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帝如今年紀雖然老,可身手卻沒有撂下,他一個箭步衝到兒子身邊,堪堪伸臂接住莊煜歪下來的身子,沉聲喝道:“煜兒休要強行運功。”說著,隆興帝便飛快在莊煜左肩連點數處大穴,暫時封住此處的血脈,免得毒素隨著血液在全身散布,加重莊煜中毒的程度。


    此時皇後與無憂也撲到近前,婆媳兩個都嚇的麵色如土,縱然平日裏有千般機敏睿智,此時也使不出來,對莊煜的擔心已經讓她們婆媳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剩下抓住莊煜的手淚落如雨。


    隆興帝到底是經曆過無數大陣仗之人,他雖然也極為擔心兒子,可是方寸卻不落,隻沉聲說道:“陸柄,速傳石院判,一刻鍾之內必到。”


    隆興帝對自己點穴封脈的工夫很有自知之明,他的功力並不深,隻能封住血脈一刻鍾,而且封脈太久會對莊煜的左臂造成極壞的影響,所以他不能讓陸柄來封脈,隻有派陸柄去將石院判飛速接到睿郡王府來解毒。


    陸柄見睿郡王府的管家侍衛都跑了出來,侍衛們更是已經將王府的圍的如鐵桶一般,他心中稍定,正在應聲稱喏之時,又見一道銀藍身影如閃電一般從隔壁的忠勇郡王府裏掠出,陸柄對忠勇郡王自是再熟悉不過的,他一看便知道那是忠勇郡王來了,心裏越發踏實了,立刻運起輕功直奔太醫院,今兒是石院判當值,陸柄自是去太醫院找人。


    大姑爺在王府門前遇刺,忠勇郡王府的門子看到之後豈有不立刻往裏回報的,無忌一聽姐夫中箭,急的如同火上房一般,連外袍也來不及穿上,隻穿著一身練功的銀藍勁裝,手提一柄寶劍從王府衝出,直撲睿郡王府。


    “姐夫……”無忌輕飄飄落到睿郡王府門前,將莊煜雙目緊閉的靠在姨丈的懷中,無忌急的大叫一聲衝了過去,也沒有心思問安,隻一把抓住莊煜的手腕去試他的脈象。


    無忌一試之下心裏略略鬆了口氣,莊煜的脈象並不虛浮無力,想來問題不會太大。


    “姨丈,是什麽人刺殺姐夫?”無忌立刻向隆興帝問了起來。


    隆興帝麵沉如水,緊皺的雙眉透露出對莊煜的擔心,他搖搖頭,恨聲道:“我們都沒有看到刺客是何人?無忌,你姐夫怎麽樣?”


    無忌板著小臉說道:“從脈相上看姐夫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姨丈,可有人去緝凶?”


    隆興帝道:“王府的侍衛已經追去了。”


    無忌立刻跳起來說道:“我也去。”


    無忌正要走,不想卻皇後死死抓住,皇後顫聲道:“無忌不許去,侍衛們已經去了。”


    “姨媽,我……”無忌想分說什麽,可是看到皇後那驚恐擔憂的神色,他說不出來。


    無憂已經從最初的驚慌之中醒過神來,她站起身子深啄一口氣道:“無忌,你不要去,幫姐姐送姐夫到裏頭,說不定回頭治傷的時候還要你幫忙。”


    無忌一聽姐姐也這麽說了,隻能氣惱的跺了跺腳,不敢再說要去追捕刺客之事。


    莊煜被抬回離王府大門最近的前廳院內東廂房之中,他左後肩中箭,雖然有紫黑泛藍光的血水滲出,到底沒有大量出血,所以沒有人敢將那枝毒箭拔出,就怕一拔箭便止不住血,反而會害了莊煜的性命。


    隆興帝雖然有征戰沙場的經驗,卻沒有最基本的戰場救護常識,而無忌雖然跟師傅學了一些,可到底隻是書術上的知識,他從來都沒有真正動手實踐過。至於皇後和無憂,此時能穩住心神已經實屬不易,指望她們處理這種外傷,那是想都不必想的。


    好在陸柄的速度夠快,還不到一刻鍾,他便已經將石院判帶回睿郡王府。為了趕時間,陸柄是背著石院判運起輕功飛奔而回的,他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至,便是連日行千裏的馬兒都追不上他。


    來到前院,剛將石院判放下來,陸柄便身子一軟眼前一黑癱倒在地上,他與隆興帝是同齡人,如此拚了老命來回飛奔,已然是承受不住了。


    石院判一看便知道陸柄是累脫了力,隻要好好休息一會兒便能恢複,忙叫睿郡王府之人將陸柄抬下去休息,他則對跑著迎上前來丁伯說道:“王爺在何處?”


    丁伯急急說道:“王爺在東廂房,石大人快來。”


    石院判趕緊跑進東廂房,見隆興帝與皇後都在,正要屈膝之時,隆興帝立刻擺手道:“石卿免禮,快來看看看煜兒的傷。”


    石院判小跑著上前,見莊煜伏在榻上,左肩上插著一枝近兩尺長的雕羽烏杆長箭,箭頭已經完全沒入莊煜的左肩,可見那射箭之人力道何等之大。


    自隆興帝以下,皇後和無憂無忌還有下人們全都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石院判給莊煜治傷。


    石院判看到莊煜左肩處的血跡紫黑泛藍,不由輕輕皺了皺眉頭,隆興帝一見隻覺得心中一沉,暗道莫非此毒極為霸道,連石魁都解不了?


    皇後更是慌的難以自持,她隻有死死攥住無憂的手,仿佛這樣才能讓她的有些力量。無憂臉色煞白,她不錯眼珠子的盯著石院判,甚至在心中暗暗做了決定,若是莊煜真有個三長兩短,她必不獨活。


    無忌小臉兒緊緊的繃著,莊煜是他除了姐姐以外最親的人,若是……無忌心中是殺意頭一次沸騰起來,他對自己發誓,一定要將刺殺姐夫的所有凶手全部殺光。


    石院判隻是微微皺眉,臉上卻沒有驚慌之色,莊煜早在第一次中蠱之後便已經是百毒之侵之軀,就算是中了毒箭,對莊煜來說就是失些血罷了,絕計不會傷到他的性命,剛才石院判之所以皺眉,不過是因為他認出箭頭上淬的是什麽毒。


    仔細檢查過莊煜中箭之處,石院判微微鬆了口氣,還好還好,箭射來之時莊煜想必已經運足內力,在相當大程度上延緩了毒箭入體的速度與深度,所以毒箭並沒有傷到骨頭,也沒有傷到要緊的血管經脈。


    石院判伸手拿過自己的藥箱,這才察覺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石院判忙說道:“皇上娘娘,王妃,季王爺請放心,這箭並沒有射到要害之處。”


    眾人怎麽可能放心,隆興帝立刻沉聲道:“這箭上有毒!”


    石院判趕緊說道:“皇上放心,這毒傷不著睿王爺。”


    隆興帝見過了這麽久莊煜的臉色也沒有變的太差,絲毫沒有發黑發紫的跡象,這才信了石院判的話,沉聲道:“石卿速速給煜兒治傷。”


    石院判應了一聲,對皇後說道:“娘娘,下官需要熱水與幹淨的素絹,還請您與王妃去準備一下。”皇後點點頭,拉著無憂的手急急走了出去。


    其實這些東西下人自會準備好,不過石院判想到皇後與無憂都是女子,再是見不得此得血腥,才會有此要求。


    “趕緊起箭頭。”皇後與無憂走後,隆興帝急切的催促道。


    石院判忙應了一聲,用剪子剪開莊煜左肩處的衣裳,露出中箭的皮膚,皮膚突然間暴露出來,這讓莊煜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隆興帝見了臉上方才有了一絲笑意,這個寒顫說明莊煜中箭之處的皮膚還有很敏銳的知覺,有知覺便是好事。


    “季王爺,請你一定壓住睿王爺的身體,一定不能讓他動彈。”石院判對無忌說道。


    無忌點點頭,跳到榻上將莊煜扶了起來,輕輕的箍住他的身體,然後向石院判點了點頭。


    石院判會意,手一翻便亮出一柄三寸長的柳葉尖刀,隻見他一手輕輕握住箭頭,一手持刀在莊煜左肩中箭之處飛快的一旋,隨著莊煜“啊……”的一聲大叫伏在無忌的肩頭,那枝毒箭便被徹底剜了出來。紫黑泛藍的血液也緩緩湧了出來。因為沒有傷到要緊的大血管,所以出血量並不多。


    石院判並不給莊煜止血,隻是讓無忌將莊煜的身體放平左肩懸空,從藥箱中拿出一隻白瓷小水盂去接莊煜傷口流出的血,直到紫黑泛藍的血水流盡,石院判這才給莊煜清洗上藥包紮傷處。


    一切處理妥當之後,石院判才對隆興帝躬身說道:“回皇上,睿王爺的傷已經無礙了,傷處七日定能結痂,再服幾日補血之藥就行了。”


    隆興帝點點頭,他看到兒子的臉色雖然因為失血而顯的蒼白,可是卻不怎麽虛弱,呼吸也很平穩緩慢。他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一看便知道莊煜性命無虞。隆興帝心中鬆了口氣,方才緩聲笑道:“石卿數次救了煜兒性命,朕必當重賞於你。”


    石院判忙道:“臣不敢當,皇上對臣有知遇之恩,臣必當竭盡所能以報聖恩。”


    隆興帝哈哈笑道:“無忌,替你姐夫給石院判行個禮,謝他救命之恩。”


    無忌立刻來到石院判的麵前,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誠心誠意的說道:“無忌謝石大人相救姐夫。”


    石院判哪裏能讓堂堂王爺給自己行禮,忙避讓到一旁,他快,無忌的速度更快,到底讓石院判受了一禮無忌才起身。


    隆興帝見石院判連連搖手說不敢當,便笑著說道:“石卿當得。”


    此時門外響起皇後的聲音:“皇上,水和素絹都得了……”


    隆興帝笑道:“你們快進來吧。”


    聽到隆興帝的笑聲,皇後和無憂心裏俱是一鬆,隻有莊煜無恙隆興帝才會這樣笑著說話。婆媳二人進入房間,隻見莊煜肩上的箭已經被取下來了,他伏在榻上並沒有醒過來,但呼吸聲比剛才平緩許多,想必已經沒了大礙。


    無憂心中鬆了口氣,忙上前替莊煜蓋好錦被,如今正是乍暖還寒的早春時節,莊煜又受了傷,最怕也是最容易受涼的。


    “石院判,王爺能否移動?”無憂向石院判問了起來。剛才事發突然來不及回正房,才進了這距離大門最近的廂房,東廂房隻有最簡單的床榻桌椅,連薰籠都不曾放一隻,怎麽能讓莊煜在這裏養傷。


    石院判笑道:“王爺的傷並不要緊,自是可以移動的。”


    無憂聽了這話忙說道:“父皇母後,兒媳想將五哥抬去上房,兒媳照顧起來也方便些。”


    隆興帝笑道:“使得使得。”


    因為知道莊煜的傷並不要緊,所以眾人都鬆了一口氣,說話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大了起來,因此莊煜很快便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之後看到父皇母後無憂無忌還有石院判都圍在榻邊,忙想離榻下地,隆興帝一把按住莊煜,急切道:“煜兒,你受了傷,不可亂動。”


    莊煜回過神來,忙道:“父皇,可抓住刺客了?”


    隆興帝沉沉道:“侍衛們還沒有回來。煜兒,你先不要想這些,養傷要緊,雖然沒傷著筋骨,卻也得好好養著。”


    皇後上前坐在莊煜的身邊,拉著莊煜的右手含淚道:“你這傻孩子……”想到剛才的凶險,皇後一語未畢眼淚便如泉湧。


    無憂想到剛才的情形也默默垂淚,莊煜趕緊笑著勸道“母後,兒子這不沒事兒麽,您放心吧,兒子是屬貓的,有九條命,且沒事兒!”


    皇後試了淚,隻狠狠的瞪了莊煜一眼,到底沒舍得再說他什麽。她隻將無憂拉到身邊替無憂拭去眼淚,嗔道:“無憂,你才嫁過來便得受累照顧這不省心的東西了。”


    無憂忙道:“母後別這麽說,照顧五哥是無憂的份內之事。”


    隆興帝笑道:“好了,煜兒也是為了救咱們,皇後就別再說他了。這裏不適合煜兒養傷,還是先移到正房去吧。”


    莊煜忙要下榻,可隆興帝等人怎麽可能允許,無憂命人抬來鋪著一鬥珠褥子的躺椅,將莊煜扶上去坐好,又仔細的將錦被蓋上,掖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這才命人抬起來送莊煜回他們的新房。


    隆興帝知道自己若還留在睿郡王府,兒子必然不能好好的休息,因此便對莊煜無憂說道:“煜兒無憂,朕同你們母後先回宮了,煜兒好好養傷,無憂,這幾日你要多多看著煜兒,別由著的他的性子來,務必要他徹底養好傷才能出來走動。”


    無憂屈膝福身道:“是,兒媳謹遵父皇旨意,隻是請父皇再略等片刻,待禁衛軍前來護駕再回宮不遲。”


    隆興帝本不願如此,可看到兒子媳婦那擔憂的眼神,他倒不好拒絕了,因此便點點頭道:“也罷,朕便等上一會兒。”


    莊煜無憂這才鬆了口氣,莊煜還想說什麽,無憂卻向他搖搖頭,輕聲說道:“五哥,你這會兒什麽都別想,隻安心養傷吧。”


    莊煜素來最肯聽無憂的話,便輕輕點了點頭。皇後亦道:“煜兒,回頭喝了藥便好好睡一覺,休息好了傷才好的快。”


    莊煜聞言不由低低歎了口氣,他從小到大身子骨一直很好,幾乎沒怎麽生過病,所以吃藥的機會很少,因此導致莊煜的極度怕喝那些苦藥汁子,一想到要喝藥,莊煜心中又是鬱悶又是生氣,鬱悶的自然是那苦汁子還不知道要喝多少天,生氣的則是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王府門前行刺,這簡直是在太歲頭上動土,由不得莊煜不憤怒。


    無憂與莊煜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莊煜有什麽心思都瞞不過無憂,無憂一看莊煜眼中有怒意,便知道他為什麽生氣。隻聽無憂輕聲說道:“五哥犯不上生氣,等你養好了傷,將刺客連窩端了不比生悶氣強?生氣會影響傷勢愈合的。”


    果然無憂一句話便讓莊煜不再生氣了,隆興帝微微點頭,與皇後交換了會意的眼神,果然給莊煜娶了無憂便是給這匹野馬上了籠頭,這回再不怕莊煜由著性子行事了。


    睿郡王爺在王府門前遇刺的消息不徑而走,很快便在內皇城傳開了。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如今正任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穆國公馮至忠。一聽說睿郡王遇刺,穆國公大驚失色,他立刻派從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向睿郡王府包抄拉網,嚴密盤查一切行跡可疑之人,然後便飛馬趕往睿郡王府探望莊煜。


    衛國公嚴信與嚴謹安隻比穆國公晚了一步趕到睿郡王府,他們來到之時,禁衛軍也剛剛趕來,隆興帝尚未起駕回宮。於是睿郡王府便成了隆興帝的臨時行宮,隆興帝索性在睿郡王府的銀安殿召見趕來的請安探視的諸位近臣。


    聽隆興帝說完當時的情形,馮至忠雙眉緊鎖,嚴信亦是麵沉似水,他們兩人都想到了一種極為可怕的可能。大駙馬嚴謹安也想到了,隻是他不如父親和穆國公老道,到底還是年輕壓不住話,隻急急說道:“哎呀不好,難道是有人日夜盯著五弟的府第?”


    隆興帝出宮是臨時起意,沒有知會過任何人,所以刺客不可能是跟蹤隆興帝而來的,那麽便隻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一直在監視睿郡王府,他們發現了隆興帝的行蹤,這才冒著暴露的風險行刺隆興帝,隆興帝若是死在睿郡王府門前,睿郡王就算是渾身是口都說不清楚,大燕皇室內亂便不可避免,有心之人乘機起事,便有極大的可能謀朝纂位成功。


    嚴謹安能想到的,隆興帝自然不會想不到。他麵色凝重,對穆國公說道:“馮卿,撤去四城盤查的軍士,謹安,你派人暗中反監視。”


    穆國公與嚴謹安躬身抱拳稱是,嚴信急道:“皇上,老臣能做什麽?”


    隆興帝沉沉道:“嚴卿,你什麽都不用做,隻到煜兒府上坐鎮就行。”嚴信立刻明白了隆興帝的用意,大聲應道:“是,臣遵旨。”


    隆興帝點點頭道:“嚴卿,煜兒受了傷,一時行動不得,倒是無忌要嚴卿費心看緊了。”


    嚴信忙應道:“請皇上放心,有老臣在,必不叫無忌魯莽行事。”


    隆興帝聽了這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老嚴信話中有話,他可是聽出來了。不過嚴信絕不是魯莽之人,若是他許無忌出手,必是有了萬全的把握,他倒也不必看的太緊,無忌年紀雖然小,身手卻是極好,在京城之中鮮有敵手。再者小鷹若不展翅高飛,便永遠成不了真正的雄鷹,或許不應該對無忌保護的太過了。


    一切安排好之後,穆國公與禁軍一起護送帝後起駕回宮。他們剛走不到一刻鍾,去追捕刺客的睿郡王府侍衛們便回來了。


    嚴信和無忌看到侍衛們個個帶傷,人人垂頭喪氣,便知道他們铩羽而歸。嚴信心中一緊,睿郡王府的侍衛可不是一般的侍衛,都是從禁軍中挑出來一等一的好手,十數名侍衛都沒能擒住那名刺客,可見那刺客絕非等閑之人,莊煜何時招惹了如此厲害的對頭?


    嚴信心中很是疑惑,卻又不好現在就問,畢竟莊煜剛受了傷,剛才他盡量表現的很輕鬆,可是嚴信受過箭傷,知道是個什麽滋味,所以他不想讓莊煜此時分心不能好好養傷。等傷養的差不多了再仔細商議也不遲。


    “無忌,去看看你姐姐,讓她不要太擔心。”嚴信一句話便把無忌支開了。無忌雖然知道師傅是故意支開自己的,可他確實也擔心姐姐,便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嚴信捋著胡子點了點頭,無忌現在比從前可沉穩多了。縱然心中有事也能壓的住,很好,這才有為帥之風。


    無忌走後,嚴信才命人給那些受傷的侍衛們療傷。那些人身上都掛了彩嚴重影響行動速度卻不致命,這讓嚴信有些想不通,殺人比傷人容易,從侍衛們身上的傷痕來看,那刺客的劍法出神入化,每一劍造成的傷口都恰到好處,淺一分,則不能讓侍衛們失去行動力,深一分,侍衛們的性命便沒了。


    等侍衛們的傷口都被包紮好之後,嚴信方沉聲問道:“刺客是何等樣人,你們可看清楚了?”


    數名侍衛很努力的回想著,臉上都顯出迷茫之色,他們搖搖頭道:“象是看清楚了,又象是沒看到。”


    嚴信怒道:“胡說,難道你們連看沒看清楚都不知道麽?”


    一個腿上有傷的侍衛扶著椅子把手吃力的站了起來,低頭道:“回國公爺,小人等一直追到安義坊才追上那名刺客,與他打鬥起來,那刺客身著灰色衣衫,斜挎著一張弓,腰間懸了一隻箭袋,手中拿著一把長劍……”


    嚴信沉聲道:“本國公問的是他的相貌,並不是衣裳武器。”


    那侍衛忙說道:“奇就奇在這裏,那人小人看著有些麵熟,卻又不認得,與他交手不到一個回合就被放倒了。”


    嚴信雙眉皺的更緊,想了想拿對外頭叫道:“來人,速去找個畫師回來。”


    沒過多一會兒,刑部專門畫通緝令的畫師被傳了過來,嚴信也不多說,隻命畫師按著侍衛們的描述將那刺客畫出來。


    刑部畫師是做慣了按著描述畫像之事的,通常小半個時辰便能畫出來,可是這一回卻有些異樣,他先按侍衛之言畫了一幅小樣,再由侍衛們指出何處不象以做修改。沒想到每個侍衛給出的建議都不一樣,那畫師改了十數遍,卻沒有一位侍衛看後說象的,這可把那位畫師急出了一身的汗,要知道他畫的可是刺殺睿郡王爺的刺客,若畫不出來便能不張榜緝凶,這個責任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畫師能承擔起的。


    嚴信足足等了近一個時辰都不見有人來呈上畫像,他便親自去看。隻見畫師苦著臉拿著畫筆站在當中,那些侍衛們坐在畫師的身後,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的意見,弄的畫師簡直無所適從,他不論根據誰的意見修改,都會招來一片“不象不對”的否定之聲。


    嚴信一出現,房中便立刻安靜下來,那名畫師趕緊走到嚴信的麵前,跪下說道:“國公爺,小人畫技不精,還請國公爺找畫院奉詔前來畫像吧。”


    嚴信沒有理會那名畫師,隻快步走到畫架之前,看著那幅畫像沉聲問道:“不象刺客?”


    眾侍衛忙道:“回國公爺,不象。”


    “何處不象?”嚴信沉聲又問。


    這下子說什麽的都有了,有人說眼睛不象,有人說鼻子不對,又有人說嘴唇也不對,總之五官裏就沒有一處畫的象的。嚴信雙眉擰的更緊,將畫師叫過來問道:“你在刑部做畫師多少年了?”


    那畫師有些委屈的說道:“回國公爺的話,小人自十六歲進刑部做畫師,如今已經整整三十六年了。”


    嚴信疑惑道:“那不應該啊,以你的資曆,豈會畫的沒有一處象的?”


    畫師忙道:“回國公爺,小人先按一名侍衛所說畫出樣子,再請眾位侍衛一起參詳,隻是他們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小人實在無所適從。”


    嚴信奇道:“竟有這等事情?難道你們見到的不是同一個人?”


    眾侍衛齊齊搖頭道:“不不,國公爺,小人等見到的確實是同一個人,小人等都與他交手為他所傷,怎麽會看不真切呢。”


    嚴信很是不解,這時畫師想了一會兒上前怯怯的說道:“國公爺,還有一種可能性。”


    嚴信忙道:“快講。”


    那名畫師不很確定的說道:“有的人相貌實在太過普通,普通到完全沒有特點,這樣的人便是天天與之相處都不會讓人產生深刻的印象,若是諸位侍衛大人遇到的刺客是那相貌極為普通之人,記不真切便能說的通了。”


    嚴信想了一會兒,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這樣,你去按他們每個人說的各畫一幅像,等都畫完了再說。”


    畫師忙躬身領命,然後去按每個侍衛所說的仔細做畫。嚴信沒有耐心在此枯等,便先出去了。他剛出門便遇上匆匆跑過來的無忌,嚴信便沉了臉問道:“無忌,你要去哪裏?”


    無忌趕緊收住腳步說道:“師傅,無忌是來找您的。”


    嚴信挑眉問道:“找為師?你找為師有何要緊之事?”


    無忌忙道:“師傅,無忌想向您請教朝中大勢。”


    嚴信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點點頭道:“好,我們到裏麵去說。”


    師徒二人走入房中,無忌便急切的說道:“師傅,您覺得若是姨丈和五哥出事,什麽人能得到最大的好處?”


    嚴信笑了起來,這話似是問反了,原該由他來問無忌,想不到卻是無忌來問他了。“無忌,你怎麽會這樣想?”嚴信淡笑問道。


    無忌在嚴信麵前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的,因此皺著小眉頭說道:“如今天下太平百姓歸心,姨丈是個好皇帝,百姓當然不會反姨丈的,可是有些人就不好說了,師傅曾經說過權勢是天下最有誘惑力的東西,也是天下最毒的東西,若有人覬覦姨丈的皇位,必會先讓皇族內亂,再伺機取而代之,所以徒兒在想,若是姨丈遇刺五哥又洗不清幹係,到底什麽人是最大的受益之人?受益最大便是嫌疑最大,師傅,您說無忌說的對不對?”


    嚴信欣慰的點了點頭,無忌說的很有道理,他能想到這些真不枉這些年對無忌的悉心栽培。“無忌,你說的有道理,哪麽你以為會是什麽人呢?”嚴信反問起來。


    無忌小臉有些發紅,聲音略低了些,輕聲說道:“無忌認識的人並不多,以無忌現在認識的人來說,肅國公最可疑,可是無忌想著肅國公應該沒有這麽強的實力,所以……”


    “所以你要來問問師傅還沒有哪些老家夥有賊心有賊膽?”嚴信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了起來。無忌趕緊用力點了點頭,他可不就是這個意思。


    嚴信斂去臉上的笑容,正色道:“現在明麵上看諸王國公都沒有這個實力,可是內裏卻很難說了。”


    無忌急道:“師傅,您覺得誰最可疑?”


    嚴信擰眉道:“這真的不好話,若以十幾二十年前的實力來說,可疑的人就太多了。當時諸王和八家開國國公都有實力。現在……”嚴信搖了搖頭。


    隆興帝與其父皇武德帝都致力於削弱諸王國公的影響力與勢力,經過近三十年的努力,已經成功讓諸王與世家沉寂下去,隻是這種沉寂是為了收縮實力以求東山再起還是真正的沉寂,這誰都說不準。畢竟那都是有根基的人家,便是隆興帝也不能將之連根拔起的。


    無忌苦惱的說道:“這樣看來豈不是人人都可疑麽,總要有個重點才好追查。”


    嚴信麵色一凜,沉聲低喝道:“無忌你說什麽?”


    無忌驚覺失言,忙低下頭訥訥道:“沒……沒什麽!”


    嚴信大步走到無忌的麵前,沉聲道:“無忌,你不要卷入此事。”


    無忌急了,仰頭強道:“師傅,他們都欺負到無忌頭上了,無忌已經被卷進來了。”


    嚴信眉間收緊,隻覺得頭疼的很,他深知無忌最看重的人就是他的姐姐姐夫,若有人敢傷著他們夫妻一絲一毫,無忌都會去拚命。如今莊煜已經受了箭傷,無忌怎麽肯罷休,他能忍到現在才問出那些問題,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無忌,師傅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孩子,可是這事牽涉太多,牽一發而動全身,必得慎重行事才行。”嚴信低低說了起來。


    無忌咬著嘴唇點點頭,片刻之後才說道:“師傅的意思無忌明白,可是就算沒有姐夫之事,無忌也不會不問,憑是誰也不能亂了姨丈的江山。”


    話說到這個地步,嚴信知道自己什麽都不用再說了,無忌已經想的很清楚,再者以無忌與隆興帝一家的關係,不論願不願意,無忌其實早就被卷了進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郡主威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色闌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色闌珊並收藏重生之郡主威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