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寥現在的心情就像是一個普通人曆經千辛萬苦眼看要爬到山頂,結果被一人一腳踢到山腳下。


    “去你媽的。”季寥忍不住破口大罵。


    饒是他向來涵養極佳,此刻也大爆粗口。


    季寥此刻根本不想抵抗周圍的火焰,他一點都不想冷靜,就想發泄。


    暴虐的情緒在心頭積累得越來越重,季寥明知道這樣不好,但還是不想平複心情。


    他感覺到這是一種捉弄,一種玩弄。


    畢竟他都是太乙真仙了,運氣再差,能差到這份上。


    能剛剛讓他把淨瓶控製住,就突然間到了這個鬼地方。


    如果說是沒有人在算計他,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玩他很好玩?


    “好玩麽,好玩麽,有意思麽?”他瘋狂咆哮。


    季寥渾身長滿金色的猴毛,變得尖嘴猴腮,背後冒出一條尾巴,不停地晃,攪動周圍的火海。


    他需要發泄!


    “如果這一切是天命,他就打爛這破天命,如果這是人意,他就砸爛這個鬼地方。”季寥心頭隻有這個想法。


    法天象地!


    季寥狂嚎一聲,身子不斷拔高。


    如果有人在旁邊看,就會看到一隻凶悍絕倫的金色暴猿,不停地身形暴漲。


    嗡嗡嗡!


    終於季寥的頭蓋碰到了這火焰空間的屏障。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形多巨大,但他也不在乎。


    頭頂的屏障是天,他也要把這天捅破。


    火焰瘋狂的圍攏住季寥,他身上的皮毛,嘩嘩嘩地爆響,在燃燒。


    灼燒的疼痛感,隻會讓季寥越來越瘋狂。


    這一刻他好似跟無數年前進過這八卦爐的猴子生出共鳴。


    天不怕,地不怕,不想什麽未來,不想什麽命運,就隻想好好發泄一場。


    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血越來越熱。


    火焰燒透他的皮毛,大量的煙塵湧進他現在比燈籠還大的眼眶。


    季寥被熏得眼淚直冒,可他一點都不在意。


    他使出渾身裏的勁力,往頭頂撞去。


    空間都出現劇烈的晃動。


    頭頂是一層薄薄的清濛仙光,看似很薄弱,但季寥可以撼天動地的力量,根本沒有將清濛仙光捅破。


    “這是大老爺留下的太清仙光,你就老老實實呆在裏麵,等白骨如來來贖你,我們就把放了。”外麵金角童子的聲音傳進來。


    季寥對於金角童子的話充耳不聞。


    他現在進入一個極其狂暴的境界,即使金角童子告訴他過不久,他就可以出去,他也不會聽。


    他隻想現在就出去。


    他!一點都不想受到約束。


    憑什麽!


    憑什麽!


    憑什麽!


    他都修行到太乙真仙這地步了,他都道佛魔三家之法融於一身了,怎麽他還沒有當四季山莊少莊主時自由自在,他還不如當初為大涼國師時。


    憑什麽!


    他不要這麽被動,他要做自由自在的自己。


    如果是別人強迫的永生,他絕對也不稀罕!


    如果是他自己選擇的死亡,他甘之如飴!


    他的宿命是挑戰那位不可能戰勝的存在麽,這一切都是對他的磨練麽,好似是這個邏輯。


    因為季寥實實在在感受到火焰正鍛煉他的肉身,正在使他的金剛不壞身趨於圓滿。他可以老老實實呆著,不過是受點苦而已。


    但他不稀罕!


    這就像是有人告訴他,他是一條魚,可以一生不愁吃喝,但他不能離開水。魚兒當然離不開水,但總有那麽幾隻傻的魚非要離開水。


    這樣的魚,基本上都會被幹死。


    但總有那麽一天,終於有一條魚,它離開了水,他還能呼吸,慢慢地長出四肢,能在陸地爬行。


    於是世間有了第一條能離開水的魚,後來又有了能在陸地行走的魚,如同魚兒在水裏一樣自由。


    如果沒有那些傻傻的魚,陸地上便不會有魚,這魚後來便進化成了別的,甚至都忘了它曾經是魚。


    可後來又有人告訴它,它可以在水裏,在陸地,但它不能飛。


    這條魚不信,它既然能離開水,也自然能離開陸地,最後它飛了起來。不可能做到的事,它做到了。


    季寥此刻就是那條魚。


    他可能會幹死,也可能從此脫離水,誰知道呢。


    而季寥並不知道,他身處這座八卦爐的主人,便是第一條離開水裏的魚。


    即使傾盡世間所有的資源,修盡大道三千,也不可能讓一個修行者超脫。


    即使曆盡無量劫,也隻能讓人做個天帝,卻不可能讓一個修行者超脫。


    即使太上忘情,斬掉三屍,也至多是混元無極,而不可能讓一個修行者超脫。


    季寥不清楚,不明了,不知道這一切。


    “去你媽的修行!”季寥狂暴一聲大喝。


    金色暴猿的妖身都要崩潰了!


    但季寥真的捅破了頭頂那一層太清仙光!


    好似可以鎮壓萬古的八卦爐的蓋子被掀開,一隻渾身爆射金光的暴猿從爐子裏出來。


    季寥心頭閃現過從前讀過的一段話。


    我要這天再也遮不住我的眼,要這地再也埋不了我的心,要這諸天神佛都煙消雲散。


    但他此刻不要諸天神佛煙消雲散,他隻要眼前這一切都消散掉。


    金角童子渾身顫栗道:“你不要亂來,這裏是八景宮,是太上的道場!”


    銀角童子同樣瑟瑟發抖,現在的季寥,讓他想起無數歲月前那隻猴子,也是這個樣子衝出八卦爐。


    那時候有大老爺在,他知道這都是注定的,都是一場戲。


    可猴子從爐子裏出來那一刻,仍是讓他恐懼了。


    那種自由自在,那種無法無天,那種感覺,好讓人……向往!


    可是猴子終歸還是被鎮壓了,被佛陀鎮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風吹雨打的折磨,五百年銅膽鐵汁的澆灌,終於殺死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齊天大聖。


    後來,他和兄長亦下凡間去演了那一場戲,看著猴子被他們捉弄,他心頭快意,他心頭悲涼,他更體會到一種無法抗拒的命運,因為無論他們做得多好,在那場戲裏,他們注定要輸。


    沒有人喜歡輸。


    可他們隻能做個戲子。


    同樣悲哀的是,猴子也知道他們在演戲,卻不得不配合他們演出。


    如今,同樣的故事發生了。


    已經沒有了大老爺,還會是一樣的結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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