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鋪子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安園的主子依然在酣睡。


    一夜的激情蕩漾後,屋子裏還有沒散去的彌香,落英和明溪往裏屋覷了一眼,見還沒有動靜,不由搖搖頭。


    “落英姐,你看咱們是不是勸勸?”


    自打姑爺回來,小夫妻兩個就如膠似漆,夜夜笙歌,昨天給程家舅老爺拜壽回來,趁著酒氣,兩個人更是鬧了一整晚。


    “唉,兩個人正是年輕火熱的時候,這可怎麽勸。”


    關鍵是姑娘這些天完全丟下手裏的事不管,除了製出了滅虱粉,再什麽都沒幹,事事都推給了姑爺!


    姑爺畢竟是個大男人,隔幾天就要回一趟京郊大營的,姑娘要這麽懶散下去,往後可怎麽辦?


    “要不,跟白鶴說說?”明溪試探著問到。在她的印象中,白鶴雖然是後來的,但畢竟是姑娘的師傅給的人,看得出姑娘平日對白鶴很倚重,而且對白鶴的話也能聽進去幾分。


    ***


    白鶴確實來了一趟,皎月在理事的東廂房見了他,兩人談了兩刻鍾左右,白鶴再出來的時候,嘴角已經微微翹了起來。


    孺子可教,也不枉師尊費心費力把他安置到主人身邊了,主人若是成器,他自會盡力輔佐;若是


    不成器,百年之後他也算完成任務,照樣回歸上界,師尊不會虧待他們幾個人的。


    白鶴並沒講什麽大道,他隻說,修士之所以成為修士,在於他們要不斷地通過各種經曆來錘煉自己、增進修為,絕對不是野生散養無所事事。


    小到打理好自己身邊的瑣事,大到打理洞府,更有機會進了宗門或立了門派,還要管理好山門事務。即便大神也還要管理界麵,操心弟子後人呢。


    除非主人打算渾渾噩噩一輩子,最後老死在凡人界,不然這樁樁件件,哪樣不需要手段和能力?上界那麽大,靠人不如靠己,現在不鍛煉,難道以後現學不成?


    神仙尚且不能保證自己事事都順風如意,更何況一介凡人?


    有難處可以想法子克服,再不濟也能總結出經驗教訓出來,以後不必重蹈覆轍。像主人現在這樣,遇到煩心事就想甩手給別人,最好腳下被人鋪好一片坦途,這樣幼稚的心性,哪裏能應付得了修煉途中的重重難關?


    ***


    熙和堂裏已近燒起了火炕和炭盆,屋子裏暖洋洋的,一點不覺得冷。


    老太太正執了竹剪修剪一盆半開的雙色牡丹。


    “你說,封哥媳婦叫了鋪子上的租戶進來?”


    宮嬤嬤拿小竹篾子笸籮接了老太太剪下的枝葉,抿嘴道:“正是。角門上的小廝傳進來的話,他老子娘是咱們園子裏做活兒,他再不敢扯慌的。”


    老太太伸手扶起一顆略歪了的花枝,擺擺正,才道:“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哪就扯不扯慌的了。


    年輕媳婦們貪新鮮,胡鬧一年半載也是有的。封哥又是成親幾日就離了家,隔著好些日子才回來,這般若是安園還能靜悄悄的,我倒要奇怪了。


    現在你看看,安園這不也沒耽誤正經事麽。”


    府裏如今都在嘀咕什麽安園晚上鬧貓似的,夜夜不歇的話,明裏暗裏嘲諷那兩口子沒個羞臊,這話都傳到老太太耳朵裏了。


    不過聽這意思,老太太並不打算出這個頭。


    宮嬤嬤聽話聽音,立即道:“可不就是,還是您說的有道理。這新婚燕爾的,要像了老夫老妻反倒是個事兒了。”


    老太太擱下手裏的剪子,揮手拒絕了宮嬤嬤和丫頭們的攙扶,她感慨道:“在屋子裏我還能走走,現在就處處要攙著,用不了兩年就老殘廢了!”


    “都說養尊處優,我看是自誤了。前些日子在武安侯府,有幾個老姐妹,年歲還沒我大,過得是體麵富態。。。。。。”


    跪了那麽一會子,爬都爬不起來了,這樣的身子骨是金貴了,可不能算好。倒是武安侯夫人不比她小幾歲,卻腿腳利索得很。


    老太太回到榻上坐了,大丫頭靈芝連忙拿了靠枕墊在老太太身後,扶她靠舒服了。另幾個丫頭捧了水盆巾帕等物過來,給老太太淨了手,抹了香脂,又奉了茶來。


    “我聽說如姐兒的婆婆現在每天還打拳?”老太太飲了兩口熱茶,跟宮嬤嬤問了起來。


    “侯夫人的娘年輕時候弓馬騎射都能的,生的女兒也都各個學了幾手,侯夫人若是真能堅持到現在確實不容易。”宮嬤嬤雖不清楚侯夫人是不是每天打拳,對她的家世還是知曉頗多的。


    大丫頭雪蓮笑著接話道:“奴婢倒是聽說過這事兒,說是侯夫人現在回娘家去,幾個兄弟姐妹見了還要切磋切磋呢。”


    宮嬤嬤笑著連連點頭道:“侯夫人的老娘如今有七八十年歲了吧?這可是高壽了。不過老太太的兒女也歲數不小了吧?這歲數還切磋,哎喲喂,奴婢可想不出哪場景來~”


    老太太也笑了笑。


    人年輕的時候總是怕這個、怕那個的,想要端莊穩重,想要嫻熟靜雅,可到頭來才知道,什麽都沒有一幅好身體重要。


    唉,她真是老了,瞧瞧,剛才在說封哥媳婦,這一會兒腦子都跑到哪兒去了!


    老太太撥了撥茶湯上的浮沫,道:“那鋪子是誰放出去的?你去打個招呼,既然鋪子給出去了,


    就是安園的了,封哥媳婦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若是讓我知道誰打什麽歪主意,我可不饒他!”


    ***


    安園裏


    廳堂的客位上正坐著個衣著富麗的中年婦人。


    “。。。。。。這鋪子我們租了五年了,一直做的是綢緞生意,平日裏都是我的陪嫁在打理。


    前兩月,老夫人派了人說鋪子要換主了,妾身就想著什麽時候來拜望新東家呢。這不,前些日子得了信兒,咱們就趕緊遞了帖子進來了。”


    皎月已經知道,這位許夫人的丈夫是戶部的一個六品主事,這個官職大小不起眼,但論起來實權不小,他們能拿到這鋪子也應該是有些關係的。


    皎月淡笑道:“實在是最近府裏頭事情太多,一時忙不過來,才耽擱了些日子,讓你們久等了。”


    “不知許夫人的租期是到什麽時候?”她當然已經查過這鋪子的底細,不過是白問一問罷了。


    許夫人從袖子裏摸出一張契紙來,道:“本是一年一簽的,今年到期是在年底的時候。”


    皎月之前隻知道是年租多少,什麽時候到期,卻沒在意租賃的方式。此時看著契紙有些不解:一年一簽,豈不是很麻煩?


    新聘的李掌櫃見了輕聲解釋道:“京城的地麵都是寸土寸金的,尤其是東西大街的地段,宅子鋪子每年的租金售價都在變化。”


    所以,除非是當時的租金就給得非常高,或者主人另有打算的,不然都是一年一簽,便於隨時商談。


    皎月把契紙還給了許夫人,道:“這鋪子現在我手上,今日請您過來,主要是因為鋪子到期後,我打算收回來自己用了。”


    在許夫人略顯震驚的目光中,皎月繼續道:“本來事情忙,也想讓管事的去傳個話,不過想到許夫人這邊也是老租戶了,還是當麵親口跟您說一聲才好。


    這鋪子我自己有些打算,沒得自己有鋪子,還另外去租去買的,您說是不是?”


    “。。。。。。那是,那是。”


    許夫人沒想到,來了一趟竟帶了這個麽消息回去。


    國公府的這間鋪子,這也是因老太太年歲大了,自個兒沒精力去照看這些手上的產業,手下的人也不免懈怠鬆散,他們才能使了力氣租到這鋪麵。人家要收回去也是早晚的,可臨到頭上了,她還是有些不舍。


    別的不說,每年從這鋪子上獲的利就幾千兩,換個地方哪那麽容易得啊!


    皎月卻真的有了打算的。


    她想得明白,皎玉都能練個鋪子當嫁妝,她雖說有爹爹給的大筆陪嫁銀子,可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別說她眼下還沒搬到靈級界去,就是去,還有十來年的光景呢!


    再說,那邊的凡人間,金銀和靈珠同時可用,他們去了,起初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趁現在多積攢些,將來也能更輕鬆不是?


    送走了有些遺憾的許夫人,皎月繼續和李掌櫃說話,她道:“咱們這鋪子與別家不同,這裏頭可


    能賣瓜果、茶葉、酒和零散小藥等等,總之,就是個雜貨鋪。”


    那李掌櫃頗有些意外,他想了想,還是提醒道:“鋪子是咱們自己的,不論賣什麽,倒是不用考慮鋪子的成本,隻是這瓜果。。。。。。


    京城裏大部分官宦人家都在京郊或者下麵的縣裏有自己的田莊,別的不說,吃個鮮蔬瓜果倒是不費事。且果瓜不耐久存,到時候賣不出去可就爛壞了。”


    皎月知道他說的在理,不過她對自己的玉香瓜等果子有信心,因此,安慰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的瓜果自然是不一樣的。”


    說著,她喊了木蕊切一個玉香瓜來給李掌櫃嚐嚐。


    瓜盤子還離得老遠,李掌櫃就吸了吸鼻子,待吃了一片玉香瓜後,他真誠地朝皎月抱拳道:“東家這瓜若是上了鋪子,隻有不夠賣的,再不愁賣不出去的。”一個瓜都能這樣,別的也差不了。


    李掌櫃再不擔心賣不出去了,他思索了片刻,建議道:“咱們這雜貨鋪子主要以入口的東西為主,東家可以在店鋪名字上琢磨琢磨。


    還有,如果酒不多的話,可以按照住稅十五取一交納給衙門,如是稍微多一些的話,得跟衙門打個招呼才好。


    此外,鋪子的規模如何,裝修成什麽樣式,選用什麽樣的帳房,夥計等等,還請東家先考量著。眼下到年底還兩三個月,咱們也得先籌備起來了。”


    皎月到底沒開過鋪子,竟沒想到抽稅這茬。


    她細細跟李管事問了才知道,如今連續幾個豐年,糧食不短缺,朝廷倒不禁止釀酒。隻酒一向是抽取重稅的,自釀自喝不算,如果販賣,朝廷要抽取酒價的三分之一做稅錢。


    街麵上普通的酒約三百文一升,有名氣的酒價錢也高些,禦酒貢酒之類的宮廷酒,平常人就更是隻能耳聞,沒機會享用了。


    如今高門大戶中流行兩類酒,一類是糧食釀的烈酒,一類是滋補養生酒,也可以說是藥酒的分類。


    前一種如惠泉酒、金穀酒、豐泉酒、春酒等等,酒越清冽甘醇越受男子們的歡迎;


    後一種基本是藥酒調配而成的,添加了花果草藥什麽的,有濃鬱的花果香氣,更受高門內眷喜愛,如梨花酒、金桂酒、金橘酒、菊花酒、桃花酒,梅子酒等等,甚至還有玫瑰花釀的金瑰酒,在內廷也是很受歡迎的。


    當然,這些酒的售價也高出普通酒不知凡幾。


    皎月聽他這一番細說,倒是對著李掌櫃刮目相看了,她不過是一個想頭,對方就能講出這麽多行情來,果然是經驗老到。


    皎月也認真地點點頭,道:“我先跟少爺商量商量,改天咱們去西大街先瞧瞧鋪子再細說。”


    ***


    衛封倒是無所謂,畢竟他們這樣的人家,誰還用自己親自去照管鋪子不成?開就開唄。


    倒是皎月提及李掌櫃時,他道:“這李維楨你可以放心用。”


    他屈指在皎月額上輕輕敲一下,道:“你也是撿到了,怎麽想到聘他做鋪子的掌櫃?”


    “能被玉澤挑出來的,首先在心性上應該沒啥問題。其次麽,我們也篩查過,這李掌櫃四十不到,可他近十來年都在經管買賣,又精通文字賬目,所以就挑了他來管鋪子。”


    衛封一撩袍子,坐在皎月身邊,道:“那你知不知道,他經管的買賣是什麽?”


    皎月想了想,“好像是開了一家紙紮鋪子。”


    落英幾個在外頭聽見這話頓時有些不好了。。。。。。


    衛封笑道:“他開過紙紮鋪子確實沒錯,不過那是他最近兩年糊口用的。早前,這李維楨可是在內務府下頭的廣儲司做主事的,大小也是官身。


    後來宗室裏頭爭權,內務府上下都牽連了一批人,李維楨就是那個時候給擠出來的。他們這些人本就沒什麽過硬的背景,被革了職想起複幾乎沒有機會,他便憑往日的關係,一心經營鋪子,供兄弟們讀書科舉。”


    “然後呢?”皎月聽得有趣,便追問道。


    衛封瞧著她歪著腦袋的樣子分外可愛,不由眼神暗了暗,不過想到外頭的傳言到底對月兒更為不利,便忍住了。


    他清咳了一下,道:“他兄弟倒是考出來了。”


    皎月聽著話音兒便試探道:“難道有問題?”


    衛封嗤鼻一笑,“他倆兄弟出了頭,非但不感謝他,反怕仕途上受他牽累,要死要活地和他分了家,好在他兄長還知道奉養父母,倒沒把老子娘推給他養著。


    不過李維楨辛苦十幾年,也隻得了她娘以前陪嫁的一個紙紮鋪子而已。”


    皎月真是替這李掌櫃抱屈。


    不過,“你對他這麽熟悉,難道他是你推薦的人?”


    衛封往後一靠,長腿搭在扶手上,放鬆地道:“我是推薦了幾個人來報名,不過李維楨卻不在其中。你猜猜他是誰推薦的?”


    皎月白了他一眼,這她上哪猜去!


    不過想到李維楨的年齡和閱曆,她還是試探道:“莫不是父親或者大伯?”


    衛封搖搖頭,“再猜!”


    皎月把能想到的人猜了個遍也沒猜對,便朝衛封丟果子砸人了。


    衛封左高右低地接了,嘻笑道:“誰叫你眼睛就在府裏打轉轉的。你記不記得三老太太姓什麽?”


    “李!”皎月瞪大了眼睛。


    衛封解惑道:“三老太太跟李維楨是遠親,差點出了五服了,平日裏幾乎不來往。不過三爺爺比李維楨也大不了多少歲,兩人曾經在公事上有些來往,他對李維楨應該很是欣賞。


    李維楨分家的時候還請了三爺爺去主持過公道,我聽說最近這兩年李家瞧紙紮鋪子生意不錯,又打起了歪主意,李維楨怕是掙不過自己兄弟,這才盤了出去,另謀出路。”


    皎月有些無語。這李維楨的運氣可真是不咋樣,不過這人經曆了這麽多的波折,麵兒上卻看不出灰心喪氣,光憑這一點,就可見這人是個心誌堅定的。


    要不然,衛封也不會說她撿到了。


    那邊李維楨難得地在醬肉鋪子裏切了兩斤豬頭肉,拌了個鹵豬耳朵,又打了一壺燒酒回家。


    (請看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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