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宜祭祀祈福酬神訂婚嫁娶入宅出行求財求嗣,是上佳大吉之日。


    寅正時分莊煜便起床洗漱,卯時至懿坤宮向帝後辭別,他今日出宮開府,自此獨立門戶,皇宮不再是他的家了。


    隆興帝與皇後看著跪在麵前的兒子,夫妻二人心中皆感欣慰,隆興帝溫言訓誡了幾句,便讓皇後說話。


    皇後笑道:“煜兒,此番出宮開府,你就是個大人了,要照顧好自己,好好為差,為你父皇分憂。”


    莊煜叩頭稱是,皇後聲音中漸漸透出一絲哽咽,低聲道:“煜兒,你雖然開了府,宮中仍是你的家,一定要常來看看母後。”當初大公主莊靈出閣之時,皇後在送走女兒的花轎之後,哭的不能自已,她舍不得女兒離開自己。如今莊煜也要出宮開府,皇後覺得又一個孩子要離開自己了,心中自是倍感酸澀。


    隆興帝忙攬著皇後的肩笑著說道:“阿蘅,煜兒隻是搬出宮去住著,又不是不回來了,要不讓他每天都來陪你用膳,隻晚上回王府去住著。”


    皇後不好意思的拭了淚,低聲道:“煜兒能時常進宮來看看就行了,不用每天都來陪妾身用膳,他也大了,得過他自己的日子。”


    莊煜趕緊說道:“母後,兒子憑多麽大在您跟前也是孩子,日後兒子一定常來母後跟前蹭吃蹭喝,母後可別嫌棄兒子。”


    隆興帝知道兒子是故意耍寶逗皇後開心,便配合的笑道:“偶爾來來也就算了,常來可不行,沒的累著你母後。”


    皇後看丈夫兒子一齊逗自己開心,心情便好了許多,隻笑道:“時候也不早了,可不能誤了吉時,煜兒,出宮去吧。”


    莊煜鄭重的給帝後二人磕過頭,站起來退著走了出去。看著兒子漸漸走遠的身影,皇後低聲歎息道:“時間過的真快,煜兒落生時的情形仿佛還在眼前,他如今已經長成大人了。”


    隆興帝亦低低歎道:“是啊,孩子們都長大了,朕也老了。等耀兒徹底上了手,煜兒也能獨擋一麵,朕便禪位給耀兒,咱們兩個搬到西海園子去享幾年清福。”


    皇後驚愕的看向丈夫,曆來皇帝沒有不戀權的,怎麽她的丈夫突然說出這樣的話。隆興帝卻笑道:“阿蘅,朕累了。朕與你自結發以來,就沒過上幾天安穩平靜的日子,朕有負於你啊!”


    皇後心中很是擔憂,忙掩住隆興帝的口,急切的說道:“鎔哥,你快別這麽說,你沒有負我。能與你甘苦與共,是我楊清蘅此生最大的福氣。”


    隆興帝一手環著皇後的肩,一手握住她的手,夫妻二人一起看向遠處,這大半生,他們就是這麽相濡以沫著走過來的。


    出宮之後,莊煜匆匆趕往自己的王府,此時內府和禮部的相關官員已經早就在睿郡王府大門外等候了。


    禮部官員宣讀了冗長的祭告文書,內府撥給睿郡王府的家丁點起早就備下的爆竹,在爆竹聲中,莊煜向站在自己身邊的無憂笑著說道:“無憂,我們一起走進去。”


    無憂麵色緋紅,輕輕點了點頭。她知道這不合規矩,可她不想讓莊煜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推開王府的大門,一想到那樣的情景,無憂就覺得心疼。


    莊煜和無憂兩人站在五開間的睿郡王府正門之前,兩人同時伸出手推開那兩扇黑漆髹金的大門。齊齊邁步跨過門檻,走入這座他們兩人要在共度一共的府第。


    禮官在門外高喊一聲:“開府大吉,禮成……”這開府的儀式就算結束了。王府下人們以最快的速度各就各位,緊張的準備起兩個時辰之後睿郡王府的第一次宴會。


    睿郡王府在修造之時,莊煜和無憂都來看過,莊煜更是跑了不知多少趟,對王府各處的建築早就爛熟於心。於是在送走內府和禮部的官員之後,莊煜便帶著無憂去了王府後宅的園子。這是他特意為無憂修造的園子,以無憂的封號萱華為名,在垂花月洞門上,萱華園三個剛勁有力的大字鐫於匾額之上,莊煜指著那三個字笑著說道:“無憂,這是我寫的,你看寫的如何?”


    無憂仰頭看了一會兒,含笑道:“五哥的字寫的越發好了。”


    莊煜歡喜笑道:“無憂你喜歡就好。快進去看看我為你布置的園子,全是我自己設計看著他們修造的。其實如果時間來的及,我都想自己動手為你修造。”


    無憂推開月洞門,跳入眼中的便是一方巨大的太湖石,一條三尺寬的青石小路直至太湖石前方才分開,小路左側種著一片金絲玉竹,右側是一帶清澄如碧的池水,從水麵上看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水底下鋪著的各色鵝卵石,水中有數尾錦鯉任意東西很是愜意。


    順著水池走過太湖石,無憂頓覺眼前一亮,隻見一株三丈多高,四五個人合攏方能圍過來的大榕樹傲然立於院中,一座精巧的兩層木樓依樹而建,似是被抱於大樹懷中一般,木樓四角飛簷勾起,懸了古樸的銅鈴,風兒吹過之時,柔軟的枝條拂上銅鈴,交織出清越悠遠的鈴聲。


    無憂轉頭看著莊煜,眼中盡是感動,她真的不知道莊煜竟為自己花了這麽多的心思。一直以來,無憂都認為莊煜是個很粗獷的人,想不到他竟然會細膩至此。


    “五哥(無憂)……”,莊煜和無憂同聲叫了起來。兩人相視而笑,莊煜拉住無憂的手,輕聲問道:“無憂,你喜歡麽?”


    無憂深深點頭,激動的說道:“我很喜歡,五哥,從前我隻道你是英武之人,想不到你還是胸中有大丘壑之人呢。”


    莊煜笑著搖頭道:“我有什麽大丘壑,這是跑了好幾家園子拚湊出來的。無憂你喜歡就好,有哪裏不喜歡的,咱們再改,總要讓你處處都喜歡才行。”


    無憂知道莊煜並不擅長布置園林,他要布置出這麽生動的園子,必是下了極大的功夫,想到莊煜對自己這麽好,無憂很是感動。她輕輕靠著莊煜的肩頭,指著那株大榕樹輕聲說道:“五哥,以後我在樹下為你烹茶,你為我練劍可好?”


    莊煜喜的難以自製,一把抱住無憂連聲道:“好好,無憂,我心裏可盼著有那一日呢。”


    莊煜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從月洞門外傳來一聲通稟,“王爺,太子殿下來了……”


    無憂趕緊推開莊煜,紅著臉兒說道:“五哥,你快去招呼太子哥哥吧。”


    莊煜忙道:“無憂你別走,先逛著園子,我一會兒就過來陪你。”


    無憂含笑搖頭道:“不用了五哥,回頭客人們就該來了,你得招呼客人,不要分心了。我……又不是外人。”


    莊煜聽到那一句“我又不是外人”美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興奮連連點頭道:“好好,無憂,你隨便逛著,我去前頭招呼太子哥哥。”


    今日是睿郡王開府的日子,滿朝文武大臣與諸府勳貴都要登門道賀。各部都隻有幾位官員留守,其他人都趕往睿郡王府送禮道賀。


    睿郡王開府是件大事,京城官員沒有人不知道,因此大家都會刻意不在五月初九這一天處理什麽公務,當然緊急公務除外,一些非緊急的公務便都往後推了一天。內府自然也是如此安排的。


    所以讓敬肅公莊烴走入內府之時,迎接他的隻是兩名八品小吏,整個內府裏就沒有一位能主事的官員。莊烴大怒喝道:“人都到哪裏去了,本皇子奉旨開府前來挑選府第,你們也敢怠慢?”


    一個小吏陪笑著上前說道:“回公爺的話,今日是睿郡王開府的大日子,諸位大人都去睿郡王府道喜了,得下午才能回衙理事。”


    莊烴如今最聽不得的便是兩個稱呼,一個是睿郡王,一個便是敬肅公,偏這小吏兩個忌諱都犯了,莊烴大怒,劈手便扇了那小吏一記狠狠的耳光,將不曾防備的小吏打的跌倒在地,口角流出了血絲。


    “混帳!你們拿著朝庭俸祿卻玩忽職守,本皇子今日便要替父皇教訓教訓你們。”莊烴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兩個稱呼而勃然大怒,隻官冕堂皇的叫了起來。


    能在內府混的都不會是缺心眼兒,那被打的小吏並不直接頂撞莊烴,隻跪在一旁低下頭不說話。這內府是什麽地方,那是直接供應皇室需求的地方,能進內府的誰還沒點子背景,這一記耳光那小吏可不會白白挨著。


    莊烴見那小吏隻跪到一旁也不說話,心中越發生氣,他還想動手,卻被跟在身後的太監攔住了,那小太監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殿下息怒,您來是商量府第選址之事的。”


    莊烴這才冷靜下來,冷哼一聲道:“回宮,下午再過來。”說罷轉身便走了。跟在莊烴身邊的小太監卻小跑幾步來到那被打小吏的麵前,將一隻鼓鼓的荷包塞給他,小聲說道:“我們殿下心情不好,這位大人不要見怪。”


    那個小吏捂著臉哼哼兩聲,卻也沒有拒絕那隻荷包。小太監這才放心的跑開了。


    莊烴走後,那個沒挨打的小吏趕緊上前扶起被打之人,低聲說道:“春琳,你就是個死心眼子,那話能當著那位爺說麽,你也不想想,一般都是皇子,五殿下被封了郡王,剛才那位才是個公爺,擱誰也受不了啊,偏你還一起叫了出來,不打你打誰!”


    “哼,我又沒瞎掰,難道說實話也有錯麽,有本事也讓皇上封他為郡王啊,衝著我發狠算什麽本事。不就是看著我們好欺負麽。”那個春琳氣鼓鼓的說了起來。


    “春琳,你也別惱了,說起來敬肅公爺也真是夠笨的,他也不想想還要指著咱們內府給他踅摸宅子,先把咱們得罪了,以後還能有他的好?春琳,你聽哥哥的,先不急著上藥,等大人們回衙之後咱們和幾位大人好好說道說道,我聽說原給這位爺準備了三處宅子讓他選,哼,選了屁,直接把最不好的那座宅子給他就行了。”


    “德豐大哥,這樣行麽?”春琳猶豫的問了起來。


    德豐笑道:“有什麽不行的,我告訴你,那座最不好的宅子是那三套中麵積最大的一座。回頭你就聽大哥怎麽向大人們說吧。總不能叫你白白挨了打。”


    春琳點點頭,將那荷包裏的金銀錁子倒出來,將其中兩個金錁子遞給德豐,德豐忙推辭道:“不行不行,春琳你剛剛挨了打,這就算是你的委屈費吧。”


    春琳憨厚的笑道:“德豐大哥你拿著吧,你家人口多花銷大,我家裏就隻有我和老娘兩個人,花不了什麽錢的。”


    德豐猶豫片刻後方接過兩個金錁子,春琳便將剩下的兩隻銀錁子揣到了懷中。


    內府的官員們在睿郡王府用過午宴盡歡而散,他們一回到內府,便看到頂著個紅手印,嘴角青腫猶帶血絲的春琳耷拉著眉眼象門神似的杵在內府門口。


    “春琳,你這是怎麽了,難道還有人敢到內府撒野打了你不成?”內府都總管何大人立刻皺眉問了起來。春琳是何大人遠房堂妹的兒子,他進內府還是何大人走的門路,見堂侄子被人打了,何大人自然不能答應。


    “沒,沒什麽……”春琳捂著臉低下頭小聲說了一句。這是剛才德豐教他說的,德豐知道春琳老實不會告狀,因此不讓他多說。


    “胡說,你都被打成這樣還叫沒什麽?德豐呢,德豐,你來說說到底是什麽人打了春琳?”何大人叫了一聲,德豐便麻溜的跑到何大人麵前,何大人立刻沉聲吩咐起來。


    “是,回大人,上午敬肅公爺來內府挑宅子,因見大人們都沒在,便發了脾氣,偏春琳不會說話,叫了一聲公爺,敬肅公爺便狠狠打了春琳一耳光,還說諸位大人玩忽職守,他要替皇上教訓諸位大人。敬肅公爺說了,他下午還來。”德豐這似是而非的告了一狀,便讓莊烴徹底得罪了內府上下所有的官員,往後且有他苦頭吃了。


    “敬肅公爺真是這麽說的?”何大人沉聲問道,他雖然隱約聽說了些六皇子莊烴種種不靠譜之行為,可到底不是太想念,莊烴怎麽說也是天璜貴胄,不至於這麽沒品吧。


    德豐立刻指著春琳說道:“春琳,剛才敬肅公爺是不是就這麽說的?”春琳立刻重重點頭。


    春琳進內府不到半年,是內府裏公認為最老實的一個,眾人見春琳直點頭,便信了個十成十。想想也是,若那敬肅公爺並不曾欺負春琳,春琳一個小小的八品小吏又豈敢去攀汙堂堂皇子呢。


    內府諸位大人相互看看,大家都點了點頭,一起走入了內府正堂。


    “江大人,把那三座宅子的圖紙拿過來。”一進正堂何大人便沉聲吩咐起來。


    江大人將三份圖紙取來,在何大人麵前的桌案上鋪開,何大人看了一會兒,指著其中一份說道:“就這個吧,把那兩張趕緊收起來。”


    圖紙剛剛被收好,麵沉如水的莊烴便又來到了內府。德豐守在門外,一見莊烴到來,便立刻向裏頭高聲通報:“敬肅公爺到……”


    莊烴一聽到“敬肅公爺”這四個字便恨的直咬牙,要不是德豐離的遠,說不得他又得一耳光扇過去。


    何大人率內府官員迎出來,客氣而疏離的躬身道:“敬肅公爺大駕光臨,下官不曾遠迎,還望公爺恕罪。”何大人也是個護短的小心眼兒,莊烴打了他的手下兼堂侄,他便一口一個敬肅公爺的叫著,好給莊烴添堵。


    果然莊烴的麵皮抖了幾下,因為何大人是內府總管,莊烴到底沒有發作起來,隻冷聲道:“本皇子前來選府第。”


    何大人側身站到一旁,笑著伸手說道:“請公爺到正堂說話。”


    莊烴咬牙死死忍住扇何大人耳光的衝動,黑沉著臉走入正堂。不客氣的在主位上的坐了下來。


    何大人心中冷笑,麵上卻並沒有流露出來了,他指著案上展開的圖紙說道:“公爺來的正巧,下官剛剛為公爺選好了宅子,請公爺過目。”


    何大人一連叫了三個“公爺”,慪的莊烴直想吐血,可是他又不說反對什麽,這敬肅公可是他父皇親自封的,難道他還能不許別人這樣叫麽。


    莊烴不去理會何大人,隻低頭去看宅子的圖紙。這是座五進的大宅院,麵積著實不小。莊烴看後還算滿意,便問道:“這座宅院位於何處?”


    何大人不慌不忙的說道:“回公爺,此所宅院位於廣華門外西園坊貓耳朵胡同。”


    莊烴一聽這話立刻變了臉色,拍著桌案喝道:“放肆,本皇子既能居於廣華門外!”


    廣華門是京城內城與外城之間的一座城門,廣華門內居住的都是達官顯貴,就沒有三品以下的官員的府第,而廣華門外住著的便是些品級較低的官員,從三品至七品不等,七品以下的通常都住在京郊,他們實在負擔不起在京城中買一所宅子的費用。


    莊烴被封為敬肅公,品級為三品,按說也有資格住在廣華門內,隻不過他剛剛得罪了內府官員,內府官員隻消說一句廣華門內沒有合適的房子,莊烴便沒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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