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江珞斌空降以來態度堅決的杯葛,宇文硯並非沒有底氣。


    常委當中“三姓家奴”王辰是鐵杆支持者;韓峰峰、陳思慧出於感恩在出現重大分歧時肯定支持,連同自己穩穩四票。


    江珞斌與徐尚立背景相同且都是正府主要領導,結成天然盟友;繆文軍至少在付壽靜****書計和甸西副市長兩個議題中與江珞斌達成默契;陳春則因反對宇文硯而站到江珞斌陣營。


    也是四票。


    剩下三票——周加友反正沒跟哪一派結盟,而且似乎常委們都不太喜歡他,立場態度飄忽不定;曹海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似與宇文硯有些相似但脾氣更壞,令人無法接近;王斐逍遙寫意自成一派,擺出通榆匆匆過客的模樣無意久留。


    左右戰局的往往是超脫於勝負的第三方力量,這句話用在常委會屢試不爽。退一步講,之所以類似場麵頻繁出現,何嚐不是上級組織部門對於權力架構和勢力版圖的考量。


    如果常委會不吵架每次研究人事都一團和氣,反而值得警惕。


    第一輪關於雅壇***書計人選進行意向性討論,宇文硯提名的省·委副秘書長以及授意王辰提名的省自然資源廳**;王斐加持的省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與付壽靜相比明顯遜色,無論聲望、能力還是履曆等等都沒法比。韓峰峰、陳思慧在省正府工作期間經常與付壽靜打交道印象也還可以,從語氣看起碼不會反對。宇文硯顯然沒料到付壽靜在通榆的影響力這麽廣,見勢頭不對也沒搞投票,主動拍板“讓千年老二當一回老大”!


    其輪關於省國資委主任人選,因為剛剛宇文硯表達了善意,江珞斌也沒過於出頭,徐尚立倒是勇敢站出來據理力爭,陳春也仗義直言但繆文軍似乎興趣泛泛,投票結果是:


    宇文硯推薦的省·委全麵深化改革委員會辦公室劉子洪得票最高,六票讚成、三票反對,兩票棄權,其中繆文軍投了棄權票。


    “相信子洪同誌能迅速接手陳春同誌管的那攤子事,讓國資委積極發揮應有的職能。”


    宇文硯滿意地說。劉子洪是王辰的親密戰友,前些年在財稅係統擔任常務副職很不如意,每次臨門一腳都被嶽峙壓製。宇文硯空降後急需組建自己的班底,在王辰建議下將劉子洪調到省改革辦先占個正職位置,就等著有重要關鍵部門騰出空位。功夫不負有心人,宇文硯、王辰、劉子洪都如願了。


    前兩輪宇文硯、江珞斌各勝一局,心裏都暗暗為沒坍台而鬆了口氣,最後一輪關於甸西副市長兼**局長的爭奪無形中有所懈怠,說實話也不想為區區副市長爭得頭破血流影響形象。


    萬一輸了,意味著前麵的較量白搭,到他們這樣的層麵可不會輕易涉險。


    就聽繆文軍沉穩地說:“我推薦現畢遵副市長兼**局長趙天戈,理由是天戈同誌從基層派出所長腳踏實地做到縣**局長,後來抽調到省廳參與多起大案功勳卓著。甸西當前狼煙四起、治安及安全事故接連不斷,我覺得應該讓天戈同誌到更需要的地方工作!”


    宇文硯也真是百密一疏,居然沒抽出趙天戈的履曆表瀏覽一下,倘若發現與白鈺任職高度重合絕對不可能答應!


    腦子裏隻泛泛閃過念頭:平級調動沒什麽。


    倒是江珞斌皺眉道:“畢遵那邊不就又少了位副市長嗎?還沒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啊。”


    王斐嘖了下嘴:“剛剛調到畢遵位子還沒坐熱又……”


    徐尚立卻聯想起白鈺、於煜兄弟幾次行動裏都曾有過趙天戈的影子,也是賈複恩著力培養的親信,當下道:“平調能讓甸西幹部隊伍心氣順些,不然覺得省·委接二連三從外市提拔市長副市長過去,影響士氣……畢遵再提拔位副市長倒可以,同誌們繼續議議。”


    繆文軍與徐尚立打的小配合徹底把宇文硯等人迷惑住了,真覺得這番話有道理,緊接著出於平衡和相互妥協原則,“一致同意”王斐提名的人選提拔畢遵副市長兼**局長。


    趙天戈終於在繆文軍的精心設計下暗度陳倉,空降到甸西為白鈺助力!


    ——若幹年後白鈺在家宴上提及繆文軍的妙手騰挪還是讚賞不已,認為此招暗合兵家“神出鬼沒”之要義。以當時宇文硯對儲拓的維護和對白鈺的戒備,繆文軍貿然提出將趙天戈從省廳空降甸西,必定遭到否決;因此先空降畢遵過渡然後抓住機會平調甸西,調動之頻固然令人詫異但情有可緣,起碼不可能讓人想到為白鈺增加幫手。


    事實上趙天戈到甸西後使得白鈺如虎添翼,兩人齊心協力克難攻堅,攜手闖出了一片新天地,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傍晚時分,宇文硯乘坐的飛機徐徐降落在京都某專用機場,隨即會務組將他送到二環那個熟悉的賓館報到,吃完晚餐便是自由活動時間。


    當然自由是相對的,需要報備,去哪兒,見誰,大約多久——其實不說會務組也知道,但還是坦蕩些為好。


    宇文硯報備理由是看望老領導,屬於合情合理範疇,不違反會務組兩項禁令:不準參會人員私自串門、聚會討論國事正事;不準以請示匯報工作名義拜訪現職首長們。


    老領導嘛,誰沒有老的時候?


    通榆駐京辦已備好車輛並事先聯絡那位老首長,二十分鍾後,宇文硯便隻身出現在那個親切隨意的四合院會客室。


    “老首長,請賞鑒這個,”簡短寒暄後宇文硯從皮包裏取出個檔案袋,恭敬地交到對方手裏,“上月剛淘來的,覺得入手還可以。”


    打開檔案袋,老首長眼睛一亮,深吸一口氣將朝珠放在鼻下聞了又聞,然後細細把玩,用心體驗指尖間傳來的微妙而生動的信息,良久道:“清康熙年間的朝珠,上品啊,應該是王族或一品大員戴的!”


    宇文硯立即豎起大拇指,恭維道:“老首長好眼力!我第一次見了都不敢下結論,回去翻書查找資料後才悟出名堂。”


    老首長閉著眼睛繼續一顆顆摩挲,慢騰騰道:“朝珠質料叫硨磲,與金、銀、琉璃、瑪瑙、珊瑚、珍珠並稱佛教七寶,在西方與珍珠、珊瑚、琥珀譽為四大有機寶石。按朝珠定製規定,二品以上大員才允許佩戴,但這串朝珠裏的硨磲均為印度洋深海精品,數量稀少,唯一品大員和王族方可擁有。”


    “入手這串珠子,我拿不準的就是硨磲真偽。”宇文硯道。


    “過分謙虛就不實事求是嘛!”老首長指指他批評道,轉而又說,“當然了你擅長瓷器字畫,這方麵可能略有欠缺。硨磲表麵是一道道放射狀的溝槽,形狀有如古代車轍,因此得名‘車渠’,後因其堅硬如石,在車渠旁邊各加個石旁。鑒別硨磲,是否有溝槽是重要標誌;硨磲紋路也是重要鑒定訣竅,世上不存在兩個圖案完全相同的天然寶石,如果都一模一樣說明是貝殼磨成粉壓製的;另外天然硨磲份量重,掂起來比較壓手,假的則比較輕。”


    一口氣說這麽多話,老首長微微有些氣喘,宇文硯連忙道:“您慢點,您慢點……真是聽老首長一席教導勝讀十年書,不,書裏根本沒這些訣竅。”


    “又捧我高興,以為我老糊塗了不是?”


    老首長故意板著臉說,其實心裏確實很高興,喝了口茶道,“來,我也考考你,除硨磲外還有哪些材質,各幾顆?”


    宇文硯道:“分別是四顆紅珊瑚佛頭;背雲材質左邊瑪瑙,右邊綠鬆石;記撚則用的藍晶石,按定製左二右一共十顆……老首長,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嗬嗬嗬……”


    老首長又指著他笑,然後慢條斯理地說,“我就欣賞你的實在,有一說一,不藏著掖著,不耍滑頭。曾經有人在我麵前耍滑頭,也蒙蔽了一時,結果怎麽著?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露餡了,正應了那句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


    宇文硯聽得心裏一寒,知他指的是沈直華——在古玩圈乃至正界都不算秘密,但也有人說沈直華吃了方晟的暗虧,總之自此便被打入冷宮再無機會得到重用是事實。


    遂佯裝沒聽懂,笑道:“誰敢忽悠老首長?您身經百戰什麽陰謀詭計沒見識過?我輩隻有仰慕的份兒。”


    “老囉老囉,”老首長搖頭歎息,又呷了口茶悠悠道,“大換界出現變數,目前看不出好事還是壞事,或許不好也不壞隻是權宜之下的平衡……”


    這正是今晚宇文硯想要打聽的!


    當下精神一振問道:“前五名單出來了?跟之前流傳的不一樣?”


    老首長似笑非笑:“之前流傳什麽我沒聽說過,從我嘴裏也不會流傳核心機密,組織原則和組織紀律還是要遵守的。你記住一點——我不喜歡重複隻說一次,務必要記清楚了!”


    “老首長請指示!”宇文硯挺直腰杆肅容道。


    老首長隻說了四個字:“和氣生財。”


    這可不象宦海沉浮幾十年、經曆無數大風大浪修成正果的老首長的正治囑托!宇文硯迷惘地看著對方,喃喃道:


    “和氣生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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