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色境界高明,一下子就看出季寥是把虎豹雷音練到了骨子裏。但季寥發音之後,身體也無什麽變化。


    他皺眉細思一會,說道:“你現在情況很特殊,要不隨我去見我師兄,他或許有辦法幫到你。”


    那爛陀寺能當得起妙色師兄的唯有法主了。


    自從清雨仙逝,如果說有誰當得起世間第一修士,隻怕唯有法主。季寥對這位高僧大德,當然有所好奇,既然妙色願意帶他去見法主,季寥便欣然從之。


    隨即妙色帶季寥去了世間修士大都很向往的聖地,那爛陀寺的藏經閣。


    藏經閣裏有多達九百萬卷經文,甚至世間最重要的一本經文無字經也放在藏經閣裏。但從沒有人能打無字經的主意,因為藏經閣裏不但有無數高僧留下的魂念守護,更有法主常年坐鎮於此。


    便是登仙破虛的絕世修士,亦未必能在藏經閣來去自如。


    但那爛陀寺從來沒有將藏經閣視作旁人不可涉足的禁地,古往今來有許多高人來過藏經閣,閱覽過裏麵珍貴的藏書,亦留下過自己的東西。


    否則那多達九百萬卷經文的誕生,僅靠那爛陀寺曆代僧人嘔心瀝血,絕對是不夠的。


    季寥進入藏經閣後,第一感覺便是生出一股神聖敬畏之心,這不是對人的敬畏,而是對智慧的敬畏。


    藏經閣共有三層,第一層擺放的是經典,第二層是神通術法,第三層隻放了一本書,無字經。


    法主常年在第一層。


    季寥和妙色去見他時,他正誦讀一本佛經。


    他這樣的人,無論什麽佛經都應該心中熟極而流了。但他仍是認認真真誦讀著,一絲不苟。


    像是呆板的老學究,多過像名震天下那爛陀寺的法主。


    世間已無佛祖菩薩,如果有,唯有這位法主當得起。


    但他念經的姿態,跟個初涉佛理小比丘沒有區別。


    季寥看得出他是發自內心的。


    妙色慢待佛法,因為他自有佛法。


    法主敬畏佛法,因為佛法當得起他敬畏。


    這是兩種不同的人,但他們都取得了教人羨豔不已的成就。


    一卷經文並不長,法主沒讓季寥等太久,很快就誦完佛經。他微笑示意季寥坐下說話。於是他就在書海中,隨意坐下。


    周圍的書香味,比任何香料更讓人寧靜。


    妙色先對法主說了一遍季寥的情況。


    法主輕輕頷首,問道:“木真子道友,在此之前老僧想問你一些問題。”


    季寥道:“法主請問。”


    法主道:“你修行是為了什麽?”


    季寥思忖片刻,說道:“應是為了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法主笑道:“隻怕真正的神聖仙佛都沒法心想事成。”


    季寥道:“但修行越高,能心想事成的事情便越多,我不求十全十美,隻求盡善盡美。”


    他說完之後,笑了笑,說道:“我這想法是不是太過俗氣了。”


    法主道:“道友所言,其實很有道理。你所求者便是使自己念頭通達,若心想事成,自然念念無滯,所有的願望都能達成,便是佛法的最高境界無欲無求。”


    季寥道:“法主對無欲無求的解釋,我倒是第一次聽聞。”


    法主微笑道:“修行之事,本來各有各的理解,王侯和農夫,隻要都有一顆向道之心,便可以一起坐而論道,若無求同存異,那爛陀寺也不會是那爛陀寺。”


    他此話一說,季寥心頭便有疑惑。


    若是那爛陀寺以求同存異為宗旨,當初為何要跟菩提多羅決裂。


    隻是菩提多羅的事情不能宣諸於口,季寥便沒有問。


    他道:“法主高見,貧道受教了。”


    法主輕輕一笑,說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不知道友對佛家和道家各有什麽看法?”


    這是個很大的命題,卻可以反應出許多東西來。


    季寥思量了好一會,才道:“我以為道藏固然浩如煙海,但究其核心,不過四字。”


    妙色接話道:“是不是‘道法自然’。”


    季寥微笑道:“這四字卻也足夠高明,但太過寬泛,竊以為應是‘上善若水’。”


    妙色道:“何解?”


    他心胸豁達,也不恥下問。


    季寥道:“水,無色無味,在方則法方,在圓則法圓,所謂無滯無礙,便是如此。且水性至善至柔,綿綿密密。若細微,則無聲無息;若宏大,則洶湧澎湃。與萬物不爭而容萬物,澤陂眾生,卻不與眾生衝突。如有修士得上善若水之道,我想無人能爭過他。”


    法主道:“道友之言,發人深省,那麽佛家之道呢?”


    季寥笑了笑道:“我讀佛經不多,因此說出見解,怕是不夠深刻,生怕貽笑大方。故而貧道不想說佛家之道,想說法主和妙色大師之道,兩位俱是世間一等一的高僧大德,想必不會怪貧道妄自評判吧。”


    他自然也不能任由法主牽著鼻子回答。


    法主不以為意,說道:“那你先說老僧,再說妙色。”


    季寥笑道:“我還是先說妙色大師。”


    妙色亦微笑道:“快說吧。”


    季寥道:“棒打十方世界,張口吹破天關。我瞧便是妙色大師之道了。”


    妙色道:“這比喻倒是很霸氣,不過貧僧並無這般囂張。”


    季寥又道:“那貧道再加兩句,隻手攪翻東洋海,一腳踢到須彌山。”


    妙色笑道:“差之更遠了。”


    法主卻道:“我看道友說的倒是極準,妙色師弟,他說你胸無成見,自有道理呢。”


    妙色道:“你這麽一說,倒是像這回事,那你且快說法主。”


    季寥凝思片刻,說道:“法主,我倒是拿不準,隻有兩首偶然見過的佛偈,似乎可以勉強描述一二,要不我都說出來,法主看哪首更貼切。”


    法主含笑道:“道友隻管說,老僧洗耳恭聽。”


    季寥信口吟道:“第一首: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妙色拍手道:“妙妙妙。”


    季寥又接著吟道:“第二首: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妙色道:“卻不如第一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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