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黃昏,天氣愈發的黑,悶悶的空氣中透著股潮濕的氣味。


    “要下雨了,顧大人……”


    一量囚車前聚集了許多將士,他們都是跟著顧傾溫第一批殺進來的,那些傷殘的已經安排治療休息了,隻剩下他們這些渾身是血的跟在後麵站著,不知身前這位帶著他們上陣殺敵的大人在等什麽。


    顧傾溫抬頭看天,揮了揮手。


    “你們先去會徒老將軍。”


    “是,大人。”


    周沈沈將倒在囚車上的少年翻為正麵,挑開他蓋住臉麵的頭發……


    “是高家次子,倒是在高府上見過兩回。”


    周沈沈的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他轉過身一看,一身穿粉色衣衫的姑娘正向他們走來。


    她發絲還潮濕著,慢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顧傾溫一身血甲,臉上帶著些許狼狽,他眼中透露出喜悅,上前幾步一把將她抱入懷中。


    “暖兒。”


    冰冷的懷抱,卻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風暖兒深呼吸一口氣,抱住顧傾溫,緊緊的,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身上,不一會,下大了……


    風暖兒躲在他懷中嗚咽起來:“傾溫,死了好多人。”


    “……嗯。”傾溫扯下自己鎧甲上的肩篷,披在了風暖兒的頭上,雨越下越大。


    “先回家吧。”


    風暖兒緊著身上的肩篷沒有說話。


    ——


    周沈沈將高元生的屍身放置在無人住的帳篷中,那裏已經堆放了許多的屍首,等去看風暖兒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顧傾溫拿著潮濕的布錦,用熱水擦拭著她的手還有臉,目光停滯在她的頸間,又移向他處。


    周沈沈走了進來,帶了一股冷風。


    “傷口呢?”


    顧傾溫低垂著眼睛,一臉淡漠。


    “你明知道。”


    “……”周沈沈雙手環胸站在帳中好一會,見沒有自己的事情,便無聲的退了出去,外麵還在下著大雨,徒令琅風風火火的趕來,正巧與周沈沈撞在了一塊。


    “是你?顧小二跟暖兒呢。”


    周沈沈伸手指了指身後:“在帳篷裏。”


    徒令琅點著頭急衝衝的想要進去,但又停住了腳步拍了拍周沈沈的肩膀:“這次攻打北國也有你的功勞,回京的時候,本將軍會向皇上稟明的。”


    “……”


    徒令琅一向看他不順眼,這番話難道是在向自己試好?周沈沈微微歎了口氣,他一點也不想跟這些政治人物扯上關係,畢竟他幹的,是殺人的行業。


    “顧小二!……”


    “噓。”


    徒令琅一聲大嚎,顧傾溫出聲止住,他連忙捂住自己的嘴,誇張的貓著步子走過來,又小聲道:“怎麽樣,暖兒有沒有受傷?”


    他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布,站起身子。


    “走吧,去你帳篷中說。”


    周沈沈點點頭,算是白跑一趟,又跟著顧傾溫出了帳篷。


    “皇上第一次打仗,現在跟著我爹聊的痛快,不過他們讓我跟你說一聲,打完仗以後,整頓些時日就離開。”


    顧傾溫轉身坐在了徒令琅的帳內的臥榻上,側過身體緩緩躺下,一放鬆下來,他皺起眉頭,嘴唇都白了。


    徒令琅一看,連忙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頭。


    “發熱了?”


    顧傾溫點了點頭:“去外麵幫我馬上的水囊拿來。”


    “拿什麽水囊,我去叫軍醫!”徒令琅的速度堪稱雷厲風行,出了門沒一會便將軍醫給拽了來,手上還拿著顧傾溫讓他拿的水囊。


    “顧大人,手給我。”軍醫將藥箱放下,給顧傾溫診治。


    徒令琅站在一邊好奇水囊裏裝的啥,打開聞了聞,一股刺鼻的藥味衝的他直翻白眼:“哇,你竟然把湯藥放這裏,真有你的。”


    顧傾溫抿著嘴唇,軍醫嘖了一聲,站了起來對著徒令琅招了招手:“來,幫顧大人翻個身。”


    “好。”


    兩人將顧傾溫翻了回來,軍醫將顧傾溫的衣服褪下一半,然後解開上麵綁著的繃帶,傷口沒有潰爛倒還算好,軍醫放心的點了點頭。


    “顧大人體內入了寒,本就身子弱,打仗已是盡力之舉了,大人辛苦,這幾日安生修養,很快便會轉好的。”


    徒令琅拿著水囊連忙遞過去。


    “快,把藥喝了,好得快。”


    “慢著。”軍醫接過徒令琅手中的水袋聞了聞:“已經幾天了吧,藥性都過了,我一會去為大人重新熬製,這個就別喝了。”


    “好。”


    徒令琅又不懂,隻能一聲一個好,之後將顧傾溫的繃帶纏好以後,軍醫帶著徒令琅去拿湯藥的單子,顧傾溫坐在塌上準備穿衣服,風暖兒大咧咧的走了進來。


    她眼睛腫著,看著顧傾溫赤裸的胸膛,退了一小步。


    “慢著。”顧傾溫將衣服放下,站起來走過去:“醒了?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風暖兒低下頭抿著嘴唇搖了搖頭。


    “就是,想來看看你……”


    顧傾溫久久的沉默,看著風暖兒沒有說話,似有一股情感在內心醞釀著,集結在心中,但隻是看著她,什麽也沒有做。


    “你剛剛,是不是一直在我的帳篷裏?”


    顧傾溫點點頭:“是……皇上也在這邊,要不要去看看他?”


    “……嗯。”風暖兒輕嗯了一聲,有點局促:“還有誰一起來了?”


    “徒老將軍,徒令琅,還有西國的將軍,你現在剛歇下來,先去見皇上就好……”


    “……”久別相逢,簡單的對話,已經讓風暖兒開始感動曾經在一起的時光了。


    她有些局促的將手背在身後搓了搓:“那個,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顧傾溫單手往前一撈,將她抱入懷中,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邊。


    “暖兒何時變得這般羞澀了。”


    “……”不好,她好像又要哭了,剛剛昏睡前明明已經這樣抱著他哭過了,再哭豈不是更丟人?


    風暖兒吸了吸鼻子,伸手摸向他的後背,繃帶的印子讓她的手一頓“對了,我記得你受傷了……”


    “你不也是。”


    “我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顧傾溫伸手觸碰她的頭發,一下接一下的順著:“痛不是一樣的嗎?以後別讓自己受傷了。”


    風暖兒輕輕推開他:“你知道我可以很快愈合的。”


    “就是這樣我更生氣。”顧傾溫一手捏住他的兩個臉蛋,看著她那張錯愕的臉,慢慢俯下身,將雙唇印了上去。


    輾轉允吸,風暖兒緊閉著眼睛配合著,臉上跟著發燙。


    她實在沒想到,顧傾溫已經大膽到白日宣yin了嗎?


    “是不是每次受傷都悄悄的藏起來,我想知道自己多沒用,讓你受了那麽多的傷……”


    風暖兒半睜開眼,看著他微微發白的雙唇此時已經粉紅了起來,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你瘦了好多……”


    顧傾溫抓住她的手:“心疼了?”


    “嗯。”風暖兒垂下眼睛,又有些傷感的盯著他的胸口看,目光遊弋,伸手推搡著他:“可是,你已經娶了別人了,我說過的,我不跟別的女人共侍一夫。”


    顧傾溫微微一笑。


    “那就要離開我是嗎?”


    風暖兒抬起頭看見他竟然在笑,像個無賴一般,當即惱了。


    “是你自作主張,以身涉險設計套高宇,還自作主張讓我走,又娶了別的女人,這一切我都是到了跟前才知道。”想到這,風暖兒生氣的用力,將他推開:“你剛剛還在輕薄我,現在又問我是不是要離開你……”


    顧傾溫捂著胸口低頭還在笑。


    “暖兒,你吃起醋來,真有趣。”


    “有趣?!”她在氣頭上,他竟然說有趣,風暖兒簡直要暴走了:“你這個無賴樣子,是不是想讓我為了你,跟別的女人一起伺候你?告訴你,門沒有,窗戶更沒有。”


    顧傾溫還在笑,風暖兒氣到不成,伸手戳著他的胸口。


    “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是不是缺心眼,我被複瓊堰抓住以後,每天想著你會不會來救我,還要揪心著你已經娶了別人,有人為我死了,我那一刻也想跟著死你知不知道……”


    話越說越重,顧傾溫的笑容也漸漸褪下,他看著風暖兒說到高元生以後,瞬間泣不成聲。


    顧傾溫伸手給他擦眼淚,總是擦不淨,他第一次感到了無奈。


    “本就沒打算娶你以外的女子,設計高宇之後我便向皇上申旨將她另配他人,至於為你而死的高元生……我也定不會讓他白白犧牲。”


    風暖兒猶帶淚痕的臉,錯愕的抬起,吸了吸鼻子:“你將她休了?不,高元生……你是將複瓊堰抓起來了?!”


    顧傾溫點點頭:“就關在後方的營帳中。”


    風暖兒抹了一把臉,恨聲道:“帶我去見他!”


    “好,叫上周沈沈吧。”


    ——


    複瓊堰被綁在營帳的柱子上,他耳朵微微動了動,聽到來人的腳步聲,卻沒有半點反應,默默的低著頭,等待裁決一般,卻又冷靜異常。


    外麵有駐守的侍衛,見是顧大人帶人來了,連忙拉開簾子。


    “大人。”


    “嗯。”


    “……”就在裏麵,那個到最後一刻要帶著她一起去死的男人,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卻用盡辦法傷害她的男人……


    顧傾溫轉身看著風暖兒,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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