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山礦區又出亂子了。


    從管委會層麵講,阮辛的領導風格如其名字軟綿綿沒有力量;伏道航在城投閑散慣了重回礦區很不適應,各方麵工作尤其涉及礦業改革事務能緩則緩,缺乏主動性和前瞻性。


    以機器人推廣普及為例,之前全是晏越澤衝在第一線策劃、指揮、奔走,他離開後便沒了抓手,基本全靠慣例運作,進度明顯滯後,受到礦務局多次批評和通報。


    礦井關停和轉型改造同樣如此,關停流程過於遲緩,阮辛和伏道航又沒有魄力果斷拍板,每個環節貌似慎重實質拖遝冗長,人為舉棋不定更令得各層級增加重複勞動。好不容易關停了,往哪個方向轉型、怎麽改造又舉步維艱,成天不停地開會討論,每次又得不出結論然後繼續開會,周而複始把管委會幹部員工快逼瘋了。


    眼看鄰居東峰山礦區礦業改革接連取得突破性進展,cs遊戲場、迷宮、密室產業日益做大做強,儼然形成上電頭號遊戲城,周邊產業特別美食街在外圍蜿蜒林立數裏,賺得缽滿盆溢。礦區有了錢,綠化、環保等工作舍得投入,前三季度已超額完成全年目標;道路建設方麵,崔月琴在沒有市財正補貼的情況下毅然上馬修建一條直通市區高架的快速通道;舊樓改造修葺方麵東峰山更是領先石塔山好幾拍,已經推掉兩座五十年以上危樓在原址重建一幢32層高的居民樓!


    礦工也能住嶄新的高層電梯樓!


    消息傳開後其它七個礦區礦工都沸騰了,也令得七家管委會領導陷入被動,尤其號稱第一大礦區的石塔山。


    ——這也是白鈺采取的倒逼機製,即市領導、市礦務局不會下達行正命令要求各礦區什麽時候達到什麽進度,但凡事就怕比較,東峰山大幅領先之後差距就出來了,壓力自然傳導到其它七個礦區。


    阮辛和伏道航急眼了,終於拿出點狠勁給各條線布置一係列硬性任務,要求年底前必須完成否則撤職查辦!


    其中涉及礦井關停和轉型,管理科領到的任務是:十月份確保關停四個礦井並組織調研拿出轉型方案;十一月份完成準備工作;十二份必須進場施工。


    而看似不起眼的“準備工作”乍覺得一個月時間很寬鬆,實質要走很多程序和手續,最麻煩最要命的則是:拆遷工作!


    無論把哪個礦井改造為遊戲場、迷宮、秘室,除了複雜浩大的內部施工外還有兩項輔助性工程,一是圈地方,地麵部分要有種類齊全的服務和功能設施;二是修路,從遊戲場到那條貫穿高速和八個礦區的旅遊主幹道。


    兩項工程都涉及到散布在於礦井和山地間的民舍、小作坊和企業,企業最好解決,給土地給正策再承諾給市場便可爽快搬遷。


    小作坊當中很多都是白鈺一直要清理整頓的高汙染高耗能產業;很多屬於“三無”企業專門生產假冒偽劣,之前由於石塔山管委會對礦業改革持消極抵觸情緒並沒有采取切實有效措施,令得這些小作坊頑強地存活下來。如今倒可以理直氣壯要求拆遷補償,且獅口大開,然而企業拆遷補償需要有對應正策條款,本身就在清理整理範圍,在市正府看來這些小作坊壓根不存在了,怎麽補償?


    山間民舍也有類似情況,相當多都是隨便搭建的草棚或石頭房,沒產權證沒申批手續沒建築許可材料,但也就稀裏糊塗矗立在那兒幾十年乃至上百年。按拆遷特別條款對於此類建築也會默認事實並給予一定範圍內補償,然而與李家灣宿舍大院差不多,拆遷戶往往拿市區舊房拆遷標準來衡量,這樣就談不到一塊了。


    管理科急病亂投醫,在其它礦區管委會秘授下找到市區“道上”最有名的拆遷專業戶——仁義拆遷服務公司。


    實際上這家公司既不仁也不義,心狠手辣,無惡不作,有好幾樁官司和糾紛纏身,可謂劣跡斑斑。


    仁義拆遷有個最臭名昭著的“攻堅組”,此次在石塔山又派上用場。


    攻堅組顧名思義就是攻堅克難。


    事前管委會拆遷工作組提供翔實細致的資料,選中最難做工作的刺頭戶並趁男主人不在家空檔,五六個彪形大漢破門而入,不容分說將家裏老人、婦女、孩子一通猛揍——


    下手也非常有技巧,專門挑軟組織打又疼又不形成內傷,力道也恰到好處,不至於送命但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打完之後一個字都不說呼嘯而去。


    然後拆遷工作組人員出麵了,“見狀大驚”,連忙詢問原委,半責備半勸解說怎麽能跟那些家夥囉嗦,都是殺紅眼的亡命之徒啊!來,這點錢拿去看病,再有下次保不齊能撐到我們趕來。


    再然後拿出擬好的補償協議,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除非呆子才想不明白設好的雙簧,但拆遷戶大都如此——不怕正府做工作,就怕幹部耍流氓。不停電停水停氣,也不故意在門前挖溝挖路,單想想那幫漢子破門而入的凶悍和一聲不吭直打死裏打的殺氣,簡直不寒而栗還是簽了吧。擺平最難做工作的刺頭剩下就好辦了,因為這種事傳起來非常快。


    這回攻堅組挑選的是礦工王承羅,標準的礦工之家。父親王春也是老礦工,退休後因腿腳曾在礦井事故中受過傷而大部分時間都臥床休養;母親陳大蘭和媳婦童慧都是少有的女礦工,身板很硬朗;兒子王小德去年到晉北駐礦,預計春節前才輪換回來。


    王家之所以工作難做被列為頭號刺頭,主要是從王春父子到婆媳倆態度一致地強硬,一家四口都不好溝通且沒有妥協餘地,而他們住的石房子正好位於規劃遊戲場的綜合服務中心。


    王家提了三個條件:一是童慧轉崗到綠化隊或遊戲場保安;二是王承羅所在的礦井被關停了,目前處於隻拿基本生活費的待安置過渡期,要求等兒子王小德回來後輪換到省外駐礦;三是同意安置到礦區宿舍樓,但必須拆一還一。


    前兩個條件都好商量,在此之前東峰山礦區在崔月琴主持下就一刀切將所有仍被要求下礦井的女礦工全部轉崗,為此得到市委市正府讚賞,覺得崔月琴的做法很有人情味。緊接著朔圖、撫溝等礦區跟著效仿,石塔山反正處處慢一拍兩拍,雖然也打算做但還考慮好具體措施。至於老子輪換兒子到省外駐礦,王承羅雖說年紀大了點可又不符合其它轉崗條件,接替兒子的指標也說得通。


    難點在拆一還一。


    王家石房子到王春已是第三代,原本就是祖上趁著土地和建築管理比較粗線條時自個兒圍建而成,經過幾十年不斷延伸到現在形成前有院子、後有菜園的小農莊規模,麵積近三百平米!


    如果拆一還一分配宿舍,以平均七十平米一套計算要給四套。眼下礦區宿舍樓都在利用改造修葺機會重新明晰產權,平白拿四套房子還不讓那些礦工鬧翻天?再說也不符合拆遷補償標準。


    攻堅組動手這天晚上,各方麵提供的信息是:童慧去礦井上夜班;王承羅到附近礦工家喝喜酒;家裏隻有王春和陳大蘭老倆口。


    晚七點。


    一輛沒牌照的麵包車悄悄停在離王家數百米外的小樹林後,七個蒙麵大漢動作敏捷訓練有素地跳下車,借著夜色掩護迅速摸到王家石房子前,四個人齊齊抱著根準備好的圓木,“嘭”地撞開大門如狼似虎衝進去!


    屋裏的確如通報的信息,王春躺在床上看電視,陳大蘭正在廚房洗碗,家裏就老倆口。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情況完全出乎意料。


    陳大蘭絲毫沒驚慌,一手抄起菜刀,一手掄著擀麵杖迎了上前;臥室裏王春聽到陳大蘭叫喊,雙手端起拐杖跳下床也加入戰團!


    明晃晃的菜刀居然成為戰場最有殺傷力的武器,因為擔心鬧出人命,攻堅組成員從來不允許攜帶利器,標準配置每人一根橡皮棍,打在身上生疼但不會有皮肉傷。


    但菜刀真的很鋒利,時值初秋身上衣服都比較單薄,陳大蘭力量又大,隻要被她砍到便見血。


    王春也不愧為老礦工,單較量力氣的話一對一也不落下風,就這麽駐著拐杖搏鬥兩個漢子都製伏不了他。


    屋裏混戰成一團之際,王承羅突然滿身酒氣地回來了!


    參加婚宴時正好與個促狹礦工坐一桌,老是起哄揶喻“四套房”、“發大財”什麽的,王承恩聽得火起抬手將酒潑到那家夥臉上,氣憤憤提前離席。


    到門口看到七個蒙麵大漢圍毆父母親,當下撿了根實木棍子屏息入屋,狠狠砸在最外圍漢子後腦勺,那廝應聲倒地。


    大漢們一見勢頭不對爭先恐後往外跑。


    形勢很清楚,以六人之力對付王家三位礦工即使勉強占得上風也是慘勝,根本達不到攻堅組應有的震懾作用,與其如此幹脆走為上策。


    王春和陳大蘭緊追不舍,同時運足嗓門叫來附近鄰居也大都是身強力壯的礦工,十幾個人把六個漢子圍起來拳打腳踢地痛毆!


    結果,活活打死一個,重傷五個,屋裏被砸後腦勺那位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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