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等不及插隊,於是為了爭搶靠前的位置,難民們互相大打出手。


    季寥靜靜看著這一切,沒有阻止。


    哪怕他隻要動一個念頭,事態就會平息。


    難民群的變故,來得快,平息得也快。


    直到發夠了足夠難民食用數日的口糧,季寥才吩咐沙彌停止發放食物。季寥和沙彌準備離開,因為沙彌是從一個小袋子裏倒出無數饅頭和米麵幹糧的,所以難民知道季寥他們是傳說中的神仙,因此都敢擁上去攔阻他們,隻是自覺的磕頭謝恩。


    季寥一隻腳已經踏上馬車,出現了意外。


    一個乞丐攔住了他。


    沙彌喝問道:“我們已經給你們每個人都發放了口糧,你還不知足?”


    季寥擺擺手,對沙彌道:“這個人沒有領取口糧,你取一份給他。”


    沙彌知道住持法力無邊,絕不會說錯,準備再取一份口糧出來。


    乞丐大聲道:“我不要口糧,求佛爺開恩,救一下我的學生。”


    季寥看了看他,說道:“你不是乞丐。”


    乞丐慚愧道:“我在附近的一個私塾教書。”


    季寥輕輕頷首,對沙彌道:“帶他進車廂。”


    揭開車簾,裏麵既寬敞又幹淨,還有清新好聞的檀香。


    乞丐遲疑道:“我坐在外麵就好了。”


    他衣衫襤褸,看樣子很久沒有洗過身體,還有臭味。


    季寥道:“進來吧。”


    乞丐見季寥語氣堅決,便進入車廂。


    沙彌問好位置,駕著馬車穩穩當當行駛。


    …


    …


    車子緩緩停靠在一座破落的私塾前,這裏本是一座村莊,現在卻看不到多少人煙。


    在乞丐的指引下,他們進入私塾,裏麵還剩下六個孩子。


    乞丐說道:“他們的父母都不在了,隻能跟著我。”


    其中一個孩子躺在稻草裏,身上蓋著一件讀書人常穿的青袍,不消說,那本是乞丐的衣服。


    季寥道:“生病的孩子是他?”


    乞丐猛地點頭。


    季寥道:“他不是病。”


    乞丐道:“可他明明身體很不舒服,而且氣息微弱,希望佛爺發發慈悲救救他。”


    季寥搖頭道:“我倒是能救他一時,但這些孩子若繼續留在你身邊,恐怕都會變成他這樣子。”


    乞丐愧疚道:“我盡力撫養他們,教他們識字,但一個人的能力還是太有限了,等明天我就進城去找官府,希望官府能有所撫恤。”


    季寥道:“跟這些事沒關係,問題在你。”


    乞丐露出不解的神色。


    季寥道:“你是死人,他們是活人,活人長期跟死人在一起,自然也就沾染上了死氣,最好的辦法是,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乞丐不由茫然。


    “我沒有死。”他喃喃道。


    沙彌看向季寥。


    季寥歎了口氣,說道:“收了他。”


    沙彌已經有些修為在身,乞丐沒死多久,即使有些鬼陰之氣,仍舊對沙彌造不成多少威脅。


    沙彌拿出一隻小袋子,口子對著乞丐,然後乞丐慘叫一聲,小袋子鼓脹起來,而乞丐消失了,隻留下衣服。


    那些孩子們看到沙彌用袋子收走乞丐,便圍上來,想要打他。


    沙彌喝了一聲,如獅子吼,將他們鎮住。


    他問季寥道:“住持,這幾個孩子怎麽辦?”


    季寥道:“他們身上都有些鬼氣,又是孩子,今後一段時間,很容易沾上不幹淨的東西,隻能將他們帶回山上去。”


    “好的。”沙彌道。


    季寥道:“把袋子給我。”


    接過袋子後,季寥對著袋子念了一段往生咒。他佛法高深,念咒時,腦後還有一道虹,這是菩提佛光。


    既可以護身,又可以製敵,還能用來超度鬼魂,妙用很多。


    念完咒語,打開袋子,乞丐縮為寸許小人從口子裏出來,對著季寥拜了拜,然後依依不舍地看著那些孩子,神魂漸漸散掉。


    這世間的鬼魂往生,便是先消散在天地,然後化為純淨的魂力,再在新生兒的體內聚集,成為一個新的生命。


    而那些執念深重的鬼魂,就不肯消散,常駐世間,成為鬼物。


    不過這種輪回機製確實很不健全,一個人死了便死了,若有來生,那也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個人。


    隻是這種事已經涉及到輪回大道,季寥現在雖有滔天佛法,卻沒法改變這種輪回規則。何況他本也不是大慈大悲的高僧大德。


    他可以順手救難民,救這些孩子,太過麻煩的事,卻又不肯去做了。


    等乞丐的魂魄消散後,季寥看向外麵,輕輕道:“妖?”


    他將腳往地上一跺,堅實的地麵泛起波紋。


    下一刻,季寥便出現在私塾外,步步蓮花生,速度比飛行絕跡的劍修還快。


    終於在季寥的腳踏在湖波上,四周岸柳如煙,水清見底。


    此處是西湖。


    他麵前的岸上,有一個姑娘,著著青衣。


    青衣姑娘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正是鮮嫩可人的年紀,她梳著一條辮子,搭在肩頭前,蔥嫩的手指撚著辮子尾,右手雪白的皓腕,帶著一串天青色的佛珠。


    她烏黑的眼珠子盯著季寥打轉,說道:“大和尚,你攔著本姑娘做什麽?”


    季寥道:“我聞到了妖氣,所以過來看看。”


    青衣姑娘吐了吐舌頭,脆聲道:“你要收我麽?”


    季寥笑了笑,說道:“不收你,再見。”


    青衣姑娘略感意外,她平日裏見到的那些和尚道士若知道她身份都會喊打喊殺,怎麽這個和尚知道她是妖怪後,還不收她。


    她還沒繼續追問,水波蕩漾起來,眼前的和尚消失在她視線裏。


    青衣姑娘嘟著嘴,低聲道:“好奇怪的和尚。”


    她沿著湖堤楊柳,到了一個水榭上,水榭上擺著許多盆栽,還有綠蘿,一位白衣姑娘,仿佛天仙般的人,正在侍弄花草。


    她看起來比青衣姑娘大上好幾歲,比起青衣姑娘的鮮嫩,更有一種成熟動人的風情。


    “姐姐,我剛才去那間有鬼的私塾玩,碰到了一個奇怪的和尚。”青衣姑娘將適才的經曆對著白衣姑娘描述了一遍。


    白衣姑娘神色大變,拍著胸口道:“你差點惹一場天大的禍事出來,你可知道那和尚是誰,他是飛來峰天音寺的住持了悸禪師。還好人家沒對你動手,否則你哪裏還回得來?”


    青衣姑娘道:“這個和尚很了不起麽?”


    白衣姑娘苦笑道:“都怪我沒跟你說這個人,本來想著,你總歸遇不到這樣的大人物,若是說了,你生出好奇,偷偷跑去飛來峰,豈不是害了你。”


    青衣姑娘愈發好奇,搖著白衣姑娘的胳膊道:“姐姐,你快告訴我他是誰。”


    白衣姑娘道:“你雖然化形不久,但以前也聽過金蟾王吧。”


    青衣姑娘道:“知道啊,這個大蛤蟆號稱有千年的道行,最盛時統領著上百座山頭,萬裏之內的妖魔鬼怪,都要向他朝貢。隻是我化形後,反倒是沒聽人怎麽提起他了。”


    白衣姑娘道:“你當然聽不到有人提起他了,因為金蟾王已經被這位了悸禪師收走,鎮壓在飛來峰的雷峰塔下。那樣一個妖王,當初麾下有上萬妖兵,連南唐北晉這些大國都要看這金蟾王臉色,卻被了悸禪師一人堵住洞府,端了老巢,被拿住鎮壓,至今不得翻身。你說人家要是想收拾你,還不是動動小指頭而已。你現在平安回來,就偷著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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