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冬梅剛離開,白鈺隨即撥打於煜手機,忙音;隔了五分鍾再打,還是忙音;打辦公室固定電話,沒人接。


    等到晚上,從七點打到十點一直忙音。白鈺明白了,於煜根本不是忙著打電話,而是設置成忙音模式,他要避免外界打擾專注做某個重要的事情!


    聯係宋楠,也一無所知,宋楠自嘲說這裏是被外界遺忘的角落,我也忘了外麵還有世界,與世隔絕。


    上次說的二女爭夫問題怎麽解決?白鈺索性問道。


    宋楠啐道什麽二女爭夫,我簡直煩惱得想跳崖自殺!事有湊巧艾琳娜父親去世了,按哈薩克人規矩她要負責把父親骨灰送歸故土——白俄羅斯一個內地小縣城,還有規定儀式什麽一來一回大半年時間……


    白鈺笑道媯海玥也就趁虛而入重溫舊情,後來等艾琳娃回來再安排媯海玥出國留學,兩個女孩輪流在你身邊伺候!


    宋楠又啐道少拿我開涮!我要有你家裏雙胞胎齊人之福的愜意,做夢都能笑醒!


    白鈺最怕別人提雙胞胎,趕緊轉而問樊紅雨退下來後有沒有到西北那邊走走看看,發揮餘熱爭取早日換到別處。


    宋楠歎道你不知道麽?零號專案組兩個文件所列的被處理對象都被要求原籍居住,不準亂跑,實際上等於監視居住!這才是春節前幾大家族提前叫我們別回京都的深層次原因,凡密切接觸者也將遭到監視!


    難怪聽到消息後打電話白翎都不接,反倒是白昇回的短信!


    白鈺心情愈發沉重,道京都方向的途徑等於被切斷了,我很擔心呀臻臻,萬一徐尚立真有麻煩會不會連累於煜?


    宋楠也說城門失火難免殃及池魚,據我所知省部領導很多具體事務就由秘書出麵,徐尚立主動提攜於煜純粹出於好意,但危難關頭出於自保考慮把責任都推給於煜,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徐尚立背景很硬,鍾紀委看正務院的麵子大概率會高抬貴手,那樣總得有人背鍋吧?十有八九就是秘書打著自己的幌子行不法之事——之前好幾樁大案要案都是秘書頂下來的,不然怎麽辦?


    你越說我越睡不著,唉,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聯係上,再不行哪怕我跑趟省城!白鈺歎息道。


    晚上十一點鍾,於煜那邊還是打不通電話,倒是藍依發來視頻請求,首先非要他舉著手機走遍每個房間以及廚房、衛生間、陽台。


    “防止狐狸精亂跑亂竄,”藍依威脅道,“要被我抓到狐狸尾巴,後果你是知道的!”


    “現在工作忙得一團糟,哪有心思招惹狐狸精。”


    “有時間就想招惹嗎?”


    “不是不是……銘銘靚靚呢?”白鈺趕緊打岔。


    “藍朵陪他倆睡了……”


    藍依轉而道,“很怪異啊,白鈺,我是說白家大院和你媽。”


    “咱媽!”


    “咱媽就咱媽,”藍依道,“安頓下來後我聯係咱媽,本想帶銘銘靚靚去趟白家大院好歹亮個相,見見傳說中的那些長輩。你猜咱媽說什麽?支吾了半天說最近白家大院有點情況,倆孩子就不必去了——其實也叫我別去!然後又說讓舅舅做代表看望我們,後麵入托哪個學校、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寫下來,辦妥後再通知……瞧瞧這算什麽事兒?我也算白家正兒巴經娶過門的媳婦,可婚禮寒磣得不成樣子,現在連白家大院大門都不準進?幹脆回東吳好了,免得在京都受氣!”


    說到這裏藍依淚光瑩瑩,很傷心難過的樣子。藍朵適時出現在鏡頭裏,瞪了白鈺一眼,體貼地藍依拭去眼淚。


    白鈺深深吸了口氣:“藍依,前期太忙加之怕影響你的心情,有件事我沒說——京都幾大家族都被零號專案組通報並處理,手段頗為嚴厲,影響非常……孩子入托入學沒問題,但別的方麵必須相當相當謹慎——跟咱倆婚姻毫無關係,於煜、宋楠他們都暫時與家族中斷聯係了,藍依!”


    “你會受影響嗎?”藍依擔心地說,“實在不行就算了,如果成天不開心,官做得再大也沒意思的。”


    “還好還好……”


    藍朵悄悄推了推藍依,輕聲提醒了一句,藍依道:“對對對,上周有個女孩子主動上門幫忙,指點我們到哪兒買什麽,還有注意事項等等,還送了兩大捧鮮花,家裏香噴噴的。她說女孩子父親姓餘,在樺南與你有過來往?”


    “餘先生……”


    每次參加祁琨的古玩鑒定聚會,在場的必定有餘先生。據繆文軍私下了解,餘先生之前一直在京都,與祁琨淵源較深。幾次談話看得出來,餘先生對白鈺頗具好感,言辭中也力主白鈺到基層鍛煉。


    其實藍依藍朵此次進京也有管家團隊,基本不需要為生活問題操心,但乍地來到人地兩疏的京都,有人出麵表示關心,心理感覺就不一樣。


    “還有,”藍依拍拍腦門又想起來,“上次正好藍朵去你那邊的時候,有個女人單獨來找我,留了個手機號碼說以後在京都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找她……猜猜是誰?”


    任何困難,好大的口氣!


    以前白鈺、樊紅雨都有這麽說的底氣,現在卻隻能乖乖呆在家裏,除此之外,白鈺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位有這般能耐,又這般肯幫自己。


    “愛妮婭嗎?”白鈺立即自我否定,“她不是喜歡幫忙的人,在京都,也不可能冒那個風險,關於phoebe至今還是不能見光的秘密。”


    “於煜婚宴當晚最大的領導——徐璃!”


    見他猜不到,藍依主動揭開謎底,“當時我很意外,在她麵前都說不出話來;從頭到尾她也就說了那句話,看看屋子和陳設沒多說就離開了。她一個人開的車,沒隨從沒保鏢沒司機,真是平易近人呐。”


    白鈺卻知跟平易近人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徐璃也不是平易近人的人,隻身前來原因隻有一個:不想讓外界知道!


    “好的藍依,在京都期間凡受到的幫助和照顧你都記下,患難之際見真情,滴水之恩將來總有一天要湧泉相報!”


    白鈺叮囑道。


    這句話藍依和藍朵都沒在意,以為白鈺說說而已。數十年後,她們才知道白鈺果真有恩必報,點點滴滴都牢牢記在心裏。


    不管有沒有幫上忙,也不管幫的小忙還是大忙,凡在白鈺困境時伸出友情之手的,都將惠及家族以至數代子弟!


    居家、賈家等日後都成為西南地區屈指可數的名門望族;餘先生躍居京都一流家族;徐璃的兒子也就是白鈺血緣關係的弟弟成就出乎所有人意料;包育英等昔日商林商碭領導同事倍享關懷,而繆文軍要加個“更”字,他的榮耀……


    白鈺晚年回憶錄——與父親方晟堅決不寫回憶錄不同,白鈺覺得自己審定出爐回憶錄總比外界胡亂猜測好——也認為整個仕途過程當中起步最難,因為自己與於煜不同:


    作為私生子,方晟失蹤後昔日擁有的一切都是白鈺的原罪;沒有後援,唯靠自己!


    無法複製方晟的成功,因為必須防止重蹈方晟的覆轍;想做的事很多,現實空間卻很小;隻能也必須闖出一條有別於方晟、隻屬於自己的仕途之道!


    一條很艱難、荊棘叢布的仕途之道。


    在這樣殺機四伏、壓力重重的大環境下,誰能伸出援手,就等於回報率千萬倍上億倍的風險投資!


    有人賭對了,比如賈複恩;有人賭錯了,比如……


    在很久很久以後,即便方晟重歸公眾視線所有事件真相大白,作為方晟曾經的女人,徐璃一係依然不受主流待見——當年桑老逼婚盡管事出有因,也是真心為挽救方晟的正治生命,但相比他身邊那麽多誠摯付出卻不求回報的女人,徐璃有“吃獨食”之嫌。


    方晟天縱英明,唯獨擺不平女人之間的宿怨,出於平衡需要不得不冷落徐璃,繼而對徐璃躲在鐵旗杆巷生下的兒子的前程產生負麵影響。


    在關係到他“上與不上”的關鍵轉折點——倘若上還有努力和上升空間,倘若不上那就幹脆退出官場,跟在楚楚、越越後麵投身商海!徐璃破除種種障礙找到白鈺,那時的白鈺已是可以決定別人人生的地位,想到她在於煜婚宴上豪情萬丈幹杯,想到她隻身來到藍依家留下電話號碼,白鈺說了三個字:


    “一定上!”


    但成功之後的白鈺對於家族勢力有種近於本能的反感與抵觸,比如他進京不久就有白家子弟過來商量擴建白家大院的事,白鈺淡淡說“大院太大,還是小點好”。


    再比如方池宗去世後方家子弟打算修族譜、建方家祠堂並專門開辟方晟事跡展覽室,白鈺聽說後立即予以阻止,說“不要複古”。


    ……


    那都是數十年後的事了。


    眼下白鈺根本看不清前麵的路,也不知自己能走到哪一步,經曆什麽。都說站得高看得遠,那是極少數人享有的特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前提是擁有江山。


    不了解內情和基本數據卻空談幻想,妄自猜測,不正是鍵盤俠的真實寫照嗎?


    白鈺擔憂的是:在徐尚立所犯的錯誤當中,於煜陷得有多深,會不會被當作替罪羊推到最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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