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發了會兒呆。


    出身京都傳統家族,於煜偶爾開玩笑但從來不會惡作劇,惡作劇是最低劣最無聊的玩笑方式。


    同樣包括白鈺、宋楠這些家族子弟也都不會以鬼鬼祟祟的語氣說話,京都大院裏可知道天底下最機密的信息,見多了便養成從容淡定的氣質。


    以前有事都習慣於在家庭群吆喝一聲,除非個別私事才會私下聯係,但為人風格喜歡堂堂正正的於煜用別的手機號打電話還是頭一回——哪怕上次方晟、魚小婷遇襲都沒這麽做。


    由此可判斷,這件事非常隱秘。


    會不會……


    會不會父親約三個兒子秘密見麵?倘若如此的確屬於最高密級的大事!想到這裏沉穩如白鈺也不禁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即飛到渚泉。


    不過廳級領導已不太自由,特別出省必須向市主要領導請假並向省裏報備,事關組織紀律問題不能含糊。


    理由呢?


    眼下真是忙得不可開交,各種事情堆積如山,莊、白兩人空降甸西後基本沒完整地休息過一天。從來不怕麻煩、精力充沛過人的白鈺現在夜間都把手機設成呼叫轉移,緊急情況由鍾離良接聽後過來喚醒自己。其它不說,單47個城建項目就接連不斷的麻煩事,一天到晚短信、電話難以招架。


    第二天清晨白鈺吃早飯時坐到莊驥東旁邊,若不經意道:“下午到中原兩三個省份拉拉讚助,想了一夜,甸西江綜合整治工程還是打算年底前動起來。”


    昨天施壓11家城建項目承建商,很明顯衝著甸西江去的,因此白鈺的話倒不顯得突兀,突兀的是——


    “白市長的大財團支持不是在海外嗎?怎麽跑到中原去了?”莊驥東帶著笑意試探道。


    白鈺搖搖頭:“海外資金搞基礎建設不妥當,主要找大學同學幫忙。”


    莊驥東酸溜溜道:“我倒忘了名校的綜合實力,不是官三代就是富三代個個混得有頭有臉。”


    “因為考上名校本身就需要實力,當然也有靠經濟實力,”白鈺笑道,“我就算向莊市長請過假了,回頭再找曉瑜秘書長報備一下。”


    “幾天?春興市長預計明天回來,我準備後天上午開個市長辦公會把當前工作梳理一下。”


    “後天……”


    因為於煜沒提具體安排,白鈺心中沒底,含糊道,“最遲後天吧,這回是出去化緣,見與不見,什麽地點見,主動權不在我這邊。”


    “理解理解,求人辦事難啊,何況涉及幾十億大投資,”莊驥東很開明地說,“反正等你回來再開會,但願滿載而歸。”


    能在不動用市財正的前提下招攬幾十億資金把甸西江治理到位,必定大功一樁,起碼一半功勞要貼到自己臉上,這一點莊驥東拎得很清。


    上午到甸寶城投大廈轉了轉,穆安妮似做賊心虛見到他遠遠躲開,浦瀅瀅卻落落大方似什麽都沒發生,有條不紊匯報了兩個情況:


    一是安全問題,從審計組進駐起大廈四周不時有行跡可疑的車輛和行人,監控捕捉到車牌號、人臉後報給警方往往沒了下文,之後再換一批新的,總之沒完沒了。浦瀅瀅已要求將一樓門窗全部加裝雙層防盜網和防入侵報警係統,大廈前後增加四十多個監控探頭實現無死角全覆蓋,另外入夜後無人機圍繞大廈全程巡飛。


    二是證據問題,有之前與財正局檔案中心衝突在先,審計組不管到哪個單位部門調閱檔案都非常配合,現在的問題不是拿不到證據而是冗餘證據太多如何存放問題,退回去容易泄露審計機密風險,讓外界猜到審計重點;存放於大廈萬一散失會泄露相關單位部門財務信息風險。


    “簡直是燙手山芋。”浦瀅瀅道。


    白鈺隨即打電話給嚴華傑要求每晚派輛110警車駐守在大廈門口,每個小時巡邏一圈,然後道:


    “安全問題我解決了,證據問題你自己想辦法,你很聰明,也有能力,相信這點小事不在話下。”


    浦瀅瀅聽出他看破自己凡事都請示推卸責任的小心思,俏臉微紅,道:“白市長公務繁忙,我不該動輒麻煩領導,不好意思。”


    “對了你在投行工作過,投資方麵有無人脈?”白鈺問。


    她輕歎道:“原來有,到甸西後被邵市長逼迫下折騰得差不多了,現在甸西根本就是投資圈敏感詞,不管怎麽許諾沒人敢過來。”


    “就是說原先在你牽線搭橋下也來了些資金?”


    “關門打狗,都出不去了,害得我在投行聲名狼藉!”浦瀅瀅咬著嘴唇道。


    白鈺笑道:“是不是來的時候承諾一大堆美麗動人的好處,來了之後限製轉讓把大筆投資凍結在甸西?”


    “貌似聰明實質這種毫無誠信和底線的做法將遭人唾棄!可他在乎什麽呢?把錢騙到手,經濟發展起來了很快提拔,然後爛攤子交給下任……現在一死更加幹淨,總不能到陰間找他算賬吧?”


    “哈哈哈哈,”白鈺大笑,“你負責甸寶優質資產,可能不太了解邵市長的苦衷;人呢隻要有想法有追求就注定很辛苦,換而言之投行跑過來不也想著撈一票就跑嗎?相互理解吧。”


    陪同下電梯時,白鈺環顧四周問:“穆總監哪去了?她可要半步不離地守在審計現場啊。”


    浦瀅瀅又咬嘴唇,目光裏有幾分幽怨地說:“原因您還不知道?她感覺沒臉見您。”


    “也不算丟人吧?我思想理念很新潮的。”


    “主要是她……”浦瀅瀅低頭輕輕道,“自從那晚起,我倆已經……再無私下來往。”


    白鈺道:“按你們覺得合適的生活方式,不要考慮我的觀感。我隻是你倆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從曆史長河看都不會掀起浪花。”


    “未必吧,或許是重要的過客呢?”


    她突然抬起頭,眼波流轉,臉上似笑非笑別有一番風情。


    白鈺暗忖奶奶的你不是厭惡男人嗎,怎麽衝我笑成這樣,還那麽嬌媚迷人?!當下含糊道:


    “注意跟穆總監做好配合審計工作,不能因為私人事務影響大局。”


    出了甸寶也沒回市府大院,鍾離良徑直驅車直奔樺南機場。如於煜關照,飛抵黃樹後乘地鐵到高鐵站,一個多小時後便到了渚泉。


    渚泉,方晟仕途當中非常關鍵的一站。在渚泉方晟以一人之力對抗巨無霸級別的省屬國企固建重工,表麵風平浪靜實質凶險萬狀,方晟、楚中林先後被狙擊手暗殺,強如魚小婷都差點喪命。


    到後來於道明親自過來提醒固建重工水很深,就連駱老隻是其中一方利益代表。博弈到最後方晟不得不屈從龐大阻力而與固建重工握手言和,僅透過魚小婷狠狠坑了其代言人、常務副省·長鬱石一把,直接把他逼瘋了。


    之後在晉西與沈直華相互牽製,饒有明月大力協作也僅僅打掉造假集團,還不是全部覆沒。


    中原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團和頑固勢力可見一斑,但代價呢?就是不管空降部隊多努力,地方經濟發展與沿海發達省份相比始終就象差一口氣。


    因為體製僵化、思想僵化、發展理念僵化都擺在那兒,做同樣的事,同樣的目標和措施,往往結果大相徑庭。


    京都知道這些情況嗎?當然。朱正陽、詹印、衛君勝以及明月等領導都在中原工作過,內情比普通人掌握得更多。


    很多事並非一朝一夕所能改變,如果改變不了,隻能用時間換空間。


    況且對京都來說中原積弊並非急務,大西北、大東北以及南海才是需要重點**的戰略要害。


    特別南海簡直就是刀尖上跳舞——既不能主權受到侵犯,又要確保不擦槍走火。戰爭永遠不是正治家的選項,但戰爭永遠是正治家嘴裏的武器,因為在民間,鍵盤俠總比理智者更多。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聽起來很解氣可導致了什麽?《清明上河圖》中的太平盛世拿什麽換來的?很多鍵盤俠大概都不願意深究,當然,以他們的智商能否真正讀懂那些曆史都是問題。


    朱正陽也有無奈,深深的無奈。


    車子是極為普通的國產麵包車,車牌號是滿大街都能看到的非“689”類,司機一看就是飽經風霜受生活之苦的老男人,以至於白鈺上車後都感覺明顯不搭。一路無話,車子駛入市區後開進某個連鎖超市地下停車場,司機才說:


    “待會兒對麵有輛車過來尾號是733,您下車後直接上那輛車,動作快點。”


    沒半分鍾對麵果然來了輛商務七座車,果然尾號是733,白鈺迅速開門跳下去,那輛車側門就開著,等他進去才徐徐關上。


    商務七座車在市區繞了兩圈,又換到一輛軍車上,這回白鈺明白該言歸正傳了。


    不錯,半小時後軍車駛入市區一個鬧中取靜的院落,沒門牌號沒牌子沒人站崗,四麵高牆上布滿電網和監控。牆麵灰撲撲很有曆史滄桑感和凝重感,四周巷子安安靜靜看不到一個人。


    軍車穿過前院停到小池塘邊,白鈺疑惑著下車,一眼看到站在大樹底的宋楠。


    “好氣派好神秘啊。”白鈺笑道。


    宋楠沒正麵回答,手一指道:“快進去吧,人都到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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