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交子時,終於到了莊煜已經熱切盼望了一年又七個月之久的大婚之期。他亢奮的已經有些要失控了,哪裏還能安安穩穩的睡覺,剛過醜時,莊煜便急急的起身,嚇的在外間值夜的貴喜貴福二人聽到動靜慌忙跳下床胡亂披了裳便趕到裏間服侍。


    “貴福,什麽時辰了?”莊煜一邊自己穿衣服一邊問道。


    “王爺,才醜時二刻,夜還沉著呢,您再歇會兒吧!”貴福悃的眼皮子直往下垂,他恨不得用手把眼皮揪起來。從懷中摸出個西洋小懷表,貴福胡亂看了一眼方才無精打采的回道。服侍一位精力比尋常人都旺盛的主子,這差當的可是不易。


    “才醜時二刻啊……”莊煜有些失望的說了一句。什麽今天的時間過的如此之慢呢,欽天監擇的迎娶吉時是巳正,他還得再熬上將近四個時辰呢。睡是再也睡不著的,莊煜見貴喜貴福強撐著支楞著腦袋,那眼皮子都要拖到腳麵上了,便揮手道:“你們下去睡吧。”


    貴喜貴福對視一眼,主子不睡,他們哪兒敢睡啊,還有沒有規矩了。貴喜上前給莊煜倒了一杯茶,陪小心的說道:“王爺,時辰還早,您再歇會兒吧,等天亮了可有您忙的,奴才聽說這成親啊最累的就是一對新人了。您不歇足了精神可不行。”


    莊煜哈哈笑道:“本王精神足的很,你們去睡吧。”


    貴福貴喜見莊煜眼睛亮的嚇人,知道他興奮難以入睡,便重新去沏了茶,配上茶點送進來,莊煜又催了一遍,他們兩人才退到外間和衣靠在炕上歪了一會兒,等過了寅時三刻就得起來服侍莊煜沐浴更衣了。


    剛交寅時,忠勇郡王府香雪居裏的燈燭便已經被點亮了,睡意正濃的無憂被葉氏硬是拉了起來,她眯眯瞪瞪的被丫鬟嬤嬤們簇擁著去了淨房,淨房裏早就備下熱熱的蘭湯供無憂沐浴。其實平日裏無忌逢大朝會便得上朝站班,無憂早起是起習慣了的。隻是今日不同,葉氏與無憂說了大半夜的話,到了醜時兩人才真正睡下,無憂睡了不過一個時辰掛點兒零,怎麽可能不困呢。


    好在服侍的丫鬟夠多,無憂整個人浸入熱熱的蘭湯之中,隻管閉目養神,其他的事情全由丫鬟們來做。於是無憂又多睡了將近一個時辰,等她醒來睜開眼睛之時,發現自己已經被安置在美人靠上,滿頭秀發都已經已經快被擦幹了。


    “郡主您醒啦?”看到無憂緩緩張開眼睛,春草忙笑著問道。


    無憂低低嗯了一聲,還沒有太清醒,隻迷迷糊糊的問道:“什麽時辰了?”


    “回郡主,卯時二刻,您先進點兒和合如意羹,再過兩刻全福奶奶就來給您上頭了。”


    無憂點點頭,春草送上一小盞和合如意羹,總共也就五六口的量,無憂很快便吃完了,卻覺得腹中還是有些個饑餓。可她知道不能再吃什麽了,要不然回頭會不方便的。


    “小王爺可起身了?”無憂習慣性的問了一句。這些年來,她每天起床後最先關心的便是無忌。


    春曉笑道:“回郡主,小王爺寅正起身,如今正帶人在前頭布置。”


    無憂隻當是無忌在檢查王府各處的布置,也沒有多想,隻點點頭道:“按昨兒定好的單子給小王爺送早飯,等他吃完了務必來回我。”春曉應了一聲自去安排。無憂方漱了口起身換下身上裹著的浴衣,去換上今日要穿的新娘服。、


    無憂自重生以來,所穿的中衣一直都是素白月藍淡粉的淺色,今日忽然一見那身鮮紅如火的軟羅中衣,無憂不由的有些失神,前一世,她也隻穿過一次大紅中衣,隻是那身大紅中衣卻如同囚衣一般,讓她一步一步走入絕境,這一世,一定不會了,這身如火一般熱情的大紅中衣一定會把她送到幸福的彼岸。


    “請郡主更衣。”看到無憂望著中衣發呆,幾個丫鬟便齊聲說了起來。


    無憂回過神來,伸手撫向那絲滑輕軟的中衣,輕輕點了點頭。


    丫鬟們趕緊動了起來,不過片刻工夫便為無憂穿好中衣。此時衛國公夫人和葉氏聯袂而來,衛國公夫人手中捧著一襲嫁衣,葉氏手中捧著的則是一頂蒙著紅蓋頭的鳳冠。


    “義母,三嬸!”無憂看到她們兩人走過來,忙迎上前親親熱熱的叫了起來。


    衛國公夫人將手中雕漆泥金托盤放下,拉住無憂的雙手仔細端詳起來,不住的讚歎道:“真真是女大十八變,臨上轎還要變一變,我們無憂真象是天仙下凡,好看的不得了。”


    無憂如凝脂般的麵頰泛起了桃花暈,她不好意思的搖著衛國公夫人的手道:“義母取笑人家……”


    衛國公夫人笑著拉無憂在妝台前坐下,逗趣道:“這麽天仙似的美人兒,真真是便宜了煜兒那小子!”無憂聽了這話臉兒羞的更紅了。


    “無憂,全福奶奶就要到了,先把衣裳穿起來吧。”葉氏笑著柔聲說道。


    無憂輕輕點頭,站起來伸開雙臂,衛國公夫人和葉氏示意丫鬟們退開,她們兩個親手展開那襲大紅嫁衣為無憂穿戴起來。剛剛穿好嫁衣,眾人來沒有來的及欣賞,全福奶奶淳親王世子妃便匆匆趕來了。淳親王世子妃是父母雙全兄弟姐妹齊全兒女雙全之人,京城裏嫁女兒的人家都想請她來為自己的女兒上頭,隻不過因為淳親王世子妃身份高貴,等閑之人請不到她。如今無憂出閣,淳親王世子妃自告奮勇為無憂上頭,可是給足了麵子。


    “給伯母請安,嫂子好。”無憂見是淳親王府嫡長孫媳戴佩蓉陪著她的婆婆淳親王世子妃請來的,便立刻上前招呼起來。


    世子妃華氏一把拉住無憂,嘖嘖歎道:“無憂可真漂亮,真真天仙下凡都比不上的,煜兒可是個有福氣的。”


    無憂臉上又是一紅,她已經預感到今兒她會無數次的紅臉了。


    衛國公夫人與葉氏也走過來與世子妃廝見,衛國公夫與世子妃更熟一些,便催道:“你怎麽才來,快給無憂上頭吧。”


    世子妃笑道:“放心吧,誤不了事的。在家裏練了好多次呢。”世子妃的兒媳婦戴佩蓉趕緊點頭道:“嚴伯母,婆婆說的是真的,您看,婆婆生怕梳的不好看,已經用侄兒媳婦的頭發練了好些天呢。”


    世子妃笑嗔道:“偏你多嘴,還不快去打下手。”


    無憂在妝台前坐定,世子妃一手執梳,略蘸了些蘭花香油,仔細的為無憂梳了起來,邊梳,她口中邊吟喝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無憂聽著曾經聽過的上頭歌,眼睛有些濕潤,心中又酸又喜,這一世,這些美好的祝願一定都會變成事實吧,她一定要過的十分幸福,不枉上蒼安排她重活這一回。


    許是專門練習過的緣故,世子妃梳的又快又好,不多時便將無憂的頭發綰成海棠高髻,好方便回頭戴上鳳冠。無憂的頭發又黑又濃密,便是一樣釵環不簪,發髻也如盛開的海棠花一般好看。看的戴佩蓉在一旁感慨道:“娘的手真是巧,無憂妹妹的頭發也好,娘,您梳在無憂妹妹頭上,就是比兒媳好看的多。”


    世子妃笑嗔道:“偏你會磨牙,難道娘給你梳的時候便不好看了。”


    戴佩蓉將手挽上世子妃的手臂,撒嬌笑道:“娘說好看就好看。”


    衛國公夫人生怕無憂觸景傷情想起她的親娘,便輕拍了戴佩蓉一記,笑罵道:“你這丫頭都嫁人了還這麽淘氣,都是你婆婆縱的你。”


    世子妃白了衛國公夫人一眼,梗著脖子說道:“我的兒媳婦我不疼誰疼。”


    說笑歸說笑,世子妃的手下可是不慢,她揭開繡著彩鳳飛龍的大紅蓋頭,將點綴著各種珍珠寶石的七鳳五龍赤金鳳冠戴在無憂的頭上。在就世子妃掀開大紅蓋頭的那一瞬間,整間屋子的亮度立時提升了好幾級,照的整間屋子如白晝一般。


    “啊……”眾人看到如此華美的鳳冠,不由都輕聲驚呼起來。這頂鳳冠是莊煜在內造辦處親自訂做的,為了這頂鳳冠,莊煜自回京之後大半的時間都泡在了內造辦處,好不容易才製出這一頂莊煜極為滿意的鳳冠。


    整個鳳冠以金絲為胎,點綴著指甲蓋兒大小的紅藍綠黃等等各色寶石共計一百零八枚,山核桃大小的寶珠九顆,桂圓大的明珠三十六顆,蓮子大小的珍珠三百六十顆,豆粒大小的珍珠和各色寶石不記其數。


    有這麽多珍寶點綴其上,這鳳冠按說會很重,可是也不知道內造辦處用了什麽工藝,無憂戴上這頂鳳冠之後絲毫沒有沉重的壓迫之感,和素日是裏隻簪著尋常釵環的感覺沒有什麽不同。這便是莊煜的用心所在,為了盡可能讓無憂感到輕鬆些,內造辦處那些匠人們險些兒沒被莊煜給逼瘋了。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設計,皆是因為鳳冠戴起來不夠輕便,會壓壞了未來的睿郡王妃。


    穿戴整齊之後,便應該向父母叩謝養育之恩了,衛國公夫人拉著無憂的手輕聲說道:“無憂,今兒是你的好日子,快去向你爹娘稟報吧,讓她們也歡喜歡喜。”


    無憂有些猶豫的問道:“真的可以麽?”按著大燕的風俗,裝扮起來的新娘子是不可能見到日頭的。雖然有紅蓋頭,可前來迎娶的新郎倌兒還沒進門,也不能現在就蓋上紅蓋頭。


    衛國公夫人笑道:“這有什麽不可以的,去吧。”


    無憂站起來走到門口,丫鬟們將門打開,無憂隻看了一眼,便低低驚呼了一聲。隻見從房門前直到院子外頭,地上鋪著紅氈,半空裏還設起了大紅喜幔。房門外的天與地都不見了,觸目之處唯有一片火紅。


    “姐姐……”一聲低低的叫聲傳入無憂的耳中,無憂定睛一看,見身著絳色袍服,頭戴簪纓赤金朝天冠的無忌正從院門緩步走來。


    “無忌,這是……”無憂聲音有些哽咽的說不下去。


    無忌來到無憂的麵前,向無憂伸出手說道:“姐姐,弟弟陪你一起去向爹娘稟報。”


    無憂點點頭,輕道:“好,我們一起手。”將手放在無忌的手心,姐弟二人踩在紅氈之上,穩穩的向後麵的小祠堂走去。這一路之上,頭頂有喜幔遮天,腳下有紅氈掩地,無憂既不會犯了衝,又能去向雙親稟告。


    進入祠堂,姐弟二人在祖宗牌位之前跪下,先敬上三柱清香,然後兩人在心中各自祝禱稟告。無憂和無忌跪在靈前莫約一刻鍾,兩人才抬起頭看著供桌上的靈位,那裏供著他們的祖父母和爹娘,相信他們在天有靈,一定會護佑著她們姐弟二人。


    “王爺……”祠堂外傳來一聲輕喚,無忌立刻扶著無憂站了起來,對她說道:“姐姐,五哥來了,你先回房,我去迎接五哥。”


    無憂粉麵微紅,她見無忌的頭冠有點兒偏,立刻習慣性的伸手為無忌正冠,無忌一動也不動,等無憂整理完,他幽幽說了一句:“以後姐姐不能天天為無忌正冠了。”


    這一句話說的無憂心中極為酸楚,眼淚險些兒要奪眶而出。無忌見狀嚇了一跳,忙陪笑道:“姐姐,我不是要惹你哭的,大不了以後我每天都跑到姐姐跟前請姐姐正冠,橫豎我們離的近。”


    無憂已經非常努力的克製自己的眼淚,可聽到這一句話,無憂還是沒有忍住,眼淚猛的衝了出來。


    無忌急忙往身上摸帕子,偏他今兒起的急沒有帶帕子,無憂忙用自己的帕子拭了淚,含淚輕嗔道:“偏你要來招姐姐!”


    無忌趕緊陪不是,好話說了一籮筐,然後才將無憂送回香雪居補妝。


    無忌沒有進香雪居,隻在外頭命人將頂上的喜幔撤下,他則背著手四平八穩的往王府大門走去,有他專程請的那幾位翰林院掌院學士攔門,莊煜想娶得美人歸可沒有那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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