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口有挑夜香的擔夫出現,季笙掩著口鼻,將那盛水的碗一收,道:“大叔,我們到房頂上去。”


    兩人身影微微一晃,便到了一戶人家的屋頂。


    青磚綠瓦之上,十分清曠,輕風拂過少女,將她發絲帶起貼在晶瑩如玉的臉龐上,烏黑的發絲跟白嫩的肌膚混雜,更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饒是知道這是自己的女兒,季寥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女托起香腮,沒有說話。她靜靜閉上眼睛,也不知在想什麽心事,還是睡著了。


    季寥亦沒有打擾她,和她並肩坐著,心靈竟格外的安寧。深夜坐在屋頂上,讓人感觸最深的便是那份寧靜。


    許久之後,少女才突然說話,她道:“大叔,你怎麽剛才也不說話。”


    季寥道:“因為我知道說什麽。”


    少女一笑,明眸皓齒令清風淡月都失色不少,她悠然道:“那我們隨便聊聊,反正你也不會困吧。”


    季寥輕輕點頭,說道:“那好,隨便說說。”


    少女柔荑托住香腮,側頭露出一截雪白俏臉,又長又卷的睫毛眨了眨,道:“那我就問你一個比較隱私的問題。”


    季寥心頭生出微微不妙的感覺,但還是硬著頭皮道:“你問吧。”


    少女道:“大叔,你是不是有一百多歲了?”


    季寥很少說不是,但對女兒撒謊似乎也不太好,他隻好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活了多久,也許有活了一百年吧。”


    算上作為草的時光,他興許不止活了一百年。


    少女淺淺一笑道:“那你一定經曆過很多事了,你說說你經曆過最難忘的事是什麽?”


    季寥想起顧葳蕤死前那一眼,不由心裏微微一痛。他重生以來,其實經曆避免去回憶這件事,若是旁人問他,他說不得會有些生氣,偏偏是女兒問起。他不知如何作答。


    少女卻道:“大叔,對不起啦。原來這是你傷心難過的事,我不該問的。”


    她目光裏有誠摯的歉意,接著微微低頭,像做錯事的小女孩。


    季寥道:“沒關係的。”


    少女道:“大叔,你人真不錯。其實像之前我突然哭起來,你都不問我是為什麽。那是你知道別人的傷心事本就不該多問,不問難過就會過去,問了又添一份難過,對麽?”


    她實是聰明伶俐的不像話。


    越是如此,季寥心裏越疼惜女兒。


    季寥輕輕點頭。


    少女又道:“那我不問你了,你來問我吧。”


    季寥心道正好可以多了解一些女兒的事,他輕聲道:“最讓你開心的一件事是什麽?”


    少女道:“大叔,我聽說男的問女孩子這種事,一般都是想追她哦。”


    季寥輕咳一聲,說道:“你不說讓我隨便聊麽,而且我真的不會對你起心思,你放一百個心好了。”


    少女道:“好啊,你居然敢對我沒興趣,我這麽漂亮,都沒嫌棄你。”


    季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少女板著臉道:“那你是承認你心裏有鬼,果然是滿腦子猥瑣念頭的怪大叔。”


    季寥感覺跟人鬥法一天一夜,都比和少女糾結這個問題要輕鬆。他不自覺擦了擦並不存在汗水的額頭,無奈道:“我這也不對,那也不對,那我該怎麽回答。”


    少女噗呲一笑,仿佛百花盛開,她道:“大叔,你有沒有發現你好似很怕我哩。話說,你怕我幹什麽,我又不吃人。而且就算你打不過我,但我也不像是會隨便欺負人的啊。”


    季寥感覺受到深深的傷害,尤其是少女那句“你打不過我”,有種讓他想回去閉關一百年的衝動。因為他發現這居然是事實。


    季寥道:“我有麽,可能是覺得你太聰慧可愛,所以不自覺讓這你一點,這不是怕。”


    少女道:“你明明就很怕我生氣嘛,這一點倒是和我爺爺有些像。難道你們老人家,都是這樣子?”


    季寥心頭不由苦笑,我的女兒,這怎麽能跟是不是老人家扯上關係,我要不是你爹,換別人來,我怎麽會怕。


    他心裏話倒是不好說出口,於是道:“我什麽時候都成老人家了,我要是老人家,那你師父算什麽,老怪物?”


    少女奇怪道:“你怎麽知道我師父年紀很大?”


    季寥見女兒這般回答,更篤定他的猜測,他一臉淡然道:“難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出身靈飛派,而且你師父的身份地位極高,便是我見了,也得叫她一聲前輩。”


    少女道:“大叔,你怎麽看出來的。”


    季寥微笑道:“我要是這點東西都看不出來,又怎麽能行走天下?”


    “木真子,你當然能看出來,你騙了我餘師妹還不夠,現在又來勾搭我小師妹,真當我靈飛派無人了麽。”寒夜裏一聲冷哼響起。


    季寥隻感到來人修為高絕,一股淡淡的殺氣直接鎖定了自己。


    他暗道不好,這人怕是木真子的仇家。


    從她一番話裏,季寥很輕易判斷出木真子居然惹了靈飛派的女人,而且手腳不幹淨,還被人家記恨上。


    靈飛派現在是道家第一大派,難怪木真子要躲到偏僻的涼國去。


    他現在就算是說自己不是木真子,也是難以取信的。


    季寥輕歎一聲,女兒好像是來人的小師妹。如果她將木真子的老底向女兒揭穿,他在女兒心裏的形象就全毀了。


    反正季寥一百個不信木真子的過去會有多幹淨。


    從背後一道森冷絕殺的劍氣來看,簡直是要置他於死地的架勢。


    季寥立時能夠估摸到,木真子的底子在對方眼裏肯定黑到沒邊。否則何至於一照麵,就下如此狠手。


    他心思急轉,很快在強大的壓力下摒除雜念。袖子注滿,仿佛鐵棍一樣,同那劍氣狠狠一撞。


    漫天的布片好似蝴蝶花飛,季寥一條手臂直接光溜溜漏出來。


    他身上的道袍不是凡物,仍是承受不住那劍氣。


    好在經此一檔,他已經抽出空隙喚出木真子祭煉過的寶劍。對方攻勢凜冽,不給季寥喘息的機會。


    目不暇接劍,兩人已經在空中鬥上數十劍。


    少女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隻看到空中師姐和大叔化成一團冷光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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