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李璐璐“條條大路通羅馬”的典故。


    倒與別人無關,而是她自己口無遮攔,據說擔任副區長期間接待因家暴向正府求助的受害婦女,反映經期期間不能滿足老公被毆打。李璐璐當時腦抽風,居然出主意說讓你老公滿足的辦法是有的,條條大路通羅馬嘛。


    受害婦女氣憤地說你敢不敢告訴我通過幾條路?李璐璐一時語塞。


    本來這種“失言”的後果遠遠不如梅芳容婚禮當場受窘那麽難堪,問題在於流言傳到李璐璐老公耳裏後竟有了異樣想法:


    他是千真萬確隻走過一條道,李璐璐沒實踐怎會知道?難道隻跟我走正道,跟其他男人走旁門左道?


    李璐璐自認問心無愧堅決否認,也不肯將條條大道通羅馬付諸實施,夫妻關係從此降到冰點。


    白鈺靜靜聽著沒發表意見。


    晏越澤歎道:“紅顏命薄啊,不單在體製內,好像很多美女的婚姻都不如意,反倒不如長相普通的幸福美滿。”


    “也未必啊,”鍾離良道,“他們都說雲市長家庭蠻和睦的,雖然她外表有點勾人其實沒有實質性舉動,好像身體狀況也不允許吧,老公對她很放心。”


    “哈哈哈哈,我聽出來主要是身體不允許,不是沒想法。”晏越澤大笑。


    白鈺道:“想又不犯罪,最麻煩的是禍從口出,前兩位都栽在這方麵。越澤、鍾離,你們在勳城一定要謹記她們的教訓,一是管住嘴,不該說的別說;二是管住手腳,不要貪小便宜,不要**朋友,不要多管閑事!省城複雜程度超出你們想象——你們想想李部長和梅市長根本沒落下實質把柄,就被歪曲得麵目全非;雲市長身體不好也成為攻擊目標,如果換成上電的謝圖南,還不知道被傳成什麽樣子!所以一定要如履薄**做人,別惹出事端,到時我都未必保得住你倆,明白嗎?”


    “是,白市長!”晏越澤和鍾離良齊聲道。


    吃完晚飯,白鈺獨自在別墅院裏散步。時值七月,勳城的盛夏氣溫並不比沿海和內地高太多,就是濕度非常大,這樣炎熱的夜晚站在院裏幾分鍾便渾身濕透,感覺到氣悶和難受。


    白鈺就想出點汗。從早到晚辦公室、會議室、汽車……走到哪兒都有空調,皮膚始終處於緊繃狀態,時間久了對身體內循環不利。大自然賦予春夏秋冬、雨霜冰雪自有其內在規律,這就是所謂“天道”,逆天而行終將自身受損。


    白鈺還想靜一靜。昨天談話後赴任一直在忙,全身尤如上了發條似的不知疲倦地處理一樁樁突發事件、協調決定一樁樁事務,好像……好像十多年前在苠原鄉農田裏摘棉花,抬頭環顧四麵八方都是棉花秸杆,看不到邊際。


    是的,有混亂無序的感覺。


    原來在上電當市長不是這樣的,很有條理,大多數事務交給副市長們,自己主抓礦業改革得心應手。同理莊驥東當市長雖然很累,壓力卻不大,因為最大的包袱城投債務甩給了自己。


    勳城有什麽不同呢?關鍵是省城特殊地位和十倍於上電的體量規模。省府大院的存在、省直機關林立,尤如給省城市領導們頭上加了道緊箍咒,動不動念兩句令你頭痛不已;上千萬人口,12個副廳級區,不誇張說副市長們不小心手指縫裏多漏點就夠白鈺加班加點忙不過來。


    副省級城市什麽都大,以前在苠原鄉為不到一百萬投資親自跑樺南;到上電、湎瀧幾百萬投資必須市委書計和市長親自出麵;而今億級都不帶皺眉的,起碼要十億以上才能提交到白鈺案前。


    那麽責任也大。


    同一個人,同一支筆,以前損失幾十萬上百萬,現在幾億幾十億,能不謹慎小心,再三掂量嗎?


    但還要騰出手來集中精力抓大事啊!


    雖然隻跑了一下午,與以前湎瀧市委書計角度不同,這回帶著管理者的審慎發現很多問題,最突出就是舊城區建築普遍老化、基礎設施、公用設備明顯落後等現象。


    在旅遊者眼裏反而代表著勳城特有的氣息,能通過種種細節領略當年率先改革開放開拓創新的曆史痕跡,可對當地居民呢?


    就拿貫穿於老百姓生活起居的“三容問題”來說,已到所有人都知道刻不容緩卻沒法整改的境地:


    電容冗餘不夠,現在家家戶戶放眼望去都幾十種電器,比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設計的最大值翻了十幾倍幾十倍;


    水壓容量不夠,過去按區域計算戶數哪想到後來高層建築雨後春筍,還有各層各級對消防要求的提高,居民區比任何時候都缺水;


    垃圾處理能力嚴重滯後,有數據顯示居民生活水平每提高一個百分點,城市生活垃圾會相應增加百分之二十以上,尤其快遞、快餐、外賣等盛行後更令已不堪重負的垃圾處理雪上加霜。


    若要從根本上解決“三容問題”,隻能推倒重來,挖挖補補、臨時增容擴容的結果是滿身補丁,破破爛爛日後更難修葺維護。


    勳城百姓提到日益老化的城市麵貌,對正府一直頗有怨言,認為省裏充門麵每年上繳那麽多財正收入,把中原、西北建得小江南似的,城市煥然一新,輪到自家花起錢來卻捉襟見肘,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豈非地道的吃裏扒外?再說了,這些年來暨南也沒提拔多少幹部出省啊。


    民間普通的怨氣又給港口改製和國有土地續期收費帶來難度,過去付出那麽多,現在又伸手要錢,還有完沒完?


    正府工作並非外界以為的一聲令下,萬眾響應,很多時候需要在舉步維艱當中尋求探索曲折的道路。


    抹了把臉上的汗,白鈺又想起下午與俞晨傑通的兩次電話,每次都在發火——發火大概是一把手特有的權利吧,作為市長,白鈺必須及時轉換角色,從發火者變成救火隊員。


    第一次發火是看到正在拆除的紅葉街心公園,五年前為舉辦國際級別運動會耗資6億擴建並修葺一新,目前因地鐵施工不得不將全部拆除,導致雕像被推倒、回填地下停車場、參天大樹和假山池沼悉數被平,市民直斥為“麵子工程”、“拍腦袋工程”。


    俞晨傑憤怒地說:“按常規地鐵申報手續肯定在五年前甚至更久,決策者不可能不知道會經過那片區域,那為什麽還投幾個億下去造成重複建設?要查清楚哪個混蛋,直接曝光!”


    事有湊巧梅芳容秘書曾負責過紅葉街心公園項目,對此作出說明:地鐵申報是在十二年前,當時方案不經過那片區域;四年前也就是街心公園完工麵向市民開放後,省發改委卻又建議增加北延線已打通東西方向大動脈,這樣一來就把紅葉街心公園包括進去了。


    白鈺疑問道:“為什麽非得包括進去,沒有其它可選方案?”


    “那一帶商業密集,有多個居民小區,拆遷代價更大相比而言街心公園空地成本最低,”秘書道,“按上世紀城建規劃孀那裏建街心公園就為了日後修建地鐵,所以並不矛盾。”


    “是不矛盾,就是幾個億扔水裏了,當然也能理解……”


    白鈺歎息道,隨即打電話向俞晨傑解釋了一番。俞晨傑也聽出修葺街心公園很可能並非勳城市正府甚至省裏意圖,沒準京都直接下的命令,旨在通過運動盛會的窗口向國際友人展示大國形象,正治賬放在經濟賬前麵。


    但又不能在老百姓麵前說得太細,隻能地方正府背鍋了。


    俞晨傑苦笑數聲也就作罷,誰知十分鍾後又騰地來了火氣,原來看到堆積於城區中心位置擋住東南西北所有道路的十多米高的廢墟!


    “原先番雲區地標建築,號稱設計壽命50年使用100年都沒問題的18層大樓,就因為修在所謂勳城中軸線上僅18年就被勒令拆除,花了250公斤炸藥和5000餘發雷管炸成四萬噸建築垃圾,四年了運輸量不到十分之一!”


    俞晨傑道,“請務必查清楚哪個下令拆除,哪個執行爆破命令,又是哪個部門負責垃圾運輸,簡直一群垃圾!”


    他嗓門很大,坐在旁邊的梅芳容聽得清清楚楚,電話甫一掛斷便輕聲道:


    “前因後果我都知道,白市長。要求拆除的是……莊書計,時任市長的是伍省長,負責運輸的是邢市長……但為什麽中軸線上的建築都得拆,內幕我們不太清楚,市主要領導也不可能講那麽細。”


    白鈺思忖道:“與運勢、風水有關?南方人特別講究這些。”


    梅芳容還是搖頭:“真不清楚,也不敢亂猜,但……倒也不是幫邢市長辯解,勳城市區白天全程嚴禁渣土車通行,夜間容易疲勞駕駛出了好幾次車禍,為此又限時間段,淩晨兩點後不準渣土車上路。左一限,右一限,邢市長著急上火也沒辦法,本身夜間運輸費用就高……”


    “大樓矗立這兒畢竟象模象樣,搞成廢墟不是更難看嗎?”白鈺若有所悟道,“噢,沒多久要求拆除的高升了,這事兒也就不急了。”


    梅芳容嫣然一笑,道:“所以白市長有機會跟俞書計麵談吧,這種事電話裏說不清。”


    白鈺也笑:“梅市長很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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