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石塔山管委會班子,白鈺一揮手道:


    “同誌們,上山瞧瞧。”


    邊往上攀爬,白鈺邊介紹了打算利用東峰山廢棄礦井改造為野外cs實戰遊戲場,並以此為基礎發展密室逃脫、迷宮尋寶等大型實景遊戲的設想。


    崔月琴對此一無所知,聽得直瞪眼。


    陳愛郴笑道:“說起這個,我大學時可是係裏赫赫有名的王者級網遊高手,也曾吃一個月泡麵省下生活費到郊區跑cs實戰……”


    “男生的愛好女生永遠不懂。”崔月琴調侃道。


    “但就是沒想到改造礦井這一招,密室逃脫、迷宮尋寶也順理成章,挖得越深的礦井巷道越象迷宮,平時兩三個人在井下行走都有點怕怕的,”陳愛郴思忖道,“但要幾個礦井連成片的話,我和月琴還得做更多工作。此前為避免礦工串連引發群體事件,我們在研究第一批關停礦井時刻意分散開來。照現在思路最好三四個相鄰礦井同時……”


    “也不能因為改造遊戲場而無視礦井實際情況,”崔月琴直言不諱道,“我個人認為隻要有盈利、有市場前景也有技術升級可能的話,能保留的盡量保留。”


    陳愛郴擔心且責怪地瞟了她一眼,意思說白市長心情不好,這會兒你盡說什麽大實話?!


    白鈺不以為忤,反而笑道:“月琴主任點出我最擔憂的問題,既然你已想在前頭我反而不怕了。是的,之所以選擇東峰山而不是別的礦區,就防止個別人走極端。反對礦業改革時恨不得拋頭顱灑熱血,可看到有利可圖又迫不及待甩包袱,關停礦井越多越好反正市正府市財正買單……我需要月琴主任這樣精打細算會過日子的礦區領導。”


    “月琴肯定勤儉持家。”陳愛郴開玩笑道。


    崔月琴笑笑:“才不是,我大手大腳慣了,但好端端的礦井說關就關真的可惜。”


    繼續上山,途中白鈺一會兒指著這兒說“最佳拍照位置可以搞觀景台”,一會兒指著那兒說“稍加改造修個亭子”,然後又要求把懸崖上的石洞做大點加以修飾,再指示深澗上修座石橋供遊客小憩,把柳揚揚等人記得手指都發酸。


    白鈺說大家務必掌握一個理念,那就是注重“沿途的風景”,而不是單把錢砸到遊戲場、景點或服務設施上。如果遊客在來時的路上,在返程途中,看到很多別具匠心的細節,他會感受到上電人的真誠,有時真誠比熱情更重要。


    白鈺又說來上電的遊客肯定知道這邊礦多,沒什麽好隱瞞,但礦山礦井也能做得很漂亮,很別致,並非傳統觀念裏黑黝黝、髒兮兮的刻板印象,因此很多東西我們需要改變,既改變自己,也改變別人。


    白鈺還說上世紀起我們提到歐美農民腦海裏就浮現出坐在機械車裏喝咖啡的形象,提到歐美工人就浮現圍在酒吧裏大杯喝啤酒的場麵,我了解過相關資料,也到德國工廠、農場參觀過,實際上遠不是這麽輕鬆愜意,也不是個個都有喝下午茶的機會。說穿了來自歐美主流媒體不遺餘力的渲染和宣傳,目的在於營造出階級平等的假象,鼓勵全社會從事工農業等基礎產業,淡化行業差異收入差距等情況。反之瞧瞧我們媒體多實在,新聞裏提到農村就是曬得焦黑的農民在田間勞作、提到工廠就是工人們在熊熊爐火邊渾汗如雨,你越這樣宣傳人家越不願意幹這些活嘛,勞動最光榮,有本事你去光榮啊!


    大家都笑,感慨我們雖然有獨立掌控的宣傳係統,還不如歐美一盤散沙各自為戰的效果,因為人家都堅持並遵循不變的理念和規則,而我們朝令夕改也罷了,還特別“誠實”,總喜歡在宣傳過程中過於直白,早早亮出底牌,擺出一付“我就要給你們洗腦”的架勢,往往效果適得其反。


    行至半山腰,白鈺指著位於山穀裏的礦井道:


    “cs實戰遊戲場的設計要有超前意識,剛才說過做任何事都不能太‘老實’,換而言之堅決貫穿商業主線,在達到玩家們‘玩好’的同時還要兼顧‘留客’,不是回頭客,是吸引他們繼續往下玩。柳總在設計施工時要注意三個原則,一是入口與出口分開,且不是簡單的兩個方向,而要有引導式暗示,即這個遊戲的出口正好在其它比如迷宮、密室的入口附近,玩家從上個遊戲場出來意猶未盡或許會嚐試下一個;二是礦區管委會配合做好遊戲周邊的開發,很多人並不清楚礦井下麵是什麽,也不知道礦工在井下怎麽操作,可以開放一兩個搞‘礦井一日遊’,讓遊客實地體驗某種意義也相當於角色扮演嘛……”


    崔月琴笑道:“白市長的建議好,老實說前兩次下井我也蠻忐忑也蠻好奇,什麽都想問,我覺得遊客應該能得到很好的體驗。”


    “下過礦井的發張‘一日遊礦工證’,給塊礦石當紀念品,來張擺拍或者與老礦工合影,想必都很有意思對吧?”白鈺道,“三是優化勞動力配置問題,修路、礦井改造、綠化環境,遊戲場綜合開發等等,我需要速度,但速度必須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我懷疑礦區現有礦工都不能滿足需要。怎麽辦?技術革新,大量投入使用機器人技術,把富餘勞動力騰出來……看看,因果關係反過來了,不是機器人的使用導致礦工下崗,而是礦工轉崗必須采用機器人技術,這樣很多頑固不化的家夥心理上稍微平衡些吧?”


    話說到這份上,陳愛郴索性追問道:“機器人大規模上馬、修路、礦井改造等等都需要持續且大量投入,白市長,我和月琴已初步摸了東峰山家底子,雖說還算可以但經不起這麽持續不斷的燒錢,礦區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手裏總得攢點錢以備不測……”


    白鈺指指他道:“你倆不愧從地方過來的,習慣於攢家底……當然也對,不可能事事依賴於財正。關於這個問題別擔心,市裏會出台一攬子方案,哪些錢財正負擔,哪些錢礦區和區縣分攤,到時會分得清清楚楚。”


    陳愛郴與崔月琴對視一笑,總算放了大半的心。


    殊不知白鈺雖公開作表態,實際上錢的問題是很大的問題,除了必須征得黃滄海原則同意,還要王文沙全力配合。


    與甸西情況不同。甸西財正本身沒多少積累,邵市長便透過城投公司發行大量債券,城投債券本質屬於企業債券,在審查審批方麵相對寬鬆些,等於變相繞過種種約束和限製。


    城投債務成為地方正府不能承受之重後,如今發行城投債券的門檻提高了,過去邵市長那套做法已經行不通,此其一;其二發行城投債券的前提是財正沒錢,上電目前積累甚豐,你就不可能守著金飯碗出去討飯,也不合理——大把資金放在賬上不用,卻發行超過貸款利息的城投債券。


    動用財正積累是樁麻煩事兒,從程序上講必須列入年度財正預算並提交人代會審議,多數票同意後方可操作。


    以當下上電的正治環境和風向,絕無可能同意白鈺的方案,甚至很可能連常委會那一關就通不過。本土幹部都會想,我們吃苦耐勞幾十年攢了點家底,你小子一朝就想折騰光,那是不行的!


    至於把錢用在哪些地方、目的是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外地幹部不準動上電人的家底。


    白鈺腦子裏不停地思考、盤算、策劃,運籌一盤大棋。


    周六晚上把龍忠峻請到辦公室談了五個多小時,淩晨一點多才睡。周日清晨趕往省城坐最早的航班飛抵晉西省晉北市,與在那邊當市長的宋楠會合。


    中午兩人顧不上吃飯連續跑了兩個煤炭礦區,與上電差不多,晉北的兩大經濟支柱是煤炭工業和煤機工業,同樣麵臨降產能壓能耗、提升環保指數的嚴峻難題。


    但宋楠無須考慮機器人革命,事實上晉北市是煤炭行業率先實現機械化、自動化、電氣化的試點城市,就其技術層麵來講比上電礦區領先八到十年。負麵影響是,晉北乃至整個晉西地區都形成對機器人及智能化的依賴,礦井畢竟是礦井,還有少數工種、少數機械設備無法發揮作用的施工區域,那些工作強度高、噪音大、灰塵多甚至頗具危險性的活兒,麵臨無人下礦也招不到人手的窘境。


    宋楠的思路是一方麵加大智能化技術攻關,努力達到百分之百全覆蓋;另一方麵采取多種激勵措施和定向招工方式,專門從貧困、偏僻山區招收肯吃苦的農民工充實到一線。


    “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宋楠苦笑道,“農民工當中腦子靈活肯鑽研的稍稍琢磨就能順利上手操控那些機械設備,到時又不肯到條件艱苦的操作區了……加錢也沒用,人家寧可少賺點但安全又舒服多自在,現代老百姓想法不一樣了。”


    白鈺聽著,昨晚與龍忠峻商討的大方案已逐步成型,一盤大棋,一篇大文章呼之欲出!


    “我有辦法!”白鈺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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