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對秘書的不開竅很是不滿,詹小天責備地瞟了他半眼,道:


    “明明是件好事,省金融局怎麽可能阻止?還要好好推動呢!”


    “哦——”


    範秘書終於悟出其中訣竅,道,“省金融局利用勳城合並三大本土銀行契機,在全省範圍內著力推動組.織暨南銀行,順便把各市層麵成立的領導小組都納入進來統籌管理,那麽清產核資、委派第三方審計等一係列工作都由省金融局指導並安排。”


    這才對到詹小天的路子。


    詹小天微微頜首,嚴肅地說:“要站在全省大一統角度注意數據保密,涉及各市本土銀行核心經營數據僅限省金融局牽頭的領導小組副組長以上同誌知道,其他任何人不準隨意打聽。”


    “成立省.級領導小組……”範秘書迅速記錄道。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要服從全省一盤棋大戰略、大框架來對待合並工作,在數據大集中前暫不建立‘互聯互通’機製,這是省裏出於避免惡性競爭、互挖黃金客戶等考慮。”


    詹小天道。


    範秘書埋頭記錄,欽佩地說:“詹省.長在金融方麵造詣太厲害了,真甩我十條街呢。”


    “十條街誇張了,四五條街還是有的,當年我在央企玩金融時某些人還窩在山村拿計算器統計扶貧款呢。”詹小天說罷悠悠連吐四個煙圈,圈圈相扣好似某汽車的標誌,蠻是有趣。


    “境界差距無法彌補。”


    範秘書不失時機拍了句馬屁,然後趕緊張羅著聯係省金融局、省銀保監和省人行三大銀行係統管理機構。


    兩周後,省正府召集各地級市分管金融副市.長、銀行係統主管部門負責人、各市區本土商業銀行“三長”開會,議題關於正式啟動組建暨南銀行程序。


    分管經濟金融副省.長符樹德作重要講話,直率指出組建暨南銀行的呼聲很高,從國際國內、宏觀經濟、微觀金融環境等各方麵看都利大於弊,為什麽眾望所歸的事情拖了幾十年都辦不成?關鍵在於各個地方正府、各家銀行打自己的小算盤,一方麵怕吃不成自家一畝三分地獨食,千方百計籠在手裏;另一方麵擔心位子問題、權力問題、利益問題,想出千般理由拖延不辦。


    符樹德強調此項工作已得到省正府主要領導高度重視,不容再拖,也不允許再拖,今後誰再以種種理由推三阻四立即拿掉,決不姑息!


    符樹德要求省金融局牽頭成立的組建暨南銀行領導小組盡快拿出規劃到月的進度表,責任分解到市、局、銀行,每個季末召開督查會匯報進展,卡在哪個環節就問責對應領導和單位部門,確保在規定時限內走完整個組建流程。


    緊接著省金融局董局長宣讀針對各地級市正府、銀行係統管理部門和各本土商業銀行的“17條要求”,明確規定正府必須積極推動而不準以各種形式插手幹預;銀行係統管理部門必須通力配合而不準處處設置障礙;各本土銀行必須全力以赴而不準陽奉陰違消極不作為。


    代表勳城市正府出席會議的副市.長秋紅珺聽得很入神,邊認真記錄領導指示,邊反複研究組建暨南銀行的流程和草案,心裏愈發亮堂起來。


    如果說之前她沒弄清楚白鈺執意組建勳城銀行的話,省正府隨之而來組建暨南銀行潛台詞就三個字:


    對著幹!


    因為正確的官方程序不應該這樣——既然勳城率先在全省打響地級市本土銀行合並組建的第一槍,作為省正府要耐心等待“摸著石頭過河”的效果,在此基礎上總結完善繼而拉開全省大一統的序幕。


    港口改製就是如此。


    也是白鈺在湎瀧港試點成功,然後省港務局才作為典型推廣到全省各港口,循序漸進展開省.級港口集團創建工作。


    僅僅暗合之前省城關於“省.長與市.委書計不和”的傳聞嗎?沒那麽簡單。


    雖說都走“大一統”路線,體量規模同樣驚人,但合並組建銀行的重要性沒法跟港口改製相比,原因在於:


    本土銀行再厲害都沒法跟傳統國有商業銀行抗衡,而港口屬於地道的本土特色資源,具有不可替代性。


    因此就重要性和影響力而言,省.長、市.委書計為這點成績大打出手未免太小氣,說實在的,對秋紅珺來說都可有可無,再往上周沐也不會太放在心上。


    歸根到底銀行屬於國家,地方正府管轄權限遠遠不如銀保監和人行的力度。


    散會後回市府大院時,秋紅珺將俞嘉嘉叫到身邊淡淡地說:


    “向白書計匯報一下會議精神吧,看看與我市組建勳城銀行部署有無衝突,接下來怎麽協調。”


    言下之意這出戲怎麽收場?


    其實早在省正府辦.公廳通知開會之際,白鈺已拿到符樹德的講話稿以及董局長“17條要求”。


    仔細研究了一番正好俞嘉嘉捧著會議材料進來,白鈺劈頭道:


    “那邊猜到我鏟本見底的戰術了,幹脆來了個連鍋端,高明,高明!”


    俞嘉嘉道:“秋市.長讓我向您請示接下來如何協調,擺明了不想夾在中間。”


    “很敏銳的嗅覺啊,在壓根沒掌握任何內幕消息的情況下,看來美貌可以與智慧並存!”


    白鈺讚許道,緩緩起身離座站到地圖麵前半晌,冷不丁道,“嘉嘉覺得怎麽破局?”


    俞嘉嘉絲毫沒覺得意外,因為回市府大院途中一直從不同角度思考解決的方案,而非象尋常官場幹部滿腦子想著如何向領導匯報會議內容,如何拍馬屁贏得領導歡心。


    “組建勳城銀行工作必須置於省正府組建暨南銀行領導小組之下,這是原則,我們要嚴格遵守董局長宣讀的‘17條要求’,不折不扣按進度表時間節點完成相應工作。”


    俞嘉嘉一口氣道。


    白鈺緊緊盯著他:“那意味著掌握不到城商行真實數據和賬務流水,如何監控75家金融企業內幕交易?”


    所有本土銀行第一手數據報給省領.導小組後,按“17條要求”,各地級市正府無權查詢調閱,理由是擔心數據外泄導致銀行間不正當競爭。


    這是對的。


    嶺南地區典型的藏富於民,很多身家逾億的為防止“露財”都會把錢存到異地銀行,倘若信息被本土銀行得知就會組.織客戶經理公關挖儲源,甚至以高息、高額返點等相誘。


    俞嘉嘉道:“按規定所有銀行包括異地銀行每月、每季、每半年要向我們報送幾十套監管報表,如果數據被人為調整或故意在統計口徑等方麵玩花樣,不通過第三方審計也有辦法……組建勳城銀行的具體實施權還在市正府,白書計。”


    合並成立勳城銀行後,原來三大本土銀行三套***變成一套,就算班子名額有所擴充還有僧多粥少,起碼一半以上落選並退出***,這就是省裏嚷了幾十年大一統卻始終得不到落地的最核心原因。


    而且各家本土銀行原本都是獨立法人,講得直白點就是關起門來說了算,如果合並成勳城銀行,以後再歸並到暨南銀行成為全省統一法人,那麽各市本土銀行降格為分行、支行,財務權、貸款審查審批權、股權等全麵上收,倘若落選***委屈地混跡於中層,等於從領導者降格為執行者,哪個願意啊?


    鑒於此,俞嘉嘉相信堡壘都從內部攻破,為了競爭有限名額必定會有人站出來“勇於揭露”一些違規違紀操作。


    白鈺欣慰地笑笑,道:“嘉嘉也考慮到這層利害關係了,雖然迂回了點,或多或少存在變數,但有總比沒有好。在正策博弈方麵勳城的確處於弱勢,一旦戰略意圖被對方識破,就會利用省.級正府強勢扳倒我們,所以……我很有興趣陪他隔空交火鬥下去,你呢?”


    “我沒問題!”


    俞嘉嘉挺起胸膛道,“到暨南就是來打硬仗惡戰的,否則白書計也不可能點名要我。”


    “說得對,”白鈺道,“金融戰最難打,打得不好傷及自身,也給城市留下難以愈合的暗傷——幾大傳統世家敗在香港陳家手裏就是明證。但我不能不打,知道為什麽嗎?”


    “75家金融公司聲勢太浩大了,很明顯對方想做大文章,如果得手後果極為嚴重——我猜的。”


    俞嘉嘉試探道。


    白鈺突然快步過去鎖上辦公室門,轉身肅容道:


    “三四十年前我父母一直在追查一個隱秘而龐大的洗錢集團,從雙江查到碧海鎖定蘇特投資公司,它後台背景極其強硬二十多年來抓了好幾茬、整頓了七八輪始終屹立不倒,成為黑錢、灰錢以及熱線流動的洗錢大本營!不過蘇特是張明牌,起的作用與勳城港一樣吸引各方注意力,真正老窩在原山渚泉即臭名遠揚的固建重工!”


    “固建重工……不是已經栽在您手裏?”俞嘉嘉問道,“黃鷹被判刑入獄,集團一分為三,保留核心業務重工機械、成立金融資本管理公司和綜合商業集團,後兩者雖然原有牌照不變但缺少固建重工招牌元氣大傷一蹶不振了。”


    白鈺點點頭道:“的確元氣大傷,因為那次固建重工翻車很突然,初步估計至少近千億資金壓在手裏出不去,此後又被持續嚴厲監管手腳被縛,老東家們急需打通新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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