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白鈺很忐忑?很自信?很得意?


    都不是。


    此時他與卓語桐相對而坐,氣氛比剛才常委會還緊張。


    卓語桐開宗明義一大段話把白鈺激怒了——不知為何他總能被她激怒,而尹冬梅即便拍桌子、指著他鼻子罵,都覺得率直可愛。


    “於煜拒絕跟我生育孩子,你、宋楠絕對脫不了幹係!我知道你們兄弟仨關係相當親密,於煜非常重視你倆的意見,而你倆始終對我是排斥的——排斥於你們小圈子之外,包括春節聚會都瞞著我!好吧,商碭往事不離了,上高之行也徹底遺忘,但你還有宋楠都參加過我和於煜的婚禮,給予我們誠摯的祝福,那些都不算了?生養孩子是我最後挽回婚姻的希望,連這一點你和宋楠都不支持!夫妻勸和不勸離,你倆做法未免太過分了!”


    白鈺真是火冒三丈。


    宋楠帶著絕密文件拜訪於煜之後卓語桐突然趕到要求生孩子那天,正是白鈺為180億城投債券兌付焦頭爛額之際,視頻時重點討論方晟遇襲的要緊事,關於卓語桐求子宋楠主動提了一句,白鈺也隻答了一句即提醒於煜要**夏豔陽的感受。


    僅此而已。


    後來於煜到底怎麽綜合考慮,是答應還是拒絕,白鈺實在忙得不可開交也沒跟弟弟聯係,直到卓語桐突兀坐到辦公室。


    現在哪有空過問這些雞毛蒜皮的家務事?何況又不是藍依藍朵想生孩子,而是弟媳婦!


    弟媳婦為生養孩子找大伯算賬,被外界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


    何況這會兒老實說白鈺的心定不下來,不清楚剛才那枚原子彈造成多大殺傷力,莊驥東——


    如果聰明的話應當趁機取得場麵主動權,將殷勇徹底踢出正府辦。至於安排到哪個單位或部門、什麽職務,白鈺並不關心。


    反之莊驥東低於自己估量的話,儲拓會迅速站穩腳跟並利用常委會決議進行硬杠,當然自己還有後續手段,但事態勢必鬧得更大最終很可能三敗俱傷。


    三敗俱傷到底值不值得?早在下定決心拿掉殷勇的時候,白鈺就做過評估。


    記住,此時的殷勇並非殷勇,而是一個符號,象征著儲拓盤踞在正府辦的勢力,邵市長有本事架空姚山,卻沒辦法搬開殷勇因此成為城投債券的替罪羊。


    事情根本不是外界所想的那麽簡單,而在於儲拓為首的甸西地方勢力與空降伊始的白鈺衝突點的“氣合”。


    儲拓打贏這一仗——他根本不在意複職後的殷勇在正府辦有無權威,是否被莊、白有意識地邊緣化,隻要殷勇存在就是勝利!


    久而久之,莊、白會習慣於失敗,繼而如同邵市長一樣處於儲拓掌控之中。反之儲拓首戰告負後甸西各方勢力都會有所收斂,有的會改換門庭主動向莊、白靠攏,權力版圖便會悄悄發生根本性變化。


    如同空降關苓後斷然拿掉自恃資格桀驁不馴的餘建新,白鈺其實也有自己的套路,事實上每個人都很難刻意隱藏或改變自己的行事軌跡,他總是習慣於抓住破綻雷霆出擊給對方一個震撼。


    萬一三敗俱傷會是什麽後果?


    白鈺評估的結論是:自己中途退出常委會是失分最少的一方,而儲拓恐怕要押上***書計寶座!


    為何有此結論?


    與方晟一樣,白鈺手裏還有牌,而儲拓肯定猜到他手裏有牌,故而會選擇隱忍。


    高手交鋒就這個好處,通常不需要把事情說破了。


    白鈺滿心曲曲折折考慮圍繞殷勇引發的博弈,卓語桐卻喋喋不休纏著討論生孩子,怎不令他心煩?


    “你大老遠從上高跑過來就為了當麵指責和痛斥?我說我這段時間很忙沒時間跟於煜、宋楠聯係你大概不信吧?好,現在不提這些,你把話挑明了到底需要我和宋楠做什麽?我們做不到怎麽辦?生不生孩子歸根究底是你跟於煜的私密事,為何非把我們卷進去?!”


    卓語桐道:“因為事端由你一手造成!今天在辦公室,我不想說太多,但有一點你別誑我——京都家族子弟從來沒有私密,交朋友、結婚、生孩子、生幾個都必須得到家族認可,對於煜而言,長兄如父,你很大程度代表他所依賴和信任的家族象征!所以我來這兒是想得到你一句承諾,你必須竭力撮合我和於煜,最低限度要讓我有個孩子!”


    白鈺道:“如果你這麽說,那我還是上次的答複,不改一個字。”


    “白鈺,一直以來我都客客氣氣跟你說話,沒撕破臉對吧?”卓語桐滿臉寒霜道,“但我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把我逼迫到牆角退無可退,我會憤起反擊,絕對不留半點情麵!”


    “你這是正式宣戰麽?”白鈺也沉下臉道,“你代表梧湘卓家,還是自己?”


    辦公室裏氣氛越來越僵,兩人言辭裏充滿了火藥味。


    卓語桐冷然道:“好哇,開始威脅滿門抄斬了!是的不錯,區區商人在你眼裏算得了什麽?京都白家無人敢碰,所以你不代表白家,白家也在那兒;我代表卓家,隻會連累更多無辜者,是這樣吧?”


    “卓語桐,是你主動上門宣戰,怎麽這會兒才想起權衡雙方實力?不象你的風格啊。”


    “一對一單挑,敢不敢?”


    “不存在敢不敢的問題,”白鈺一曬,“你父親與我父親是朋友;你是於煜的妻子,我的弟媳;我在商碭曾得到你相助……縱使你與我為敵,我也不會傷害到你。”


    卓語桐氣得粉臉泛白,指著他怒道:“你傷害我還少嗎……”


    偏偏這時浦瀅瀅和穆安妮捧著筆記本來到門口,正好聽到這句,嚇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向後退倉惶穆安妮差點絆倒,幸得浦瀅瀅從旁邊扶了一把。


    又被人誤會了!


    白鈺沒好氣道:“拜托這是辦公室,工作場合,說話能不能有點分寸?”


    卓語桐陡地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的秘密——你跟柳瑄瑄的秘密!”


    該來的遲早要來!


    對此,白鈺是有足夠心理準備的,當下神色不變盯著她淡淡道:“秘密嗎?說來聽聽。”


    “柳瑄瑄的兒子出現得蹊蹺——從頭到尾都蹊蹺,先是掩人耳目地懷孕連我都蒙在鼓裏,然後基本不在公開場合露麵,現在幹脆不知下落每次問及都含糊其辭說在貴族學校全托……”


    “噢,是有點神秘……”


    白鈺漫不經心敷衍道,隨手拿起一份文件道,“沒別的事就先談到這裏,外邊有人等著匯報工作。”


    卓語桐目光一眨不眨看著他:“孩子是你的!你是孩子的爹!”


    白鈺緩緩伸出手,意思是證據呢?


    “若有證據,你不會這麽安逸,我也不可能這麽克製!”卓語桐道,“但請相信一點,我卓語桐想查的事從來沒有查不到的……白鈺,我還是那個簡單的本分的要求,請給我一個承諾,可以嗎?”


    忽兒硬,忽兒軟,轉換行雲流水般自然,卓語桐軟硬兼施的招數的確厲害。


    兩人四目相交,良久。


    白鈺做了個送客的手勢:“真的很忙,恕不久留,以後到上高專程拜訪。”


    卓語桐唰地起身,眼中寒芒如千年冰凍,低聲道:“我挖出私生子真相之時,就是你身敗名裂之日!”


    說罷轉身噔噔快步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白鈺久久沉吟,下意識拿起手機卻又放下,然後站起身轉到卓語桐剛才坐的椅子底下——


    果不其然,椅子底下有個小巧精致的錢包,色澤與地毯顏色相近不注意根本無從發現。打開裏麵夾層,赫然有枚偽裝成發夾的高清竊聽器!


    無疑,絕對是卓語桐談話時悄悄扔下的。


    前麵談話、爭吵都是鋪墊,她意在最後陡地拋出私生子話題讓他心神不定,然後迅速離開辦公室把空間留給他——


    打電話!


    官至廳級,通常情況下都修煉出超人的養氣功夫,絕大多數情況下能做到從容鎮定,泰山崩於前色不變。


    但無論誰乍聽到私生子話題難免驚慌失措,等她離開肯定迫不及待與柳瑄瑄聯係!


    隻要監聽到兩人通電話的內容,卓語桐就拿到所謂實錘了!


    一環套一環,好一個精於算計的女子!


    所幸對手是白鈺。


    白鈺對她了解太深了,知她擅長使連環計招中套招的手法,關鍵時刻沒中她的詭計。


    調出電腦裏的監控係統——白鈺搬入辦公室當夜就自己安裝了明暗結合的攝像頭全方位覆蓋每個角落,並能清晰地提取聲音最大限度複原場景,因此能在常委會拿出與殷勇、機構投資者三方對質的錄像。


    任何時候口說無憑。


    一幀幀向前翻,鼠標在某個時點停住:正是她指著自己說“你傷害我還少嗎”,浦瀅瀅和穆安妮出現在門口之際!


    當時自己不由自主分了神,目光移到浦穆兩人背影時,卓語桐自然垂下的另一隻手迅速從皮包裏掏出小錢包扔到椅子底下!


    嗬,這卓語桐情緒管理能力、表情管理能力也太強了!


    明明當時她表現出非常憤慨和譴責,卻能微不察覺且堅定地給自己下套,這樣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幸好不在官場,否則該有多可怕!


    轉念又想,卓語桐明顯有備而來,那麽柳瑄瑄處境是越來越惡劣了,終究將成為繼米果之後仕途的bug,怎麽辦?


    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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