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赴宴(補了)


    落霞閣是一座兩層的小樓,在一樓的瓦簷下掛著幾盞羊角燈,暈黃的燈光把黑夜照出了幾分溫暖。


    此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大丫環,提了一盞琉璃燈快步出了小樓,迎向了一行來人。


    “少夫人!”


    皎月“嗯”了一聲,又道:“你們姑娘可睡下了?”


    翠兒朝皎月行了禮,便提著燈在前麵引路,聽見問話連忙回道:“回少夫人的話,我們姑娘剛才看書哩。姑娘請少夫人到正廳奉茶。”


    一行人來到小樓前,早有個小丫頭等在門邊兒,殷勤地打起門簾子,還不忘問候:“少夫人好!”


    瑞草給她塞了一串賞錢,小丫頭樂得嘴兒都裂開了。


    皎月瞧著門前擋了一架紫檀木雕花的屏風,繞過屏風便是一個小花廳,正中擺著條案和方桌,後頭掛了字畫,花瓠裏插著幾株大紅和嫩黃的牡丹花,讓人頓時有春意盎然的感覺。


    皎月不由點點頭,能在這個季節裏還有牡丹插花,看來蓉姐兒這個大將軍的嫡女還不至於被苛待了,尤其是她爹目前還在府裏的時候。


    “這麽晚了,嫂子怎麽還過來了?”衛蓉帶著兩個丫頭匆匆從落地罩另一邊走了進來,見到皎月先埋怨了一通,聽說了皎月的來意後,便挽著她的手,拉著她去了自己的閨房說話。


    皎月被衛蓉讓在臨窗的長榻上坐了,小丫頭上了果子和點心,因怕晚上走了覺,倒沒上茶。


    皎月四下打量了一眼,道:“你這樓應該是沒有炕的吧?冬天住這裏豈不是很冷?”


    衛蓉在另一側陪坐著,聽了便道:“這樓原是我爹娘剛成親的時候住過的,後來我娘在這裏生了我哥和我,我便一直住在這裏了。”


    應該是為了懷念她娘才舍不得離開這裏吧。


    提到荀氏,皎月難免多問了些,才知道原來荀氏娘家也是個‘清貴’的文官,家資普通。


    而當年大地動後,荀家也頗受了些損失,雖有衛家幫襯著,最後還是決定舉家返回了西南祖籍,如今除了年節禮,兩下基本沒什麽太多來往了。


    皎月覺得,按常理判斷,荀家應該是過的不怎麽如意,又自持身份,這才疏遠了衛家。不然像國公府這樣的門第,一般人家攀親還來不及呢,更何況還有兩個親外孫。


    “外祖家這些年沒來過什麽人麽?”皎月從沒聽衛封提起荀家,倒有些好奇了。


    衛蓉道:“反正我是沒印象了,年節來送禮的下人倒是會過來問個好,道個平安。別的隻知道外祖母和外祖父都還在,外祖父開了間小書院,兩個舅舅幫外祖父打理書院來著。”


    如果是這樣倒確實走不開。書院不像私塾,除了大的年節很少放假,即便是放假有的學子不回家,書院也得有人照應著。


    兩個人又閑聊了一陣子,皎月也借機打量了衛蓉的屋子。


    許是天冷的關係,衛蓉住在底樓,屋子裏的帳幔是半新的錦緞和羅紗,榻上的坐褥和靠枕也是織錦緞;屋子裏的家具多是紫檀雕花的,個別還有金絲楠木的;玉器古董花瓶的擺設,屋頂懸著幾盞琉璃燈,桌上也點著紗燈,整個屋子裏照得很明亮,整個看來倒是符合身份。


    皎月看了一圈,感覺屋子裏不冷,但也不夠暖和,便問道:“你這裏還沒開始燒炭盆?”


    衛蓉剝了個金橘遞給她,道:“昨日去柴炭房要了銀霜炭,今日就撥了一些過來,炭盆拿去床底下預熱去了,晚上我不在外間,倒是沒點炭盆。怎麽你冷了?我讓人在這裏也攏一個。”說著便連聲喊人。


    皎月阻止了她,笑道:“我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我隻是瞧你這裏不夠暖和,怕你夜裏凍著。”


    “父親和你哥常不著家,內務上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你不要委屈了自己,有什麽要的讓人去安園說一聲,便是府裏沒有,咱們現去買就是了。”


    衛蓉莞爾道:“我定然不會跟你客氣的。”


    繼而又讚歎道:“你今天可真厲害,我平日裏還覺得自己挺厲害了,可跟你一比那就不用提了。有你給我們撐腰,想來以後也不會有人敢委屈了我們的。”


    “那倒是,便是你哥在的話,也不會看著你們受委屈的。”


    又聊了幾句,皎月見已經有些晚了,便問道:“明天出門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有什麽缺的沒?”


    衛蓉搖頭道:“大姑姑家我也常去,沒什麽要緊的。這次針線房做的衣裳我這裏也沒出錯,你放心好了。”


    皎月想想也是,人家親爹還在府裏呢,那些人糊弄庶女也還罷了,再不敢動到衛蓉頭上來的。


    既然如此,皎月便起身準備告辭。


    這時瑞草捧出一個繡袋過來,皎月推給衛蓉,道:“這是我成親的時候備下的,正好有多餘的,給你幾個留著玩兒。”


    ***


    送走皎月,衛蓉的大丫頭雙兒把繡袋倒了出來,裏頭掉出六個錦緞荷包來,再打開荷包,每個裏頭有金銀錁子各一對。


    “呀,姑娘,這可是八錢的錁子呢!”一對就是一兩半金子,一共六對金錁子,那不就是將近一百兩銀子了?再加上六對銀錁子。。。。。。


    “咱們少夫人真是大手麵啊!”雙兒驚歎著把荷包重新裝了起來,“姑娘,這些錁子?”


    衛蓉隨手拿起一個看了看,道:“收起來吧,這下你高興了吧。”月兒姐姐一定是怕她手上沒錢才貼補給她的,其實她最近手頭也確實緊了些。


    雙兒嘟著嘴兒道:“雙兒當然高興了。老爺回來的時候剛給了姑娘五十兩銀子,一轉眼就被姑娘周濟了出去,弄得姑娘的錢箱子都見底了,您在這麽樣兒,雙兒就告訴少爺去!”


    衛蓉嗔道:“他們是娘留下來的人,府裏的差事輪不上,二房也沒那麽多活計,我不接濟,難道還能看著她們凍死餓死?”


    翠兒過來收拾炕桌,聽了頗不讚成地道:“奴婢說了姑娘別生氣,夫人留下的人咱們原該愛惜些,可也該有個限度才是。如今他們自己不爭氣,還有那好吃懶做的,難道姑娘還養她們一輩子不成?”


    這翠兒便是剛才迎了皎月進門的大丫頭,總攬著衛蓉房裏的事,她說話衛蓉還是能聽幾分的。


    衛蓉想了想,問道:“嫂子那邊招工,他們可有人去了?”


    翠兒朝外努了下嘴兒,道:“老劉家的大兒子劉一虎大清早跑了回來,張羅了半天,不過奴婢聽說,最後跟著他去報名的隻有他兩個弟弟和萬春兒,別個動都沒動彈。”


    雙兒哼了哼,“他們伸手慣了,指不定還等著姑娘給他們去說情,討個便宜的差事來呢。”


    翠兒往衛蓉這裏瞥了下,道:“姑娘可別去丟那個人。少夫人剛來,第一要緊的便是把規矩立起來。既然是公開招工了,規矩就得執行。


    何況奴婢聽說,連咱們老爺和國公爺的人都是自己去報名的,富貴大爺還得自己去排隊呢。您可別給少夫人出這個難題了。”


    姑娘什麽都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給人好話捧兩句,或者看人說的太慘就忍不住要幫一幫。


    殊不知有那麽一些老練的人精,看準了主子的人小,專門到她眼前來‘賣慘’,編故事一樣說了


    各種艱難苦楚,最好再弄些慘狀出來,騙了主子的同情和銀錢。


    她們勸阻過幾次,主子還故意避著她們,真是,難道她們竟會害了主子不成?


    這些人在姑娘麵前托大,賣慘,拿準了國公府要名聲,不會對已故兒媳婦的陪嫁如何,越發得寸進尺。


    因是故夫人的陪嫁,身契都不在國公府,論理,國公府也沒義務養著他們,而夫人臨終把嫁妝和陪嫁都留給了姑娘。


    如此一來,老爺不好出麵處置,大夫人和老太太更不好出麵,少爺一個男子又不常在內宅,那些人便認準了姑娘扒著不放。


    偏姑娘還認人不清,老太太提過幾次也不見姑娘警醒,便連帶對姑娘的疼愛都少了幾分。


    唉,真是為難死做奴婢的了!


    那邊衛蓉也想了半晌,終於吐口道:“你們放心,嫂子那性子,我要是去說了,她能直接給我撅回來,都不帶含糊的。你們姑娘我才不會自討沒趣呢。”


    雙兒和翠兒對視一眼,真要是這樣就太好了!翠兒更是端著吃殘的果子點心,若有所思地下去了。。。。。。


    ***


    第二天吃過早飯,大家紛紛聚集到老太太的熙和堂匯合。


    老太太今天格外高興,特地穿了一身薑黃地五蝠八寶團花紋的織金錦緞衣裳,金棕色的裙子,頭上更是難得地插戴了不少首飾,金銀珠玉,寶光瑩瑩的,連唇上都沾了淡彩。


    畢竟是去給女兒和小外孫做場麵去,老太太平時在簡便,今天也得盛裝出席了。


    一番行禮如儀後,老太太打量著皎月穿戴,滿意地點點頭,又招了她坐到自己身邊,拉著手叮囑:“你是新媳婦,又是頭一遭去,有人打趣的話,別放在心上。”又對衛蓉道:“蓉姐兒也別光顧著自己玩耍,照顧好你嫂子和妹妹。”


    衛蓉笑著應下。


    盧氏也忙主動道:“母親放心,兒媳一定照顧好封哥媳婦。”


    老太太淡淡地道:“有你照看我更放心了。”


    眾人又閑聊幾句,時辰差不多了,眾人便起身了。


    ***


    因武安侯府是穎公國府的親家,國公府又高出對方一個門第,她們這一行人剛到武安侯府的大門,就被人直接引入了內院。


    轎子又行了約兩刻鍾才停下來,落英在外頭輕聲道:“請少夫人下轎,咱們到了。”


    皎月下了轎,略略打量了一下,她們所處的是個空的院落,青石鋪地,四周栽種幾株高大的玉蘭和桂樹,此時並沒有什麽看頭,倒是不遠處的月亮門附近,有幾棵修剪得不錯的羅漢鬆青翠依舊。


    “嫂子,我們也過去吧。”這時衛蓉走了過來,挽了皎月的手,又回頭看了衛萱一眼,三人便往老太太的轎子走了過去。


    此時,一個衣飾鮮明的中年婦人親自扶了老太太下轎,口裏寒暄道:“親家老太太如今越發少出門了,我們老太太可早等著您了。”


    老太太含笑謝過她,也道:“我如今年紀大了,懶得動。不像你們年輕,多走動才好。”


    又道:“今日夠你們忙的”


    那婦人笑道:“忙才好,有這等喜事我倒是寧願天天忙。”說著又忙跟盧氏和史氏寒暄。


    隨後她目光一動便落在正走過來的皎月身上,不由麵露驚豔之色,道:“這是?”她雖看見皎月梳得是婦人發型,心裏有了些判斷,卻仍沒有貿然開口,而是快速瞥了盧氏一眼。


    盧氏待皎月一行走近,才攜了皎月的手,笑道:“這是封哥媳婦,前天日子剛進門兒。”


    又對皎月道:“這是武安侯府的三夫人,你們成親的時候她也吃喜酒來著。”


    那三夫人拉過皎月的手,上下好一番打量,驚歎道:“哎喲,封哥媳婦可真漂亮,這一下把滿京城的什麽美人都給比下去了。老太太真是好福氣。”


    皎月忍著不適,臉上裝點著淡淡笑容,任人拉著說來說去,心裏卻告誡自己,這樣的場景指不定呆會兒還有更多呢。


    果然不出所料,待一行人到了正堂,滿屋子正嘰嘰喳喳的婦人都停了下來,把目光齊齊落在了皎月身上!


    ***


    三間敞闊的正廳裏,武安侯夫人等上了年紀的貴婦們坐了正中,東邊一間多數是些少夫人和少奶奶們,西邊一片則是姑娘小姐們。


    一屋子老少女人,皎月估摸著約有四五十人,而且,這還隻是些比較親近的,有的遠親或者交際應酬的夫人大多去了另外的花廳說話。


    “這是二房封哥兒的媳婦皎氏,前幾天剛過門兒的。”盧氏含笑攜了皎月的手,把她介紹給在座的老少貴婦們。


    一番寒暄行禮過後,皎月又得了不少禮兒。其中,沛國公夫人更是拉著皎月不撒手,連聲感謝她當年救了大孫子。


    眾人好奇地紛紛詢問,世子夫人衛如趁機把璟哥兒塞進皎月懷裏,朝她使了個眼色,打趣地笑道:“我們璟哥兒是小福星,侄媳婦可要多抱抱。”


    好些婦人都笑著紛紛點頭。


    皎月心知她是給自己解圍,便笑著抱了小家夥往另一邊去,她邊走邊打量懷裏這個小肉團:一身大紅地錦緞小袍子,頭發剃得光光,眉眼烏黑,嫣紅的小嘴裏露出幾顆小乳牙,正瞪著圓溜溜、烏閃閃的大眼睛盯著她看。


    “你就是璟哥兒?”皎月忍不住想起小弟弟,含笑在他鼻子上輕輕點了一下,逗著他玩兒。


    小家夥兒咯咯一笑,害羞似地扭過頭去,不一會兒又伸過頭來又盯著皎月看。


    皎月瞧著他有趣,便逗著他叫“表嫂”,結果小家夥琢磨了半天,響亮地喊了一聲:“娘!”


    廳堂裏頓時一靜,轉瞬又發出一陣哄笑聲。


    “這個臭小子,我天天教他喊娘,他一聲都不吭,人家讓他喊表嫂,他倒是喊起娘來了!”


    衛如又氣又笑地走了過來,朝兒子拍拍手,道:“好兒子,再叫聲娘!”


    小兒子都一歲了還是第一次開口說話呢,雖然喊得人不對,但到底是先叫了娘!她能不高興麽!


    璟哥兒烏溜溜的眼睛望望她娘,又看看皎月,然後朝著皎月裂開小嘴兒,響亮又清楚地叫了道:“娘~”


    “嘩~”眾人再次大笑起來。


    皎月大窘!


    衛如氣極反笑,朝兒子笑罵道:“你個混小子,連輩分都差了!”


    說著要抱回兒子。誰知小家夥一返身,伸出藕節似的小胳膊摟住了皎月的脖子,說什麽也不給他娘抱了。


    衛如轉到他麵前,他便扭過身子躲開,如此幾次,就是不看他娘,最後幹脆把頭藏進皎月的脖窩裏去了。


    衛如氣的跺腳,朝老太太和婆婆撒嬌告狀:“娘,您看呐,這渾小子連親娘都不要了!”


    衛如已經有了兩子一女,生這個小兒子的時候她都三十二了,雖算不得高齡產婦,對高門大戶的女眷來說也不容易了。因此,不論是她自己,還是婆婆武安侯夫人,對這個小兒子,小孫子都格外寵愛。


    武安侯夫人也關注著小孫子的動靜,早見了小家夥的行徑,她撫掌笑道:“我早就發現了,這小子不是個好的。見誰漂亮就愛跟誰抱,換個平常點兒的,他連眼皮都不搭人家一下。”


    皎月深以為然。


    這小家夥長大指不定就是個小色狼來著,不,應該說現在就是個小色狼!這不,他娘回頭告狀的功夫,他抱著皎月的脖子往臉上啃了兩口,留下兩個大大的口水印兒!


    啃完還瞪著亮閃閃的眼睛笑看著你!


    皎月簡直無語了。。。。。。


    衛如不得不強行抱回兒子,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罵:“你個小壞蛋,混小子!”


    又歉意地讓人帶著皎月去補妝。皎月正被這些人鬧得頭大,便趁機帶了落英和木蕊退到了外邊的偏廳裏。


    落英邊走邊高興地小聲道:“姑娘別嫌棄,小兒的眼睛最幹淨,心思也最清明,能得了小兒的眼緣兒可是大好事!”說不定姑娘的兒女緣也快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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