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的話並未用傳音入密,在亭子裏被圍殺的季寥和顧葳蕤自然能聽見。顧葳蕤不禁生出一絲擔心,她醫術堪為當今第一,剛才已經看出陸雲眉宇間圍繞一團死氣,他確實沒幾天可活了。


    正是如此,陸雲動手時必然能看破生死。他又說什麽蟬翼刀,這便更讓顧葳蕤心裏一沉。因為刀在諸般兵器裏本來就霸道狠辣,如今陸雲又能拋開生念,縱使十成威力的刀法,他也能發揮出十二成來。何況他們遭人圍殺,此消彼長。


    她心念起伏,對付殺手就沒有之前那般果決,畢竟當殺手都被解決後,便是陸雲出手的時候。


    生死之際,哪裏能容得想太多。她手上一慢,那些殺手可不會慢下來,一柄細窄利劍斜斜刺過來,小女郎手裏的銀針攢刺過去,顯然要慢上一分。


    這時候一根修長的手指撥中劍尖,劍身激顫,那個殺手悶哼一聲。輕微的撕裂聲響,季寥又被另外的一個殺手將衣服劃開口子。


    他輕輕道:“別分心。”反掌拍在欺近身的殺手天靈蓋上,立時血出如漿,沾到兩人衣襟上。這是他們第一次身上染血,卻也驚醒小女郎,使她專注起來。


    季寥拍碎一個殺手天靈蓋後,越發神勇,他有用上了虎豹雷音,輕微至極的“嗯”聲發作,手臂粗脹,甚至把袍袖都撐破,大手好似蒲扇一樣,也不講究招式靈巧,對著靠近的殺手就是一拍。


    要麽拍中胸口,要麽拍中腦袋,立時身上就被打個稀耙爛。


    任誰都想不到季寥還會如此厲害的外門功夫,而且向來江湖裏頗有名頭的外門硬功金鍾罩和鐵布衫也不能讓人的肢體膨大這麽多。隻能說季寥學得的虎豹雷音對於搬運氣血頗有獨特之處,而且通過震蕩骨髓,不斷造出新血,將含雜質的舊血衝走。


    其實這跟那隻黑貓的獨特有關,否則季寥便是跟真正的虎豹學習它們的發音方式,悟出的虎豹雷音也絕無現在這般厲害。


    那隻貓曾經曾經跟過一位曠古爍今的人物,那人曾經在未成道前,將人體的開發做到了極致,此貓通靈,自然也得其神髓,季寥無意之中卻又從黑貓這裏承繼那神髓。


    這一點便是慕青都不清楚。


    季寥更不明白其中關竅,不妨礙他催動雷音,掃清周圍的障礙。


    他突然發力,周圍殺手隻如秋風掃落葉般,全然無一合之敵。別說是外麵的人,便是裏麵的顧葳蕤也驚呆了。


    季寥拍死最後一個殺手,亭子裏一時間成為修羅血場,他牽著顧葳蕤一步間,好似縮地一樣,迅速出了亭子,最後到了相距陸雲丈許處。


    陸雲十分沉著,擺擺手,讓左功名和蘇小小退得更遠。


    顧葳蕤也想鬆開季寥的手,讓他能更加自如對付陸雲,但是季寥牢牢抓住她的手,輕輕道:“他們的人還有許多埋伏在花叢裏,在我身邊,誰都沒法動你,但是離開,我就不能保證了。”


    顧葳蕤心裏一暖,沒有多話,輕輕牽著季寥的手。她想著自己死了並不重要,若是季寥死了,她也不活。


    陸雲淡淡一笑,悠然道:“季兄果然對顧世妹情深義重。”


    他又看向顧葳蕤,歎口氣道:“顧世妹如此可人兒,亦值得季兄這般相待。”


    季寥聽出他語氣竟有一番真誠,好奇道:“小侯爺亦是動過真情。”


    他以為這種人必是薄涼之輩,但現在卻讓他嗅出一分不同來。


    陸雲點著頭道:“我若非動情,決計落不到現在這個地步,可見情之一物,縱能感人,亦是害人不淺,季兄你若是還不屈從,隻怕難以善終了。”


    他到底是梟雄,即使真心實意的感慨,也要借此打擊對手。


    季寥笑道:“小侯爺說的倒是有點道理,現在看來你確實不能善終,至於季寥能不能善終,你是看不到了。”


    陸雲冷哼一聲,再不多說一句。


    明明溫煦的陽光從天空照下來,顧葳蕤卻感到很冷。


    她本來身有寒毒,對於冷的感知要比一般人來得模糊,此刻卻有種透骨的涼氣。


    季寥卻知道那不是涼氣,而是殺氣。


    殺氣是中很飄渺的東西,卻又不能說不存在。


    比如那些劊子手,因為殺人過多,身上便有殺氣,便是一些鬼魂都不敢靠近他們。甚至集市上的屠夫,也會有淡淡的殺氣,發起怒來,一般人都會心頭畏懼。


    陸雲身上的殺氣又非是殺人過多而形成,但本質上跟那些殺氣區別不大。隻不過他的殺氣更純粹,亦更能動搖武學高手的心神。


    那是刀法帶來的殺氣。


    季寥閉上眼睛,雖然他本來就看不見。


    陸雲的殺氣不是來源於自身,而是來源於他即將施展的刀法。那必然是一套千錘百煉的殺人技,非是如此,不能讓人練成此刀法後,便使人有了如此純粹的殺氣。


    世間的武學不盡是殺人的武功,因為習武最初的目的是強身健體,抵禦敵寇。但有些武學,卻是在刀槍劍戟裏悟出來的,它們的出現便是為了殺人。


    隻殺人的武技便不貴生,故而練習這種殺人技的人都活不長。陸雲要不是遇到慕青,其實可以活很長的,因為他練了守身經。守身經是養生的功法,正好能抵消殺人技的負麵作用。


    在誰也瞧不見的遠處一株大樹上,正瞧瞧站著兩個人。


    一個紫衣女子是慕青,另一個是穿著鵝黃衣衫的女子,她姿容姣好,隻是差慕青一些,卻也不在顧葳蕤之下。


    “教主,咱們不趕路了?”鵝黃衣衫的女子好奇問道,她聲音柔嫩動人,若是唱曲,怕是能迷倒不少人。


    慕青笑道:“你去用十裏醉,將那些花叢裏埋伏的人都迷倒,我在這裏瞧瞧熱鬧。”


    鵝黃衣衫女子“哦”了一聲,突然又驚訝道:“教主,那個女人就是那日闖進摩天崖的。”


    她指著季寥身邊的顧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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