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願意聽聽朱總的想法——可能也是大多數承建商投資商的想法。”白鈺道。


    朱凱道:“平心而論在當前形勢下公益轉商用其實是最佳選擇,因為我們也知道現在正府拿不出錢,與其等待遙遠的回購,還不如入股或取得經營權更現實。但老板們為什麽寧願等?因為在您白市長有可能拿到錢,可接手項目,沒準幾年後您高升了新領導正策又變了,讓我們陷入泥沼而難以自拔!”


    白鈺道:“正策不確定性是投資者最大的憂慮,我理解朱總以及所有城建老板們的擔心。但我想明確一點,甸西過去那種狀況不可能重現,投資環境將愈發優化,投資正策將更加穩定——當然我並不強迫朱總認同這個觀點,時間會證明一切,老板老總們也隨時可以改變主意,我代表正府歡迎大家入股並參與經營。”


    朱凱則說:“我們樂見白市長所說的趨勢向好,隻要有深度合作可能,誰都不會放棄賺錢機會,我是實話實說。”


    但直到最後朱凱都不肯透露“意外中標”的來龍去脈,白鈺察覺此事很可能與現任某位市領導有關。


    當天下午穆安妮前來轉達浦瀅瀅辭職意向,說初步確定到省城某家投行當高級策劃經理,年薪六十萬外加股權激勵及項目分紅,做得好年收入兩百萬以上甚至更高。


    “做得好?”白鈺問道,“如果做得不好呢?”


    穆安妮道:“瀅瀅有投行工作經驗,擔任甸寶城投期間又掌握不少優質客戶資源,不可能做不好。”


    白鈺譏道:“我們被上級領導、組織部門談話時都會表態‘有信心把工作搞上去’,但信心是一回事,能否搞上去又是一回事。職場潛台詞大家都懂,你以為呢?”


    “做不好六十萬年薪也是穩穩的。”穆安妮道。


    “你以為投行是機關事業單位?是甸寶城投?”白鈺道,“我曾在投行實習過,了解那個圈子用人理念,即做得不好證明你根本沒有拿高薪的資格,接下來要麽接受降薪降職並再給一次機會;要麽直接走人!投行很殘酷的,資本家從來不是你想象的脈脈溫情!”


    穆安妮道:“實際上瀅瀅很希望得到白市長挽留,從白市長身上看到脈脈溫情,可惜沒有……”


    “恐怕是她和你共同的願望吧?你也很失望,是不是?”白鈺微笑道。


    “我可以說實話嗎?”


    “歡迎。”


    穆安妮紅著臉鼓足勇氣道:“其實連續兩次偶遇,我已猜到白市長不是容易被女孩子打動的人……”


    “兩次?”


    “一次是有位漂亮的女人指著您鼻子說‘你傷害我還少嗎’;還有一次是位同樣漂亮的女人坐在你對麵哭泣,”穆安妮道,“所以我告誡瀅瀅別抱太多期望,白市長恐怕不會在意我倆去留問題……”


    被冤枉的滋味真不好受!白鈺深深苦笑。


    隔了會兒,白鈺道:“兩次雖然都事出有因,男女關係往往越描越黑我也不想多解釋。不過,我很真誠地希望你和浦總留下,這跟打動與否無關,而事關幾百億城投債券危機化解工作。”


    穆安妮大膽而直率地看著他,道:“那我直說吧,每月發基本生活費肯定不行!如果我倆留下,起碼要保證不低於以前年薪標準。”


    還真是直來直去。


    白鈺倒很欣賞這一點,也是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鋒芒,在他看來要比浦瀅瀅拐彎抹角要好,也必須嗬護這樣難得的對社會抱有的期望。


    當然了穆安妮有直來直去的資本,其實她本身並不在意錢,這麽說隻是待遇和自尊問題。


    穆安妮是含著金匙出生的,其穆家是甸寧縣知名豪門,爺爺穆享之前人稱“穆千萬”,到父親穆世純已列入億萬富豪。生意人見多了商界醜惡殘酷的一麵,不想讓穆安妮在泥水裏打滾,遂千方百計嗬護其進了體製,沒料到又碰上甸寶這檔糟心事兒。


    剛開始焦兆華不知她來曆,還企圖拿金錢、小恩小惠來打動,直到有次穆安妮當麵掃碼他送的進口口紅——


    嘀,2888元。


    再從包裏取出自己用的口紅,一掃6688元!


    穆安妮也不多說,笑笑把小禮物塞回麵紅耳赤的焦兆華手裏,從此再無騷擾。


    富家女背景的她也無向上野心,就想在甸寶幹著輕鬆的工作,保持輕鬆的節奏,過著安逸的生活。


    因此寧可留在甸寶,也不願回充滿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市財正局;但待遇也不能含糊,每月基本生活費太丟人了。


    沉思片刻,白鈺道:“先得感謝昨晚把我送回房間,還準備了茶和水果,要不是你可能我要醉臥在草坪上了……”


    穆安妮抿嘴而笑,道:“不單我的功勞,是瀅瀅先發現您好像喝醉了,打電話說我跟您住一幢樓出麵接引比較好,然後我才……”


    “哦——”


    想必浦瀅瀅看出自己的防範,而讓單純率真的穆安妮相助,倒也是一片苦心。


    白鈺道:“甸寶背負幾百億城投債務,雖然替正府和財正而背但不可能完全撇清責任,這種情況下你倆繼續享受高管高薪,外界怎麽想?還有,***那邊想派大批高管空降甸寶的事你應該聽說了,固然一半有別的目的,但很大程度也衝著高薪而去。現在我一刀切發放基本生活費,等於阻斷那些人的財路,暫時打消進甸寶的念頭……”


    穆安妮疑惑地問:“幾百億城投債券需要好幾年才能消化呢,一直這樣下去嗎?”


    “這就涉及到我即將推動的全麵私有化,屆時你們失去的那部分都會在股權當中得到補償,”白鈺道,“另一方麵,私有化後甸寶完全市場化運營,作為股東浦總和你恐怕又舍不得多發工資了。”


    “聽起來……白市長給我們畫了個大餅,何時能吃到嘴裏還不一定?”穆安妮歪著頭問。


    很可愛的小女孩模樣。


    與卓語桐截然不同的富家女,一個擁有很多還想得到更多,一個擁有便心滿意足,一生何求?


    白鈺也笑意滿滿地瞅著她,道:“請相信我一回……順便轉告浦總,如果對省投行工作沒太大把握,還是留在甸寶吧,我不能保證收益但能提供寬鬆舒適的工作環境。”


    “ok!”


    穆安妮輕快跳脫離開時,白鈺看著她俏麗纖細的背影陷入沉思:這麽美麗精致的富家女,追求者應多如過江之鯽,為何身邊沒出現白馬王子呢?


    傍晚五點。


    正府這邊突然接到緊急通知到***會議室集中,有大領導要過來!


    莊驥東邊匆匆和白鈺並肩而行,邊低聲不滿地說:


    “大領導大領導,連個名字都不說!要出於安全因素幹脆別叫我們!賣這關子幹嘛?小家子氣!”


    白鈺猜測道:“是不是宇文書計過來視察?”


    “不象……”莊驥東聲音更低,“出來前聽秘書說前後兩條路都封了,而且中午開始110警車一輛接一輛往城外開。”


    “看來韓委知道內情?”白鈺含蓄地說。


    莊驥東點點頭:“八九不離十……不過若有人明確要求不準泄密,他也沒轍。”


    來到會議室,整條走廊也布滿了精幹且滿臉戒備的陌生麵孔,兩人心裏均暗暗驚訝,深知此番架勢絕對不可能是宇文硯。


    省·委書計達不到這等安全級別!


    儲拓、季永根、楊曉瑜等常委不在會議室,一問才知都站在市府大院門前迎接。


    莊驥東臉色更不好看,暗想儲拓做事也真沒品,敢情迎來送往的門麵事都不帶正府領導玩!


    直接撥通韓委手機,冷冷問道:“韓市長在哪兒忙?”


    那邊嘈雜聲音比較大,聽了半天親自帶隊好像在市府大院附近某個路段值勤。


    “到***會議室來一趟,我和白市長等著。”說罷莊驥東便掛斷電話。


    白鈺明知故問:“叫韓市長來幹嘛?我這邊沒事啊。”


    莊驥東道:“怎麽沒事?你提起的聯合大檢查通知卡在兩位副市長那兒,我係統裏看得一清二楚。”


    白鈺不動聲色拍了一句:“莊市長在係統裏屬於最高權限,居高臨下總攬全局。”


    “隨便瞟了一眼。”莊驥東被捧得蠻開心的。


    隔了會兒紀委書計喬承鵬也踱了過來,趁人不備悄悄靠近白鈺旁邊嘀咕道:


    “宇文書計陪同京都領導來辦事兒。”


    “哪位?”莊驥東耳尖趕緊湊過來問。


    喬承鵬搖頭道:“我隻聽季書計飄了半句,他也臨時被儲書計喊走的。”


    “領導到地方視察還對市***保密啊。”白鈺半真半假道。


    “可能……”


    喬承鵬也有牢騷,悻悻道,“鬼曉得!”


    飄渺清淡地聊了會兒,大領導車隊遲遲未至,倒是韓委一身警服地出現在會議室。


    莊驥東朝白鈺方向呶呶嘴:“白市長有事先跟你說。”


    韓委也算經曆大場麵的人,見莊、白兩位常委領導麵色不善,一猜便知八成為了儲拓反複叮囑保密的問題,當下笑道:


    “如果與京都領導視察有關,各位常委可別逼供啊,我隻收到最高警戒級別通知,其它一概不知。”


    喬承鵬冷笑道:“到底幹警察的,嘴緊。”


    白鈺並不答腔,目光專注地透過窗戶投在市府大門前,仿佛下一刻京都領導和宇文硯就會出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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