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臨近新年,當此年節, 褚韶華與褚亭沒少參加年下酒會。既有紡織行業的茶會, 又有洋行業的舞會,還有譬如相熟的席家的酒會。


    席氏家族的酒會的地點在席家祖宅, 這一次,褚韶華並沒有做褚亭的女伴,而是聞知秋的女伴。聞知秋也受邀參加, 實際上,聞知秋是陪市長過來。市長直接與聞秘書長道,“小聞也帶女朋友去, 我可是聽說小聞你近來紅鸞星動,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能入你眼。”


    聞知秋笑,“市長這樣說,我就帶她去了。”


    褚韶華的相貌氣質,便是市長見了也不禁心下讚了聲好,尤其是脫了外麵的雪白長款呢料抖篷, 交給一畔的聽差,聞知秋直接倒吸口冷氣。褚韶華裏麵穿是的件無袖黑綢長裙,極簡單的款式,隻是有一點疊起的小蕩領,但褚韶華那修長標誌的身材,雪白的胳膊,冷豔的麵龐, 令她整個人比身上所佩的那一套鑽石首飾都要更加光芒四射。


    褚韶華即便參加酒會,從來都是低調保守打扮,如今這一身,聞知秋頗有些生理不適。好在,聞先生也見過大陣仗,打趣道,“我都要為你傾倒了。”


    褚韶華挑眉,“都要?”


    “已經。”聞知秋示意褚韶華挽住自己胳膊。市長夫人上了年紀,對年輕女子隻剩欣賞,也說,“小聞好眼光。”


    褚韶華謙遜,“您過獎了。”


    褚韶華跟著聞知秋,先是見過主人家,聞知秋介紹褚韶華都是說,“這是我的女朋友,褚小姐。”


    席肇方的大哥席肇端禮貌的與褚韶華握手,“早聽老二說起過褚小姐,先時忙於冗務,一直不得見。褚小姐優秀出眾,我看還在老二所言之上。”


    “您過譽,能得見席先生您,是今年最好的新年禮。”褚韶華微微躬身,握住席肇端的手。


    席肇端道,“以後閑了,隻管過來。”


    席肇端能抽出時間與褚韶華說這兩句,已是另眼相待。


    聞知秋褚韶華又與席肇方打招呼,然後,轉身見到田家兄弟與田四。褚韶華說從未與田四見過,這話其實不夠客觀,當日胡少帥來瀘,在先施公司的舞會與陸家舞會,褚韶華都見過田四,隻是彼此沒打過招呼罷了。這一次,是兩人的正式見麵。


    四目相對時,褚韶華的笑意愈發深了些,褚韶華聽聞過聞知秋原配妻子上海名媛的聲色,聽說那是一位極出眾的小姐,眾星捧月,交友廣泛。不過,這位四小姐麽,相貌與智慧一般平平無奇。不要說與褚韶華這等豔光逼人的相比,把她算在中等裏也是勉強,縱有一種江南女子的溫婉和順,也無甚出眾之處。


    連個子都矮褚韶華大半個頭,褚韶華居高臨下的瞥田四一點,隻是聽到聞知秋的介紹時微一頜首罷了。


    田家兄弟早與褚韶華撕破臉的,根本沒理褚韶華。田四倒是一幅親近這態,伸出手道,“你好,褚小姐,我聽說過你。”


    褚韶華掃一眼田四伸出的那隻手,與聞知秋道,“知秋,你先聊著,我去與馬先生馬太太打個招呼。”


    聞知秋向來拿褚韶華的性子沒法,點頭,“好,去吧。”


    褚韶華移步離去,田四看向聞知秋的眼神中露出絲絲委屈,聞知秋客氣寬慰一二,“韶華還有些誤會。你們什麽時候到的?”


    馬先生馬太太見到褚韶華也很高興,褚韶華在任何場合都對他們極為尊敬客氣,何況,褚韶華如今另涉洋行業,顯然已非池中物。馬太太挽住褚韶華的手,笑道,“許先生剛剛還說,如今上海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韶華你這樣出眾的美人,他竟是不認得?來,我為你們引薦,這是陸督軍麾下紅人,許先生。”


    褚韶華不掩驚容,“我聽聞先生是軍旅中人,一直以為您會是崢嶸凜冽的模樣,沒想竟是這般溫雅如玉,翩翩風度,倒不似軍旅之人,更似文士。”


    “哎喲,看來褚小姐對許先生是仰慕已久了。”邊兒上就有人打趣。


    “自然。今年許先生的壽酒,我還去吃了,隻是不得一見。”褚韶華落落大方,自我介紹,“您好,許先生,我姓褚,上韶下華,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許先生正經年紀不算老,今年不過四十有五,那一等的眉眼溫潤,氣度不凡,縱聞知秋也差的遠。許先生與褚韶華握了握手,道,“聽褚小姐的口音,不似上海人。”


    “我老家是北直隸府,去年來的上海,初來上海時多虧老板娘收留,現在做商行生意糊口。”褚韶華看向馬太太,親呢之情溢於言表。


    “褚小姐還在先施公司工作過?”另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公子問。


    “自然,我從北京到上海,就是聽說這裏女子也能工作,特意來討生活。公子是……”


    “我是陸三。”陸三伸出手。


    褚韶華心下就有數了,與陸三隻是一觸即分,微微一笑,“久聞三公子大名。”


    “褚小姐也聽說過我?”


    “那是,三公子的名頭,上海灘誰沒聽說過。”褚韶華眉眼帶俏,快人快語。


    聞知秋端著杯香檳過來,遞給褚韶華,褚韶華慢呷一口,輕輕挽住聞知秋的手臂,聽聞知秋與諸人寒暄。難得聞知秋與每個人都打過招呼,還把褚韶華“聞知秋女朋友”的身份介紹了個清楚。褚韶華就在聞知秋身邊含笑聽著聞知秋說話,一時,聞知秋又帶褚韶華去認識了些別的朋友。


    褚韶華見到一位極為俊美的男士,悄悄同聞知秋道,“那位先生你認識嗎?”


    “認識,汪先生。”


    “哪位汪先生?”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汪先生。”


    褚韶華大為讚歎,“詩寫的痛快,人竟是這般的天人之姿。你為我引薦一二。”瞥眼見聞知秋臉已是醋了半截,褚韶華胳膊輕輕撞他一下,“那我毛遂自薦了!”


    聞知秋望著汪先生那邊兒片刻,忽地一笑,悄與褚韶華道,“看到汪先生身邊那位太太沒?那是汪太太,慣愛吃醋的,你可別太熱情,讓汪太太不悅。”


    “看你們倒像一家子醋壇。”倆人小聲打趣,聞知秋帶褚韶華過去打招呼。


    那位汪先生遠望已是如月皎皎,近看更是令人目眩神迷,光彩照人,絕非凡品。褚韶華笑,“早就聽聞過汪先生的詩,我都說近代詩中,最痛快的除了譚壯飛的‘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就是汪先生的‘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了。”


    然後,褚韶華又極為誠懇的對貌不驚人的汪太太道,“英雄人物背後,想可知嫂子擔過的心,受過的苦,我敬佩先生的豪情壯誌,更敬佩嫂子的無私付出。”


    汪氏夫婦並非宴會中的熱門人物,過來攀談也並不多,聞知秋是市府要員,汪太太雖麵貌尋常,卻是極擅言談交際,短短數言便令人心生好感,一看便知是極聰明人物。四人相談甚歡,隻是聞知秋未多聊,有別的朋友過來,又帶褚韶華過去寒暄了。


    教育司秦秘書並不是重要人物,褚韶華猜聞知秋是不想與汪氏夫婦多談,隻是看聞知秋一眼,暫未多言。秦秘書與褚韶華以往便見過,算半個相識,秦秘書和沈經理在一處,見到兩人過來便低聲打趣,“就等著吃你們的喜酒了。”


    聞知秋笑,“我也盼著哪。”


    “我和聞先生還年輕,不急著結婚。”褚韶華笑。


    “韶華你年輕是真的,我可是不年輕了。”聞知秋一幅很急著結婚的模樣,逗的秦沈二人直笑。秦秘書與聞知秋素有交情,聞言也道,“我族中一位堂兄,和知秋一樣的年紀,去年長子成親,今年就做爺爺了。”


    褚韶華直笑,“那以後不能叫聞先生了,得叫老聞。”


    聽到“老聞”兩字,聞知秋就是唇角一抽,連聲求饒,“還是叫聞先生吧。”


    以往秦秘書聽說聞知秋追求褚韶華十分來勁,直如老房子著火一般,秦秘書還覺著,褚小姐算不得十分美麗,如今宴會一見,簡直驚為天人。心說,看來人家褚小姐以前是沒認真收拾過啊。他老友這麽心急火燎的想結婚,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聞知秋從未覺著自己如此受歡迎過,許多半熟不熟的人都會過來打聲招呼,當然,有些人的重點就在於,“這位小姐是?”


    哪怕在此衣香麗影的酒會上,褚韶華的美貌都是令人矚目的存在。再加上褚韶華長袖善舞,聞知秋都覺有褚韶華在身邊更容易展開交際。褚韶華也見識到了江南家族聯姻之盛,像聞知秋這樣少時家族略有敗落的家庭出身,因其家族龐大,在蘇州繁衍數代,在酒會上,不少人就與聞知秋有著拐彎抹腳的親戚關係。當然,近親也不少,譬如這位許家的大少奶奶田氏。


    田櫻是隨丈夫一起過來的,笑道,“聽說姐夫帶了女朋友來,是這位小姐麽?”


    聞知秋給褚韶華做介紹,褚韶華見田櫻生的柳眉桃腮,頗是美貌,和氣的麵容下又有一種隱隱的精明,江南女子小巧玲瓏的身量,伴在英俊幹練的丈夫身邊,稱得上郎才女貌。聞知秋道,“韶華是我的再婚對象。”


    “那更不是外人了。”田櫻主動伸手與褚韶華相握,褚韶華一搭便離,禮貌的微微頜首,帶著明顯的疏離。


    田櫻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褚小姐不善言辭。”


    褚韶華不作社交場的客氣,直接道,“不是,我與田家素有不睦,見到您,不知該說什麽好,不如不說。”


    “我們田家向來以和為貴,想是誤會吧。”


    “那是田老爺在世時的家風了,現在的田家,令人敬謝不敏。”褚韶華將手臂自聞知秋的臂彎抽出來,輕輕的拍拍聞知秋的手,柔聲道,“知秋,我看到褚總了,過去打個招呼,你們先聊。”


    聞知秋眼睛中都似帶著癡纏的柔軟,“好,去吧。”


    那什麽,以後都要喊“知秋”,“老聞”什麽的就算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ps:第二更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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