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心魔大法使肉身孱弱的弊端,反倒成了他魂魄離體最好的機會。


    事到如今,季寥已經不存想自己還能從這場交鋒繼續活下來。他隻想把慕青也拉著墊背,陪他一起死。自兩人交鋒開始,慕青始是露出驚容。


    她感受到一股令人震怖的氣息正從季寥身上緩緩呈現,哪怕是她將天魔氣往季寥體內灌入,都無濟於事。


    因為隨著季寥肉身的崩潰,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礙他的魂魄顯現。


    慕青見不能阻止,便冷聲道:“來吧,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什麽樣的鬼東西。”


    她天魔氣忽地一下變得至剛至強,季寥的血肉登時化為血粉,虛空裏出現一道魂魄清光。若是旁人便會看到魂魄清光是人形,而慕青卻如當年一樣,看到人形清光的本質,那是一滴淚。


    季寥失去肉身後,突然覺得天地一切都明晰起來,這次比上次的感覺還要奇妙,他看到了一條條絲線,那是天地的規則。


    再看向慕青時,心裏已經沒有任何波動。


    他的思維仍在,隻是沒有恐懼,亦沒有喜悅,仿佛太上忘情。


    好在他還記得自己要做什麽,一掌往慕青身上拍去。


    沒有滔天掌勁,卻蘊含著冥冥中的規則之力,好似沒有任何人世間的力量,可以抵擋這種力量。


    慕青也不能,季寥這一掌拍中她。


    她罕見的慘叫了一聲。


    但沒有如白海禪一樣,直接煙消雲散。慕青隻是受了傷,她身上不斷湧出天魔氣,很快就要把她的傷勢治好。


    季寥已經感受到那股冥冥中的桎梏力量開始出現。


    他便再拍出一掌,慕青噴出一口血,但她神形猶自存在。


    季寥緊接著拍出第三掌,慕青的嘴裏已經咳出內髒的碎片,但還是沒有將煙消雲散的趨勢。


    慕青嘴裏含著血,笑了起來,說道:“我是不死的。”


    她既高興,又失落。


    語氣很複雜,而神態又十分癲狂。


    季寥毫不在意,繼續拍出第四掌,他這一掌的威力已經不如前麵三掌了,因為那股桎梏之力越來越強,讓他越來越難受,如同寒冰遇到了驕陽,他挺不了多久。


    虛空裏響起一聲悠悠的清吟,好似老龍,一道漆黑的影子鑽進慕青身體裏。


    慕青冷哼道:“是你。”


    季寥無比明晰,那一道影子是天魔祖師,或者說是天魔祖師最本質的魂念。


    慕青的身體開始冒起黑煙,她受到了跟季寥類似的苦楚,像是不斷瓦解自己的生命本質。


    季寥不知道天魔祖師和慕青到底正發生什麽樣的糾葛,但他此刻明白了,這是殺死慕青最好的機會。幾乎毫無保留,拍出第五掌。那是季寥在桎梏下,能使出最大的力量。


    慕青此刻也仿佛到了平生最脆弱的時候,在季寥那道掌力下,被拍進了大佛的鼻梁上。


    天地間響起一聲梵音,高達百丈的坐佛身上竟發出金色的佛光。


    佛光普照下,慕青發出慘烈的叫聲,身子如同白雪遇到烈日,不斷消逝。同時她體內天魔祖師的氣息也跟著削弱,看來這位古怪的天魔祖師,真打算要跟他同歸於盡。


    而季寥也感到萬分難受,但體內有一股新的力量出現,似是跟佛光有種源出同流的味道,讓他又緩了口氣。


    他往外麵看去,隻見到妙色飛速往這裏過來,身後還綴著季笙。


    少女似乎也看見了她,奮力向季寥招手。


    季寥想要回應她,卻發現自己在冥冥中的桎梏之力下,已經沒法動彈了。


    他凝定在虛空裏,本來沒有任何感情的心靈突然生起一絲波瀾。他看向少女,隻是看著她,如同當年顧葳蕤臨走時看她那一眼。


    少女心中生出撕心裂肺的感覺,眼淚怔怔落下,人不停的往季寥所在飛過來。


    季寥奮力的想要抬起自己虛無身體的手臂。


    在他身周好似也有一股莫名的力場出現,少女靠的越近,速度就越慢。可她仍是拚盡所有的力量往季寥靠過來。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人形清光般的季寥,季寥虛無的手臂亦一點一點的抬起,手掌想要觸摸到少女。


    他們不斷互相靠近,而季寥的身形亦越來越淡。


    可少女溫軟的手掌終於觸碰到了季寥的手掌,緊緊貼過來。


    “不要難過,好好活著。”


    這是季寥用精神震蕩空氣發出的聲音。


    亦是他對少女說的最後一句話。


    而此時在佛光下即將消散的慕青,居然化作一絲淡淡的黑氣,撲殺到季寥虛無的魂體上。


    如同陽光下的泡沫,清風一吹,季寥和慕青都徹底消散,點滴不存。


    少女淚珠滾滾落下。


    她體內氣息失控,再沒法憑虛馭空,眼看就要粉身碎骨。妙色趕到,將少女救下。他發現她體內氣息錯亂,這是傷心過度的表現。


    他又看了看那爛陀寺,感應到法主正和人交手,心裏一歎,抓起少女,便往那爛陀寺飛去。


    等到妙色歸去後,那爛陀寺的戰鬥已經結束。


    法主赤著上身,皮膚是金色,如同一尊金麵佛陀。


    妙色急忙道:“法主,你沒事吧。”


    法主說道:“不過功力盡散而已,還不至於會死,木真子道友呢?”


    妙色低聲一歎。


    法主頓時明白,不由默然。這個天縱奇才,到底還是消逝了。


    妙色又將他見到的事說了一遍,也有關於那尊大佛的。


    法主道:“大佛確實有些奧秘,但其中的秘密是什麽,我也忘了。”


    妙色知道法主是擁有一些前世記憶的,他道:“法主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法主道:“我隻是知道大佛有玄妙,但具體的東西,真的想不起來。”


    他們又說了其他事,妙色知道了適才是少年魔王想來偷無字經。


    接下來修行界的高人都到齊,法主讓妙色主持這場盛會,最終所有人合力將少年魔王抓住並鎮壓,而魔教自慕青消失後,也隻是曇花一現,不成氣象。


    十年過去,靈飛派新任宗主繼位大典即將開始的前夜。


    這也正是易象宗聲勢最鼎盛的時候,同為五派之一的太玄宗已經成了易象宗的附庸,許多人都認為易象宗將在接下來一段時光統一道門,完成前無古人的大業。但修行界許多人都不清楚,人間的涼國亦在悄悄崛起,已經逐步擁有了對抗修行宗門的力量。


    清冷月夜,當年未長成的少女已是絕代風華,她抱著一隻貓兒立在靈飛派的庭院中,看著天上流星劃過。


    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


    不再是少女的少女,發出清幽的歎息。


    “貓,這轉瞬即逝的光芒,亦如大叔當年一般,你說是麽。”


    一聲輕微的“嗯”聲響起,使這夜更加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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