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姐姐,現在都卯時初刻了怎麽小姐還沒醒來,別再睡過頭了,咱們還是請小姐起身吧。”


    一個穿著湖綠緞掐牙交領比甲莫約八九歲上下的小丫鬟向坐在自己對麵穿水紅緞麵滾銀色闊邊對襟比甲,容貌俏美的丫鬟壓低聲音說了起來。


    春柳轉頭看看掛在牆上的紫檀鑲寶大掛鍾,點點頭道:“好,春草你去要水,我這就請小姐起身。是該起了,要不然定會誤了給老夫人請安。”


    兩個丫鬟雖然都是壓低了聲音說話,可她們的聲音還是傳入正睡在鏤雕百花鬧春千工床內之人的耳中。但見她眉頭微蹙,似是掙紮般的搖了搖,猛的睜開雙眼。


    一眼瞧見繡著嬌黃寶相花的粉藍軟煙羅帳頂,床上之人驚的猛然坐起來,她本能的伸出雙手摸向自己的肚子,隻覺掌下一片平坦,腰身纖細的兩隻手合攏便能圈過來。


    再低頭一看,入目之處是一雙極細膩白淨的小手,將這雙手舉至眼前,這分明是一雙孩童的手,怎麽會長在自己這個成年人的身上?而且……


    “我不是死了麽?怎麽會睡在這裏?”這雙手的主人季無憂驚疑的喃喃低聲自語。


    “小姐,您醒啦?”聽到床上有動靜,春柳趕緊上前服侍。她輕輕撩開帳幔,隻見她家小姐正舉著雙手,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雙手,看上去好不奇怪。


    聽到春柳的聲音,季無憂才將目光從自己的手上移開看向春柳。看到春柳,季無憂原本還有些迷離的眼神漸漸清明,既而籠起一層說不清的寒意,激的春柳打了寒顫,不自在的勉強笑道:“才春草還說要請小姐起身,不想小姐已經起來了。奴婢服侍您穿衣?


    ”春柳,你幾歲進的清菡院,如今已經幾年了?“季無憂的眼中冷意退去,淡淡的叫了一聲。此時她心裏莫約有些明白,隻是還不太敢確信,故而她不落痕跡的盤問起來。


    ”回小姐的話,奴婢七歲上蒙夫人恩典進清菡院服侍小姐,如今已經整整三年了。“春柳微微低頭柔順的回稟,心中暗覺奇怪,小姐今天怎麽會問如此奇怪的問題?


    季無憂在心中略略一算,春柳今年十歲,自己比她小三歲,也就是自己今年七歲。七歲!季無憂臉色大變,她顧不上繼續盤問春柳,焦急的叫道:”娘親娘親……“


    說著季無憂便赤著腳跳下床,連繡鞋也顧不上穿就往外奔去。她怎麽能不記得,就在七歲那年,她幾乎失去了她所重視的一切。如今既能重活一回,她怎麽也不能讓同樣的悲劇再度發生。


    春柳嚇的魂都要飛了,她飛快抓起放在紫銅透雕纏枝蓮紋上烘著的衣裳衝了出去,好歹在臥房門口攔住季無憂,著急忙慌的將衣裳鞋襪套在季無憂的身上。


    ”小姐您怎麽了?衣裳不穿頭發沒梳您這是要去哪裏?“春柳手不上停,口裏也沒閑著,著急的問了起來。


    季無憂臉色凝重,隻急促道:”我要去給娘親請安,你羅嗦什麽。“


    春柳聽了這話不免輕笑起來,隻搖頭道:”好小姐您怎麽忘記了,夫人自有了身子之後渴睡便多,老夫人早就吩咐過免了夫人請安,再不許夫人早起的,夫人每日辰時方起,您這會子過去豈不是擾了夫人的覺?“


    季無憂定了定神,輕籲一口氣邊穩住心神後才問道:”你說的是,我睡的糊塗倒忘記了,既然還早便不著急,回頭再去請安便是。春柳,你說國公爺出兵多久了?“


    春柳在心中暗暗一算,便笑著回道:”回小姐的話,今兒是九月十七,國公爺七月初三起程的,已經兩個多月了。前兒二老爺還說皇上禦駕親征,這場仗打的極順利,許過不多久國公爺就能凱旋還朝的。“


    ”九月十七,你說今天是九月十七?“季無憂一把抓住春柳厲聲喝問,尖利的聲音完全變了聲調,她手中不覺用了極大的力,抓的春柳暗自叫疼,慌忙跪倒在地哀聲道:”回小姐,今天正是九月十七,奴婢記的真真的。“


    季無憂身子晃了幾下,她鬆開春柳一把抓住旁邊的玫瑰椅,方才穩住自己的身體,深深的吸了口氣,季無憂勉強道:”哦,我知道了,你起來服侍梳妝吧。


    沒想來此番重生竟在九月十七,她根本沒有辦法去改變父親戰死的事實,唯一能做的就是強打起精神,無論如何要保住娘親和那個上一世無緣見麵便死去的妹妹。


    春柳心中困惑極了,卻因季無憂的臉色不好也不敢開口問,隻小心翼翼的上前,同取水回來的春草一起服侍她梳洗。


    剛剛梳妝完,季無憂的奶娘趙嬤嬤便端了一碗冒著熱氣的奶子走進來,慈愛的笑道:“小姐起來啦,快用碗熱熱的奶子暖身子,方可不怕冷風吹著。今兒是用杏仁兒煮的奶子,香極了,一點兒怪味兒都沒有,小姐嚐嚐看。”


    季無憂看到趙嬤嬤走進來竟站了起來,她快步上前緊走幾步叫道:“嬤嬤!”這一聲嬤嬤裏透著親近委屈和歉意,上一世趙嬤嬤為護她而死,她卻連為趙嬤嬤主持公道的機會都沒有。一想到此處,季無憂的心便如刀絞一般疼痛。


    大驚的趙嬤嬤慌忙放下手中的粉青海棠盞,飛快的迎著季無憂焦急的問道:“小姐這是怎麽了,可是夜裏沒睡好做夢了,不怕不怕,隻說給嬤嬤聽,嬤嬤最會解夢的。小姐福大命大造化大,什麽都不用怕的。”


    季無憂一把抓住趙嬤嬤的手,還沒開口說話眼淚便禁不住的滾了下來。這下子趙嬤嬤更擔心了,忙將季無憂攬入懷中,用厚實溫暖的手輕輕拍著季無憂的背,口中喃喃道:“大姐兒不怕大姐兒不怕……”


    趙嬤嬤手掌的溫度透過水紅宮緞褙子傳至季無憂的身上,熨燙她的心。委無憂在趙嬤嬤的襟前輕輕擦了擦淚,抬起頭不好意思的輕聲道:“見到嬤嬤真好,嬤嬤我沒做什麽惡夢。”說完,季無憂頭一次主動捧起桌上粉青海棠盞輕輕啜了起來。


    看到小姐不用多哄便主動喝奶子,喜的趙嬤嬤眉開眼笑,在她看來,她奶大的小姐哪哪兒都好,就一點不好,不肯好好吃東西,可不是一般的挑食,她費盡了心思也不能哄著小姐吃幾口養身子的補品,就是這奶子,也要她說上一大車的話小姐才肯勉強喝一兩口。哪象現在這樣,她都沒怎麽勸,小姐竟然主動喝了多半碗的熱奶子,可不是得喜得趙嬤嬤直念佛。


    春柳春草兩個丫鬟見季無憂如此,不約而同瞪圓了眼珠子,仿佛她們眼前之人不是她們家大小姐一般。


    唯有季無憂自己心裏明白,上一世的自己就是因為挑嘴而壞了身子,以至於說親之事極為艱難,老夫以此事說嘴,逼她不得不以郡主之尊低嫁老夫人的娘家逸陽侯府,落得個過門不到一年便一屍兩命的悲慘下場。這一世季無憂有機會重新來過,她自然不會再如前世那般任性,隻不過是一盞最能補養身子的羊奶,難道還會比藥更難喝麽?


    喝罷羊奶漱了口,季無憂拉著趙嬤嬤的手輕道:“嬤嬤,再去煮一碗奶子,我親自送給弟弟。”


    趙嬤嬤有些為難的說道:“大小姐,這好麽?大少爺跟前服侍的人都是盡力的。”


    季無憂三歲的弟弟季無忌身邊自有一套奶嬤嬤丫鬟的班子,貿貿然送奶子過去,季無忌的奶娘劉嬤嬤豈不吃心,季無憂不想這些,可是趙嬤嬤不能不替她想到頭裏。


    “做姐姐的吃的好東西想著給弟弟一份,難道還有什麽錯?嬤嬤隻管去做,一切有我呢。”季無憂微微挑眉淡淡說了一句前世她絕對不會說出的話,讓趙嬤嬤很是吃驚,眼前分明是她奶大的小姐,怎麽看起來卻這般的與以往不同。


    趙嬤嬤是個老實忠厚的人,小姐發了話,她自然立刻去做。春柳見大小姐如此,忙輕聲說道:“小姐,若去看了大少爺再去請安,隻怕遲了。”


    季無憂瞥了牆上的掛鍾一眼,淡淡道:“老夫人卯正二刻起身,如何會遲了?”


    春柳身子縮了縮,越發低聲道:“可是二房的大小姐二小姐都是卯初三刻便……”


    春柳話說到一半,見季無憂眼風如刀冷冷的掃了過來,嚇的她緊緊的閉上嘴巴,一個字也不敢多說了。


    季無憂這才收回眼神,不經意見瞟到春草一付早該如此的眼睛,季無憂心中不免淺笑,活過那一世她才知道,春草才是對她最忠心的那個丫鬟,在逸陽侯府的日子不論多艱難,春草都不曾有過一絲異心,反而她看重的春柳在背後狠狠捅了她一刀。


    收回心緒不讓自己再想,季無憂淡淡問道:“春蘭和春竹今怎麽不見?”


    春柳忙回道:“回小姐,春竹春蘭今夜不當值,春竹回頭就過來服侍,春蘭媽病了,昨兒叫人帶話進來,奴婢就讓春蘭回去瞧瞧,說好一早就回來的,想來也快進來了。”


    季無憂聞言微微點頭,並沒有說什麽,隻是看了春草一眼,見春草小眉頭輕輕皺起,顯然不讚同春柳這種不經請示便擅自做主的行為,季無憂淺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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