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文軍點點頭,道:“是的,這就是世界各國喜歡跟美國建製派打交道的根本原因,其實同樣邪惡同樣貪婪同樣霸道,但至少建製派有明確的紅線和原則,決策決議能夠被預測。通榆的情況同樣如此,當我們不清楚誰是真正的威脅時,意味著威脅的來臨。”


    “京都不支持宇文書計的組閣計劃?”


    “也不能說不支持,但他沒法取得主動權,”繆文軍道,“之前我知道他一直暗中運作吳通離任後由儲拓接管事宜……”


    儲拓是甸西詩委書計,以前從中原地區交流而來,去年宇文空降以來成為通榆最炙手可熱的大紅人。


    不過……


    白鈺頗為意外地說:“詩委書計直升申委組·織·部·長,未免太快了吧?都不在副省級或大市過渡一下?”


    縱使何超、徐尚立等有背景的,也老老實實從副申長做起,然後能不能提拔申委常委還在兩可之間;繆文軍屬於特例,但也有省城常務副市長的履曆,加起來一點不算薄但隻掛個常委頭銜。


    申委組·織·部·長是常委會裏排名絕對靠前的實權崗位。


    繆文軍道:“昨晚聽說吳通不肯以個人名義推薦,申委組織部也不會將儲拓列入推薦人選,總算臨走前做了件硬氣事。宇文書計發了通脾氣後也沒辦法,又打申委宣傳部的主意,想讓莊彬離任時推薦一下……”


    “莊彬同意了?”


    “那家夥老奸劇滑,沒爽快答應也沒把話堵死,耐心等待宇文書計繼續出價,”繆文軍笑道,“不過還沒等宇文書計與他達成交易,京都方麵傳了話,要求此次省班子換界不準主動推薦,結結實實給宇文從頭到腳潑了盆涼水!這是昨晚宣傳部領導親口所說,應該不假。”


    白鈺一聽就懂。


    所謂主動推薦就是在上級組織部門沒有明確意圖或暗示由地方主導的情況下,**結合本地情況提出推薦人選。人選推薦上去了,通常上級組織部門都會尊重,頂多打個折扣。


    反過來說,如果**推薦人選得不到任用,那麽所謂民.主推薦豈不成為一句空話?


    上級組織部門不可能留下這種口實,因此當有目標人選諸如打算空降時,就會給**打招呼,要求暫時別報推薦人選,“等領導通知”。


    “就是說組·織·部·長、**兩大申委要害部門負責人,都將由京都空降!”白鈺吃驚地說,“看來這回力度不小啊。”


    繆文軍沉甸甸道:“加上薑濤、沈柳兩位,王辰本來風傳也要退但考慮到班子穩定性和延續性可能再拖段時間,跟嶽峙一樣……”


    說到這裏白鈺已徹底明白繆文軍擔憂所在。


    時值大換界前夕,京都層麵人事任免和布局的思路與往常迥異,考慮的重點不是穩定,而是各派勢力的提前卡位和前瞻性製衡。


    在內地諸省當中,通榆永遠排在三線,隻比遠疆等地稍好一點點,按說根本不入大神們的法眼。但這隻是通常而言,輪到大換界卡位動作就不一樣了,本著“大熱必死”原則以及黑暗森林法則,大凡正壇希望之星都追求低調,起飛階段最好別引人注目,以免遭到來自各方各係的精準打擊。


    白鈺真心實意地說:“通榆需要繆書計這樣的實幹家到更重要崗位上發揮作用。”


    繆文軍輕笑著搖頭,道:“我、複恩書計都剛剛提拔也就別想了,倒是何超書計有可能……據說——純粹省直機關內部傳聞,據說鍾組部找嶽峙申長談過,給了兩條路,一條是在申長崗位上幹到明年底退二線;一條是轉人大主任可以再幹三年,當然按慣例現在單獨設立的人大主任都不進常委班子。”


    “這……這倒是兩難選擇,換了我也委實拿不定主意。”


    “據說嶽峙申長答應考慮,但遲遲給不出答複,”繆文軍道,“又據說鍾組部勸退他是為了給何超書計騰位子,可何超書計有點不樂意。試想接任申長的話,當初在常務副申長位子上可謂水到渠成,如今白白耗了將近兩年還是申長感覺有點窩囊,是不是索性再熬兩三年直接提拔申委書計?”


    白鈺道:“申長也是正省級地方大員,占住了可立於不敗之地。”


    繆文軍道:“話雖這麽說,申長有大半從地方班子提拔,申委書計絕對是全國一盤棋,那個變數太大了,副書計可轉申委書計——到外省也有可能,但副書計被掛起來的例子同樣數不勝數。所以何超也舉棋不定,真是幹有幹的煩惱,不幹有不幹的煩惱,在官場永遠都有煩惱。”


    “可想而知京都領導們壓力有多大,區區通榆就複雜難解成這樣,全國那麽多省份呢,要平衡各種勢力和利益簡直就是最高難度的數學題。”


    “要簡單也簡單,四個字——抓大放小,通榆我隻認宇文書計說話,別的哪怕不認識也沒關係,”繆文軍輕描淡寫道,然後抬腕看表並打了個嗬欠,“才四點鍾,再睡會兒吧,七點鍾回程上午還有個活動……”


    一個無趣的新婚之夜。


    莊驥東確實被灌得爛醉如泥,好不容易攙扶到床上便鼾聲大作。打量著豪華精美的總統套房,齊曉曉真是哭笑不得,暗想早知如此何必跑到碧海醫院挨一刀?就說酒後被他破了……


    獨自坐在梳妝台前,出神地托起脖子上那個歐美高端奢侈品牌項鏈——相戀第一年白鈺送的生日禮物,一眨眼十多年過去了,自己成為別人的新娘而他已有了雙胞胎孩子,可項鏈還是項鏈,燈光下折射出璀璨晶瑩的光芒。


    平心而論莊驥東很體貼很善解人意,但官至廳級,自然而然會淡化或者說忽視一些形而上學的東西,比如說首飾,他在省城隨便買了隻鑽戒親手幫她戴上,卻忘了詢問她脖子上項鏈的來曆。


    關於她與白鈺之間的關係,莊驥東也曾問過,她說校園戀情都很純潔僅限於拉拉手摟摟抱抱。莊驥東聽後便相信了,因為他上大學時真是很純潔的小男生,對戀愛的理解不過如此。


    也不排除莊驥東心底深處隱隱懷疑,然而就象他永遠把對藍依的愛放在心裏,現在需要的隻是婚姻,而婚姻本來就必須包容過去的錯誤等等。


    很多個夜深人靜時刻,齊曉曉也在想,當自己對愛情徹底失望時,是否能夠接受婚姻?


    莊彬的算計,作為京都大學高材生的齊曉曉了然於心;白鈺的提醒,齊曉曉早在莊家推動婚姻進程時就反複權衡過。


    但齊曉曉似乎已沒有別的選擇。


    三十歲出頭的年輕女***書計,她的社交圈子其實比外界想象的要狹窄得多,身邊都是級別低於自己的領導同事,偶爾到省市兩級,正處以上十之八九全都油膩中年男;企業呢,老板老總們碰都不能碰,一是不知水有多深,二是防止被扣上*帽子。


    朋友圈和同學圈?拜托,三十多歲基本都成家立業,哪有人品相貌家庭社會地位皆匹配的?


    這樣一想,莊驥東已算人中之龍了。


    另一個重要因素是如今的齊曉曉需要婚姻。放眼內地不乏她這樣的年紀執掌一方縣城的女幹部,京都、省市機關大院正處級女領導更是比比皆是,可未婚者真的鳳毛麟角。


    這樣帶來很多不便:從上級到同僚都小心翼翼與她保持距離,唯恐“被緋聞”;她跑哪兒自己也注意形象和分寸,唯恐被人指責作風問題;更有喜歡八卦獵奇者總含沙射影她的性取向,似乎這麽大年紀不結婚肯定有問題。


    實際上,莊驥東也存在相似的煩惱,時間久了兩人便愈走愈近最終達成邁向婚姻殿堂的共識。


    有兩個問題齊曉曉提前要求莊驥東做出承諾:一是要不要孩子,她知道莊家已經急得萬蟻噬心,催婚後隨之而來的便是催生,她的想法是肯定會生,但目前處於事業上升期,不能輕易退出競爭序列;


    二是誰主內誰主外,她覺得在孩子出生前應該建立全新家庭模式,不分內外,有時間都可以主內,沒時間就一致主外;等有了孩子,不用莊家吩咐她會逐漸淡出而把主要精力用在培養、教育孩子上。


    莊驥東深以為然,爽快地鄭重承諾。


    此時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聽著醉意濃濃的呼嚕聲,絕少有傷感情緒的齊曉曉居然油然落淚,淚珠大滴大滴從臉頰上滑下來,就象昨晚站在白鈺麵前。


    昨晚她隻吐露了一樁秘密,還有樁秘密她要深深藏在心裏,一輩子,此後不再與人言說。


    那就是:當初齊曉曉空降苠原並非偶然,事實上,她打聽到白鈺在那邊後執意前往!


    她還記得當時申委組織部領導驚愕的目光,以及不可思議的表情。


    然而並沒有達到目的。


    與藍依捷足先登無關,而是……而是白鈺已不再愛自己,那份感情已煙消雲散。


    既然如此,何必告訴白鈺,讓他始終內疚悔恨呢?愛過便已足夠,何必永恒?


    想到這裏,齊曉曉堅定而緩慢地從脖子上摘下項鏈裝進首飾盒,從這一刻起,她要真正做莊驥東的妻子,而非白鈺的前女友。


    是的,她已經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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