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楫石還是微笑,再度環顧眾人然後道:“今天小奚沒來呀?”


    小奚?


    白鈺、周沐以及汪新奎等都怔住,閔學君和裴錚也相顧茫然,反而站在後排的韓文波熟知內情,道:


    “莊書記,小奚同誌目前在湎西區工作,今天沒參會……我這就通知他!”


    莊楫石笑笑道:“小奚這個同誌責任心強,不打擾他工作了。那既然會已經結束,我跟冀城、登勃分頭找部分同誌隨便聊聊,嗬嗬,隨便聊聊。”


    申冀城這才說了一句:“港口管委會同誌先回去吧,莊書記有時間可能會過去看看。”


    屠鄭雄等聽得心頭一緊,趕緊回去做好接待省領導的最高規格準備。


    市常委們卻從申委書記、省組·織·部·長話音當中悟出隱藏的含意:這是人事調整前的領導考察,春節前後將有一波涉及省直、市委的大動作!


    不禁都緊張起來!


    目前市委***當中市委書記、市長均剛上任,其他理論上都有“動一動”的可能:


    汪新奎和柏豔霞兩位外地幹部在湎瀧都滿了三年,一個想回老家基杜,一個想回省直機關,但難度都比較大。隨著市委書記和市長先後空降,汪新奎卡位動作算是失敗了,平調回基杜不甘心,提拔又沒位子——有位子也未必輪著他;柏豔霞與周沐一樣**出身,重回省**肯定不樂意,省紀委中層崗位都留著自家下基層培養鍛煉的,很難競爭。


    韓文波、雲尚斐則屬於紮根湎瀧的本土幹部,任職時間包頭包尾有了五年,按說到了輪崗的時候,可輪到哪兒去呢?他倆是不願意到其它市區的,班子裏麵又沒有合適崗位,韓文波眼睛一直盯著常務副市長寶座,雲尚斐隱隱想當組·織·部·長,倆重量級崗位偏偏都掌握在港口係幹部手裏,搶不到啊!


    閔學君也很擔心。算起來在市組·織·部·長崗位已四年多,一般來說省裏會保持這個崗位的流動性,防止時間久了培植並形成自己的親信勢力。下一步去哪兒閔學君比較茫然,之前透過屠鄭雄爭取雲尚斐的位子,再幹一任正好退二線,那是建立在當時屠鄭雄在市委有著足夠影響力基礎之上,現在隻能嗬嗬了。


    裴錚呢同樣愁眉不展,去年下半年起港口那邊就有傳聞徐宮城覬覦常務副市長位子,並且得到屠鄭雄支持。可能做賊心虛的緣故吧,屠鄭雄對裴錚總有些疑神疑鬼,不是很信任,這也是裴錚愈發在管委會呆不下去主動調到市裏的因素之一。裴錚到市裏工作後第一件事就是跟愛人分居,可見內心深處很介意沒暴露在表麵而已,老婆偷人這種事向來一個巴掌拍不響,當然不能全怪屠鄭雄。裴錚擔憂的是,萬一屠鄭雄打著城港幹部雙向交流名義讓徐宮城到市委,自己何去何從?


    別看市領導們平時威風八麵,氣派十足,每當碰到人事調整的緊要關頭跟高考學生沒有兩樣,都會患得患失、彷徨不安。


    莊楫石與白鈺個別談話;申冀城對口找的閔學君;牛登勃則點名汪新奎。


    同樣是一對一談話含義並不相同:莊楫石那是就湎瀧***調整征求意見,最終也將很大程度尊重白鈺的想法;申冀城想了解閔學君及班子成員的任職情況、大致意向;牛登勃純粹走個考察過場,並不起實質性作用。


    ——為何忽略周沐,故意給她難堪麽?不是。幾天前周沐已到省裏接受過談話,況且此次相當於人事考察,她是新來的情況不熟悉,談了沒用。體製在場麵上的事情往往會做得一絲不苟,讓人挑不出毛病。


    兩人來到專供高級別談話的小接待室,秘書在外麵關好門後,莊楫石姿態很放鬆地說:


    “說起來蠻有緣分,二十多年前我在省正府負責協調對接南方大警備區,曾與你爺爺白老將軍接觸過;二十多年後,你又來湎瀧工作,而我機緣巧合重回暨南,是不是很巧?”


    白鈺真的很驚訝,道:“是嗎莊書記,我從沒聽爺爺提過!”


    莊楫石笑道:“當時我還年輕,他已是赫赫有名鎮守南中國門戶的上將,如果現在看到我想起‘這個小莊好像在哪兒見過’,就已經很不錯了。”


    “哈哈哈哈……”


    兩人均仰頭大笑,氣氛非常融洽。


    莊楫石又道:“到湎瀧開展工作不太順利吧?很正常,外省同誌初來乍到難免有個水土不服的問題。前兩天遇到曉台時我說過,你別在我麵前吹噓盡快融入宛東環境,作為外省同誌三年都未必能融入,隻要求盡快適應就行了。”


    “莊書記一針見血,”白鈺道,“以飲食習慣來說,現在我每頓都離不開老幹媽,實在這邊的菜肴口味偏淡。”


    “對的,工作生活當中很多細節……從通榆帶了幾位工作人員?”


    “向莊書記報告,隻帶了上電跟在身邊的秘書和司機。”


    白鈺的表述沒問題,龍忠峻已在通榆辦理了退休手續,不占編製不拿工資因此不算數;管家團隊和隨行保鏢都掛在溫小藝的保安公司,正式入編人員隻有晏越澤和鍾離良。


    莊楫石皺眉道:“不帶兩三位用得稱手的老部下哪行啊,京都有規定跨省交流幹部可以享受一些正策,回頭跟冀城同誌對接一下,好的正策要用好用足,也都為了更好地開展工作嘛,這方麵別客氣。”


    “謝謝莊書記點撥,我還真不知道有類似正策。”白鈺笑道。


    其實怎麽可能不知道?


    當年方晟從潤澤跨省交流到百鐵後,與詹印為了名額問題還暗中較過勁,後來將包括蘇若彤在內的嫡係人馬調過來展開一南一北大開發工程。


    中原地區自古以來乃兵家必爭之地,數千年來不知多少股勢力、兵馬廝殺拚鬥,對外來人口、交流幹部從不抗拒;暨南不同,考慮到它的排外抱團意識強烈,白鈺壓根沒往那個方向想過。


    不過莊楫石主動提議那就不一樣了,馬上就能打著局委員指示招牌,即使到了鍾組部也要給麵子的。


    寒暄完畢,這才轉入正題。


    “白鈺同誌,省裏計劃春節前後進行一次人事調整,湎瀧這邊大都到了任期,大調小調、怎麽調,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莊楫石和藹地說。


    白鈺略一沉吟,道:“首先我代表市委市正府表態堅決服從申委安排,不管如何調整都必須緊緊依靠市委班子集體力量團結奮進,發動全市廣大幹部群眾齊心協力,奮力開創湎瀧發展新局麵!關於幹部調整,具體我有兩方麵想法供莊書記、申委組織部門參考,不足之處請莊書記批評——一方麵從湎瀧實際情況看,我和周沐同誌都剛剛上任,各方麵情況尚未完全掌握,客觀上需要老同誌、本地幹部協助,也有利於市直區直兩個層麵局麵穩定;另一方麵我毫不諱言城港矛盾在湎瀧尤顯突出,之前申委省正府為解決相關問題相繼召開座談會並出台了文件,我覺得唯一能夠推動並扭轉當前困局的核心力量就是幹部,要加強加深城港之間幹部交流機製,逐漸打破城港的人才壁壘、技術壁壘繼而心理壁壘。”


    他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非要在莊楫石麵前談城港矛盾,正如為韓子學守靈之夜,偏偏在朱正陽麵前說起程庚明。


    白鈺很多時候有柔性的一麵,但剛起來天不怕地不怕,頗有白翎骨子裏的闖勁。


    莊楫石可謂身經百戰的老將,乍地聽到城港矛盾絲毫沒有阻滯,行雲流水地說:


    “城港矛盾是暨南比較典型的幾大難題之一,經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改革開放我好你好大家好,都埋頭苦幹賺大錢,喜氣洋洋一團和氣;第二階段從金融危機開始的國際經濟持續低迷,全球貿易急劇萎縮,城港日子都緊巴巴抱團取暖共度難關;現在第三階段全球經濟貿易逐漸走出低穀,城港麵臨重大機遇和發展的關鍵時刻,分歧出現了,有方向問題,有選擇問題,有權限問題,還有優劣次序問題等等,因此白鈺同誌說得不錯,從省到市不能對城港矛盾視而不見,正視它才能解決它。”


    白鈺沉聲道:“湎瀧已做了些探討,也引起一定程度爭議,我願意將湎瀧作為改革的試驗田,先行一步,淌過深水區為全省範圍內妥善處理和化解城港矛盾積累經驗,莊書記。”


    莊楫石頜首道:“不單湎瀧,我希望全省都要在城港矛盾方麵作不同角度和層麵有益的探索,集思廣議,把思路和策略定義得更廣闊更開放嘛。”


    接下來話題主要集中於萬畝銀秋灘整體開發和訂單農業,相比之下,莊楫石更看重訂單農業對內地山區和農業村莊的促動作用,畢竟這塊領域是暨南的薄弱環節。


    其他常委及市領導們都在會議室焦急地排隊等待,沒想到莊楫石與白鈺談話結束就叫上申冀城、牛登勃離開,說要路過湎瀧港看看然後去下一站,令得沒撈到談話機會的領導們大失所望。


    目送車隊浩浩蕩蕩出了市府大院,白鈺旋即低聲問韓文波:


    “莊書記所說的小奚到底是誰,我怎麽沒聽說過?”


    韓文波也低聲道:“掛到湎西正協兩年多了……”


    “掛到正協?”


    白鈺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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