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人是一位麵頰微豐的中年女子,論相貌, 不及孫夫人與宋小姐標誌, 但是,論及精明, 更在兩個妹妹之上。


    自從徐薑兩家準備聯姻,徐聞兩家的關係愈發親近。褚韶華到徐家的時間略早些,孔夫人卻已經在了, 褚韶華快走兩步上前,笑道,“我還想要早些過來迎接夫人, 不想竟是遲了。”


    徐老夫人、孔夫人皆含笑起身相迎,孔夫人道, “今天我在老夫人這裏打牌,午飯都是在這兒吃的,你哪裏遲了。我剛回上海,聽說了聞市長高升的消息,先得恭喜你和聞市長。又聽聞你們兩家馬上就是親家了, 再道一喜。”


    徐老夫人請大家坐下說話,她有意讓出主位,褚韶華並沒有去坐,想著孔夫人怕也不肯坐,剛剛孔夫人坐的就是次席。褚韶華順手扶徐老夫人依舊在主位上坐了,一邊語帶笑意的道,“我家表妹要給老夫人做媳婦, 是她的福分,也是她和徐先生的緣分。我家老聞能做市長,都是胡少帥提攜。我說他今年有貴人運。”


    “主要是有妻運。”孔夫人打趣。


    褚韶華笑了笑,收斂笑容,“說到胡少帥,前些天聽到孫先生的事,胡少帥打發人向廣州致哀,市政府也一起送了挽聯。以往我有幸見過孫先生兩麵,雖未多談,也有幸拜讀孫先生的著作,與孫夫人亦是相識。夫人您定也極為悲痛,若您見到孫夫人,還請代我致意。”


    孔夫人神色莊重,一聲長歎,“孫先生是為國事扶病北上,病逝北京,這是國家的損失,也是民族的損失。”


    “是啊。”


    說到孫先生之事,大家不禁一時默默。


    褚韶華關心的問,“不知孫夫人現在可好?”


    “二妹已經回廣州了。”


    褚韶華也很為孫先生的病逝惋惜,想到孫夫人舉止為人,遇此喪夫之事,還不知如何傷心,便勸道,“孫先生還有未竟之事業,還得請孫夫人保重身體才是。”


    “你這話很是。”


    氣氛有些低沉,管家恰到好處的過來,徐老夫人問,“韶華你是喝茶還是咖啡?”


    “給我溫水就好。”褚韶華說。


    “我這裏有孔夫人剛送給我的藍山咖啡,你不是最喜歡的嗎?”徐老夫人笑道。


    褚韶華,“我近來不知怎麽回事,精神健旺的不得了。以往我晚上十二點之前就要休息的,近一月都是兩三點才有困意,睡上兩三個小時,四五點就醒,再不覺累。到醫院問診,也沒有查出任何問題,醫生說讓我少喝茶或者咖啡這類提神的飲品,我現在每在喝白水。”


    大家便把話題轉移到褚韶華的身體上,都說褚韶華這事兒稀奇。


    傭人捧上新的茶果,孔夫人望著褚韶華的麵孔,思索道,“我總覺夫人麵善,好似以前見過。”


    “夫人您大概是不記得了,我也是看到夫人才想起來。您記不記得六年前,陸督軍府款待胡少帥的酒會,我記得夫人您也參加了。”


    孔夫人恍然大悟,合掌一擊,大笑開來,“我說看著眼熟,對對對,當時你還和胡少帥一起跳舞了,對不對?”


    褚韶華笑著點頭。


    孔夫人與徐老夫人感慨,“真是叫人想不到,那時候多少上海小姐想和胡少帥一舞啊,就叫韶華拔了頭籌,得叫多少人嫉妒。”


    “那會兒我剛來上海不久,還是第一次參加那樣高端的酒會,其實和少帥並不熟,不過是人家幫我一點兒小忙,我裝腔作勢佯作交情。”褚韶華笑,“少帥紳士風度,不與我計較,讓我扯一扯大旗罷了。”


    “漢卿就有這樣的好處,凡是能成全人的時候,從來都會成全的。他不是憐香惜玉,他是真的心善。”孔夫人說起胡少帥的口吻宛如說自家弟弟一般。


    褚韶華道,“先前聽宋小姐說,您和先生一直在關外。我們北方人覺著北方天氣沒什麽,您在關外還能適應嗎?”


    “以前我覺著山西就夠冷了,沒想到關外更冷,每年從八月份就開始下雪。我們冬天都穿很厚的皮毛衣裳,很冷,也很有趣。”


    大家關內關外南方北方一通聊,時常還說些國外的事,畢竟,褚韶華與孔夫人都有留學背景。晚飯便在徐老夫人這裏用的,徐老夫人一向體貼,知道褚韶華老家是直隸人,還特意令廚下燒了兩道直隸菜。


    第一次見麵,彼此不可能交淺言深,但是,不論褚韶華對孔夫人,還是孔夫人對褚韶華,都有很好的印象。孔夫人也未料到當年那個在社交場到處厚著臉皮發展人脈的女子,如今已是市長夫人。


    褚韶華則因孔夫人有孫夫人這樣一位妹妹,對孔夫人頗是客氣。再者,孔夫人與徐老夫人這般相熟,兩家定非尋常交情。


    褚韶華回家對聞知秋說起孔夫人時不吝讚美,“孔夫人是個非常精明的人。”


    “怎麽說?”


    “我們今天真是把大江南北、東洋西洋都聊了個遍。”


    “你們女人在一起不多是說衣裳首飾、胭脂水粉、吃穿打扮之類的事麽。”


    褚韶華橫丈夫一眼,“所以說孔夫人不一般哪。她這樣的人物,這個時候怎麽離開廣州來到上海呢?”褚韶華一時有些思量不透。


    孔夫人對褚韶華的印象也非比尋常,孔夫人已經通過妹妹對聞夫人有過一些了解,徐老夫人對褚韶華的評價也很高。真正見過褚韶華後,孔夫人心說,難怪這才六七年就能從百貨公司的售貨員成為市長夫人。就憑褚韶華的眼界見識,又有幾個市長夫人能及得上她。尤其如今已是市長夫人,卻沒有半點驕矜之態。明明出身貧寒,卻無半點暴發之態。


    留學讀的是一流大學,一流的成績畢業,難怪有這樣的見識與胸懷了。


    這絕對是一位有著自己的能量,同時可以對市長產生巨大影響的市長夫人。


    自從與孔夫人相識之後,兩人就時不時的約喝茶或是看賽馬,孔夫人在上海的馬場裏養著好幾匹賽馬,請褚韶華去看過。還送了胡少帥和褚韶華一人一匹,胡少帥軍旅出身,馬術極為精通,騎馬的姿勢更是漂亮至極。孔夫人雖已四十許人,騎術亦不錯,宋小姐更不必說,唯褚韶華很少來馬場。孔夫人讓馬場派出最好的馬術教練,聞知秋不放心妻子,親自在一畔扶褚韶華,褚韶華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小時候在老家騎過驢。”


    笑的孔夫人差點從馬上掉下來,大家哄堂大笑。


    聞知秋笑,“你給我老實些。”


    馬被馴服的很老實,褚韶華身形靈巧,擅長運動,很快就騎的有模有樣。她還由此多了一項愛好的運動。


    聞雅英的生日在八月,褚韶華按照去年聞韶周歲宴的規格給聞雅英準備了生辰宴,其實,氣氛比去年聞韶周歲宴更好,去年局勢動蕩,聞知秋保住局長位置都是僥幸,而今聞知秋已是市長。


    徐老夫人在聞雅英生日宴上見到了自己未來的兒媳薑亞,見薑亞跟在褚韶華身邊幫忙迎接招待客人,很是欣慰,笑著誇薑亞今天的裙子漂亮,又讚過聞雅英可愛,隻是這小小女孩兒並不與褚韶華特別親近,哎,這小姑娘可不太聰明。褚韶華可不是可有可無的人,聞市長有今日地位都多得她襄助。


    拍拍薑亞的手,“去忙吧,讓阿顯陪我過去就是。”


    薑亞笑,“不差這點兒功夫。”扶著徐老夫人到了座席上,又說幾句話,讓侍者端來徐老夫人喜歡的茶水,與徐顯眼神交匯,微微一笑,才又去忙了。


    徐老夫人心說,我這未來兒媳越來越有眼力了,不錯不錯。以後有聞夫人一半的能幹就行,瞧聞夫人給繼女準備的生日宴,規格完全是按去年長子的周歲宴來的,沒有特別張揚著人眼,也沒有特別低調叫人說繼母對繼女不好。


    這真是一位極有規矩極懂分寸的市長夫人啊!


    今年聞韶的兩周歲生辰宴並沒有辦,褚韶華的話,阿韶還小,不用大張羅。去年是周歲宴,今年就咱們一家子吃頓長壽麵就行了。


    聞太太還有些不樂意,覺著這也忒委屈孫子。結果,很快就樂意的不得了了。因為,褚韶華又被診出身孕來。繼精神健旺的反常後,褚韶華開始進入冬眠階段,每天睡不醒,特別困,有時說著話就能睡著。聞太太聞知秋都擔心她是生了什麽怪病,近來狀態很不對頭。遂又叫了溫大夫來家裏,溫大夫這次一診就診出來了,喜脈。


    溫大夫把脈診放入醫箱,笑道,“上次診脈就覺著有些像,月份太淺,不好確定,這回確定無疑,恭喜老夫人,夫人是喜脈。”


    聞太太喜悅非常,送走溫大夫後就去給菩薩上了三柱香。褚韶華盯著自己的小腹,“這委實想不到,竟然又有了。”


    “你們正年輕,我就盼著哪。”


    “我也盼著,去年我就想再生一個,一直沒消息,我以為都生不出來了,沒想到就有了。”


    “莫說那些不吉利的話,四五十歲懷孕都有的是,你這才什麽年紀。”聞太太喜笑顏開,圍著褚韶華噓寒問暖,“累不累,要不要再去睡會兒?”


    “累是不累,就是很困。”


    “趕緊去睡會兒吧,上個月精力充沛到反常,應該就是有身孕的緣故。”


    小聞韶現在特愛摻和事兒,他坐在媽媽身邊,翹著兩隻小短腿晃啊晃,仰著小胖脖子小胖臉兒問,“什麽叫有身孕?”


    “就是你媽媽懷了小弟弟呀。”


    小聞韶四下看了又看,眨巴著大眼睛,疑惑地,“小弟弟?小弟弟?”意思是,小弟弟在哪兒呢,沒見到啊!


    逗的聞太太哈哈大笑,摟了孫子在懷裏,對孫子說,“在你媽媽肚子裏,過八個月就能出來了。我們阿韶要做哥哥了。”


    小聞韶登時大喜,他有姐姐,有哥哥(表哥),就是還沒弟弟,他也沒有做過哥哥。小聞韶跳下祖母的懷抱,站到地上,挺胸抬頭凸肚的問,“那我能管他不?”


    “能,能。做弟弟的要聽哥哥的話呀。”


    小聞韶更高興了,問,“不能快點嗎?”意思是弟弟不能快點兒出來嗎?


    解答完小聞韶的十萬個為什麽,褚韶華又開始打哈欠犯困,聞太太忙讓她去休息,一直把兒媳婦送到臥室,看她躺下,蓋好被子,給在枕邊床頭櫃上放好溫水,這才出去。


    小聞韶也要跟媽媽和弟弟一起睡,聞太太隻好給他脫了鞋子塞進被子裏,讓他乖乖的,不要吵到媽媽和小弟弟。


    主人家有喜事,家裏傭人也跟著高興。錢嫂子端來一盅溫湯,笑道,“咱們少奶奶可真旺家,這回必得再給老太太添個金孫。”


    “我瞧著也是,這愛睡覺的勁兒,跟懷阿韶時一模一樣。


    這一回有身孕,褚韶華卻是卯足了勁兒要生個閨女的,她準備很多紅色粉色的衣料子,都是細軟麵料,最適合女孩兒用。聞太太就把聞韶出生時穿的衣裳拿出來重新洗曬晾過,這些都是可以再穿的。聞太太還頗是自得的同閨女說,“我就算著你嫂子還得再生,阿韶的衣裳,我一件都沒打發送人。別看是舊衣裳,都是上好料子,特別綿軟,最適合孩子穿用。孩子穿舊衣好,尤其這舊衣得是那些聰明身體好的孩子的,就更好了。”聰明身體好,當然是指寶貝大孫子聞韶小盆友了。


    不過,褚韶華沒多少心思在生男還是生女上,廣州那裏終於傳來消息,汪先生當選為廣州政府最高領袖。


    對於聞家,這不算一個壞消息。但是,不論褚韶華還是聞知秋都不禁想到孫先生當年的處境,孫先生一直是廣州的精神領袖,直到生命的末期,才奪取了廣州的軍事權利。汪先生與孫先生相同的是,這也是一位文人出身的領袖,那麽,汪先生會走上孫先生的前車之鑒嗎?


    褚韶華找出之前收集的汪先生的所有資料,重新細作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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