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晨傑和白鈺分兩路趕往現場,一個負責主城區到機場的七號路口,詹小天就困在那邊因此俞晨傑必須親自到場;一個負責港澳方向到機場的九號路口,車流量不如主城區但影響惡劣,這條路上往來的乘客近半是港澳和外籍人士。


    正府班子成員隻有四位沒參加:樓遙繼續回港口主持苦逼的改製工作;雲歌吟回領導小組處理千頭萬緒的麻煩矛盾;郭守聲協助周沐留守主持正府日常工作,同時做好相關情況的熟悉。


    前往繞城高速九號路口途中,梅芳容有條不紊匯報了修建楓嶺垃圾發電廠糾紛的由來:


    早在十年前市正府就計劃利用楓嶺縱深地帶和廣闊環境建造垃圾發電廠,然而消息傳開後林場附近居民擔心垃圾焚燒對環境、健康以及房價等帶來諸多負麵影響,情緒激烈地到省府大院、市府大院前抗議,連續幾個晚上上街“散步”,圍攻前去勘探測量的技術人員等等,迫使該項目一度擱淺。


    問題在於隨著城市化的發展,人口迅猛增長,產業企業數量逐步上升,生活垃圾、工業垃圾等令得原有為數不少且設備老化的垃圾處理廠不堪重負,某些地區真正出現“垃圾圍城”現象。白鈺在上電、湎瀧采取的策略是把垃圾發電廠放到山裏;吳曉台則利用浩瀚無邊的大海;唯獨勳城沒辦法必須與居民區共存。


    林場一帶已是市正府能尋到的居民密度最小,地方最空曠且最易於通風、散發有害氣體……


    “垃圾處理和焚燒技術已經很成熟完善,理論上可將負麵影響降到與普通工廠持平吧?”


    白鈺問道。


    梅芳容歎息道:“理論如此可實際上……根據規定首先應嚴格遵守垃圾分類,然後將其中能燒且不產生毒素的垃圾用來焚燒發電;不能燒的如塑料類、金屬、玻璃、橡膠等做壓縮和無害處理後深埋或填海造田。但在實際操作中,十有八九都打著垃圾發電招牌拿正府補貼,不管能燒不能燒一律焚燒,產生大量燃燒不充分的垃圾……”


    生活垃圾本身含有二噁英,焚燒過程中未能完全破壞或分解會繼續殘留在煙氣、飛灰和低渣中;塑料、橡膠在焚燒過程中形成氯苯、氯酚、聚氯酚類物質等前驅物,在重金屬催化下也轉化成二噁英。


    二噁英被稱為“地球上毒性最強的毒物”,對生物酶有極強的誘變作用,具有“三致”作用即致畸、致突變和致癌。


    加之舊電池、日光燈管、電子元件、塗料、溫度計等含有汞、鎘、鉛等重金屬及化合物,焚燒過程中因高溫氣化形成氧化物、鹵化物揮發進入煙氣。重金屬易在人體內蓄積、導致慢性中毒,如慢性甲級汞中毒、慢性鉛中毒、骨痛病(慢性鎘中毒)等。


    無機汞在機體內可使腎髒、腦細胞受損害,使中樞神經係統發生障礙,也可導致畸胎、死胎。


    因此白鈺所說“理論上”,的確所謂垃圾無害處理隻存在於理論上,即使監管相對嚴格、管理體係完備的歐美發達國家,隨著垃圾處理量的日益增加不得不花錢運到非洲、南美等不發達國家“二次處理”。說得漂亮叫做“二次處理”,實質人工挑撿出有價值的東西後依然一骨腦焚燒,隻不過把垃圾及垃圾焚燒汙染轉嫁到不發達國家而已。


    反過來想,倘若歐美發達國家垃圾處理能夠真正做到無害,何必花這個冤枉錢?老外精明得很。


    聽了梅芳容的介紹,白鈺深深感慨。


    這就是現代社會的鄰避效應,即居民們因擔心建設項目(垃圾場、核電廠、殯儀館等鄰避設施)等帶來諸多負麵影響,從而激發嫌惡情結,滋生“不要建在我家附近”心理,並采取強烈和堅決的、有時高度情緒化的集體反對甚至抗爭行為。


    不甘承受“以我為壑”汙染成本繼而衍生對正府引進各種項目集體抵製的背後邏輯是,地方正府規劃經濟項目或公共設施產生效益為全體社會共享,但負麵影響卻由附近居民承擔,因而有反對的理由。


    要麽不建,要麽建到別處,建與不建產生的後果與我無關,那是正府考慮的問題。


    你能單純指責居民們不對麽?曆史的塵埃落到每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大山,身為正府官員不是隻管麵對老百姓講冠冕堂皇、義正辭嚴的漂亮話,而要換位思考,真正從老百姓角度考慮問題。


    “關於林場附近居民強烈反對修建問題,過去十年裏市區兩級正府做了哪些工作?”


    白鈺問道。


    霍忠分管民政、生態環境、農業農村、社區管理、城鄉統籌等領域,每項都挨得上,麵對白鈺發問,他尷尬地咧咧嘴道:


    “落實到林場所在居委會做配套思想工作……垃圾發電廠承建商也逐戶宣傳發動,都,都作了很多努力……”


    敢情市區兩級正府啥也沒幹!


    “宣傳資料有嗎?我看看。”白鈺問道。


    霍忠衝坐在不遠處的秘書喝道:“快找電子資料!”


    白鈺麵色不豫地瞅瞅後視鏡,陡地道:“我們這邊來了多少幹警?”


    梅芳容咬咬嘴唇,起身坐到他身邊低聲道:“一共……七八十位的樣子……”


    “什麽?”白鈺揚起眉毛道,“上萬人的群體事件外加上萬輛車被堵合起來好幾萬,就來了區區七八十位?索清搞什麽名堂?我打電話……”


    梅芳容纖手按住他手腕,聲音更輕道:“俞書計提前調集了好幾百名幹警趕往七號路口,伍省長說過不惜代價確保詹書計人身安全……索局還特意悄悄藏了些精幹警力給您……”


    原來俞晨傑打電話通知時已經先打給索清調兵遣將!


    白鈺沒料到俞晨傑關鍵時刻玩這手,完全不顧大局也不管統籌安排,以自己為中心而把白鈺甩到一邊,麵沉似水地一言不發,腦中高速運轉急思對策。


    梅芳容擔心他當場發作,手臂緊緊壓在他手臂上,悄聲道:“我也意識到不對勁臨時采取了些措施……我在嵐橋區當過區長,跟很多老部下保持不錯的互動,出發前我已要求區裏把駐城中村工作組人員全部調往九號路口,此外再抽調至少兩百名幹部到現場接應……不知道能否抵得上用場,但,即使警察過去也不敢硬來的,白市長。”


    白鈺驀地凝視著眼前這位美得端莊、機敏睿智的副市長,深沉地說:“做得很好,今天的事記你一等功!”


    梅芳容見他這種情況下仍能保持冷靜超然,也暗自佩服,嫣然笑道:“有功有賞啊,我可放在心裏了。”


    霍忠秘書將垃圾發電廠宣傳資料發到梅芳容平板電腦上,白鈺接過來一目十行快速瀏覽,半小時不到便看完連同設計規劃、遠景發展等在內的上百頁資料,速度之快令得梅芳容心驚不已。


    之後白鈺閉目靜靜深思,梅芳容則悄無聲息回到座位。


    霍忠和邢成順同時發短信給她,問道:府院翻臉?很惱火?怎麽辦?


    梅芳容隻回了兩個字:放心。


    新晉副市長楊功也伸長脖子想打聽,可惜與梅芳容還沒到那麽熟的程度,隻能幹著急。


    嵐橋區發動的幹部隊伍陸續趕到九號路口,梅芳容仿佛又回到昔日區長角色,一手拿手機,一手舉著平板電腦,憑對九號路口及林場段交通狀況的強學博記接連發出指示,要求每三人一組穿插到鬧事群眾當中,特別正在打架、口角的必須第一時間形成阻斷;充分發揮林場領導和當地基層組織幹部作用,麵對麵安撫和化解被堵人員的焦躁情緒;把防線前移五公裏,使得後麵不斷被堵的車子與正在鬧事的區域之間物理隔離……


    聽著她指揮若定、從容有序的部署,白鈺深深呼吸,慶幸自己空降後便提拔重用梅芳容,一個好的助手能主動分擔、化解很多累心活兒。


    離九號路口還幾公裏時,白鈺突然收到個短視頻:


    一架軍用直升飛機騰空而起,很快飛抵人頭攢動、混亂不堪的繞城高速被堵現場,緊接著一身戎裝的俞晨傑從機艙縱身一躍,在眾人驚呼聲中援索而下準確落到詹小天專車車頂!


    同時護衛俞晨傑空降的兩名特種隊員(單憑他怎麽可能淩空跳下來後保持瀟灑的平衡啊)迅速再跳到地麵擋在車門前,保護詹小天從車裏出來後飛快地係上繩索,然後一左一右搭住詹小天腰際,“呼”,直升飛機吊著三人轉瞬消失在茂密的樹林後。


    此時特警隊突破重重阻力也來到車前形成一圈防線,俞晨傑手持話筒中氣十足高喊道:


    “同誌們,我是勳城市委書計俞晨傑!”


    好一個雄姿英發、勇猛無匹的市委書計,真與當年雪地裏縱身而起狙擊猛虎之風采有得一拚。


    唉,這些年過去了,俞晨傑還是東北猛人俞晨傑啊。白鈺聚精會神看了兩遍,默默關掉視頻苦笑地搖搖頭。


    原來,俞晨陽從接到通知起就設計好了一出大戲,且集編劇、製片、導演和主演於一體,所有光環都投射到他身上。


    也難怪要調集那麽多幹警,又非搶在前麵抵達現場,接下來劇情怎麽發展,如何結局,白鈺已基本了然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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