邊,可沒想到她已不在,他喚了好幾聲還是沒人,忐忑的四處找尋,他給她拿來的行李都不見。


    心緒紊亂,他像隻無頭蒼蠅亂走,最後隻好還是坐到了床頭,這才見到邊上有一張白紙,黑字秀娟明晰,筆觸很淡,筆鋒利落,是冉蘇的。


    “我要去看看司晴出事的地方,你乖乖的,別找事兒。”


    寥寥數語,清爽簡潔,明顯是應付小朋友的。


    倏地,他抿著唇,低垂深眸,氣息不定,也許她現在也隻當他是個頑劣委屈的小朋友,他惱了一秒又不禁莞爾,有氣有怒,最後還是化成了那句壓抑寵溺的埋怨:“蘇子,你行,你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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