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太有身孕之事,說來也不算什麽稀奇事, 魏太太不過三十出頭的年歲, 有些婦人四十生子都不稀罕,何況, 魏太太這三十歲的。雖則魏太太很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她這身孕自己都沒發覺, 倒是叫陳太太發現的。


    魏陳兩家住前後鄰,魏太太陳太太又都是死宅,都是不大樂意出門的性子。以往魏太太在老家還有玩兒牌的興致, 到了北京,左鄰右舍都不熟, 同陳太太倒是熟,陳太太卻是個老摳,隻要涉及財博耍錢類遊戲,陳太太一概不玩兒。於是,魏太太隻有三不五時的來陳家串串門, 陳太太是見魏太太吃她買的酸杏兒,一口氣吃半籃子,陳太太心疼那半籃子酸杏兒,就說了句,“你這不是有了吧?”


    誰曉得被陳太太一語說中。


    魏太太自己也沒想到,她一兒一女,閨女魏金居長, 兒子魏年如今也十歲了,她也想多給當家的生幾個兒女,可自生了兒子,就沒了動靜。這突然間的,魏太太一算日子,覺著也像,卻是不敢確定,還是讓閨女去藥房請來大夫給診了診,魏太太方確定這喜訊。


    簡直是天賜之喜。


    魏太太自己都說,“再想不到的。”


    魏東家更是喜的了不得,他原就是過繼給人做兒子的,自身人丁極單薄,就盼多子多孫。膝下雖有一雙兒女,可若是能再多上幾個,魏東家也是完全不嫌的。魏東家喜的團團轉,一會兒問妻子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水,一會兒問妻子是不是肚餓,想吃什麽,他打發人去館子裏叫菜去。魏太太給他囉嗦的頭疼,道,“行了,也沒什麽想吃的,就是有點兒想上回吃的天福號的醬肘子。”


    “這容易,讓時兒去一趟就是。”


    魏金道,“爹,醬排骨也買上二斤,我媽也愛吃這個。”


    魏東家心情極好,玩笑道,“我看你不是你媽愛吃,是你愛吃吧。”


    “我愛吃就我愛吃,還不能買啊?今兒可是大喜的日子,我媽這眼瞅又要生小弟弟了。”她嘴還挺甜。


    魏東家聽了果然歡喜,便讓兒子一道買些醬排骨回來吃。


    一家子甜甜蜜蜜的吃了晚飯,魏東家第二天叫了席麵兒回家,請陳家人到家裏吃酒,三杯酒下肚,就把這天大好消息宣布了。還特意謝了回陳太太,“要不是嫂子提了個醒兒,我家那口子自己都不曉得。”


    陳太太心說,我那是心疼我的酸杏兒,哪裏就知道你家的真有了。


    不過,眼下陳太太自不會將實話說出來,而是笑嗬嗬地,“我瞧著就像,那樣的愛吃酸的,說不得就得給時兒添個弟弟。”


    魏東家笑的見牙不見眼,端起酒盞道,“承嫂子吉言,我得敬嫂子一杯。”


    陳太太吃了這杯酒,魏東家還有事托陳太太,魏東家道,“我這成天不在家,時兒又要念書,家裏就我家這口子和金兒。大哥嫂子都不是外人,我就腆顏相托了,以後還得嫂子照顧著我家這口子些。”


    魏太太笑嗔,“這是哪裏話,我又不是頭一遭生,咱們時兒過幾年就能娶媳婦了,哪裏還用麻煩嫂子。”


    “這可怎麽了,就是魏兄弟說的,又不是外人。”陳太太笑著把事應下,道,“魏兄弟隻管放心,弟妹就交給我,我包管幫你把她照看好。”


    魏東家千萬謝過。


    陳老爺父子三個難免又恭喜了魏東家一遭,褚韶華毛遂自薦,“明兒我去打聽打聽,這北京城哪裏的產婆子有名氣,好產婆可得提前預定下,她們很緊俏的。”


    陳老爺點頭,“打聽清楚了告訴你嬸子。”


    褚韶華笑著應下。


    魏太太怪不好意思的,道,“我這年歲,怪不好意思的,如今竟是要麻煩侄媳婦,我這老臉更過意不去。”


    陳老爺笑道,“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再說,弟妹還年輕,像你嫂子,我倒也想她再生幾個,這不是生不出來嘛。”打趣得陳太太臉上一紅,啐道,“老東西,胡說八道什麽。”


    大家說說笑笑,在魏家用了一餐飯,因著魏太太有了身子,晚飯後還是褚韶華宋蘋一並幫著收拾了廚下。


    褚韶華第二天就開始張羅著給魏太太打聽產婆的事,陳太太看她忙裏忙外,想到魏太太這半老倭瓜都能開花,自家這倆成親都將滿一年的竟毫無動靜,忍不住嘟囔,“有忙別人這事兒的,自己倒是抓些緊。”


    宋蘋知婆婆兼姑媽不是在針對她,不過,想到自己至今未有動靜,仍是忍不住咬咬下唇,心裏頗是難過。褚韶華卻是笑嘻嘻地,“都說這喜事是會傳的,趕明兒我多往魏嬸子家跑兩趟,說不得能沾一沾魏嬸子這喜氣。”真是的,誰不願意立刻就懷上啊,這可得有啊!褚韶華也挺急的,可不是沒有嘛。難不成,說兩句酸話就能有了?


    倒是,魏太太有了身孕,魏東家不惜銀錢的往家裏買好吃的,時令水果,雞魚肘肉,竟是不斷。


    陳太太私下說起來,都是說魏東家不過日子,奢侈靡費。可褚韶華想著,哪個女人有了身孕不是盼著丈夫溫柔體貼的呢?褚韶華覺著魏東家待妻子是極好的,在這個年代尤為難得。當然,大順哥也不錯,就是不大愛讀書。


    褚韶華時常去潘家借書,就是潘玉去了上海,褚韶華也沒斷過。她是個極愛看書的性子,大順哥在這上麵則是尋常,並且大順哥更希望褚韶華多看些廚藝上頭的書,這道梨子山楂露就煮的很好。


    褚韶華為此沒少念叨大順哥。


    不過,大順哥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論,大順哥道,“書上說的這些個新人新事,也隻適用於那些個新式人,於咱們這樣的家庭,一點兒不實用。”


    因著魏太太有孕之事,過年魏家便沒有回老家,不過,給魏老太太的年禮,魏東家是沒有忘的,托了陳老爺一並帶回去。雖有著魏太太有孕之事做幌子,褚韶華冷眼旁觀,魏老爺一家怕是不會再回老家了。


    其實,在褚韶華看來,陳家一家子也都到北京來了,原也沒必要回鄉。陳老爺卻是個思鄉的性子,總是想著褚家莊是老家,是根,過年必要回老家的,尤其還有祭祖之事,更是輕忽不得。


    於是,一家子準備打包過年回家。


    回北京的路上,陳老爺就單獨交待給了長子,讓長子先把魏東家托帶給魏老太太的年禮給魏老太太送去。這話,明著是吩咐陳大順的,實際上不過是讓褚韶華跟著陳大順一道去。魏老太太的作派,陳老爺不喜此婦人,可陳家其他人也沒跟魏老太太打過交道,何況,陳老爺雖不喜此婦人,卻也不想得罪於她。遂打算讓與魏老太太打過交道的褚韶華過去一並幫著送年禮,褚韶華倒沒拒絕,她自來就是個愛做事的性子。


    褚韶華還叮囑大順哥,“魏家老太太可不是個好性子,魏東家又沒回來,到時憑她老人家說什麽,咱們把東西送去了事。她也一大把年紀了。”


    “我知道。我還跟她一老太太計較不成。”陳大順道,“魏老太太雖則銀錢到手,卻是鬧得魏叔一家不敢回來了,她一個寡婦,身邊也沒個兒子,縱有銀錢傍身,日子到底是不好過的。


    陳大順真是好心,結果,倒是給魏老太太送年禮時,沒得魏老太太一句謝,反是得了一聲冷笑,魏老太太烏黑油亮的頭發依舊梳的一絲不苟,一個整齊的髻挽在腦後,用支銀簪束著,臉上搽了恰到好處的脂粉淡妝,眉眼間依舊透著淩厲,魏老太太簡直是看透了陳大順的心思,不屑道,“覺著我死了男人,又沒兒子在身邊可憐?”


    陳大順慌忙掩飾,“老太太,我再沒有這個意思的?”心說,您一好不好就能請土匪的老太太,誰敢覺著您可憐哪!哪怕先時對這老太太有些個惋惜,這會兒也早已煙消雲散。


    魏老太太又是一聲冷笑,褚韶華連推了大順哥出門,給魏老太太遞盞茶解釋,“您老什麽瞧不出來,自能瞧出我大順哥真是一派好心。”


    “好心有什麽用,能當飯吃?”


    “雖不能當飯吃,也不是惡意,是不是?”褚韶華道,“他就是那脾氣,您老是誰呀,不是我說,到您老這境界,錢比人可靠的多。”


    褚韶華隻是隨口敷衍幾句,不料魏老太太卻頗是喜歡,打量褚韶華一眼,“我看也就你還有些見識。”


    褚韶華笑,“您老真是謬讚了。”想著這老太太上了年紀倒是添了這愛聽好話的毛病,簡直不識好人心,大順哥絕對是一片好心。


    魏老太太打聽都沒打聽一句魏太太有身孕之事,喝口茶便令褚韶華離去了。褚韶華尋思著,瞧魏老太太這模樣,約摸魏東家一家不再回來也當是在她老人家的意料之中的。想著這老太太一生丈夫早逝,繼子不親,六親無靠,居然也活的不錯,暫不論這老太太的品性手段,卻也稱得上一位奇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近期都在不停的出差,更新時間實在不好固定,石頭得月底才能回杭州,抱歉抱歉!下個月就可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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