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回後,當晚便在慈安舉行家宴,見見許久未見的諸宮妃嬪和皇子公主們。


    “皇上,哀家聽說你罰麗妃和順寧公主禁足,可是蚨有此事?”太後很不高興的皺起眉頭,語帶責備之意的問了起來。


    隆興帝點點頭道:“回太後,果有此事,麗妃身負教養順寧之責,卻任由順寧不學好,身行惡行口出惡語,朕這才不得不略施薄懲,禁麗妃與順寧的足,目的在於讓她們靜心思過,不受外界所擾。免得將來失了我皇家的臉麵。”


    太後看了隆興帝一眼,又狠狠瞪了皇後一眼,沉沉道:“皇後統管六宮,這也是你的意思?”


    皇後微笑應道:“皇上乃天下共主,但凡是皇上的旨意,臣妾無不遵從。”


    太後怒哼一聲喝道:“皇後掌管六宮,麗妃犯錯,皇後也少不得馭下失當之責,身為順寧嫡母,本當悉心教導於她,皇後不盡教導之職以至順寧受罰,難道皇後就沒有過錯?皇上,這一碗水可要端平。”


    隆興帝和皇後都看出來了,太後這是非要把皇後拖下水,要麽,就解了麗妃和順寧公主的禁,要麽,就連皇後一起罰。


    隆興帝繼位已經十餘年了,自不是當初剛剛繼位之時那般無助,處處都要受太後的控製,便是對皇後沒有多少感情,隆興帝也不會公然讓太後這樣表現出對宮務的控製,何況他與皇後是結發夫妻,又共過患難,夫妻感情比尋常帝後之間不知道要深多少,他自然不會讓皇後受牽連。


    “太後您許是忘記了,兩年前順寧本就該搬進西四宮房,是您說如今宮中隻有順寧這一位公主,不忍心叫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到西四宮房,特旨令麗妃教養順寧,不許任何人插手,就連臣妾偶然說順寧一句,您都不答應,長日如此,臣妾豈敢違了太後娘娘之意,橫加幹涉麗妃教養順寧公主。臣妾雖是順寧公主的嫡母,卻連見都很少見到順寧,更不必談悉心教導了。故而太後方才所言,臣妾不敢領罪。”皇後見隆興帝要開口為自己辯白,忙搶在頭裏回話,免得回頭太後給皇上扣上個專寵皇後的名頭。


    太後被堵的一滯,她已經是六十開外的年紀,記性差了許多,她隻想著找皇後的麻煩,卻將兩年前自己下過的懿旨忘記了。


    “不管如何,皇後是順寧嫡母,就當負起教養不力之責。”太後惱羞成怒,直接賴皮起來。


    隆興帝皺眉沉聲道:“責罰皇後師出無名,朕怎可做無道之君,於史書上留下是非不分之惡名。”


    太後氣急,拍著桌子叫道:“哀家不管,哀家要立刻見到嫣兒!”


    隆興帝一步不讓,隻說道:“太後若想見順寧,可親去西四宮房,可一年之期未到,朕絕不提前解禁。否則朕便是朝令昔改之君,長此以往朕之旨意還能算金口玉言麽。”


    太後見隆興帝前所未有的強硬,心中又驚又怒。隨著隆興帝的皇位日益穩固,他也越來越強硬了,這若是往前倒幾年,隆興帝再再不敢用這樣的口氣同她說話。太後不由暗生悔意,她隻恨沒在先帝駕崩之時做些手腳暗中篡改遺詔,讓隆興帝順利的繼承大位,當初不論扶持哪一位皇子都比扶持隆興帝強,其他皇子們得位不正,自不敢對她不敬,她就能做一個手握實權的太上皇太後,而不是象現在這樣隻不過有個太後的虛名,手中一點實權也無。


    見帝後二人鐵了心不放麗妃和順寧公主,皇後也毫不服軟,堅持自己沒有錯,太後氣的恨不能扇皇後幾記耳光出出惡氣。隻是皇後規規矩矩的坐下太後的右下首,中間隔著老遠,太後便想打都打不著。何況太後心裏也清楚,若真的打了皇後,就等於把什麽臉麵都撕破了,在還沒有做好準備的現在,這是絕對不行的。


    太後壓下心中的怒意,緩了語氣說道:“既然皇上皇後心意已決,哀家便不說什麽了。”


    隆興帝和皇後相視一眼,兩人都覺得奇怪,太後什麽時候變的這麽好說話了?她不可能沒有後手。


    果然太後又說道:“哀家回宮之時聽到逸陽伯府的嘉哥兒被枷號示眾,這是怎麽一檔子事,嘉哥兒哀家是見過的,是個好孩子,別不是鬧了什麽誤會吧?”


    隆興帝心道:“哦,原來是在這裏等著朕。”他笑笑道:“母後有所不知,陳佑嘉犯了大燕律,險些兒汙了許多位閨閣女子的清名,朕念他年紀尚小才施以小懲大誡,好叫他從此學好走正道。”


    太後皺眉道:“嘉哥兒才十三,還小,不過就是想混進內院裏玩玩,到底是個孩子,皇上也太嚴厲了些,依哀家之意,這枷也枷了,也差不多了,就把他放回去罷,想來被枷了這些日子,嘉哥兒也得到教訓了。”


    隆興帝輕輕點頭道:“既然太後說情,那便饒他一回,陸柄,回頭去刑部傳朕口喻,命他們將陳佑嘉放了。”


    太後自覺找回些麵子,臉色也好了一些,慈安宮的氣氛這才有了些和緩的意思。太後壓根兒不知道刑部的手段層出不窮,馬尚書體會皇上未曾言明之意,已經做足了手腳,以陳佑嘉的情況,他根本撐不住枷號示眾三個月,被枷號至今,已經到極限了,再多枷上三五日,陳佑嘉就得變成活死人。


    陸柄到刑部傳了皇上口喻,馬尚書便命衙役前往逸陽伯府傳信,叫他們申時前往刑部大牢外接人。孫氏忙打點起馬車前往,在刑部大牢外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一輛囚車緩緩從十字街口方向駛來,衙役上前問明是逸陽伯府之人,才將囚車打開,去了陳佑嘉身上的特製木包鐵大枷,陳佑嘉立刻癱倒在囚車之中,逸陽伯府的管家忙上前將陳佑嘉抱起送上馬車,孫氏一見兒子的慘狀,便撲上去心肝兒肉的大哭起來。


    衙役們被哭的心煩,沒好氣的發了一通火,將逸陽伯府之人全都趕離了刑部大牢的門前。


    逸陽伯府的馬車走後,一個衙役不屑的“呸”了一聲,冷冷道:“就這麽個玩意兒還當是寶貝,就算是治好了病也不過是個廢物。”


    另一個衙役笑道:“也不能這麽說,若真能治好,進宮做太監都不用淨身了,多省事兒。”


    孫氏可不知道自己兒子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一路急行回到逸陽伯府,早就請好的大夫趕緊上前來給陳佑嘉治病,陳佑嘉身上的味道簡直難聞到了極點,大夫屏著氣息好歹診了脈,便離開老遠說道:“公子並無要緊的傷病,快些清洗了也好上藥。”


    孫氏命丫鬟服侍兒子盥洗,嬌紅玉奴兩個丫鬟是陳佑嘉的貼身丫鬟,已經和陳佑嘉有了首尾,兩人都認定了將來是要給陳佑嘉做姨娘的,是以不顧陳佑嘉又髒又臭,挽袖上陣給陳佑嘉清洗起來。


    連換了三次水,才把陳佑嘉洗的看出些本來的皮色兒,嬌紅手下不老實,洗著洗著便往陳佑嘉身前探去,一抓之事,那地方入手冰涼,仍嬌紅怎麽擺弄都沒有一絲絲的動靜,嬌紅大驚,忙叫玉奴上手,兩個丫鬟為著自己的將來套弄了許久,都沒有一點點動靜。而陳佑嘉在進大牢之前絕不是這樣的,不要說套弄,隻略一撩撥他就會如狼似虎的撲倒兩個丫鬟。而現在,陳佑嘉整個人就象塊石頭一樣,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反應,若非眼珠子間或一輪,簡直都要讓人懷疑他是個死人了。


    兩個丫鬟大驚失色,立時什麽心思都沒了,趕緊把陳佑嘉洗幹淨扶他出來。起身之時,玉奴發現陳佑嘉的後麵竟沒有一絲完整的皮膚,淡紅色的血水從破爛的皮肉裏外滲,看上去極為惡心。


    嬌紅玉奴這兩個已經破了身子的丫鬟怎麽還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們害怕極了,忙胡亂給陳佑嘉套上幹淨中衣,到前頭回了話之後便退到無人之處急急的商量起來。商量過後兩人立刻悄悄回房收拾了細軟,趁著沒有人注意逃出了逸陽伯府。免得被落個被人滅口的下場。


    大夫重新仔細檢查了陳佑嘉的身體,開了許多內服外敷的藥,其實大夫已經診出陳佑嘉在牢中被摧殘太過,被那些犯人玩成了天閹,隻是這話他絕對不會說出來,免得逸陽伯府與他這個草頭百姓大夫為難。陳佑嘉之事如今京城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不是看在逸陽伯府出雙倍診金的份上,這位大夫也是不肯來的。


    陳佑嘉的情形除了刑部之人還有嬌紅玉奴兩個丫鬟並那位大夫之外並無其他人知曉,逸陽伯夫妻當然不知道,他們還指望著給兒子治好傷,等著陳老夫人做主把萱華郡主嫁進逸陽伯府,好日日折磨季無憂以出這口惡氣。


    沒錯,陳老夫人在陳佑嘉出事之後,確是言之鑿鑿保證一定會讓萱華郡主嫁給陳佑嘉,否則逸陽伯夫妻也不能硬生生忍下這口惡氣,還想盡了一切辦法帶話給陳佑嘉,叫他死死咬住,絕不可供出陳老夫人。陳佑嘉心中恨極了季無憂,這才不論受什麽樣的酷刑羞辱,都咬死不吐口,絕不提陳老夫人一字一句。


    季無憂並不知道陳老夫人私下裏給了逸陽伯府那樣的承諾,因為陳老夫人不想留下什麽人證,所以在向逸陽伯夫妻許諾之時,身邊一個服侍之人都不留,就連季重慎夫妻都不知道這件事,故而靖國公府中的密探們也無從得到消息。


    日子過的飛快,不覺已經進了臘月,這是王府出孝後的頭一個新年,自當熱熱鬧鬧的慶祝,所以剛進了臘月,季無憂便無比的忙碌起來。


    各處莊子上的租子剛進臘月便由莊頭們送進王府。自從忠勇郡王府開府之後,季無憂便將原本的三成租子減為兩成,如此一來佃戶們無不歡喜感激,隻交兩成租子,他們便能多吃上幾頓飽飯,家裏的女人孩子逢年過節也能做扯塊花布做件新衣裳穿。


    特別是王府有七八處莊子是與靖國公府的莊子相鄰的,靖國公府自從分家之後便將三成租子加到了四成,那些佃戶們叫苦連天,不要說做新衣裳吃頓飽飯,就連一年到頭隻熬稀粥喝,剩下的六成收入也是不夠的。故而有好些個佃戶都動了退租遷到郡王府的莊子上,租王府土地的念頭。


    佃戶們租種土地以三年為期,三年過後須得重簽,是以此番與靖國公府相連的上溪村徐家坳等莊子的莊頭不隻是來送租子,還要來請示可否接受旁邊莊子上的佃戶。


    季憂聽罷簾外莊頭們的回話,心中也有些猶豫,她同情那些連飯都吃不上的佃戶,可是若真的接收了那些佃戶,必又要與靖國公府糾纏不清,這是她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


    想了一會兒,季無憂沉聲問道:“我們莊子上還有空閑土地?”


    莊頭忙回道:“回郡主娘娘,原本是沒有的,可自從郡主娘娘和王爺開恩減了租子,大家夥兒就有了幹勁,這三年間慢慢開墾出近百畝的荒地。”


    季無憂不喜反驚,立刻追問道:“可曾到官府報備登記過了?”


    莊頭忙回道:“回郡主娘娘,官府每五年清查一次,前年剛剛清查過,這兩年新開出來的土地並沒有登記過。”


    季無憂立刻吩咐道:“回去之後速速將開墾出的土地登記造冊送到官府備案,不要等官府來清查才報上去。”


    莊頭心中並不以為然,尋常百姓在房前屋後開墾幾畝荒地也是尋常之事,並沒見官府追究下來,何況莊子上的土地還都是王府的,哪個不長眼的官員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那才叫壽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煩了呢。


    不過心中不以為然,莊頭卻不敢表現出來,連聲道:“是,小人謹遵郡主娘娘的吩咐。開春就清查備案。隻是那些想到咱們王府莊子租種的佃戶們,不知郡主娘娘意下如何?”


    “真如你所說,那些佃戶連飯都吃不上了?”季無憂沉聲問道。


    莊頭聽著郡主有鬆口的意思,趕緊說道:“回郡主娘娘,今年春上旱的緊,收成遠不如往年,咱們王府隻收兩成租,佃戶們還能撐下去,可國公府的莊子卻要收足四成,剩下的那點子糧食如今能撐過明春青黃不節之時,如今已經有人開始賣兒賣女,真慘啊。”


    季無憂沉聲問道:“莊子新開出來的土地原是你們想多租種些,也好多些收益,難道就這麽讓給別人租種,咱們莊子上的佃戶都舍得?”


    莊頭歎道:“有什麽舍不得的,好歹也是救人性命,這遠鄉近鄰的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沒個活路吧。”


    季無憂想了一會兒方說道:“本郡主知道了,你們一路勞頓,先下去歇息吧,等回去的時候再說。”


    莊頭們磕頭退下,出了管事廳,他們互相看看,誰也不知道郡主到底能不能答應這件事,若然不答應,那他們就隻能眼睜睜看著鄰村的佃戶們餓死了。


    莊頭們走後,季無憂喚道:“趙嬤嬤,你快家去命奶哥哥悄悄到與那府裏相鄰的幾個莊子上暗中走訪查看,查出結果立刻飛鴿傳書回來,我這裏也好早做決定。”


    趙嬤嬤知道這事關係著人命,立刻應道:“是,老奴即刻就去安排,郡主放心,老奴叫趙四日夜兼程,一定在最短時間裏向郡主回稟。”


    季無憂點點頭,便管帳的春曉先提五十兩銀子交給趙嬤嬤,等趙四回來之後才從公中銷帳。


    趙四立刻出動身出京,不過三日便傳回書信,言道莊子上的情形確如莊頭們所說,靖國公府莊子上的佃戶們真的活不下去了。季無憂想了一會兒,心中有了主意,叫來管家萬三行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一通。


    萬三行遵郡主之命為莊頭們擺了一桌酒席,吃飯之時半含半露的指點了一回,能做上莊頭的都不是愚笨之人,大家一聽萬三行的話心裏便全明白了,大家不禁暗暗感歎郡主聰慧又善良,跟了這麽一位主子可真是他們的福氣。


    帶著王府發的過年賞銀,莊頭們回到了各自的莊子,那些想改租王府土地的佃戶們忙來打探消息,莊頭們便按事先商量好的說法一一告訴了那些佃戶。


    過年期間,那些靖國公府的佃戶們收拾了家裏的盆盆罐罐,隻說是活不下去要出去逃荒要飯,三兩成群的離開了靖國公府的莊子。經過大半個月甚至是一個多月的行程,他們紛紛到了與靖國公府不相鄰的王府莊子上。與郡王府的莊頭們簽下租約租種了各莊新開墾出來的土地。各莊莊頭還按人頭先借給他們些活命的糧食,等春秋天打了糧食再從中扣除。


    如此一來,等到開春靖國公府的莊頭們開租之時,卻發現莊子上的佃戶已經十室九空,他們空有土地卻沒有人來租種了。此時他們再想追查已經出走的佃戶便晚了三秋,佃戶們早就遠走高飛,還往哪裏去尋。


    靖國公府自食惡果,這一年,莊子上的土地可就此荒了。這是後話,靖國公府之人現在都不知道,她們正一門心思的走太後門路,想讓季重慎好歹再回到五品官的行列之中,六品小官在京城裏著實太丟人了。空頂著個國公府的門頭,陳老夫人委實丟不起這個人。


    “母親,太後哪裏可怎麽說?”季重慎把進宮請安的陳老夫人迎進慈萱堂,便緊張的問了起來,這由不得他不緊張,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京察時間,若今年的考評再得個中下,他的仕途就越發黑暗了。可是如果太後能遞個話,他怎麽也能得個良吧,到時再活動活動,說不定能升個一級半級的。


    陳老夫人坐下來喝了口茶,方才說道:“太後雖未明言,卻也差不多了。太後素喜繡品,往年咱們家送的雙麵繡極得太後喜愛,今年若能送一件雙麵繡落地大插屏,你這事十有八九能成。”


    柳氏聽了這話在一旁為難的說道:“母親,自從分家之後,府中僅存的幾件雙麵繡都已經送進宮了,如今不要說是大件,便是個帕子都沒有了。原本府中的雙麵異繡都是弟妹繡的,現在已經分了家,這可怎麽辦呢?”


    陳老夫人狠狠瞪了柳氏一眼,厲聲斥道:“天下難道隻有她一個人會繡不成,你就不會花銀子去買,京城繡莊那麽多,還怕買不到?就算京城裏沒有,打發人出京往江南去找,江南是魚米錦繡之鄉,豈會沒有?”


    柳氏忙跪下道:“母親,雙麵繡本是弟妹母親的娘家顧氏一門的絕技,旁人便是學著繡,不得顧繡傳人指點,也繡不出顧繡神韻,這是要進給太後娘娘的貢品,兒媳實不敢以次充好,若因此壞了老爺的前程,兒媳豈不是百死難贖。”


    季重慎想想的確如此,便躬身說道:“母親,柳氏說的也有些道理,外頭賣的雙麵繡到底不如弟妹繡的出彩。”


    陳老夫人瞥了季重慎一眼,沉聲問道:“你想怎麽樣?”


    季重慎也知道自家庶出三弟如今不複從前的好欺負,聽說他在漠南幹的極好,說不得今年考績能得優,又有升官的可能,所以他便小心的說道:“不若去求弟妹一副繡品,多多給她些銀子就是了。”


    “哼,說什麽混帳話,你是堂堂嫡出的爺兒們,倒要去求個賤胚子,呸,你也說的出口。”陳老夫人最憤怒的事就是當初一時沒看緊,讓季光慎一家子跟著大房一起搬出了靖國公府自立門戶,從此對三房一家失去了控製權,如今季重慎一說去求葉氏,陳老夫人自然是怒不可遏。


    柳氏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可她現在同葉氏品級相同,自己的丈夫又不同葉氏的丈夫風光,便是想在葉氏麵前強硬些,她也沒那個底氣硬起來。因此隻能退到一旁垂頭不語,反正她是沒有別的辦法弄到可以做貢品的雙麵繡。


    季重慎也不說話,隻由著陳老夫人發脾氣,陳老夫人咆哮了一陣子,氣勢也弱了下來,隻強撐著說道:“我去同老三媳婦說。”


    季重慎心中鬆了口氣,他其實想的就是讓陳老夫人出馬向葉氏要一副雙麵繡,之前說拿錢去買,不過是他激陳老夫人的策略罷了。


    陳老夫人坐上轎子前往季光慎在西城柳條兒胡同的家。誰知她到了柳條兒胡同才發現那宅子已經易了主,季光慎一家子早就搬走了。


    陳老夫人命人好一通打聽,才得知季光慎賣了此處的房子,在距離忠勇郡王府兩條街外的帽兒胡同買下一座帶花園子的五進宅院,也算是和郡王府做了鄰居。


    陳老夫人氣的幾欲吐血,這才分家三年,庶子便能買的起帽兒胡同的宅子,可見得季光慎這三年賺了多少好處,卻不見他孝敬自己這個嫡母一分一文。陳老夫人已經把季光慎逢年過節送的節禮給忽略不計了。


    陳老夫人自然不會知道,她分給季光慎的那所宅子實在窄小逼仄,主子下人雜居一處,著實的不象話。而且孩子們一日大似一日,往後還會生更多的孩子,柳條兒胡同的宅子真的住不下季光慎一家人。所以便賣了那處房子,又借貸了兩千兩銀子才舉債買下帽兒胡同的這所宅院。


    那些銀子是無憂主動借給季光慎夫妻的,原本就沒有打算讓他們還,可是季光慎是骨氣之人,豈肯占侄兒侄女的便宜,自買下房子後已經還了八百兩,餘下的一千二百兩,季光慎打算轉年就全部還清。


    陳老夫人並不知道這些內情,隻認定庶子發了財,便怒衝衝的轉道帽兒胡同,要好好說道說道。


    可巧這日是季光慎同葉氏的長女季維如五歲生日,雖然葉氏因為季光慎沒在家並不準備大辦,可季無憂一早卻帶著弟弟來到季府為小堂妹慶生,姐弟二人一進門便說了要在三叔家玩上一整天,所以今日的季府與往日大不相同,很有些熱鬧氣象。


    當門子將陳老夫人到來的消息報到葉氏跟前,葉氏愣住了,片刻之後她才遲疑的說道:“老夫人怎麽找來了,她能記住如姐兒的生辰?”


    季無憂可沒有葉氏這麽樂觀,她深知陳老夫人的稟性,那是一個心中隻有自己的人,她絕不可能記得住季維如這個庶子女兒的生辰。她來,隻有一種可能,必定是又有了什麽算計。


    “三嬸,老夫人既然來了,便得出去迎接,免得又說出些什麽。”季無憂沉穩的說道。


    葉氏點點頭,抬手捋了捋發絲,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看我,聽到老夫人來,一時心慌了。”


    季無憂笑笑,輕聲說道:“三嬸也不必如此,老夫人並不能將你怎麽樣,何況我們還在這裏呢。”


    葉氏忙道:“怎麽無憂你也要見老夫人?”


    “自是要見的,我和無忌來給如姐兒過生日,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如何不能見她,難道還得特特避著麽。三嬸,用不著這樣。”季無憂並不在意的輕聲說了起來。


    許是被季無憂淡定的態度感染,葉氏心中安定了許多,她帶著海棠石竹和陪房曹寧家的劉安家的迎了出去,命江嬤嬤和玉簪杜鵑留下來服侍。


    陳老夫人看到容光煥發的庶子媳婦葉氏,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因今日是女兒的生日,所以葉氏早起便打扮了一翻,將用季光慎從漠南送回來的皮子新做的一身衣裙穿戴起來。但見她頭戴出風毛赤金鑲珠石榴紅緞麵臥兔兒,身著石榴紅妝花緞出風毛灰鼠皮對襟褙子,係著五彩灰鼠馬麵裙,壓裙的是一對雙衡如意比目佩,端地是位端莊富貴的官夫人。


    “老夫人怎麽突然來了,也不讓人事先告訴一聲,妾身也好早些相迎。”葉氏臉上含笑,口中快語,原本聽上去讓人覺得很是舒坦,隻是陳老夫人先存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便是聽了仙音也能消胸中怒意了。


    “老身不來,豈能知道你們這般有本事,賣掉祖業買了這麽大的間宅子。”陳老夫人不陰不陽的說了一句,便等著葉氏的解釋。


    豈料葉氏根本就不解釋,隻笑笑道:“老夫人今兒來的正巧,裏麵請。”


    陳老夫人重重哼了一聲,抬腳便往裏走。一路之上見府中下人各各喜氣盈盈,陳老夫人心中不免猜測起來,難道老三又升了官,不可能啊,並沒有聽到這樣的風聲啊。


    行至正廳,季無憂同弟弟帶著季維如季維揚姐弟迎出來,淡淡含笑微微躬身道:“祖母好。”


    陳老夫人一看到無憂姐弟,不由愣了一下,她萬沒想到無憂姐弟也會在這裏。自從吳道婆對陳老夫人說過那番話之後,陳老夫人恨不得離無憂姐弟十萬八千裏那麽遠,生怕離的近一近就會讓無憂姐弟奪了她的運勢克了她的性命。


    是以陳老夫人一見無憂姐弟,渾身便不自在起來,似笑非笑的嗯了一聲,胡亂說了一句:“你們怎麽在這裏?”便遠遠的繞開無憂姐弟往正廳走去。


    季無忌見向來總愛找姐姐碴兒的祖母似是變了個人,躲躲閃閃的好象是怕自己姐弟,一時性起便快走幾步高聲問道:“祖母可也是為了給維如妹妹過生日才來的?”


    陳老夫人一愣,看著葉氏問道:“今兒是如姐兒的生日?”隨即又對接近自己的季無忌叫道:“你走開!”


    季無忌已經做了三年的小王爺,很養出些王爺氣派來,一聽陳老夫人那樣喝斥自己,小臉一沉冷道:“祖母好大的威風!”


    陳老夫人被驚的一激靈,不自覺便弱了氣勢,她別開眼睛不看季無忌,隻看向葉氏。


    葉氏也覺得陳老夫人有些奇怪,不過這是在她的家裏,她是主人,陳老夫人過門是客,她得先招呼了陳老夫人才行。


    “母親請上座。”葉氏站在左首主位之前招呼陳老夫人,逼得陳老夫人不得不坐在客座首位。此時陳老夫人已經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了,她想的是立刻說完了事,要到雙麵繡後立刻離開這裏,免得與無憂姐弟同處一室妨著自己。


    見陳老夫人毫無異議的坐了下來,無憂姐弟和葉氏都有些吃驚,這真不象是陳老夫人平素的為人。


    季無忌悄悄拽了姐姐一下,季無憂在背後輕輕擺了擺手,含笑問道:“祖母果然是為給維如妹妹過生日而來的麽?”


    陳老夫人臉上有些個掛不住,她不能說不是,可是她的確不是為此而來。因此陳老夫人隻能點點頭應了下來,萬分心痛的除下腕上戴的一隻帝王綠翡翠鐲子,向季維如招手道:“如姐兒過來,祖母給你生辰賀禮。”


    季維如雖然才五歲,可是卻懂事的很,她先看看母親葉氏,見母親點了頭,方才上前舉起雙手接過鐲子,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口稱:“謝祖母賞賜。”其實小維如根本就不認識這個看上去極陌生的老婦人,還是聽江嬤嬤悄悄告訴了才知道她是自己的祖母。


    葉氏見了微笑道:“母親太客氣了,何必給如姐兒這麽貴重的禮物。”


    陳老夫人擺擺手道:“不妨的不妨的,無憂,你帶弟弟妹妹們下去,祖母有話同你們三嬸說。”在數次吃暗虧之後,陳老夫人再不敢明著對無憂姐弟不客氣了。


    季無憂站了起來,給了葉氏一個眼神,便帶著無忌維如維揚離開了正廳。


    無憂姐弟們一走,陳老夫人立刻沉聲問道:“葉氏,你這裏可有大幅雙麵繡?”


    葉氏立刻什麽都明白了,她不由暗覺好笑,前兒季無憂還同她說靖國公府必定會打雙麵繡的主意,不想這才過了幾日,季無憂之言就得到了驗證。


    葉氏為難的說道:“這兩年老爺不在家,家中事情多,妾身難以靜心刺繡,別說是大幅繡品,就連中幅都沒有了,隻得了兩幅小件,準備過年送給郡主做賀禮。”


    陳老夫人一聽這話極為失望,她轉念一想不對,立刻沉了臉色厲聲喝問:“這怎麽可能,老三難道不與同僚來往走禮,你休要欺瞞老身!”


    葉氏不慌不忙的說道:“老爺同僚何其眾多,若然都以雙麵繡為禮,妾身便是日夜不休也繡不出來,所以老爺早就來信吩咐如何走禮,並不要妾身繡雙麵繡。”


    陳老夫人沒話可說了,那雙麵繡繡起來很不容易,便是繡花鳥魚蟲的小件兒,也比一般的繡品要多費一倍以上的工夫,若要繡大件,專心一意的繡,也要繡上大半年的時間。從前葉氏在靖國公府中,每日繡個不停才能供上陳老夫人送太後的賀禮,如今已經分了家,她自不必再如此辛苦自己。


    “果然沒有了?”陳老夫人不死心的追問。


    葉氏輕輕點頭應道:“真沒有了。”


    陳老夫人又道:“若是現在趕繡,到年下可能得?”


    葉氏果斷搖頭,“不能,休說妾身年下一刻都不得閑,便是將一切事情全都推了不管也繡不出來。再者雙麵繡需要寧心靜氣,此時妾身再難做到。”


    陳老夫人不說自己強人所難,隻說自己已經低聲相求葉氏還如此不給麵子,便立刻上了性子,冷聲道:“有什麽不能的,你現在就跟我回國公府,一應事情全都不必管,隻安心繡雙麵繡,年下必須繡出來。”


    葉氏自當家做主之後,也養出些當家夫人的性子,她抬頭看著陳老夫人,沉聲道:“老夫人的要求恕妾身難以從命。”


    陳老夫人見一向對自己恭敬的不行的葉氏也敢炸毛,氣的騰的一下站起來,冷道:“不去也得去。”


    “老夫人好威風好煞氣啊!”一聲淡淡的譏誚傳入廳中,陳老夫人轉頭一看,見季無憂一個人緩步走了進來。


    陳老夫人臉上掛不住,怒道:“誰叫你來的!”


    季無憂淡笑道:“這裏是三嬸的家,本郡主是三嬸的客人,難道走動走動還要等老夫人允準不成?原以來老夫人是為維如妹妹的生辰而來,不想卻非如此,本郡主正覺得奇怪,老夫人何曾記得過我們姐弟們的生辰,原來果然不是為維如妹妹的生辰而來的。竟是上門逼迫三嬸給府上做苦工,老夫人有這般打算,是不是應該與本郡主先商量商量?要知道三嬸還是本郡主的女工先生。”


    陳老夫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被季無憂之言堵的不行,卻又說不出一個“不”字。隻能呼哧呼哧的喘粗氣。


    葉氏怕陳老夫人在自己家裏有個什麽,忙向季無憂輕輕搖了搖頭。


    季無憂也知道葉氏的顧忌,便不再說陳老夫人,轉而說道:“三嬸,進了臘月各府的事情都忙,你得打點三叔送同僚的節禮,這個月就先免了女工功課,你隻安心打理家務,若然人手不夠,我們王府還有幾個,三嬸隻管開口,要多少都沒有問題。三叔臨走之時請本郡主代為照顧三嬸和弟弟妹妹,本郡主自不會負人所托。”


    葉氏知道這番話是季無憂特意說給陳老夫人聽的,便躬身應道:“是,多謝郡主關心,妾身正覺府中人手不足,請郡主派兩位嬤嬤過來幫把手吧。”


    季無憂笑道:“好,那就讓徐嬤嬤和崔嬤嬤過來幫三嬸幾天,可有一條,到了年根底兒,三嬸可得放她們回王府團圓。”


    葉氏笑著應道:“這是自然,妾身先謝過郡主了。”


    陳老夫人聽了這一會兒的雙簧,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隻怒氣衝衝的重重哼了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葉氏忙上前相送,陳老夫人到了府門前才停下腳步,轉身狠狠的瞪著葉氏,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很好,你們的翅膀都硬了!”說完,陳老夫人便坐了轎子迅速離開。


    葉氏看著陳老夫人的轎子走遠,心中難免有些擔憂,這時跟在她旁邊的江嬤嬤輕聲說道:“夫人不必擔憂,若是您依了老夫人,日後才更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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