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趙天戈的身份作這樣的表態很可以了,市領導們又準備起身,不料白鈺擺擺手道:


    “一旦風聲放出去就沒意義,事不宜遲,這會兒就研究下聯合執法方案然後立即行動,給知假賣假來個重拳出擊!”


    此言一出趙天戈略有所悟,趙萬誠、房加貴、左局長等人卻有些怔忡,以他們想來聯合執法就是幾個部門執法人員一塊兒到古玩一條街,專門挑大店、醒目的店沒收贗品,查封倉庫,不就完事了嗎?


    左局長搜腸刮肚道:“查處古玩贗品的難點在於鑒定,據我了解甸西古玩協會認證的古玩鑒定師不足三十人,即使全部調集起來參與聯合執法,要想在短時間內查遍古玩一條街的難度也很大……”


    白鈺輕鬆笑道:“剛剛我也考慮到左局所說的問題,恰好今天早上收到條消息——省古玩協會正在樺南組織省級鑒定師考試培訓班,老師加學員大概有七八十人。從省城坐火車到甸西一個多小時,下車後直接混編到聯合執法組參與現場鑒定,應該不成問題。”


    這樣豈非將甸西本地鑒定師都排除在外?


    作為文物局長,左局長也是市古玩協會名譽會長,這種情況下當然要維護本土鑒定師聲譽,當即抗爭道:


    “我們市級鑒定師都具有精湛豐富的鑒定經驗,盡管有可能暫時達不到省級標準,但比學員的水平要高些!能否把他們充實到聯合執法組?”


    白鈺沉聲道:“關於甸西本土鑒定師,我正好要利用此次機會查一查——很多店裏陳列的古玩都附有鑒定師親筆簽名證書,如果複查下來一兩件贗品或許是水平問題,但十分之七八贗品就是人品問題!同樣古玩店、玉器店、茶壺店等等也是,少數贗品當作真品可以視作走了眼;象鍾離遇到的情況就是坑人,必須嚴查!封店、封倉庫、追溯求源,查一查甸西轄內到底有多少古玩造假窩點,保護傘是誰!”


    左局長眼皮直跳,已意識到白鈺即將掀起一輪新風暴,不敢多言;房加貴臉色微變,低頭似乎沉思什麽;趙萬誠則兩次欲言又止,神情凝重。


    趙天戈將眾領導反應都看在眼裏,響應道:


    “從曆次整治古玩市場經驗看,大規模販假背後必定隱藏有大規模造假,而大規模造假往往是係統性、鏈條性犯罪!我完全讚成白市長采取嚴厲的、突襲性的聯合執法行動,並建議要有相應保密措施確保查處落到實處!”


    此言一出趙萬誠等人不由抬眼瞪他,暗想白鈺已經夠麻煩了,又來個不怕事大的,你倆根本不清楚甸西這邊古玩行業水有多深!


    白鈺很滿意趙天戈唱的雙簧——老搭檔的含義就是根本不需要事先串通,一個眼神、一句暗示、一個微表情就能猜到彼此心意。遂道:


    “到目前為止聯合執法行動隻有在場各位知道,為嚴格保密絕對不泄露風聲,從現在起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不得離開這間辦公室!而且,除需要電話聯係工作,手機都統一放到茶幾上!柴君通知食堂送盒飯;我聯係省古玩協會緊急組織老師學員趕過來;天戈市長通知執法大隊立即到市府大院北側廣場集合;左局聯係古玩協會拿出鑒定師名單,由柴君逐個通知到指定地點集中……打假工作雖然不涉及城建拆遷,但還是委屈萬誠市長這條線的同誌跟我們一起接受隔離,機關食堂夥食還可以,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趙萬誠隻得說:“服從大局聽從安排,就是影響白市長午休。”


    白鈺笑道:“正好聊聊甸西江綜合整治工程,裏麵有大量細節需要反複斟酌,馬虎不得。”


    趙萬誠與房加貴不落痕跡地交換眼色,勉強笑道:“是啊,馬虎不得。”


    一圈電話打下來,左局長在屋裏轉來轉去明顯有些心神不定,白鈺將他叫過來道:


    “左局啊,其實聯合執法沒進場我也知道古玩一條街亂象叢生,已經到了不能不動手術的程度!單單關起門來造假賣假不足為慮,問題是已有兄弟市區甚至外省通報直指甸西存在規模化造假的可能!為了樹立甸西形象,徹底斬斷造假產業鏈,我們必須有所作為。”


    趙天戈則說:“除一小時內集合到位的聯合執法人員,我還通知預備隊下午三點前在**局集結,準備根據線索直撲造假窩點!”


    左局長似更為不安,頻頻朝趙萬誠等市領導遞眼色,那幫家夥也絕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假裝湊到一起研究甸西河綜合整治方案,對左局長的求援視而不見。


    萬般無奈之下左局長輕聲道:“白市長,趙市長,請到那邊……我有情況想單獨向兩位市長做個匯報……”


    “哦?”


    白鈺不動聲色和趙天戈來到隔壁休息室——這是專門給市領導們午休用的,裏麵電視冰箱洗衣機微波爐等一應俱全,還有個小小的淋浴房。


    左局長謹慎地關好門,道:“白市長整頓古玩市場的決定很英明很及時,趙市長采取的措施手段很果斷很到位,但這裏頭有個情況……兩位市長,關於大力發展古玩市場傳承並宏揚傳統文化工作,是儲書計親自倡議並在多個會議著力推動,有段時間作為市直部門和各縣區硬性任務來抓。在此過程中,作為文物古玩主管部門,我們的確接到不少投訴和反映,但儲書計認為任何市場在發展初期不可避免魚龍混雜,而且從古至今古玩收藏始終受到贗品困擾,某種意義講贗品的存在提高了收藏門檻並增加了賞玩的刺激與樂趣。好幾次邵市長都準備敲打敲打古玩市場,均被儲書計壓下了,要求還是以扶持嗬護為主。儲書計的態度我們不能不多加考慮,兩位市長。”


    白鈺沒吱聲。


    趙天戈當即問道:“儲書計有沒有書麵的東西明確表示不準整頓古玩市場?”


    “那怎麽會?不可能白紙黑字的。”左局長道。


    趙天戈又問:“正府組織對古玩市場進行整頓,流程上需不需要儲書計批準?”


    左局長道:“按流程肯定不需要,但古玩市場是在儲書計倡導下迅速繁榮起來的,因此來說邵市長拍板前都征求儲書計的……”


    白鈺打斷道:“整頓與發展並不矛盾!古玩市場要想健康的、持續的、良性發展壯大,就必須建立在遵章守紀的基礎上。我們花力氣整頓,恰恰就是促進古玩市場發展,一個贗品泛濫成災、誠信喪失殆盡的市場,注定走不遠也活不長!”


    “更關鍵的是,在處理正務問題時作為正府領導幹部要有擔當,要有決斷,怎麽能事事向儲書計請示匯報?儲書計主持甸西全麵工作已經夠辛苦了,這點小事怎忍心三番五次打擾他?”


    趙天戈連珠炮般道,“再說了,你去請示匯報叫儲書計怎麽答複?不管說查還是不查,明明正府挑的擔子卻轉到他身上,妥當嗎?左局,很多原本很正常很普通的工作,就在反複請示匯報當中被磨礪掉銳氣和正確方向,你覺得呢?”


    好像聽起來也有道理。


    但左局長心裏深知眼下不是講道理的時候,而是講正治的時候。明擺著兩位市長已經下了狠心要整治古玩市場且往死裏整,自己再反對也人微言輕尤如螳臂擋車。


    那就算了吧!


    就是古玩市場的老大古玉齋有點冤,上午被鍾離良拿著自己親筆簽名坑了二十多萬,肯定輕舒口氣以為拿錢消完災了,誰知下午再被查個底朝天!


    早知注定是這個結果,索性不賠那筆錢了!


    而且這筆賬八成要記到自己頭上——正府稿紙、鑒定意見和親筆簽名,以左局長對古玉齋的了解,最遲天黑前儲拓就會看到複印件。


    唉,自己也是被逼的,但要等事後再解釋了。反正幾年來自己沒收古玉齋任何禮品禮金,涉及到的投訴、糾紛、官司、鑒定等等盡可能關照,總體來說也不算對不起它。


    下午白鈺、趙天戈聯袂主持下的針對古玩一條街的整治行動真可謂閃電加突襲,整個古玩市場居然事先沒聽到半點風聲——以往也曾有過裝模作樣的突擊檢查,通常前一天就有內幕消息然後連夜搬得幹幹淨淨。


    檢查情況觸目驚心,以古玩一條街老大古玉齋為例,店裏陳列以及後院庫存的217件古玩玉器茶壺字畫當中,隻有9件真品,其中端放在店櫥窗裏雙層防彈玻璃保護的所謂鎮店之寶——明代永樂黑白雕芍藥梅瓶值點錢,另外8件均為清末至民國的大路貨加起來不到5萬元。


    贗品充斥真品難尋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古玩街裏眾多店鋪裏的贗品有著高度相似性——


    明鬥彩、元青花、清琺琅,各類佛像、香爐、法器、文房四寶等等,式樣和規格以及大小都差不多,很容易得到結論:


    它們出自同一個造假窩點,或同一家造假集團!


    執法人員火速查封古玉齋設在附近的倉庫時,現場抓獲兩輛裝貨的大卡車,裏麵沉甸甸、林林總總的各種高仿贗品,據司機供認車子將開到高速公路入口不遠,等天黑後借著夜色掩護上高速直抵上高與通榆接壤的溱港鎮,在南方素有茶壺之鄉美譽。


    祁琨曾在那裏吃過虧,後來繆文軍帶著白鈺前去為他討回了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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